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漾站在少年身前,和时延理不直气也壮地抗争着。
明知道这件事情发生的多么荒诞与古怪,这个请求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但当少年用那种无比可怜又无辜,卑微又恳切地眼神看着她,问她“你可以收留我吗”的时候,时漾发现自己瞬间就绷不住了。
然后仿佛听见自己内心有一个声音,说你不可以拒绝他,你要是拒绝他,就是宇宙第一大罪人,不可饶恕的大罪人。
于是时漾答应少年的请求,仿佛是为了安慰他,还跟他说“我哥哥马上就到了,他人很好的。”
此时此刻,“人很好”的时延面对这一幕愣了。
他自下而上地扫视那个跟在时漾背后的少年,显然打死也没想到,时漾在电话里说很漂亮很懂事她很喜欢要收留的,不是什么路边的小猫小狗小畜生,但带给他的震撼,比之小猫小狗小畜生更为强烈。
“……”
短暂的沉默之后,时延不由分说地就把大晚上脑袋仿佛被门夹了的时漾拖上车。
“我给你三秒钟反悔我可以当刚才什么也没听到过。”
“嗷嗷诶!”时漾猝不及防被时延像拖麻袋一样地拖走,她下意识地出声反抗,最后干脆在时延胳膊上咬了一口。
“嘶——”时延这才放开,看到龇着两排小白牙凶神恶煞的时漾。
然后他又望了望对面虽然灰头土脸但细看的确颇有几分姿色少年,发现时漾态度还挺坚决。
……
“你今晚就住这个房间吧。”
不用时延插手,一回到家,时漾就已经给少年安排好了住所,甚至还去时延的衣柜找了一套新的衣服过来:“你洗完澡就穿这个。”
时延拗不过时漾不得已把少年带回家,现在对着这一幕看的眉毛直跳,然后目光又落到,那个神秘的少年身上。
没有名字,没有身份,甚至没有父母。
少年伸手接过时漾递给他的衣服:“谢谢。”
时漾:“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哦。”
“快去吧。”
目送少年进了浴室,时漾放心舒了口气,然后看到沙发上一脸无语与鄙弃的时延。
“你就不能友好一点儿?”时漾显然对时延的态度很有意见,“人家已经很可怜了好吧,又没有亲人又没有朋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么晚了还在打工。”
时延被时漾说的差点气乐了:“时漾,你在路边见到个长得好看的就要带回家,现在还嫌我不够热情?”
时漾在听到时延说她是因为少年长得好看才把他带回家后脸颊一热,然后立马反驳:“我才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她承认少年的长相给了她很大的意外,但是时漾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想带少年回家,绝对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已。
就是一种冲动,像是本能的反应。
时延:“他现在应该去的是警察局而不是我们家。”
“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这么晚还在打工的人也多了,的有手有脚的正常人能叫可怜?再说他的可怜是你我造成的吗?是你让他没了亲人朋友,是你让他一无所有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口?”
时漾被时延这一通怼得差点说不出话,然而细想,时延说的每一句好像都有他的道理。
“哼。”自知理亏的时漾冲时延哼了一声,“等我房子装修好了我就立马搬出去,才不跟你一起住。”
时延换了条腿翘着:“随便你。”
时漾被时延气得去书房捶了好一顿时延的游戏公仔才解气,然后又跑到客房,敲了敲门。
少年似乎刚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他穿一件纯白色的t恤,头发半湿,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原本沾满灰尘汗液与污渍的脸,此时已经重新恢复本来的模样。
对着这一幕,时漾直接看得呆了呆。
尽管在路灯的光线下已经足以见得少年生得有多漂亮,但此刻,当洗去身上所有灰尘之后,时漾第一次有了一种,看童话里,灰姑娘变身的梦幻感。
好看到不真实,甚至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少年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朝她看过来。
时漾这才恍惚回神,然后摸了摸自己下巴怕有什么不明的液体流出来。Μ.chuanyue1.℃ōM
在意识到没有后时漾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重新面对少年,她也不知道刚刚她跟时延的对话少年有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多少,说:“我收回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哥哥人很好的话。”
“他人一点都不好,特别小气刻薄,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对了,好像还没有跟你说我的名字,我叫时漾。”时漾朝少年友好笑笑。
她迎着少年得知她叫时漾后凝望她的目光俏皮歪了歪脑袋。
时漾又缓步走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见了少年,总是从内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明明只是今晚才认识,她却一点也不对他感到陌生,甚至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就好像她一听他问她可不可以收留,就义无反顾地就算跟时延吵架也要把他带回家。
时漾嗅到少年身上沐浴液的好闻气息,又抬头问他:“你如果没有名字的话,那我以后该怎么叫你呢?”
她望着少年白皙的脸,试探性地说:“我叫你辞辞可以吗?”
时漾发现当自己想给少年一个名字的时候,“辞辞”这个两个字就自动在脑海中蹦了出来,好像她很早就这么叫过,并且已经叫过无数遍一样。
少年静静站在原地,听到从时漾口中吐出的,生动而清晰的“辞辞”两个字。
他闭了闭眼,仿佛在竭力压抑忍耐着什么,对她说:“我叫顾辞。”
时漾轻轻念这个名字:“顾辞?”
她没想到少年是有名字的,甚至就连这个名字她都感觉是那么的熟悉,时漾还是不清楚自己这些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下一秒,少年竟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时漾睁大眼惊了一瞬。她脸埋在少年肩膀,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顾辞抱得极为用力,用力到时漾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就好像她并不是活生生站在这里,而是下一秒就会失去。
意外的,时漾却没有推开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她感受到少年胸口心脏的跳动,在某一个瞬间,仿佛跟自己的心跳重合。
两颗心靠得极近。
空气仿佛在这个时候静止。
等到他终于放开她的时候,时漾终于缓缓抬头,望着今晚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名叫“顾辞”的少年,问:“你以前认识我吗?”
……
时漾很肯定,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中,并没有失忆过。
唯一有些想不起来的,也就是两年前,曾经在icu里做过的一场梦。
可再想不起来,毕竟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顾辞松开怀抱,望着眼前,眼神澄澈而纯净,问他他是否认识她的少女。
曾经再多的记忆,或许在此刻,于她而言,也只是一场梦的幻境。
“对不起。”少年挣扎着,最后听见自己哑声开口,为刚才的唐突道歉。
见少年并没有说出什么内容,时漾只有闻言叹了口气:“好吧。”
“你快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顾辞:“嗯。”
时漾:“晚安~”
顾辞:“晚安。”
少女离开房间。
顾辞再一次环顾这个地方,环顾这个自己正身处的世界。
不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
这一次进来的是时延。
时延一手揣兜一手打开房门,然后看到房间里穿着他的t恤,高瘦而清俊的少年。
顾辞看向时漾的哥哥。
时延背靠门板,抄起手挑了挑眉,冷眼睨着少年:“注意时漾多久了?”
顾辞自然能听出,时延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善意。
他也听到了,刚才兄妹两人在外面因为他的争吵。
时延:“你以为骗得了时漾就能骗得了我?”
“没名字没父母没身世深夜还在打工,哟,这么悲惨,怕不是编的自己都信了。”
“世界上想一步登天的人多了,我劝你最好知情识趣,别以为人人都像时漾那么天真。”
“你现在该待的地方应该是警察局,而不是这里。”
时延说完冷笑一声,从衣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扔过去。
红色的钞票在空气中打着转儿轻飘飘地落下,掉落到少年脚边。
时延:“给你五百块,离开我妹妹。”
少年静静注视脚边那几张钞票,又看向门口冷眼讥讽的男人,最终还是闭了闭眼。
他轻声启唇:“对不起。”
……
时漾第二天早晨醒来一睁眼就想到的是昨晚的少年。
让她明明不认识却觉得那么熟悉,从来没有过人带给她这种感觉的少年。
他的出现好像填补了她心中一个不可名状的空缺,说不清道不明,但当他出现的时候,那个空缺就圆满了。
少年叫顾辞。
早餐是豆浆油条外卖。
时漾点好了三人份的早餐外卖,然后又去客房门口敲了敲门,问顾辞起来了没有。
房间里没有人应她。
时漾皱了皱眉,又敲了两下没人应后,打开房门。
入目是一片干净整洁。
房间窗帘是拉开的,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光束中有空气细小的微尘粒,床单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仿佛晚上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睡过,只是床头柜,放了几张现金。
时漾对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微愣。
“顾辞,顾辞?”她记得昨晚少年跟她讲过他叫顾辞,时漾在房间里寻找着少年的身影,却没有人应答。
安静到她一度以为昨晚的少年可能都是她的幻觉。
时漾拿着那几张现金走出房间,看到餐厅里,时延正坐着在吃早餐。
“你看到顾辞了吗?”时漾问,“就是昨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
时延听后抬头,看到时漾似乎刚才从客房里出来:“人不见了?”
“可能是自己走了吧。”时延慢条斯理喝了口豆浆。
时延的回答告诉时漾昨晚的少年并不是幻觉,然后听到少年可能是已经自己走了,空荡荡的失落感将她瞬间围绕。
时漾拿着那几百块钱坐到餐桌前,然后看到正埋头进食的时延,突然又开始生气。
时漾直接伸手把时延面前吃了一半的豆浆油条小笼包全都夺过来:“你不许吃,这是我点的。”
“肯定是你昨晚跟我说的那些话被他听到了,所以他才一声不响就走了。”
“时延你好恶毒,难道就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吃了一半的早餐被抢走,还被冠上“恶毒”标签的时延,只好看了看对面满脸幽怨的妹妹。
“行,”他点头,“我恶毒,没有同情心行了吧。”m.chuanyue1.com
时延起身:“快点吃,今天跟我去公司上班,第一天不许迟到。”
时延走时还拍了拍时漾的椅背,时漾看着自己面前的早餐,不知怎么,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奇怪,明明只是一个认识了不到一天,甚至话都没有说上几句的少年。
可眼泪就是忍不住,连带着酸涩的胸口,无法自拔。
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好不容易被填上的心脏,又开始空了一块儿。
少年走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她除了他叫顾辞,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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