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溪本就希望沈熠能在这件事上给她一些建议,因而在听到沈熠的话后,立即点头道:“夫君,我就知道你会有独特的认识的,快说吧,我洗耳恭听!”
沈熠有些不忍,压低了声音道:“小九,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是皇家的人,云家是与皇家有关系的家族,这就天然地注定了你与云家都是普通百姓很难反抗的存在。但正因为这样,你与云家才更应该以身作则,让百姓发自肺腑地信服你们。我此前跟着师父游历天下时曾听过一句话,叫作‘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推而论之,你与云家这种与皇帝有关系的人和家族人也是‘舟’,若是你们不能正视普天之下的‘水’的力量,势必会受到反噬。
当然,你身为贤妃娘娘的女儿,又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站在贤妃娘娘的角度想事情,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但我想说的是,‘皇家无私事’,与皇家有关的一切事都关系到普天之下的百姓。就拿明天这桩案子来说,如果那位大娘说的都是真的,且贺新能够拿出完整的证据来证明云家所做的事,那云家就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是从此败落,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你会考虑到贤妃娘娘的想法,也绝不能擅自干预什么,不能忽视‘水’对于这个国家的重要性。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的皇家及其附属家族,其所有的行动都是被老百姓看在眼里的。老百姓虽然不是这个国家的统治力量,但他们都不是傻子,他们的心中都有一杆看不见的秤,这杆秤会对皇家及其附属家族所做的一切事进行评价,最终会影响到他们对于这个国家最上层的统治者的认可度。这种认可度是有明确的底线的,一旦越过了这个底线,前朝的结局恐怕会再次重演。你是个聪慧的人,自然能判断出我这话是不是危言耸听。”
闻言,赵云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盏茶的时间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又像是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正色道:“夫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关于明天的案子,我不会多说一句,一切就交给贺新这位父母官去审理。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自然会有《圣律》作为支撑。”
听到赵云溪的话,沈熠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最欣赏赵云溪一点,那便是赵云溪一直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你可以很是放松地与她讲道理而不用担心她感情用事或是胡搅蛮缠。对于要相处一辈子的两个人而言,这种素质是极为珍贵的。因此,他脸含笑意地拍了拍赵云溪的手,轻声道:“我就知道小九会明白的。好了,我们去洗漱吧,累了一天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明天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呢。”
赵云溪“嗯”了一声,随即叫来文竹伺候她洗漱更衣;沈熠也不磨叽,也到一边去洗漱了。连着赶了许久的路,今天又辛苦了一整天,直到此时,他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地休息了。
这一夜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这天辰时,沈熠等一众人早早地起了床,洗漱过后便向云滨和唐正梅提出了告辞,说是要返回绛亭驿,处理一些其他事。
唐正梅心里巴不得沈熠赶紧离开呢,但嘴上还是很欣慰地挽留着。尤其是在面对赵云溪时,她的态度更是谦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沉寂了十七年的云昭训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身份无比尊贵的贤妃,而且赵云溪还是云家血缘上的外甥女,这两个消息刺激得她有些反应迟钝。好在睡了一觉的她已经回过神来了,也没有昨日刚知道赵云溪真正的身份时那么紧张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巴结和恭维。当然,这也不能排除她害怕赵云溪会跟她计较贤妃的事,不得不低声下气地请求原谅了。
赵云溪今日也没有了昨日刚看到其母妃的灵位被云家的人那般对待时愤怒的情绪了,或许是经过了昨天的“祈福道场”,或许是被沈熠的话点醒了,又或许是她已经自己想明白了。总之,在面对唐正梅刻意地讨好与自贱时,她表现得风轻云淡,言谈间也净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
眼见沈熠等人已经铁了心要走了,唐正梅也就不再多劝,带着云杰等云家的核心人物一起将沈熠等人送出了云家大宅。令她感到错愕的是,一夜之间,云家大宅外面竟多了些身着盔甲的将士,看着很像是云州府的府兵。
还没等唐正梅开口询问,一名中年将军快步走了上来,很是正式地向人群中的赵云溪施了一礼,朗声道:“末将云州折冲府旅帅童甸,见过同安公主殿下!”
赵云溪有些错愕,她很确信自己和这位名叫“童甸”的将军并不认识,也不知童甸是怎么认出她来的,不过,童甸既然已经向她施了礼,又自报了家门,她也不好晾着对方,于是虚扶了一下,微笑道:“童旅帅免礼。童旅帅,本宫冒昧地问你一句,你是怎么到知道本宫在这里的,又是怎么认出本宫来的?”
童甸爽朗地笑了笑,抱拳道:“公主殿下容禀,昨晚子时,都尉大人传令末将,说同安公主殿下南下拜祭贤妃娘娘,在曲硕县云家大宅差点儿遭到了刺杀,遂命末将连夜赶来。末将本月正好在曲硕县轮值,收到军令后便带着弟兄们赶了过来,结果却被禁卫的兄弟们告知,殿下暂时无事,只需守在此处,等待殿下今早返回馆驿便好。末将原本有些怀疑,不成想正好撞见了殿下出门。至于说认出殿下,末将其实是胡乱猜测的,毕竟人群中就只有殿下一人符合都尉大人送来的消息。”m.chuanyue1.com
听完童甸的解释,赵云溪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沈熠。直觉告诉她,童甸的出现定然与沈熠有关。只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沈熠为何要这么大张旗鼓呢,这实在是不符合沈熠行事风格啊。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没有询问沈熠,只是随口夸了一句童甸,说童甸能根据已有的消息做出合理的推测,确实是个好将军,等等。
被赵云溪这么突然地夸了,童甸原本黝黑的脸上竟然泛出了一丝不太协调的羞赧之色,引得一旁的沈熠笑出了声,打趣道:“童旅帅,你好歹也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怎么被人简单地夸了一句,就露出这种小女儿的姿态呢?”
沈熠不说还好,一说童甸的脸上更多了些羞红之色。若是平时,他定然会发作的,但今天不知怎么搞的,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试探性地问道:“这位公子说的是,在下确实失态了,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人,还请告知在下?”
贺新打了个哈哈,急忙介绍道:“童旅帅,这位是爵封同安县子的沈爵爷,也是公主殿下的驸马。沈爵爷与殿下感情深厚,恩爱异常,童旅帅莫要失了礼数。”
按照常理来说,贺新的介绍只需要第一句话便好,但他为了提醒童甸,沈熠的身份非同一般,远远超过了所谓的“子爵”,这才补充了第二句有些奇怪的话。
童甸虽然与贺新交情不深,但也知道贺新的身份,于是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但他是个天生的武人,性子向来耿直,一时间根本没有听明白贺新暗示的话,简单地向沈熠“驸马”的身份施了一礼,瓮声瓮气地道:“见过驸马!”
此话一出,赵云溪和贺新的脸同时冷了下来。很明显,他们都对童甸的话产生了不满。但沈熠却并不在意,反而乐呵呵地道:“见过童旅帅!”
赵云溪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悦,冷声道:“童旅帅,本宫此前虽然遇到了危险,但也用不着都尉大人这么紧张。不过,既然都尉大人已经派你过来了,本宫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这样吧,接下来你在曲硕县该做些什么,一律听从夫君的安排,夫君的意思就是本宫的意思,明白了吗?”www.chuanyue1.com
童甸虽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但也看得出来赵云溪此时的心情不怎么好,急忙毕恭毕敬地道:“是,公主殿下,末将领命!”
赵云溪没有理会童甸,转而看向沈熠,体贴地道:“夫君,这位童旅帅的事就由你安排了,我先上车了。文竹、兰儿,我们走!”
眼看着赵云溪上了马车,沈熠冲贺新眨了眨眼睛,恶作剧一般地道:“贺府尹,童旅帅是被你的信叫来的,自然该由你安排,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就这样吧!”说罢,他带着芸儿和姜姝,也朝着马车走了过去,丝毫不在乎贺新茫然的眼神。
童甸意识到自己像蹴鞠一般被人踢来踢去,而且还完全不在乎他的想法,内心自然是无比愤怒。他虽然不敢对赵云溪这个公主有意见,但却对沈熠这个攀了公主高枝的人不会有什么畏惧,本能地就想发作。然而,他刚怒气冲冲地说了一个“沈”字后,立马便被突然“暴起”的贺新捂住了嘴。而就在他要将怒火转嫁到贺新身上时,贺新却已经自顾自地跟他私语了起来。
当从贺新口中得知沈熠非同一般的身份,尤其是手中有一面特殊的金牌后,童甸彻底哑火了。此时的他突然有些后怕,担心沈熠给他穿小鞋。他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可是用不少的战功换回来的。若是因为一句话而被打回原形,那也太委屈了。尽管他是受兵部管辖的,沈熠无法随意发落他,可是,沈熠不仅手握金牌,而且有一个爵封镇国侯的父亲。这种身份和家世,要想对付他这样一个个小小的旅帅,岂不是易如反掌。
核心也看出了童甸的担忧,笑着宽慰道:“童旅帅,本府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本府虽然与沈爵爷交情不深,可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和交流,也能判断出他不是一个小肚鸡肠、挟私报复的人,像刚才这种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行了,还是先办正事吧。办好了差事,本府再帮你说两句好话,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闻言,童甸激动地抓住了贺新的手臂,很是感激地道:“贺府尹,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在下先行谢过你了。你说吧,无论让在下做什么,在下都毫无怨言。”
贺新由于惦记着待会儿的案子,也就懒得与童甸兜圈子,径直吩咐道:“童旅帅,公主殿下昨天中午在云家大宅祭拜贤妃娘娘的灵位时差点儿遇到了危险,此事性质恶劣,务必查探清楚。因此,麻烦你带人将云家大宅团团围住,不得走漏任何一个人,一切等本府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童甸本是个军人,素来信奉的准则便是唯令是从,再加上他也想尽可能地表现一下自己,使沈熠和赵云溪能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从而保住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官位。因此,当贺新的命令传达后,他立马果断地应了一声,将自己带来的人布置在云家大宅周围。
唐正梅原本以为沈熠和赵云溪一走,围在家门外面的衙役便会自动撤走的。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衙役非但没撤走,反而多了些武力更为强悍的府兵,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场景,可是,贺新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而赵云溪也确实是在云家时差点被门框上的包裹砸到了,这件事她无论如何也圆不了,只能忍气吞声。
安排好童甸的任务后,贺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正梅,意有所指地道:“云夫人,时间不早了,本府就先告辞了。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云家主,你也要保重身体啊。以后可要长点心,别又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毒蛇给咬到了。你应该明白,人并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的。”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唐正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贺新这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询问时,贺新却已经登上了马车,带着其他官员朝着曲硕县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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