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放晴,不等风清微醒来,山河便又启程了。
“我原以为你会等他醒来再问清楚。”山河出庙门时又上了一道结界。
吾名坐在他肩头,语气平平道:“既然已知事情始末,此地便不宜久留。”
山河抱臂纳闷道:“转性了?你就不担心他一人手无寸铁,在这荒山野岭的容易出事?”
吾名睨了他一眼,道:“他已忘了前尘往事,妖孽之事便与他无关,何况你已替他考虑周全,既给他留下财物,又为他设结界防身,如此周到,又有何放心不下?”
山河眉梢微扬,从此话里品出了些酸意,于是眼尾都弯了弯,转头趁他不备,蜻蜓点水般亲了它一下。
“青天白日……”吾名捂着小脸,皱眉咕哝了句。
“又要说我不正经了?青天白日又非众目睽睽,何况某人曾应承过我,可不必遵循那些繁文缛节的,这才过去多长时间,莫不是要反悔了?”
朝天歌的大道理还未出口,便被怼了回去,顿时无言以对。
山河又咬着牙哼哼道:“唉~我可比不上我们的大祭师周到,担心那少年遭人家欺负,还暗中传给了护身符……”
看来任何事都逃不过山河的眼睛。吾名低下了头,愧疚道:
“毕竟此事因我而起,事后又能弥补什么?权当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山河停下了脚步,伸出手示意它跳下来。
“朝天歌,我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了,即使是你的元神碎片干了些混蛋事又如何,那便能代表你么?”
掌心与目光传达的热意,分明透着包容与担忧。
朝天歌默然沉凝,点了点头。
下了山,往东走十二里路,翻过一个山冈,沿水路逆水而上,便是清尘境所在地。
清尘境的须臾山,正是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
须臾山有他们要找的人。
途中,他们进了茶棚休憩。
茶棚内三两客人正喝茶闲谈,年轻的店家提着茶壶走过来。
店家上下打量了一遍山河后就给他倒上茶水。
山河帷帽遮脸,一碗茶还未送入口,就问道:“店家,打听件事。”
“客官,请说。”店家歪了歪脑袋,想趁此看清帷帽底下的面貌。
山河察觉出店家的心思,波澜不惊地清了清嗓问:“此地离须臾山还有多远路程?”
店家身形一顿,道:“不远,最近那须臾山可真热闹,许多来这儿的人都打听那边的事。”
山河微愣,诧异问道:“我听闻清尘境多年前已成荒地,如何吸引众人前去?”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啊那须臾山上多了一群修道士,也就热闹多了。从此地去须臾山要翻几个山头,再过几趟水路,不多不少共百里。客官要真想去,最好多备些干粮,不过……”
店家的声音小了下来,神情有些难言的隐晦。
“不过什么?”
店家左右看了看,言语吞吐:“……这一路上可没有店家,接连几夜都得露宿荒郊,胆子不大,可要找几个同行的才好。”
“哦?店家有话不妨直说。”
店家再次将他打量了遍,这次明目张胆了些:“我看客官有几分术士气质,才敢直言相告,这去须臾山的路上惊险万分,听说这一路邪祟横出,去的人要是没点本事,可就得魂断中道了。”
山河挑眉细听,将信将疑道:“店家切莫危言耸听啊,这一路上要是有个妖魔鬼怪,你这半道的生意该如何做?”
店家“啧”了声:“我这小本生意那要比起人命来,可就分文不值了。”
山河喝了碗茶,起身谢过店家便又出发了。
那店家探了探头,看他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僻静山路弯弯曲曲,夹道两旁林荫密布,显得格外阴凉。
吾名又从他怀里跳出来。
“担心我?”山河弯起的唇角,在踏入山林那瞬便收敛了起来,“那店家指错路了?”
前头是纵横交错的荆棘,山道左右两边皆是斜坡,坡上幽林森森,坡下怪石嶙峋,似乎根本过不去。
吾名摇摇头,目光紧盯着前方,脸色凝重:“开玄窍吧。”
山河提了口气,依言开了玄窍。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玄窍一开,还是让山河怔愣了片刻。
只见前方山路开阔,可两边横尸遍布,死状惨烈,似被什么怪兽啃咬,面目全非,有的甚至成了一堆堆露野白骨。
而山道尽头埋进了浓沉雾色中。
“为了不让行人闯进来,有人在此设了结界。”朝天歌的声音发沉。
“兴许是那群道士?”山河盲猜。
“但并不能解决问题。”
此处和尸山乱葬岗相似,但不至于糟糕透顶,要荡清邪祟并不难。
朝天歌话音刚落,山河就已经取出了封灵袋:“这群孤魂野鬼收了么?”
“收了,日后再引回幽冥。”
光收了还不够,必要在此地留下驱邪咒才行。
崇山峻岭下有一条清浅河流,山河有意泡个澡,谁知刚掬水洗了把脸,他便发现了不妥。
“朝天歌,你说巧不巧?我正想和你一起泡个澡呢。”山河实在可惜地摇了摇头,那晚的共浴依稀让他回味无穷。
心神有些微妙触动,吾名目光停在他脸上片刻,转而捏了捏他红润的耳朵,看向前头十分突兀的一户人家,道:“……先办正事。”
那户人家篱笆围院,烟囱还冒着缕缕白烟,院内一方桌上摆着一碗一茶壶。
山河扣响了篱笆矮门,提高嗓音问:“有人在吗?”
目光四处搜寻了一番,只见一中年妇人从屋里走出来,挽起袖子的手在腰间围裙上搓了搓,见来生人便笑呵呵地将人迎进门:“哎哟,有客人来了!快请进!”
寻常人家在此荒山野岭,见着陌生人完全没有警惕性是不可能的。
山河笑盈盈地立即送上拱手礼:“在下赶路经过此地,顿觉口干舌燥,想进来讨碗水喝,冒昧打搅了。”
“有有有,小兄弟先坐下。”妇人斜睨着山河,边倒茶边侃侃而谈,“这方圆几十里,就我们这户人家,赶路的进来喝口茶再走,也耽误不了多久。”
“多谢了。”山河不动声色地看着妇人仪态与倒茶动作,又面不改色地接过她递来的碗,大口一咕咚喝下了。
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山河因仰头喝水而上下滑动的喉结,馋涎欲滴,眼中的贪婪更是呼之欲出。
山河一口气喝完,还不忘给妇人展示了一遍空碗:“痛快!”
妇人神情瞬息万变,须臾又堆上了笑容,意料之中,这个短命人在一碗水后噗通栽倒晕死过去。
若不是看他有几分修道士模样,妇人才懒得这般折腾,直接把人吞了便是。
妇人脸上难掩兴奋,俯身又将山河扫量了一遍,双目散发攫取的光,嘴里的长信子时不时“嘶嘶”吐出,舔了舔他侧趴露出的半截白颈,把山河恶心得眉梢直抖。
那妇人似乎将他全身闻了个遍,陡然间伸出了长尾,尾部有分叉,如同两个钩子一般,脸上也渐渐化成了蟒蛇模样。【穿】
【书】
【吧】
眨眼间,那妇人蜕变成了一条全身布满硬甲,硬甲边沿还长着长刺、乍眼一看就是蜈蚣模样的巨蛇,只不过长着蛇头,身长六丈罢了。
竟是条钩蛇!
钩蛇将尾部的钩子高高竖起,眼见着就要将钩子落下,山河一瞬翻身跃起,连连后退。
钩蛇有那么一瞬懵然,随后挺起脖子,如一张绷紧的弓,朝他龇牙吐信,蠢蠢欲动。
谁要是被这钢钉般锋锐的牙咬到,即刻分身两截。
山河一个疾然转身,飞窜出了屋外。
钩蛇疾如闪电穿了出去,拖着长长的尾,在地上拖出了宽又深的痕迹。
“朝天歌,钩蛇兑酒怎么样?”山河毫不掩饰内心想法。
“不怎么样。”
对他这个心血来潮的提议,朝天歌并不看好。
钩蛇身虽长,但十分灵动,蛇头追着山河绕了几圈,依旧能灵活绕开尾部,且头尾配合极为默契,一攻一守,蛇尾长钩为攻,蛇头为守。
好一番恶斗,钩蛇性情凶猛,与山河斗得一阵泥尘滚滚。ωWW.chuanyue1.coΜ
“可惜了,要不然烤着吃?”
“你饿了?”
“又想让五鬼去搬东西?”
“未尝不可。”
“那便速战速决了。”
只听一阵清脆玉啸声响,青光寒气如千百支箭穿梭其中,山河唤出了引玉剑。
待他从半空跳下,抖落了身上的泥时,钩蛇砰然砸落地面,首尾已分身,鲜血染了大片土地,头已血肉模糊,蛇尾那钩子还在左右探着,没一会儿就停止晃动,彻底死了。
山河看着遍地狼藉,有些一言难尽,将封灵袋取出,画上一道敕令符,将钩蛇尸身收进袋里。
以防出现不轨之人,借着妖兽尸骸再残害他人,山河每解决一个都得收进封灵袋中。
吾名呼了口气,道:“古籍曾记载,钩蛇乃水中凶物,常钩取岸上人、牛、马为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
伸伸懒腰,转转脖子,甩了甩手臂,山河摇头感叹:“浪费这千年修为,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真是得不偿失。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当年隐久复活凶兽,为何不打钩蛇的主意?”
“你当知命真对隐久毫无保留?”
“这倒也是。”
知命也要为他的千秋大业铺路,手中的棋子自然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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