唐二道沟乡位于省城东北部,顾名思义,二道沟肯定有两个沟,为什么加个唐字,据说第一家落户的人姓唐。唐二道沟乡位于二条沟之间,东西窄,南北宽,正好卡在山区与省城之间。鬼子占领后大肆掠夺物产,随着抗日形势的好转,我八路军依靠山区不断反击,打的鬼子无力进山清剿,双方形成相持局面。
庄越到达唐王镇见到镇长唐昆,唐昆年近四十,我地下党员,白皮红心。独立团日渐壮大,与小鬼子正面对抗是庄越的愿望。庄越不想干地下,苏槐明也不舍得他离开,但上级点名要庄越并挑选几名精悍人员一同潜入省城。点名,谁这么疼我,庄越郁闷不已,个人意见遭到否决,组织纪律必须服从。
庄越住了三天,改换身份准备证明,三天后,唐昆带庄越携一批烟土进入省城,进城到一家烟馆见侄子,同乡会会长唐九里。唐九里自幼父母意外遇难,唐九里将他抚养长大,送城里读书。唐九里喜动不喜静,辍学混码头结交三教九流,捞偏门起家在省城站稳脚跟,现开几家烟馆。
唐昆将庄越介绍给唐九里,来自河东,老婆表姨的弟媳的亲弟弟,乡下局势不稳,暂时留在同乡会。唐九里没听明白但能理解,唐昆已提前打过招呼,乡下人亲戚套亲戚,十里八乡都能套成一家。唐九里懂得感恩,每年探望唐昆数次,平日跟唐王镇没联系,担任同乡会会长也是迫于形势,多次要求唐昆派人替换。
唐昆当天赶不回去,留宿要向当局报备,唐九里领两人去伪警察局登记,免不了破费一番。
庄越拿到同乡会长的证明。
第二天,唐九里请二人吃饭,然后亲自送唐昆出城。唐九里领庄越在城里转了一天熟悉环境,这些都是唐昆交代的,洗澡剃头买新衣服,庄越整个变了一个人。唐九里在烟馆给庄越挂了一个名,拿一份薪水。
同乡会开在破烂不堪的小街深处,一间九平米的小屋,没有窗户,街上的住户和铺子混杂相间。唐九里很少在此办公,随便派个手下蹲一时半刻负责打点关系。当地特务搜查频繁,同乡会几乎没有受到骚扰,可见唐九里打点到位。
头几天庄越先去烟馆报到,跟唐九里四处见朋友跑业务,吃吃喝喝混个脸熟。唐九里意思是去去土气,不然别人瞧不起,以后无论去哪儿直来直去。这个直来直去的说法讲究,就是装牛比,让一般人不敢小瞧,当然得分跟谁,小鬼子还是惹不起。
庄越正式接手同乡会,门口挂上带办托运的牌子,这样有利于外出活动。他在小街溜达,路边摆地摊的不少,拿起一面小镜子,镜子里面呈现一个陌生面孔,小分头,胡子刮的铁青,目光清澈,脑海里的硝烟遥不可及。
身边站住一个伪军,扭脸一看,郑秋水。郑秋水背一杆汉阳造,松松垮垮的样子,一脸坏笑。唉,这年头好人少,庄越嘟囔一句,吓的小摊主脸色惨白。
郑秋水慢悠悠走了。
小丑升官,任伪十乡八镇护路大队总队长,郑秋水打入护路大队,另外还有蔡兴祖,老军,三人负责筹建护路大队贸易商行。
庄越跟郑秋水身后,一前一后走上主干道,郑秋水在一家报馆前停住,点上一根纸烟吐出一串浓烟,惬意的伸伸懒腰。报馆百多米外有个巷子,郑秋水消失在巷口,庄越跟进去。
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青龙贸易商行门前围了一堆人下棋,蔡兴祖扯起嗓子指挥,见郑秋水回来,大拇指朝后戳戳:“死那儿去啦,办个事拖拖拉拉,赶明老子开了你。”
蔡兴祖变身伪军官,胡子拉渣,一手摇晃帽子,郑秋水低眉顺眼跨进青龙商行。
庄越经过仍然叫嚷的蔡兴祖从对面巷口出来,买了日用品回到同乡会。
筹建青龙贸易行事务繁琐,办手续费腿,鬼子的审核接近审问,好在有护路大队背景顺利拿下。
蔡兴祖郑秋水乘黄包车来到城西花楼。提起西花楼,普通老百姓很少知道,寻欢者耳熟能详,门口总停着一堆黄包车。
蔡兴祖留在外面,郑秋水独自进去,经过狭窄的甬道来到一座院子,两排木质结构的小楼,上下两层,迎面一个月亮门。月亮门左边有间茶水房,腾腾冒出热气,一个留山羊胡子的人手提大号的铜壶来回跑腿。院子乱糟糟的,各个角落都有人,抽烟喝酒闲聊下棋打牌。【穿】
【书】
【吧】
郑秋水径直朝月亮门走,门后闪出一个打手:“军爷,想玩,两边随便,后院不能进。”
“为啥?”
“雅座。”
“老子有钱。”
“第一次来?”
“刚打完仗,老子找消遣。”
“不是钱的事,军爷,您要是长官也得经过老板同意才行,小人不敢冒犯,这是规矩。”打手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讨好,但态度强硬身体横挡去路。
“老子官不大,好歹是个官。”郑秋水有些嚣张,虽然小丑给他封的级别低到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
“失敬。”打手笑容轻蔑,妓院里谁敢称官,傻子。
“那有这样待客的。”郑秋水气愤的质问。
打手不卑不亢:“军爷,您看,东西两边随便进,您进这个门,先去老板那里挂号。”
郑秋水说:“老板在哪儿?”
打手说:“您晚上来。”
郑秋水递上一包整烟:“我替长官探个路数,跟我说说规矩,啥价钱。”
打手将纸烟装兜:“谁家长官?”
“说出来吓死你。”郑秋水递过一根烟,自己叼上一根。
打手赶紧上火:“军爷气派,您请长官晚上来,我亲自带路搭线。您先去东楼,便宜,后院想都别想,看这满院子的客人,都是从西边来的,天天耗在这儿,都是爷。”
“听说这儿是日本人开的。”
“那是。”
山羊胡提着大壶侧身走进后院。郑秋水问:“咱这儿有苹果吗?”
打手说:“啥年头,还想吃苹果?”
郑秋水说:“老子护路大队的人,天天下乡下清剿,地窖有的是,你们要有意思,回头给你们收点。”
打手说:“行,到时候给我算一份,牵线搭桥包你满意。我本来就是做小买卖的,没办法才干这行。”
郑秋水说:“好兄弟,今天没白来,回头请你喝酒。”
打手说:“我叫拐子,报我的名,没人敢惹。”
郑秋水说:“这地方不错,僻静,以后有的消遣,您在,我混个脸熟。”
拐子笑道:“哥哥也是场面人。”
郑秋水将手的半包纸烟扔过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多照顾。”m.chuanyue1.com
茶水房前蹲着两个家伙,郑秋水过去先发烟,从挎包里取出水壶摆地上。不一会儿,山羊胡挨个给这帮闲人续水,水壶口小,郑秋水扶住水壶指头敲了七八下。闲扯费口舌,一壶水喝完,郑秋水瞅住机会走进水房。
“倒水。”
山羊胡正弯腰收拾炉膛,抬头看一眼,默默提起铁皮壶,晃晃:“还有,自己倒。”
郑秋水轻轻说:“我没带茶叶。”
山羊胡说:“我有,付钱。”
郑秋水说:“喝不惯茶叶末,老子喝带牌子的。”
山羊胡低着头:“这两天,下午,马尾路,下马石。”
回到青龙商行天色已晚,老军说小丑来了,让郑秋水明天中午去北城警察分局门口。
第二天中午郑秋水等到小丑,小丑喝的醉熏熏的,身边跟着北城警察分局长谢发容,谢发容是他的大舅子。
军务繁忙,小丑急着赶回去,郑秋水送小丑出城,城外分手。郑秋水提出能不能把官衔提高,小丑解释官大容易引起怀疑,蔡兴祖是军需官,你不能大过军需官。小丑叮嘱遇见地痞流氓或不怀好意的家伙,瞅机会干掉,不能留后患。
郑秋水知道小丑担心什么,面带微笑,放心,我暴露的可能性为零。小丑聪明过人,听这话有些感动,应该早认识你们。郑秋水和庄越一样,不想干地下工作,整天瞎忙净做没名堂的事。他的话触动了小丑,而小丑的反应给了他无比的信心。
郑秋水再次走进小街,同乡会门外挂件衣服,郑秋水经过时冲坐在门里的庄越伸手:“借个火。”
庄越起身:“这么神气。”
郑秋水说:“满大街鬼子汉奸,不差我一个,这身皮管用。”
庄越说:“快滚。”
“明天下午,马尾路等我。”
马尾路偏僻,位于王家湖边,王家湖占地足有百亩,以前熙熙攘攘行人环绕,钓鱼打拳谈天说地。如今行人稀少,再也见不到昔日一一张健康的笑脸,老百姓困在饥寒交迫的春天。原来的建筑全部焚毁,路边全是新搭建草房窝棚,许多家门外挂着白布条。
马尾路路口有一个门楼,原为大户人家所在,门楼里一片垃圾废墟,门楼前一块古旧的下马石。郑秋水坐到下马石上,枪抱怀里,望着空旷的远处发呆。
马尾路在,那些居住在此的老户不在了,城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废墟,杀戮留下的废墟。
背后传来一声咳嗦:“打起精神,庞惠来省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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