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何意?”苏墨扭过头问道。
程叙抿了口茶水,坐在苏墨的对面,目光看着他手上的圣旨,“因为他想要除掉我,所以想借用你的手,把我彻底赶出大理寺。”
程叙看穿了皇帝的意图,不禁心生寒凉。
不管是先前的战场厮杀,还是这些年的审查断案,唯有这一刻,他彻底寒心,彻骨的寒冷,比冬月的漫天雪花更甚。
“皇帝这一番举动,难道就不怕我提前与你串通吗?”
程叙摇摇头,“既然他已经做下了这个旨意,哪怕是我们二人要串通,他也会借你的手除掉我,哪怕不是你的本意。”
时宇太精了,他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人心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也不在意他们二人是不是密谋了什么。
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世间上,唯有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是吗,既然陛下这么笃定,那就看看,到底是我们把他扳倒,还是他先借我的手除掉你!”
苏墨随手将圣旨扔在桌子上,目光中露出一抹杀意。
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杀过人了。
这位皇帝,还真是撞在了枪口上啊。
“你既领了圣旨,明日就随我去大理寺报道吧,官服稍后让希琛给你送过来。”程叙平静的说着,如果忽略他眼中的那一抹失望,也会以为他平静的无所适从。
苏墨点头,看着他走出去,眼中已经有了对策。
第二日一大早,苏墨已经穿好官服站在程叙的对面,眼中颇有些别扭。
“没事吧,怎么看你这个眼神,有些不一样呢?”程叙站在一边打趣着,蒋书云拎着两壶酒走进来,恰巧撞上。
苏墨轻轻一笑,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蒋书云放下酒,苍老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上好的胭脂醉,快尝尝!”
“不是吧,今日墨哥哥上官第一日,伯父怎么让人喝酒啊,你是生怕他喝不醉吗?”朱砂环抱着胳膊问道,眼神却不可控的落在胭脂醉上面,显然是被这个吸引了。
蒋书云瞬间看出她的意图,立马把那两壶酒往后尝了尝,狡黠的目光对上她的,指着她贼笑道。
“你这个小丫头真是,想喝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朱砂嘿嘿的笑着,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手上的东西被她放下,是一顶乌纱帽,大理寺卿的乌纱帽。
“所以啊伯父,给我喝一点吧?就一点,我们一起喝!”
朱砂软声的央求着,但是蒋书云却一点面子也不给,苏墨转过身来一脸宠溺的看着朱砂,顺便拉着她走出去,嘱咐她好好在家待着。
“墨哥哥,你小心点,别被人陷害了。”朱砂撇着嘴说出这句话,陈谬德这件事让她有些唏嘘,顺带着还有些疑惑。
她虽然没见过陈谬德,但是从苏墨和程叙嘴里听到过不少。
一想到他是因为做了别人的垫脚石才死的,朱砂就忍不住担心苏墨,担心苏墨最后也会这样。
苏墨点着头,最后理了一遍身上的衣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跟着程叙出了门。
而朱砂,转眼送了苏墨出门之后,立马脚尖一转去找了蒋书云,伸手就想要那两壶胭脂醉。
“哎小丫头,你这可不道德啊。”蒋书云笑着说到,同时身子灵活的躲开,手上稳稳的拿着两壶胭脂醉。
酒香味慢慢弥漫,顺着木塞的缝隙,渐渐飘散到朱砂的周围,勾的她馋虫立马上来,越来越想喝。
“伯父!您就给我喝一口吧~就一口,就当做我尝个鲜行不行?”朱砂娇俏的说着,双手合十的放在身前,眼巴巴的渴望着,饶是蒋书云也抵挡不住。
他这一生无儿无女的,临了临了了有这么个小丫头在他身边时不时的陪他说说话,已经不错了。
只是看到她,蒋书云难免会想到他那个妹妹。
以前的蒋羽熙,似乎也是这样,鲜衣怒马,松快惬意。
只是现在……
蒋书云的双眸暗淡几分,伸出的手也跟着颤抖了几分。
“伯父,你怎么了?”朱砂看他突然变了脸色,还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问道。
蒋书云回过神,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到屋内,就在朱砂以为他还是不答应,准备走的时候,蒋书云走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两个酒杯。
蒋书云掀开木塞,低声和朱砂说道:“只能喝一杯啊。”
“放心吧,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放心吧伯父!”
朱砂双手一点点接近那盏酒杯,就等着蒋书云将酒给他。
拿到酒杯的她连忙抿了一小口,酒味的辛辣合着鲜甜冲入喉咙,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蒋书云哈哈大笑,似乎是在嘲笑朱砂这副囧样。
“伯父,您笑什么?!我这不是第一次喝酒吗,您再给我倒点!”
“哎哎哎,不行,你方才说了就喝一杯的,不能食言。”蒋书云收起酒,不容拒绝。
朱砂歪了下头,只好作罢。
“伯父,你之前是不是云汐国的人啊,墨哥哥给我说过一点。”朱砂小心翼翼的问道。
蒋书云变了下脸色,不过一瞬就又回复了正常。
“对,我这一辈子已经这样过了,不像你,你的好日子肯定还在后面。”蒋书云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似乎是在感叹自己的一生,又好像是在羡慕朱砂的恣意。
说着说着,好像应景似的,院中的松柏不再长青,零零散散的飘下来几朵叶子来,枯黄干涩,一踩就破,不堪一击。
朱砂仰头看着松柏,周围依附着的女萝好像也有了垂涎落下之意,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伯父,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您怎么了?”朱砂斟酌开口道,脸上的担忧明显。
蒋书云笑了笑,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只是看着满院子的落叶,突然有些感叹,感叹自己这一辈子发生的一切,也感叹他这孤苦的后半生。
朱砂沉默的坐在对面陪着他,虽然没有感同身受,但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苏墨跟着程叙走到大理寺,里面的陈设没有变,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次的心态到底是不一样。
“如何?”程叙半开玩笑的问着,李大人领着一群人站在后面不远处,面带笑容的等着他走进来。
“苏大人,想不到再次见面,你就变成苏大人了。”李大人上前一步说道,眼中的笑意渐浓,但是苏墨却没有看到几分真心。
苏墨颔首,不轻不重的应下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客气的笑,“李大人客气了,日后免不了相互照拂,李大人应该明白其中道理。”
李大人恭维的行礼,“那是自然,不过苏大人年轻气盛的,想必应该对审讯有着不同寻常的手段的,还望苏大人多多指教了。”
“好了,本官带你去看一下最近的卷宗。”程叙找了个借口将苏墨带走,目光流连在仍是一脸笑意的李大人身上,意味不明。
苏墨跟在他身后,卷宗很多,慢慢的堆了一整张桌子。
“怎么了?案卷呢?”
“听不出来我那只是个借口吗,李大人这个人虽然的木讷,但也不全是木讷,前段时间我查到他跟时兰有过来往。”
“时兰?他不是最近正在筹备选妃的事情吗?”
程叙没有说话,一个眼神便明白了所有。www.chuanyue1.com
前些日子朝中有话传出,皇帝欲意在大臣中门当户对为二皇子时兰挑选王妃,并承诺时兰大婚之日,就是他封王之时。
“时兰对这些都不上心,就算是最后皇帝随便指了一个人给他,他也不会过多的在意,自然也就不会上心。”
“只是自从时兰被传出即将封王的消息之后,皇后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仿佛不再像之前一样对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程叙揣摩着说道,这几日上朝他总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时兰的事,不是私下里讨论,就是放到明面上跟皇帝讨论着。
这些天程叙听到了不少,但这些是不是风言风语,就不得而知了。
苏墨嗫嚅着唇张口,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打断了。
希琛站在外面,语气说不上和善,好像是在争吵。
“你不能进去。”希琛目光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人,语气说不上多好。
时零站在外面,同样不肯退让,“本王想进一间屋子,你一个侍卫也敢拦着本王,真是大胆!”
希琛握紧了剑柄,挺直了腰板,“王爷恕罪,只是程大人说过,不让任何人进来,因为这里面是大理寺所有重要的卷宗,若是丢了我们都要掉脑袋,还请王爷恕罪。”
“呵,”时零冷笑一声,“你们这话的意思是以为本王会觊觎你们这些卷宗吗,真是可笑!”
话音刚落,程叙和苏墨从里面走出来,程叙手捏着宽大的袖子,目光落在时零身上,见他穿着华贵的蟒袍,上面的蟒蛇张牙舞爪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ωWW.chuanyue1.coΜ
正如时零这个人一样。
“王爷怎么今日有空来大理寺了?”程叙淡淡说道,同时伸手挥散了旁边的众人,苏墨转身刚想走,就被时零叫住。
“这么着急干什么?本王还想跟你说说话。”
时零微微一笑,不过三两句就让苏墨变了脸色。
“听闻苏大人今日新官上任,本王准备来好好的庆贺一下,这不是特意拿了金箔丝绸,苏大人不妨看一下?不过想必苏大人应该没见过,若是苏大人喜欢,本王府上还有很多。”
苏墨板着脸,眼眸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那些东西的上面,程叙听到这些之后也是攥紧了拳头,差点就没忍住的开口怼他。
“王爷还是省省吧,下官不需要这种东西,下官虽说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是不愁吃穿,像这种东西,下官穿在身上着实膈应,还请王爷宽恕。”
时零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僵硬,几乎是咬着牙命人重新收回了这些东西,“那还真是苏大人不懂得怜惜了,本王觉得还真是可惜啊。”
“王爷说笑了,下官无福消受,不知王爷来这里所为何事?”
“自然是恭贺苏大人当上大理寺卿了,本王昨日进宫的时候,父皇还说起你,让本王多向你学习一下,看看苏大人是如何年纪轻轻就当上大理寺卿的。”
一言一行皆是嘲讽,苏墨听出来了,不过还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什么影响。
时零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有些淡了,苦涩的味道重了些,不是很好喝。
“程大人坐着吧,本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只不过程大人该好好用点好茶叶了,这些茶潮湿苦涩,甚难入口。”
程叙拱手作揖,弯腰说是。时零走出大理寺,浩浩汤汤的又带着一堆人离开。
“他这么突然就来,是不是出事了?”
“应该不是,或许就是来看热闹的,或者说是说说风凉话。”
两个人不在意时零的此番举动,认为只是时零一时兴起。
“主子,苏墨已经正式成为大理寺卿了,看样子皇帝是打算重用他。”
古悼坐在窗边,屋内点着一根香,安静的不像是一个客栈,倒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不用着急,现如今时零和皇帝都在盯着苏墨这块肥肉,毕竟以苏墨的才智,想必是皇帝用来制衡程叙的工具罢了。”
“皇帝现如今在朝中虽然没有什么可以威胁的,但是外患可就不一定了,时宇现在远远比不上从前,只要我们能找准机会,趁虚而入,那时宇绝对不会挺过三年。”
欧阳魅听到这句话,担忧的说道:“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找人给皇帝下毒了吗?”
“那些毒长年累月的在他身体里面,早就没什么作用了,况且这些年宫里的太医一直给他医治,他的毒几乎是没用的。”
说来也是古悼心软,当初只是让人下了毒性不大的毒进去,想着常年累月的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拖垮,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拖就是这么多年。
“主子,要不要属下去宫中把他做掉?”
古悼抬眼看了一眼欧阳魅,面露寒意。
“现在还不行,难不成你想让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是西域人做的吗?”
他明白欧阳魅的杀招,最著名的就是那幻骨散,但是只要她用了幻骨散,就一定会被人认出来。
所以他暂时还不能冒这个险。
“去找一趟时零,就说本王有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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