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被带着幻影移形,哈利险些以为自己已经被挤变形了,晕乎了老半天才缓过劲来,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海德薇可怜巴巴地鸣叫了一声,无精打采的模样像是刚给一场疾风骤雨摧残过似的。
“我以为用飞路粉已经够糟糕的了。”他含含糊糊地嘟嚷了一声,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希望能按下那种翻腾的恶心感。
邓不利多在旁递给他一个透明糖纸包裹的,金黄色的小糖球,“尝尝这个。”ωWW.chuanyue1.coΜ
“谢谢。”
放飞了迫不及待想要拥抱自由的海德薇,哈利剥开糖果塞进了嘴里,一股酸酸甜甜的柠檬味在嘴里弥漫开来,终于有心情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们落在了一条无人的小巷里,两旁高大的墙壁让它显得有些阴暗逼仄,青色的石板上布满了青苔,很少被人踏足的样子。
“这附近住着的都是麻瓜,离我们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路呢。”
邓不利多领着他往前走去,离开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了一条很平整的街道,路边有形式古朴的路灯和长椅,和许多高矮不一的房子,往来的路人中并没有见到巫师的身影,看着就像个普通的村庄。
在哈利东张西望地打量时,附近一家糖果店里也有个含着糖果的小姑娘,贴在玻璃窗上好奇地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哈利发现后对着她扮了个鬼脸,小姑娘便咯咯笑了起来。
“这是哪儿,教授?”他问,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带到英国的哪个角落了。
邓不利多的视线落在了高处的电线上,像是对停留在上头的蹦蹦跳跳的麻雀产生了相当大的兴趣,“这里就是高锥克山谷。”
“哦。”哈利略显迟钝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甚至在一些老照片里,窥见过它的某个被永远定格在时光中的画面,可放眼望去,全是陌生,没有任何能够让他产生“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这种念头的场景。
在村庄的中心有个小型广场,里头竖着一块战争纪念碑,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它面前,都停下了脚步。
哈利仰着头向上望去,那块刻满人名的方尖石塔在有巫师接近时,便扭曲着变了形状,很快重组成了一组三人雕像。
雕像上的男人戴着眼镜,头发有些不太听话的乱翘着,手臂搭在一个美丽的长发女人肩上,一个小小的男婴靠在女人的怀里,他的额头上还没有那道大名鼎鼎的伤疤,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天真的欢喜与依恋。
“我知道这个,”黑发男孩儿眨了眨眼,仿佛是被对面教堂彩绘玻璃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疼,安静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书上有说过,包括那片,那片废墟,用作纪念……”
纪念什么呢,哈利茫然地想,再多的追思都换不来那样一个拥抱了,“还有……”
他远远望向教堂后隐约可见的那片墓地,喉咙突然有些发堵。
“要去看看吗?”邓不利多轻声问他。
哈利呼出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雕像已经重新变成纪念碑的样子。
“我刚才还看到一家花店,”黑发男孩儿勉强收回目光,对停下脚步等着自己的老人慌慌张张地说,“请稍等一会儿,教授,我回去买一束花。”
“好的。”邓不利多目送那个小小的身影噔噔地跑远,不禁微微地叹了口气。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收银台后的店员立即放下手里厚厚的书,抬起头对来客露出一个训练有素的微笑,“欢迎光临——”
看着眼前漂亮的小男孩儿,她微微眨了眨眼,唇角的笑容多了几分热情,“客人是想要买些什么花呢?”
黑发绿眸的男孩儿抿紧了唇瓣,想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一束白百合,谢谢。”
女店员的笑意微顿,转动自己的轮椅领着他绕过几个花架,来到花店的一角,温和地说:“都在这儿了,这些花都是今天刚送来的。”
“谢谢。”
哈利半蹲在了花架旁,垂首仔细挑选起来,将开得最漂亮的白百合一支一支地攥在手心。
女店员默默退回到收银台的位置,透过落地窗,看到了不远处一个高大瘦削的老人。
他以等待的姿势静静站立在广场旁,身后便是高大的、色调沉郁的纪念碑,和大片大片被夕阳染成红色,火焰般热烈的云层,沉寂与喧嚣微妙地融合,让这一幕看上去像是一幅凝固在画框中的油画。
哈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钱袋,结了账之后,抱着花束重新往前走去,握紧花枝的手指因为过于激越的情绪,微微有些发凉。
直到进入魔法界,他才知晓自己的父母葬身在何处,却没有哪个人,可以让他毫无负担地提出“带我去看看他们吧”这样的要求。
而今天,他终于站在了年幼时生活过,有过一个家的地方,在他的预想中,得等到自己再长大一些,能够独自外出远行时才能来呢。
两人来到了教堂旁的墓地,邓不利多伸手推开了一扇深棕色的木门,哈利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明明与热闹的村庄只有一墙之隔,这儿却像是另一个空间一样,显得破败又寂静,无人清理的杂草在夏季更显旺盛,但那片生机勃勃的绿色里,矗立着许多苔痕斑驳的墓碑,仿佛一张张苍白空洞的脸,无声地注视着闯入其间的人。
他们踩着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小道,在一排排墓碑间穿行,鞋底与地面轻微的摩擦声,惊起了躲藏在草丛里的几只蚂蚱,也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姓氏在冰凉的石碑上刻着,哈利在经过时挨个儿地打量着它们,心口处不停翻搅的疼痛,让他渐渐放慢了脚步。
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永远没办法准备好直面詹姆和莉莉的坟墓,看着他们的名字刻在冷冰冰的石头上,真切地意识到他们早已孤独地长眠于地底,只是想象,都让人觉得痛不可抑。
在他几乎想要退缩的时候,邓不利多脚步一顿,停留在了一块白色的大理石墓碑前。
哈利的心脏似乎也随着他的停顿用力地往下坠去,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拉扯着他,让抬脚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起来,又有什么东西在背后不停地推搡,让他行动快过意识,在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本能地朝前走去。
“我可以一个人陪他们待一会儿吗,教授?”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轻到像是怕惊扰沉睡的亡魂。
“当然。”邓不利多在他肩上轻轻按了按,转身走远了。
哈利蹲了下来,将手里精心挑选的花束小心地放下,微颤的手指僵硬地抬起,慢慢拂过墓碑上刻画整齐的字迹。
“詹姆·波特
生于1960.03.27
卒于1981.10.31
莉莉·波特
生于1960.01.30
卒于1981.10.31
最后将要被击败的敌人就是死亡。”
那些巨大到叫人难以抵挡的悲伤与愧疚,这才像山呼海啸一般迎面而来,铺天盖地,根本就无处可躲,淹没了他的视野,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曾经有人那样爱过他,比过去的十年里他羡慕的、向往的、渴求的所有还要多得多。
然后他失去了。
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凭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就能左右他们的人生,让他最珍贵的东西变得那么支离破碎?
黑发男孩的肩头微微耸动着,即使沉浸在深深的悲恸之中,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邓不利多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转过了身。他也有挺长时间没有踏足这个地方了,对周围的杂草略做清理,站在了一块更加老旧,看起来已经历经沧桑的石碑前,凝望片刻后,用魔杖在虚空中画了两个圈。
凭空出现的柔嫩枝芽快速生长着,小小的花骨朵儿颤巍巍地绽放开来,缠绕成两个圆形的、色彩缤纷的花环,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轻风自在地拂过这片土地,吹散了间或响起的虫鸣,起伏摆动的草叶上镀着一层带着金边的柔光,在天边的夕阳终于跌进山那头的时候,眼前的景色也褪去了温度,变得冷寂起来。
黑发男孩揉了揉眼睛,最后在原地呆呆看了一眼,才慢吞吞地回到了等待许久的老人身边。
“谢谢,教授。”他的眼角还是红的,带着浓浓的鼻腔咕哝了一声,在看清楚面前墓碑上的名字时,伸手轻轻拽住了邓不利多的衣袖。
他们的亲人埋葬在同一片墓地,在这么相近的地方,意识到这种特殊的关联,身边这位老人忽然就不仅仅只是因为身份叫人信赖敬重,还能在某些事情上与他感同身受。
就像此时此刻,沉默的陪伴好过多余的安慰,因为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语言能够安慰那些。
“回去吧。”
邓不利多面色平静,无论身在什么场合,他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失态的时候,厚重沉稳的气场,就像霍格沃茨那座历经千年风雨依旧屹立不倒的城堡。Μ.chuanyue1.℃ōM
他们离开了墓地,穿过另一条狭窄的小巷之后,踏上了沿途开满野花的山路,地势越来越高,身后的村庄渐渐被高大茂盛的树木遮挡住了。
哈利感觉到了覆盖附近很大一片区域的,类似于麻瓜驱逐咒的魔力波动,一个转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几栋从外型上看已经有些年头的房子坐落在山腰处,一些不知是没有精心照料,还是有意放纵的灌木丛肆无忌惮地挤占着周围的空间,枝叶间热热闹闹地开满了花,落英铺满了连接各栋房子的青石小道。
“有几个不怎么着家的老邻居,”邓不利多对哈利说,“如果能碰上的话,不妨多请教一下,我想他们会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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