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虎负手站在虎威号船头,抬眼望向正在操演训练的福建水师战舰,见高大威猛的主力战舰共有五十余艘,另有舢板梭船不计其数,以桅杆上面悬挂旗帜颜色分清敌我,按照指挥号令不时变换战阵,隆隆炮声中设在海面的靶标一一被炮弹击中轰毁,银涛巨浪伴着炮声冲天腾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确是能征惯战的海上雄狮。
施大汉奸绰号海霹雳确是名不虚传,竟把鞑子水师操演得恁般精锐。
见到鞑子战舰数量众多战法纯熟,饶是刘俊虎久历战阵也不自禁有些心惊,且不说如此大规模的操演训练需要事先制定精密计划,仅操演过程中发射的炮弹就是笔了不得的巨款,恐怕明郑水师一年经费都耗费不起几次操演训练。
想到这里刘俊虎暗恨误国权奸冯锡范,陈永华执政期间无论经费如何困难,对明郑水师的操演训练经费都是足额保证,每月刘国轩都要亲率战舰前往海峡中线附近操演训练,一者检验不足以利改进,二者震慑鞑子不敢异动,那时海峡中线一带都是明郑水师战舰横行无忌耀武扬威,鞑子战舰闻风远避加屁都不敢放半个,哪料没过几年风水倒转,反是鞑子战舰越过海峡中线操演训练,明郑水师战舰龟缩澎湖港不敢越雷池半步。夶风小说
误国权奸为了一已私利不顾大局,抽筋剥皮也不足补偿罪过。
施世纶笑吟吟陪在旁边观看操演,见刘俊虎面孔时青时白心中暗爽,故意问道:“刘将军觉得我军战舰战力如何,可堪与郑家战舰一战?”
刘俊虎冷哼一声还没答话,站在身后早就瞧得憋气之极的郑睿脱口啐道:“绣头枕头一肚草包,模样威风战力却也稀松平常。”
他穿着低级军官服色,左臂空荡极为惹人注目,施世纶对郑睿早就留意,暗忖刘俊虎怎会挑选残疾之人担任侍卫,见他抢着说话没有上下之分,眉头微蹙向刘俊虎道:“刘将军,这可是你的贴身侍卫?”
刘俊虎微微一笑,拉过郑睿道:“这既是我的贴身侍卫,也是我的结义兄弟,郑睿,还不快些见过施游击。”
郑睿瞟了瞟施世纶的粗黑长辫,心不甘情不愿向他微施一礼,目光中间充满嫌弃,随即挺直身子站立旁边冷然不语。
见郑睿昂首朝天摆出桀骜不驯模样,饶是施世纶心胸宽广也不自禁有气,转头向刘俊虎干笑道:“刘将军挑的好侍卫,胆略不凡有话就说,真是让施某大开眼界。”
刘俊虎瞧在眼里心中暗乐,微笑道:“施游击莫要见怪,我这名兄弟生性耿直作战勇猛,他的手臂就是与荷兰红毛鬼作战时失去,却又不甘心就此退役成为废人,因此在下把他收留帐下充当侍卫,为的是不冷了忠臣义士的报国热血。”
他说的大义凛然慷慨异常,郑睿却是听得面孔微红,对刘俊虎为自己遮掩暗自感激。
施世纶不晓得内情,听说郑睿右臂是与荷兰红毛鬼作战失去,对他倒生了数分敬意,他平素留心海事知道荷兰殖民者野心勃勃,千方百计想要重回霸占台湾,说不定对大清帝国也有窥伺心思,因此对那些红发碧眼相貌丑恶的红毛鬼绝无好感,微笑拱手道:“原来郑侍卫是抗击洋夷的英雄,世纶失敬了,请郑侍卫莫要见怪。”
见施世纶身为鞑子将领竟向小小侍卫行礼,甲板上的众人都是不自禁微愕,郑睿也是惊讶莫名,对施世纶平生好感,转了转眼珠拱手还礼,昂然道:“抗击异族入侵人人有责,郑睿不过尽了炎黄子孙本份而已。”
他口口声声炎黄子孙,又公然把荷兰红毛鬼称作异族,话里的骨头人人都听得明白,都把目光投向施世纶,想瞧这空降下来的游击将军如何回答。
施世纶文武全才,到了吴英帐下苦心钻研海战技术,论起海战能力绝非那些海盗出身瞎字不识的大老粗水师军官可以比拟,然而鞑子水师一样论资排辈注重资历,施世纶不过毛头小伙年纪轻轻就担任了虎威号舰长,让那些耍弄了半辈子刀枪的沙场老将情何以堪,虽然慑于施琅的铁血声名没人敢公开说三道四,然而眼睁睁瞧着施世纶吃瘪,还是有许多鞑子水师军官暗地叫爽。
妒贤忌能相互使绊是国人天生技能,鞑子水师军官何能例外。
施世纶把众人表情瞧在眼里,干笑一声刚想回答,就见人群中间走出名五大三粗的矮壮军官,神情凶恶面色不善,瞪着蛤蟆眼向郑睿怒喝道:“你这汉狗阴阳怪气扯啥子异族,莫非想要反清复明把俺们满洲人全都赶回关东不成!”Μ.chuanyue1.℃ōM
郑睿料不到福建水师竟有满洲军官,愕了愕一时倒不知如何说话,刘俊虎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仔细打量矮壮军官,见他仰面朝天骄横跋扈,似乎把甲板上面的军官全都不瞧在眼里,施世纶的嘴角却是现出似有若无的苦笑,心念微动拱手道:“敢问尊姓大名?”
矮壮军官双手叉腰,冷哼道:“俺尊姓纳喇,大名德尼,奉哈善都统指派顾问福建水师,凡事无论大小皆得过问,你们汉狗煞是奸滑习惯绕圈子骂人,刚才说的异族是不是指俺们满族?是不是想把俺们满洲人全都赶回关东?”
徐国难被施世轩无意识破身份,被迫绕道双屿岛返回台湾,临行特地设计摆了施琅一道,把镶旗营都统哈善帐下那些骄横跋扈贪财好色奴视汉人的旗营官渣全都送去“顾问”福建水师和修来馆,这些旗营官渣职位不高脾气不小,到了福建水师人人自视为高人一等的钦差大臣,开口动辄就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如何如何,假充内行指手画脚胡乱指挥,不过数日就把福建水师搞得鸡飞狗跳,从施琅到小兵无不感觉头疼之极,恨不得趁着出海巡逻把这帮惹不起的顾问大爷全都扔进大海作馄饨。
当然这些想法只能腹诽而已,旗营官渣是康熙特地插进福建水师的钉子,只要一个出事就有可能上动天听,更加引发康熙对施琅的疑忌,因此施琅不仅不能断然处置,反而要把他们全都当成活祖宗好好供奉,隔三差五请客喝酒赠送金银,指望他们能在哈善面前多说好话,莫要横加阻碍误了平台战事。
哈善是性格粗爽的纠纠武夫,没了化名塔卜利的徐国难暗中捣鬼,在施琅猛烈的金弹攻势下,不久之后就与施琅重归于好,在平台战事方面大力配合,指望能够搭车赢得满洲海战第一人名号,封妻荫子名标史册,他对派驻福建水师的旗营官渣性格自是一清二楚,知道这帮家伙海战无能捣鬼有术,因此对施琅供奉活祖宗的作法睁眼闭眼,每月秘呈康熙御览的秘折奏章也尽量为施琅说好话,事事配合从不留难。
姚启圣告病卧床半个多月,见圣明天子康熙没有继续严旨切责方才“病恙”返岗,他虽与施琅明争暗斗棋输一着,绝没有放弃参与平台战事的心事,只是倚为心腹的黄性震已被定为通逆乱党抄家灭族,修来馆也已被施世轩据为己有,哈善与施琅齐心联手一致对外,姚启圣身为老到官僚知道此时绝不能对抗锋缨自讨苦吃,只得忍屈受辱埋头公事,对后勤事宜亲自参与,指望等到有朝一日奇兵突起分一杯羹,能够从平台战事中占足好处。
旗营官渣都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到了福建水师吃喝玩乐无愿不遂,比起往日在旗营听差应卯还要爽上许多,自然也都不愿无事生非上船吃苦,不过旗营官渣数量不少总有一两个异类,矮壮军官德尼深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思想影响,往昔在茶馆酒肆听到不少施琅企图借平台自立台湾王的流言,自认为到了福建水师便要负起顾问职责,严密监视防止施琅异动,因此吵嚷嚷要跟随上船“顾问”,施琅无奈只得让他上了虎威号,密嘱施世纶小心伺候阳奉阴违,绝不得让他捣鬼坏了平台战事。
德尼在旗营官封骁骑校,手下掌管着十多名旗兵,行军打战都是冲锋在前的炮灰,自然没有啥子大局意识和战略眼光,上了虎威号立即假充内行,事事过问动辄指手画脚,偏生责任心又是极强,施世纶对他的一些外行作法口头答应不予执行,德尼便大吵大闹百般指责,非要施世纶落到实处方肯罢休,弄得虎威舰从上到下都是头大如斗,偏生拿这顾问大爷又没啥法子。
德尼身为旗人自诩高人一等,除对施世纶稍有几分客气外,其余人等一律吆三喝四视为猪狗,动辄以汉狗称呼,水师官兵私下无不恨之入骨,巴不得能够在明郑使者面前吃些苦头出些怨气,因此都是幸灾乐祸冷眼旁观,没有人肯出面为德尼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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