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眼看到丫丫、白婆婆二人的死亡场景后,孟周心中震动,也有种种猜想于心中浮现。
不过,因为了解的信息实在太少,种种猜测也只能止步于猜测,无法确证导致二人身亡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
孟周心中念头转动,视野中,白婆婆杂货铺的影像,却开始再次加速逆流。
丫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没过多久,时间追溯到了二十多年前。
此刻的丫丫,已经变成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某一刻。
“就是现在。”
快速逆流的影像变得缓慢了下来。
此刻的白婆婆,还没有她身死之日那般苍老。
她正怀抱着一个小小婴儿出现在湾尾的街道之上,还有街坊在与她打招呼。
不时有人上前与她交谈,同时,还好奇的观看被白婆婆抱在怀里、被妥善的包裹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这是白婆婆第一次将丫丫从外面抱回来的场景。
因为白月湾尾的特殊规则,每个住户为了确保自家居住的屋舍不被外人所夺,都会想方设法的赶在自己老迈无力之前培养出一位可以顶门立户的“子嗣”。
可真实的情况是,亲生子嗣能否修行,并不是一個必然事件,而是充满了随机性。
所以,偶尔某个街坊外出一趟,抱回来一个婴儿,或者领回来一个孩子,声称是自己的子嗣,大家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也都默契的共同维护着这个潜规则。
所以,对于白婆婆这个独居老妇忽然抱回来一位“孙女”的事情,并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也没有人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去探究丫丫过去的根脚,或者当面问“你这孙女是从哪里抱来的”。
大家都默认这婴儿就是白婆婆的孙女。
此刻,孟周却生起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兴趣。
他遁出了白月湾,逆着白婆婆抱着丫丫返回的轨迹,一路追踪了过去。
两人的轨迹越来越靠近翠玉湖的边缘。抱着个婴儿快速“倒退”的白婆婆,最终“退”到了翠玉湖与白江交汇的交界地带,落入一个小院之中,“退入”一间卧室之中。
在这卧室之中,正有一位才刚刚生产不久,相貌年纪在三十出头的女子靠躺在床上,正抱着一个女婴哺乳。
而在床榻旁边,正坐着一位沉默的、相貌年纪有四十多岁,身上颇多风霜之色的中年男子。
白婆婆则安安静静的等候在旁边。
女婴在女子的哺乳下香甜睡去,然后,她默默的将女婴小心的裹进一个干净松软的襁褓里。
在这过程中,卧室中非常的安静。
只是,女子在将女婴包裹好,并将她小心的抱入怀中之时,有滴滴晶莹的泪滴落在襁褓中。
女子将女婴包好之后,转身递到白婆婆怀里。
白婆婆接过女婴,听女子介绍喂养方面的事情,也听得非常认真。
过了一会儿,她抱着女婴出了这间小院。
而这个女婴,就是丫丫。
看到这个情况,孟周心中有些惊讶。
不过,从他们的简短交流之中,再加上孟周知道的很多信息,彼此印证,心中也基本知道是怎么回事。
晏庄为了确保“血嗣洗灵”秘法能够一直进行下去,在离开前做了一些安排。
将处在所有人视线中、有着大量筑基强者的“晏家”放在了明面上吸引火力和各方面关注的目光。
那些不受人关注的血脉子嗣则被他悄悄转移分散了出去,隐姓埋名。
但这种做法,也并不是真的有多高明。
等“晏家”主家被灭,又有莫家这种觊觎晏家“星宿宫传承”的势力不遗余力的追踪,要摸到那些分散出去的“晏家余孽”的痕迹,也并不是多难的事。
“晏家余孽”为了应对,就要想尽办法的将血脉分散出去,并尽可能向翠玉湖各个有修行者聚居的地方“渗透”进去。
因为这样的原因,丫丫成了白婆婆的孙女。
追踪到这一步,孟周解开了一些疑惑,心中却又增加了一些疑惑。
孟周就准备离开此地,返回白月湾,继续追踪寻找。
此刻,孟周已经撤去了时光回溯的能力。
视野中,卧室模样大变。
不仅陈设几乎变得完全不同,地面墙壁也变得更加古旧。
上一刻还在视野中的哺乳女子,沉默男子,白婆婆,女婴自然也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坐在临窗矮桌边,低头默默做着针线活的半百妇人。
孟周见状,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目光从二十多年前落回了现在。
孟周的目光落在了临窗妇人身上。
虽然变化颇多,容貌也苍老了很多,头发花白,但孟周还是可以确认,这就是丫丫的生母。
嗯,更准确的说,是生为人类小姑娘的那个丫丫的血脉生母。
想到这里,孟周不由得对这家人的现状多了一些关注。
而这一关注,让孟周心中生出“这个世界好小”的感觉。
……
“娘,我们回来了。”
一个年纪在十八九岁的青年进入屋中。
此人年纪虽然不大,浑身却透露着一股奇特的精悍之气,这是只有常年在江河湖海中浸泡才拥有的特殊气质。
正在临窗做着针线活的妇人赶紧放下手中活计,走出了卧室,向着大门处迎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中,一个年纪在十三四岁的少女也小跑着冲了出来。
“哥,爹,你们回来啦?”
少女先妇人一步来到大门口,将青年和默默跟在青年后面的一位干瘦老者迎入屋中。
她如同小狗一样,绕着两人忙前忙后,目光却紧盯在老者腰间的储物袋上。
终于,等一行人都回到客厅后,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老者将两条新鲜的灵鱼取出,递到她手中。
不过,在看到灵鱼之时,少女眼中的期待就变成了失望,道:
“爹,您不是说有绿蚌珠吗?”
旁边青年对一脸失望的少女解释道:
“小妹,你不能怪爹食言。
只因为那些绿蚌珠的成色远远超出了咱们原先的预估,其中几颗已经拥有了一阶中品的品质,再给你当玩物就不合适了。
而且,这么贵重的东西,留在咱们手中也是个祸患。
所以,刚才我俩已经将那些绿蚌珠送去了白江帮。”
“你们刚才去了白江帮?”
少女的注意力已经从绿蚌珠之事上移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白江帮在翠玉湖那些真正的大势力眼中,固然不值一提,可对于生活在此的他们这一家子人来说,那就是天一般的存在。
青年见妹妹和母亲都是一脸的担忧,笑着安慰道:
“娘,小妹,你们别担心,不是坏事。
因为咱们敬献上去的绿蚌珠价值不菲,再加上咱们一家又是知根知底的老人。
徐帮主不仅亲自接见了我们,还给了咱们非常丰厚的恩典。”
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青年道:
“咱们在枫林岛上分得了一套独栋小院,咱们一家以后都可以住岛上去。
我和爹都被允许加入巡江队,以后就不需要再起早贪黑的去赶鱼。
爹因为经验丰富,对周边水势鱼情又非常熟悉,直接就是船副……名义上是船副,但真正的船正基本都是不登船的。
所以,他就是实际上的一船领队。”
“小妹伱以后修炼也不需要闭门造车了,枫林岛上设有白江帮的传法堂,专门教习帮中有潜力年轻子弟的修行。
以后,你就可以去那里修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与其他人请教。
若是表现得好,甚至有可能得到白江帮的全力资助!”
“小妹,你可别不把这当一回事,以为就是个简单的画饼。
你以后能不能突破到练气后期、甚至有没有可能达到筑基之境,这就是距离你最近的机会!”
少女狐疑道:
“哥,你可别骗我。
据我所知,白江帮的徐帮主也才练气七层的修为吧,哪来的筑基机缘?”
青年摇头道:
“徐帮主的修为虽然不算太强,但他有妻家的背景啊。
若非如此,当年莫家的风波就足以将整个白江帮埋葬,又凭何存在至今?
你也别多想,你只要明白,只要你表现足够出色,白江帮能给你搭出一个可以登天的梯子!”
“我明白了,哥。”
少女不再有丝毫质疑,轻轻点头,神色中却隐含着坚定。
兄妹交谈之时,半百妇人没有插话。
不过,在明白很快全家就要搬离此处之时,她的眼中,忽然有些怅然。
“娘?您怎么啦?”
少女敏锐的感觉到母亲的情绪变化。
“没……没什么,就是刚才做针线太久,眼睛有些不舒服。”半百妇人揉了揉眼睛,却反过来宽慰一对儿女。
而比妇人更加安静沉默的老者已经来到她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
兄妹俩无声的互相看了一眼,虽然爹娘什么都没说,但看他们的表现,他俩心中就基本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很早以前,他俩就知道,他们还有一位早夭的姐姐。
这位据说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姐姐,乃是藏在两人心中最深的隐痛。
“啊。”少女忽然轻呼一声。
心思各异的三人纷纷向她看去,却见她伸手摸着小腹。
见家人都向她看来,她忽然有些尴尬,道:“没什么,没什么。”
就在刚才,她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暖流以小腹为中心扩散周身,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甚至没忍住发出轻呼。
不过,这莫名的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
见父亲和兄长都向她看来,她有些尴尬,有些羞赧,匆匆进了自己房间。Μ.chuanyue1.℃ōM
妇人见状,跟着女儿进了房间,低声询问一些女子之间的私密话题。
老者和青年则已经各自散去,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
孟周悄无声息的走了,就如他悄无声息的来。
不过,在离开前,却对根骨最好、可塑性最强的少女悄悄作了一番梳理。
在这个少女身上,孟周看到了些许丫丫的影子。
“若是丫丫没死,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孟周不会与这家人产生更多交集,对这家人来说,他们同样巴不得与过去切割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吧。”
……
重新回到白月湾之后,孟周开始将白婆婆抱回女婴丫丫之后的生活“快进”的看了一遍。
渐渐地,孟周发现了问题。
在丫丫从一个襁褓中的女婴到长成一个两三岁小女童的时候,丫丫都没有显出任何特别。
和其他平凡普通的小女孩没有任何不同。
直到,她在耳濡目染下,学着白婆婆的手法,成功结成一个复杂的绳结为止。
渐渐地,丫丫展现出了越来越惊人的结绳天赋。
她在这方面的天赋,不是骤然显现,不是从天而降,而仿佛是在她不断玩绳、结绳的过程中不断的提高进步一样。
而自从丫丫六岁之后,情况就越来越奇怪。
一天,她在没有经过任何人指点的情况下,一个人玩玩跑跑,出了十字街道,来到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的凸起石壁附近。
然后,同样是没有经过任何人、或者任何标志的指引,她就发现了刻在石壁上的、记录了绳结百法的刻痕。
这种平面上的刻痕,其他人哪怕看到,也很难第一时间将其与绳结之法联系在一起,反而会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胡乱涂鸦。
但丫丫却很自然的就将其中信息给“阅读”了出来。
此刻,丫丫的绳结技艺已经非常高超,用绳编结各种小动物,都是惟妙惟肖。
于是,她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尝试着用绳结之法,将石壁上那些刻痕的正确编结之法一一复现了出来。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回去后,丫丫并没有对白婆婆隐瞒她的这个发现。
当天晚上,白婆婆还很惊讶,并表示明天她也去看看。
可随着一夜过后,一觉醒来,婆孙俩对此事的态度一下子就发生了转变。
白婆婆对那石壁再无丝毫好奇,似乎早就知道其存在。
甚至,她以为自己的绳结之法就是从这石壁上参悟而来。
丫丫也默认为自己对石壁信息的了解,都是从白婆婆这里听说的。
悄然之间,发生如此变化,回溯时光看到这一幕的孟周,心中生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认真来回看了几遍,才排除那已经被铲平的凸起石壁本身有什么诡异特性。
“这倒像是两人睡觉期间,她们各自的认知,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影响下,发生了不为人知的调整偏移。”
而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直到孟周将两人的轨迹“快进”到他本人抵达白月湾,丫丫和白婆婆死亡的那一刻。
最大的一个诡异之处,明明白白的呈现在孟周面前。
从丫丫被白婆婆抱在襁褓中,进入白月湾,到丫丫死在那一晚,在她不长的人生中,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白芷”这个人。
白婆婆也从来没有对丫丫说过,“你还有个叫白芷的小姨”。
在孟周登门之前,在白婆婆杂货铺,在白婆婆和丫丫二人心中,从来就不曾有白芷这个人。
但当孟周忽然登门,提起这个名字,白婆婆和丫丫当时的表现,就像是记忆中同时加载出了有关此人的信息。
“也不对,其实我并没有从她们那里得到有关白芷的任何信息。
她们真正表现出来的,其实就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极端情绪。
白婆婆对白芷的情绪是冷漠、是排斥。
而丫丫对白芷的情绪则是依赖,是对家人、对亲人的那种至真至纯的依恋。”
孟周将时光回溯到自己第一次造访白婆婆杂货铺之时的场景,反复观摩丫丫和白婆婆两人在此期间的种种表现。
“问题不在丫丫身上,那就应该在白婆婆身上。”
心中这般想着,孟周就想对白婆婆的过往痕迹进行追溯。
就在此时,孟周感觉心底传来一阵枯竭疲累之感。
孟周知道,这是自己心力消耗太大的表现。
今天,他又是消除自己的痕迹,又是追溯丫丫这条线的源头,心力消耗巨大。
而要追溯白婆婆的痕迹,必然要追溯到更久远的过去,心力消耗会更大,这不是他现在这般状态可以支撑的。
“先休息一下。”
心中这般想着,孟周施展五行遁,深深潜入大地之下。
在距离地面数千米的地下,孟周寻到了一处隐蔽的、狭小的地下空腔。
取出得自于晏庄的战利品,一整套三阶上品阵旗,布置在周围。
很快,这个本来就非常隐蔽的地下小空间,彻底消失不见。
除非结丹巅峰强者亲临,近距离闯入,都发现不了此间异常。
有地灵金莲分身在外面守护,孟周很快就沉沉睡去。
身体中,发出轻微的、持续的如同雷霆一样的声响。
等孟周醒来,只感觉周身舒泰,神清气爽,再次变得神采奕奕。
将整套阵旗收起,孟周再次悄无声息的遁到地表附近。
时光快速回溯,很快就再次锁定白婆婆的痕迹。ωWW.chuanyue1.coΜ
然后,继续逆着时间线,往更久远的年月追溯。
而追溯的时间越早,对孟周魂力和心力造成的负担就越大。
不过,孟周却反倒越发坚定了心中想法。
随着时间追溯到三十多年之前,白婆婆的相貌越来越年轻。
而看着年轻版的白婆婆,孟周心中却越来越有种古怪的感觉。
隐约之间,在这个年轻白婆婆身上,孟周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就是白芷。
不过,却不是此刻正沉睡在孟周识海中,惊艳得不似凡俗中人的白芷。
而是当初孟周为了在灰雾山脉埋伏晏庄,回溯时光看见的那个更加小家碧玉、也更接地气的练气境白芷。
虽然,那时的白芷也对自己的容貌做了伪装。
但长久的相处,孟周也已经了解到,白芷现在这般超凡脱俗、宛如画中仙子的容貌和气质,却并非生来如此,而是有一个逐渐变化的过程。
特别是在她突破筑基之后,真身的变化才越来越大。
而在此之前,她的相貌虽然也堪称绝色,但却还没有到惊世骇俗的程度。
她那时所做伪装,也都是在保留自身特点的情况下,做减分处理。
孟周从这个年轻版白婆婆身上,看出了曾经练气境白芷的些许痕迹。
孟周猜测着其中可能。
当时光追溯到某一天时,孟周追着白婆婆的轨迹,悄无声息的遁出了白月湾。
跨越大半个翠玉湖,来到了另一座岛上。
年轻版的白婆婆于黎明之前的黑夜时分,“倒退”回一个小院之中。
坐在一张床榻之上,似乎在想什么,默默地低头坐了一会儿,然后,笔直的躺倒在这张床榻之上。
然后,孟周看到了让他心惊的一幕。
只见那个年轻版的、容貌之间本来有着些许练气境白芷痕迹的白婆婆,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女修。
因为现在的时间是倒放,所以,真实的情况是,在这座远离白月湾的另一座小岛上,有一个与白芷毫无关联的陌生女修,在她本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其真身容貌发生了巨大变化。
然后,她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醒来,忽然坐起。
她就这么在床榻上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后,她顶着一张模样大变的脸,跨越大半个翠玉湖,来到白月湾,住进了这间曾经住过白芷的小院。
从此,以一个全新的身份生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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