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一直从中午打到黄昏,终究才算是打完了。
弹汗山下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火势好像有一些失控了,用不了多久恐怕整片山脉都要跟着燃烧了,一片好好的天然牧场就这样被毁了,而且没法救,老天爷要是不下雨的话这火就只能这么一直烧下去。
王庭所在的鲜卑人基本上已经各自抢夺了财物跑干净了,只要不追,他们也不会反身和汉军作战。
汉军倒是真没有追他们的,但匈奴人大部分都追了上去,董卓也管不了,也懒得管。
事实上他们杀敌也并不怎么多,秦宜禄估计,至多也就是一两千的样子,但火烧弹汗山这个事儿本身,就是一件极富政治意义的事情,谁又能说这不是一场属于汉军的大胜呢?
王庭这玩意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对于檀石槐来说,这就是一处依山傍水很适合放牧的普通草场,他人在哪里,哪里就是鲜卑人的王庭。
然而对于和连来说,他的一切都是从檀石槐的手里继承的,连王庭都守护不住,其他人又凭什么认你是大家的可汗呢?
王庭没了,鲜卑自然也就分裂了。
当然,就算是没有今天这一手,鲜卑迟早也是要分裂的,其实差不出这两年去,实际上对天下大势的影响虽然有,可也没那么大。
但这样的功绩写到奏表里去给天子看,那肯定是要龙颜大悦的。
檀石槐敢在汉朝边境线三百里外的地方建立王庭,敢拒绝汉朝廷的和亲,不受刘宏的封王诏书,更将他大汉帝国最精锐的三路大军打得全军覆没,这口恶气刘宏怎么可能咽得下?
现在董卓带兵把他的王庭给烧了,虽然是趁着檀石槐刚死,有欺负人家小孩子的嫌疑,但这口气对于刘宏来说肯定是能出痛快的。
如此,他董卓明年调任到某个大郡去做一个实权太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至于此前抢劫太原世族豪强的事儿,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追究了,甚至那些世家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淡化这其中抢劫的部分事实,转而大肆宣扬这是他们深明大义的主动捐献,硬从这份大功中咬下一块来。
那么哪怕是投桃报李,董卓自然也是要大肆封赏的,而这其中的头功,毫无疑问的便是身先士卒,先登过桥的秦宜禄了。
尽管这吕布带回来了鲜卑的金伞和魁头的人头,但第一印象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董卓似乎已经认准了,这吕布武艺虽然高强却勇气不足,论功行赏的时候将他排在了秦宜禄之后。
董卓意味深长地夸赞吕布了一番之后,答应将举荐他去五原郡做个郡吏,便接过了伞盖命令樊稠将其收好,也就不再理他,转而亲切地抓起了秦宜禄的手,有说有笑的带他回了自己的营帐去了。
而吕布虽然也是羡慕,甚至还有一点嫉妒,却也知道自己这是倒霉催的,没有办法。
‘郡吏啊……郡吏就郡吏吧,好歹也算是有了出身,却是不知,最终能落得个什么样的差事。’
董卓对秦宜禄却是有好多话说了,牵着他的手道:“壮节你此次大功,咱家一定会在表奏之中上书你的功绩,既然不想离开并州跟随于我,我也不会勉强,军中曲军侯的位置自然不会食言。”
“然而你如此聪慧自然不会看不出,这军队回去之后就是要解散的,我只是刺史,所能安排的官职十分有限,关键是我与这并州上下所有的太守关系都不算太好,若是也像吕布一般只写一封荐书于你,那反而才是害了你,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么?”
“这……那,小人就说了?小人听说督邮、上计、御车,这三者是郡吏中最为威风的,不知我能不能做?”
董卓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你倒是真不客气,也真敢挑。”
秦宜禄笑着挠了挠头,看董卓这态度,好像自己是狮子大开口了啊。
“都邮就不用说了,这是代表太守考察郡中诸县的巡查官,类似于郡中小一号的刺史,各地的县长县令也是要怕的,自然威风。”
“上计,那是代表太守向朝廷述职,上报郡中情况的,往往也用于应付太守,那是一郡的脸面,自然同样威风凛凛,还能借机去结实京中的鬼人。”
“这两个职位,无论是哪个郡,那都是必须由太守的亲信之人来担任的,便比如我,刺史做过之后下一步要做太守了,这是咱们大汉的政治传统,而这两个职位也一定是要留给自己的两个女婿的。”
“你若是肯跟我走,等我作为太守上任之后御车吏这个职位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但这个职位掌管的是郡中公文往来,迎来送往,接触郡中其他大人的机会自然就多一些,自然也是一个有前途的位置,你若是去其他郡的话,谁会愿意因为我的一封荐书就将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你做?”
“那……那我如果留在并州的话,能做哪个位置呢?”
董卓笑道:“你若是留在并州的话,能做哪个位置,我说得却是不算了,说实话,”
见秦宜禄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色,董卓也是真的看好他,想收为门下,便索性解释了起来,道:“壮节,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出身太低限制了你的眼界,给你写荐书这当然没什么,吕布那我都写荐书了,何况是你呢?”
“然而我当吕布是外人,才给他写荐书的,我若是也给你写一封荐书让你留在并州做郡吏,其实反而是埋没你的才华,郡吏这一条路,不适合你。”
“这……这却是为何呢?”
秦宜禄还是有些不甘。
“壮节啊,你以为,我这个刺史,与一郡太守相比,谁的权责更大一些?”
秦宜禄想了想道:“名义上,太守是两千石的官职,刺史只有六百石,但刺史是管太守的,拥有监察之权,应该……是刺史大些?”
“若是刺史比太守大,那在你心中,督邮莫非比县令也更大么?若是刺史真的比太守更大,大汉传统上又为什么都是先当刺史,后做太守呢?”
“这……这就确实不知了,还请使君为小人解惑。”
“太守怕刺史,这确实是没错的,然而太守有一样却是刺史没有的,那就是官吏的任免权,比如我如果此时已经是某个郡的太守了,那我自然可以一封任书,许你一个郡吏来做,甚至你如今既有军功在身,便是让你做个小县的县长,也无非是写个奏表,去尚书台那边走个程序罢了。”
“刺史却不同了,本身也就是个六百石的小官,又能任免多大的官员呢?只听说过郡吏、县吏,谁又听说过州吏?”
“所以本朝刺史若是用自己的人,就只能用主簿、从事,这种私人性质明显的官职来安排官职,说白了那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官,你若是不愿跟我走,这官职是万万不能给你做的。”
“否则明年我调走,新刺史上任,这样的官职就什么都不是了,至于郡吏,郡吏的选拔权是人家太守的,我写的荐书真的就只是荐书,人家给你面子,就给你安排安排,不给你面子,那东西就狗屁的用处也没有了,我明年就要调走,又素来与州中大姓不和,我的面子又值几个钱呢?”
“这便是大汉的法度所在了,刺史虽然权重,但却从根上断绝了培植党羽,拉拢人心的机会,一切的权力只能是来源于上,而无法种植自己的根基。”ωWW.chuanyue1.coΜ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我才说给你写荐书是害了你,并州这地方与其他地方还不太相同,世族豪强的势力极大,抱团排外之下,就连我这个刺史做得都难受,又何况是你呢?”
“你若想求前程,就只有三条路,第一,就是旧事重提,你跟我走,我做了太守之后自然会让你做个御车,也算是个前程,日后能做到什么位置,也看我能做到哪个位置了。”
“第二,我与你一封荐书,让你去汝南袁氏求学,这是咱们大汉入仕的正途了,你本就有基础,料来有个两三年的功夫也就学出来了,只是咱们边郡鄙夫,想走经学的路子难免要多遭一些白眼。”【穿】
【书】
【吧】
“当然,要是走得成的话,先在京中衙门中做三年小吏,再外放寻个县去做四年县长,再回中枢进尚书台做两年郎官,料来问题都不大,还能不能再往上走一步,我就罩不住你了,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第三,还是我与你一封荐书,却不是学经,而是去凉州做个义从。你知道,自从永嘉羌乱以来,朝廷重开了西汉时的六郡良家子的制度。”
“你带着我的书信去北地找张济,那是我的旧部,他必然会关照你,也定能给你一个良家子的出身,磨砺个一二年,便可以去北宫做个宿卫,这却是咱们武人的正途了,我也是这样一步步走上来的,若是做宿卫时能得了天子青睐,平步青云也未必不能。”
“就这三条路了,你要选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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