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傍晚又热又燥,白水镇的夜市摊一改白天的冷清,油炸的,烧烤的,蒸的,煮的,爆炒的,扑鼻而来的香味,勾的人走不动路。
小吃更是五花八门,冲冲糕,老王妈汤圆,酸虾牛肉,豆花粉,狼牙土豆折耳,吃的人肚皮撑撑的,最后再来一杯毛尖茶消消食。
一到周末更是热闹的不得,刘志晚饭都来不及吃,就去了店里,有客人在他这定了十五斤的烤羊肉,一开始他什么都卖点,后面发觉卖来卖去,还是羊肉最好买,再加上他有最大的羊肉供销商元宝,收益两人五五开。
今天是周五,陆绥去市里接小媳妇儿了,往常还有他帮,没曾想今天人多,他忙连口水都喝不了,想叫陆绥来帮他,可人家两口子分开一个星期了,好不容易团聚,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靠着墙上掏手机,正打算叫老头过来帮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到了他面前,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我……我帮你。”贺逸阳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端着盘子去给客人上菜。
刘志没时间去想他又在搞哪一出,店里店外全是客人,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跟他起争执。
贺逸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抢着活干,搬羊肉,切羊肉,串羊肉做的有模有样,他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被火烫火烫着了手。贺逸阳推开他,“我来烤吧。”
刘志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看着他宽厚的肩膀,记忆有那么一刻的重合,以前贺逸阳也这样给他洗过衣服,喉咙干干的,“把围裙穿上。”
贺逸阳骤然一愣,幽幽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好。”
两人晕头转向的忙到了十一点,客人松了不少,刘志也勉强能喘口气儿,上个厕所回来,本应该在烤羊肉串的贺逸阳没了,烤好的羊肉串整齐的排列在餐盘上,香气扑鼻而来,闻的人口水直流。
刘志店里店外转了个遍,也没找着人,想问客人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走就走呗,他也不应该来的。
刚把桌子擦完,贺逸阳提着两碗狼牙土豆回来了,“你还没吃完饭,先吃一点吧,有你喜欢的折耳根。”
换做以前刘志肯定感动的稀里哗啦,可现在……
印象里贺逸阳很讨厌路边摊,觉得脏,不卫生,以前看他吃这些东西总是会皱着眉头的离他远远的,事后还让他去洗手刷牙。
“我不饿。”可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响了,刘志一脸尴尬,“你吃吧,剩下的我来收拾。”贺逸阳并没有嘲笑他,夺过他手里的抹布,收拾餐桌。
刘志瞟了一眼,不光有折耳根,还有葱,盖了盒子一层,绿油油的。
想来想去,还是没动,快速的下了一碗面条,勉强填饱肚皮。贺逸阳欲言又止,客人一会儿多,一会儿少,他也没机会说。
那两碗狼牙土豆也就这么冷了。
最后一批客人走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刘志累的睁不开眼,只想赶紧收拾了,回家睡觉。
可身后的贺逸阳,又该怎么打发呢?
刘志没想好,打算不说话,关了门就走,他爱去哪去哪。
贺逸阳率先开了口,“你这招人,我能来吗?钱多钱少无所谓,给我一口饭吃就行。”
他打算死皮赖脸,只要能留在刘志身边做什么他都愿意。
刘志看了一眼牌子,那是陆绥给他弄的,从上个星期放到这个星期,也没人来应聘,正准备今天把它扔了。
他没说话。也没看贺逸阳,无力的摇了摇头。
“你就连话都不想跟我说吗?”贺逸阳眸子里泛着水光。
“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俩不可能了,我这不欢迎你,你走吧。”刘志不想跟他纠缠不清,掏出两百块钱递给他,就当今晚的帮忙费。
“我不要钱……”贺逸阳瞳孔失焦,有些东西他怎么抓都抓不住了。
“那你想要什么?”刘志随口一问。
贺逸阳猝不及防的从身后抱住他,“刘志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一次我一定让你做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声音又颤又抖。
刘志很平静,他不是那么的好骗了,贺逸阳的空口白话,骗了他办半条命,他不敢再信了。
“你放开。”浑身上下都是油烟味,刘志掰又掰不开。
贺逸阳收紧手臂,前所未有的恐慌,刘志以前很好哄的,给他打个饭,买个糖,洗个衣服。他能乐一天,现在怎么这么难?
刘志冷笑一声,“你挺没意思的,我都放下了,你怎么还没放下?你不是情场高手吗?比我好的一抓一大把,贺大少爷为什么非得揪着我不放呢?”
“我不信!”贺逸阳想为自己辩解,可刘志说的句句属实,他一句都辩解不了。他始终抱有一丝期待,两人不会就这么完了。
刘志只是在生他的气,哄好了就行,哪怕是哄一辈子,他也甘之如饴。
他舍弃了贺家大少爷的身份,以普普通通的身份守在刘志身边,奢望着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能以爱人的身份牵着他的手。
大街上两个男的搂搂抱抱的,怎么看怎么拧巴,传了出去他还怎么在这镇上待,本来就累了一天,力气也没剩多少,正为难时,陆绥来了。
一拳打歪了贺逸阳的脸上,致使他不得不松开刘志,陆绥并没有放过他,左右勾拳的打着,膝盖重重的往肚子上磕去,贺逸阳节节败退,既没有还手,也没有躲开。
刘志眼看他嘴角都出血了,上去拉住陆绥,“哥,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他并不是真心的想要为贺逸阳求情,只是不想陆绥因为他而惹上麻烦。
陆绥收了手,“滚远一点,别让我再看到你,要不然我见一次打,我管你是谁家的儿子,欺负我弟弟你就得死!”
高以安抱住他的肩膀,“回家吧,我困了。”
陆绥点了点头,转身对刘志说,“好好跟他断干净,别再让人操心了。”
陆绥知道,贺逸阳这样的公子哥儿,刘志是玩不赢他的,断干净了,对两人都好。
刘志看了一眼地上的贺逸阳,“好,我知道了。”
陆绥没在逗留,刘志该长大了,他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他,他也相信刘志能够处理好,可又怕他优柔寡断。
单手抱着小媳妇儿回了家,走了一半儿,转过身喊刘志,“我送你回去。”
刘志踌躇半秒,跟了上去,贺逸阳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收紧拳头,指甲嵌入肉里,疼的他翻江倒海,眼前一片模糊。
一路上,每次陆绥要数落刘志时,高以安就低下头亲他,陆绥不好再说什么,三人听着聒噪的蝉鸣声,不紧不慢的走,刘志看着男人的背影,“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背着我去隔壁村看电影吗?”
陆绥扬起嘴角,“怎么不记得?那天好像也是这么晚,你怕黑,硬是要我背你,结果你睡了,流了我一身的哈喇子,我还以为你尿了,怎么打你都想好了!”
小时候的陆绥嘴巴上嫌弃刘志,可行动上对他比谁都好,真真实实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宠,哪怕是对电影不感兴趣,也愿意走夜路陪着他去看。
两村之间有一片坟地,刘志怕,他也怕,但在刘志面前他必须得不怕,因为他是哥哥,他就唱歌壮胆,千里孤坟响起嘹亮的歌声,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往前走……
莫回呀头……”
刘志突然间也没那么怕了。
要是陆绥再唱好听一点就好了。
“我也想听你唱。”高以安听两人讲起以前的趣事,眼睛亮晶晶,他还没听过男人唱歌呢。
陆绥刮了刮他的鼻头,“回家唱。”
他那个公鸭嗓也就刘志能听得下去。
“现在唱不可以吗?”陆绥看着小媳妇儿一脸期待的样子,进退两难。
刘志热心替他解了围,“算了吧,他那歌是驱邪避鬼的,我们凡人听不了。”
说完跑的像老鼠似的跑的飞快,陆绥抱着小媳妇儿,追不了他。www.chuanyue1.com
“唱嘛唱嘛,我想听。”高以安蹭着男人的脸。
“媳妇儿很晚了,我现在唱就是扰民,回家我给你唱,好不好?”半真半假,主要是这脸还是回家丢的好,丢在了大街上,可捡不回来了。
高以安眨了眨眼,“好吧。”
小两口把刘志送到了巷子口,回去的路上,高以安跟男人手牵着手走,陆绥想抱他,他不让。
陆绥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跟他讲着,柠檬咬坏了他的鞋子,在沙发上撒尿,抓坏了窗帘,桩桩件件都是大罪。
高以安能怎么办,只能身体力行的抚慰男人。
男人说这些无非就是想他了,他也很想男人,刚开始的那两天,想的吃不下饭,男人知道了,又气又着急,说他不吃饭就租房子。
学业渐渐的繁重,想男人,变成了想作业,陆绥被冷落了,只能抱着枕头嗷嗷叫,租房子他一天都等不了了。
刘志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会儿是爸妈,一会儿是贺逸阳,爸妈抓不住,贺逸阳留不住。
他哭着喊着,从梦里醒了过来,枕头湿了大半,彻底睡不着了,掀开被子,跳下床,翻着爸妈给他留的保险柜,里面全是他这些年存下来的积蓄,以及一些破破旧旧的小玩意儿,少了一个轮子的小卡车,褪色的竹蜻蜓,没了眼珠子的小兔子玩偶。
他想买辆面包车,方便拉货,可钱还差那么一点,越数越不对,怎么凭空多出来了五千?
他又数了一遍,还是多了,这家里就他和老头,但是他的密码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老头,他也想不到别人了,就他那密码。亲近的动个脚趾头都能猜的出来。
他握着多出来的钱,笑着笑着的就哭了。
抱着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只要一失眠就抱着钱睡,比吃多少安眠药都管用。
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窗帘没拉,热热的太阳直直照着大腚,把他烫醒了。
揉着眼,坐了起来,身上的钱哗啦啦的掉,把钱放回保险箱,下床洗漱,老头又不在,给他留了两个大馒头和一碟咸菜,随便吃了点去了店里。
到了门口,又碰上了贺逸阳,他像是站了很久,走向刘志的时候,差点摔了。
陆绥下手一向狠,贺逸阳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肿像个大熊猫。
“你怎么又来了?”刘志以为昨晚那顿打他应该识相了,不敢来了。
贺逸阳指了指对面楼,“我……我在这租了房子,不走了。”
“你没完了是吧?你这么做有意义吗?我说了,我们俩不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了,不管你怎么做,我不会再去犯贱,就算是……你死了……”
刘志想不出断他的念想的方法。
“我爱你,所以,有意义。”贺逸阳满眼红血丝,向贺栋梁和裴凌跪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好了,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刘志。
刘志冷冷的笑,“你这样的人配说爱这个字吗?你当初来招惹我,无非就是觉得我是个新奇的玩意,只要你想,像我这样的新奇的玩意多的是。我们这种小地方,你贺大少爷待不惯的,你走吧,算我求你了。”夶风小说
贺逸阳想要去抱他,跟他解释,刘志有了戒备,握着拳头,一步步的后退。
“我不走,你以前说过,你要给我家的……”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刘志就想打死他,手抬起来了,可怎么都打不下去,“你就当我食言了,你走吧……”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贺逸阳卑微的祈求着。
“贺逸阳我太了解你了,你现在这么做,无非就是想体验征服的快感,爱,谈不上,可能有,但也只是演出来的,你知道什么叫爱吗?我哥和昨天的那个小屁孩儿才叫爱,他们会为了彼此豁得出去,我当初也……”
刘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戳了戳胸口,“现在这里空了,被你掏空了,我没心思去爱了,可能一辈子就这么过,也可能找个人凑合过,但那个人不会是你。你屈尊降贵的到这来,我除了惶恐不安,别无其他……”
“不是的,我没有,我有在学着爱,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以前没人教我,我现在想学了……”
贺逸阳呼风唤雨了小半辈子,第一次这么的无力,父母是家族联姻,从他记事起,无休止的吵架让他感受不到一点爱,偌大的家他只能躲在衣柜里取暖,母亲的爱像黑暗里的烛光,可没过多久就被黑暗吞噬了,母亲去世不到半年,父亲就娶了新人进门,他觉得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他把父亲和讨厌的女人赶了出去。
白天他冷冰冰的目视一切,晚上点着蜡烛去墓地里找妈妈,墓地里的风很大,总会把蜡烛吹灭,他靠着墓碑喊妈妈,喊着喊着就睡了过去,奶奶问他怕不怕?他说不怕,因为妈妈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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