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落凡在混沌中醒来。
他不知昨日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自己被拽在马后面跑。
虽然主人已经刻意放慢速度，但人始终跑不过马，他摔了无数次，每次摔倒都会被缰绳拖在地上滚，他的衣服早被磨成破布，踉踉跄跄地追着马屁股跑，像个被主人惩罚的脏奴隶。
或者，他本来就是被主人惩罚的奴隶。
他大概是疼晕了，累晕了，再次醒来时，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好黑啊，比七王爷的密室还要可怕。
漫无止境的黑暗最能摧毁人的意志，这一方狭窄的空间像是整个折叠起来，倾轧在他的心脏上，把他压得透不过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还好黑暗的折磨没有持续太久，门外响起了落凡熟悉的铁链声。
周桂打开门，强光照进房间，落凡茫然地眯着眼动了动身子，缓了片刻才看清自己身处柴房，正躺在一堆杂草上。
“战俘营没有男子，你只能睡在这里。”周桂扔了一套粗布衣服给他，冷冷地道：“没查清你的罪行之前，由我亲自看守。”
落凡起身谢过周桂。他记得，这人是昨日唯一不想杀他的人。主人下手再狠，也舍不得别人欺负他。
周桂蹙了蹙眉，看着落凡狼狈至极，破烂衣衫上全是泥沙，破布裂开的地方隐约露出还未消肿的擦伤，不明白这人眸子里怎会溢处按捺不住的欣喜光亮。m.chuanyue1.com
“换上衣服去干活，干不完没饭吃。”周桂公事公办地说完，却看见落凡哭了。
周桂赶紧合上门，守在一旁等候。
她原本是京城守备军的人，处事圆滑周到，深知美人落泪的戏码她万万看不得！
周桂还没缓过气，落凡已经换好衣服走来。
他边走边哭，一滴滴泪水顺着眼角淌下，像是忍了很久，终于发泄出来，然而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甚至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周桂心里犯嘀咕，这人怕不是失心疯吧……
周桂把人领到浣洗池，叮嘱了一句，转身就离开了。
这里是轩辕战俘营，从未有人能逃出去。
掌事姑姑斜睨着落凡，扬声道：“你就是那个七王爷的儿子？”
落凡默然颔首，既然沦落至此，也没想有好日子过。
“去，”掌事姑姑不耐烦地抬手指向那头，命令道：“把那桶洗完！”
“好。”
落凡跪在水池边，望着那桶衣服怔住了。桶里面有主人的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那件披风，平铺到水池边，打上一层硫磺皂，就着水流搓揉，根本不舍得用搓衣板。
掌事姑姑瞧他洗得用心，不再刁难，淡淡吩咐了一句：“瞧着你精贵，以后就专门洗这桶贵人衣。”
贵人的衣服最难洗，洗不净要被罚，洗破了皱了更要被打，这种苦差没人主动去干。
没想到落凡竟抬眸笑了，“谢谢！”
掌事姑姑啧了一声，转身离开。
落凡身穿青色粗布单衣，安静地搓揉着满是泥污的战甲，看起来和旁人没什么不同。
手一样洗的通红，脸颊爬满汗珠，被偶尔溅起的水花逼得睁不开眼，埋头搓揉着衣衫没空直起腰。
他很卖力地干活，却还是没能在饭点前洗完那桶衣衫。
落凡搓完最后一件衣衫，松了口气刚打算直起腰，就又有一堆衣服扔到他身上。他默默把衣服从头上扯下来，挪动了一下膝盖，按住隐隐作疼的胃。
玄阴丹不仅能让他生不如死，更在一点点侵蚀身体。
如今他已然不像两年前那般健康，也会胃痛，也会风寒。ωＷＷ.chuanyue1.coΜ
他抬眼望向远方的夜色，月光削过脸庞，徒留一片雪亮。
这低矮的围墙，他能一脚踹翻；这细碎的作践，他也能徒手撕烂。
但他的主人，不再允他偏爱。
不受宠的奴隶，没有资格反抗。
不知又过了多久，落凡面前突然被一片阴影覆盖。
哐当——
木盆被一脚踢翻，落凡侧身避过溅起的水花，倏忽起身。
三个轩辕兵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挑衅地吹响口哨。
“七王爷的儿子还会洗衣服呢？”中间咧着嘴的粗壮女人大笑道。
“军爷过奖了，”落凡拾起掉在地上的衣衫，“落凡原本就是二小姐的家奴。”
“奴隶啊！”左边的女子扬了扬眉，歪着头道：“奴隶见到大人，不该下跪吗？”
落凡把衣衫扔回桶里，“落凡是私奴，只跪二小姐。”
“叛主的奴，咱将军不要！”右边的女子讪笑，把袖子撸了起来，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现在跪下给老娘们磕头，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叛主？
落凡的脸微低侧着，眼底晦暗不明，身子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跪下的意思。
中间那女兵气急了，抡起拳头砸向落凡。
落凡向后微仰，凌厉拳风贴面刮过。那人没想到他竟然能避开，咦了声顺势反身，想地抓住落凡的手肘，
却被他绞住了胳膊，紧接着发力咔擦！
那兵脑子一炸！
她那条胳膊反方向弯折到极限，肘骨生生脱臼了！
“啊！”那人发出猪吼般惨叫。
看守战俘营的军士们纷纷赶来，只见落凡阴沉着脸，胳膊锁住了那兵的喉咙！
那兵用尽全力都发不出声音，只觉喉骨一寸寸弯曲，全身血液反冲天灵盖，充血的视线死死瞪向落凡——
就在这一刹那间，温顺的表象从少年身上褪去，露出阴翳疯魔的另一面。
他抬眸扫视众人，眉尾微微一挑，眼底闪烁着寒星般的光。
她的两个战友急得破口大骂，却不敢靠近，生怕落凡疯起来将那兵生生勒死！
“快放下！”周桂扒开人群，劈头盖脸地骂道：“战俘反叛，你想进刑房吗？”
落凡没有应，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回头一望——
主人冷着脸朝他走来！
落凡忽然像泄了气般，松开那兵，转身跪了下去，“主——”
啪！
没等他解释，笑颜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是什么身份？”
落凡低垂着眼，心脏不由得抽痛。
是啊，他什么身份，明知道不受宠的奴，没资格喊疼——
他不敢抬头，只听见主人冷冷地命令道：“押下去，我亲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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