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缤和阿晴终于走到了铁匠铺所在的位置。
一眼看去,从人到物再到颜色声音和气氛,铁匠铺该有的它都有,总之一看就是个铁匠铺。
再一眼看去,好巧不巧,还看到了白捷他们一家三口,从外貌到穿着打扮再到气质,绝对不是假冒伪劣,总之一看就绝对是白捷他们一家三口。
他们皆是那么的真实,一如真实的废话。
原来铁匠铺和欲盖掩耳是紧挨着的。
店主梅心甘把店开在这儿,其实要的就是这个铁匠铺来作陪,尊贵的客人们享用美食之际还能看到铁匠们挥汗如雨,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一个是琳琅满目的色香味,一个是无始无终的脏乱臭,有对比,自然吃得更多更香。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却也不全对,因为不是每位客人都有这样的丑恶趣味。
总之来这儿吃饭的大多数都跟梅心甘一路货色。
五个人凑在一起又聊开了。
“那个穿越者怎么样了?”白雪之问。
“当然是成功把他送回去了啊。”阿缤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其实也不算谎话,毕竟他只是说送回去了而没具体说送回哪儿了。
“这家店怎么样?”阿晴问。
白捷就说很好吃,顺便说了自己给梅心甘支招的事儿。
阿缤嘲讽他怎么突然就混成了反派。
白捷双手一摊:谁知道嘞!莫名其妙的!
聊着聊着就说起了阿缤手里的橘子碎片,于是五人一起来到铁匠铺近前,准备见证一把稀世神兵的诞生。
铁匠铺的一把手是个老铁匠,一看那年纪、块头、架势,就知道老资历了,手艺应该也是没得说。
还没等阿缤他们张嘴,老铁匠先吹胡子瞪眼上了。
他指着白捷腰间的鬼子军刀,大声嚷嚷着:“哪儿来的小鬼子?赶紧滚出去!要不是战争年代已成过去,老子今天非把你大卸八块了!”
白捷哈哈大笑,有意逗逗老铁匠,“八嘎!你滴良心大大滴坏了!”
老铁匠直接暴怒,“草泥马!你是真不怕死啊!呵!差点忘了现在是末日,也没人管这那的了,老子今天就要把你锤成肉泥!”
说罢,抓起身旁一把重约三万六千八百四十五点六六六公斤的锻造锤就要开干了。
白捷一看这情况,果断认怂,“老爷子且慢!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中国人,刚才只是跟您老开个玩笑。”
老铁匠收了收脾气,但还是很生气的样子,“无知!没经历过抗日战争的小孩子就是不懂什么叫做残酷血腥,竟然敢开这种玩笑!以后再这么没大没小,小心老子把你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敢了。”
老铁匠看着那把鬼子军刀,“哪儿来的?”
“我爷爷留下来的,战利品。”
“你爷爷?”
“我爷爷,白亦清。”
“哦,想必是个人物。”
“老爷子你不是我们村的吧?毕竟我们村都知道我爷爷的大名,抗日战争中杀鬼无数的英雄。”
“嗯,我确实是从外村来的。”
“来了多久啦?”
“昨天刚来的。”
“昨天?这么短的时间就拥有了这么大的一间铁匠铺啦?厉害厉害。”
“懂什么叫搬家不?搬家搬家,就是房子地基整个儿搬走才算真正的搬家,所以我是背着铁匠铺来到这儿的,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那你是为什么要搬家呢?”
“我们村被鬼念吃的没几个人了,迫不得已就跑出来寻找新的住处了,毕竟人多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是这样啊。”
“小子,以后你要用这把刀,多杀小鬼子,最好把它们杀光,不管什么时代,小鬼子亡我中华之心一直不死。”
“这个不用您说!这是后辈们理所应当的责任!”
老铁匠闻言乐得不行,唱起歌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说吧,有什么事?”
阿缤就把橘子碎片递给他,“帮我们铸造一把武器吧,比如一头剑或者一扇枪。”
老铁匠拿着橘子碎片端详许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外星橘子爆炸之后的碎片,s级材料,超高硬度与韧性,可以用于打造优秀的兵刃。”
“老爷子火眼金睛!说得丝毫不差!简直就跟看了游戏攻略一样!”
“嗯……只是,目前村级区域内,能熔炼这种级别材料的铁匠npc,可是极其稀罕的,堪称万中无一。”
“啊这?”
“紧张什么?作为主角团队,难道你认为你们不配遇到一个极其稀罕的铁匠吗?”
“神明向来吝啬于我等,换做其他小说,都写到十几万字了,基本上主角早高潮过不知道几次了……啊!如此说来?您?”
“没错!我就是那第一万零一个!”
“牛杯牛杯牛杯牛杯牛杯牛杯!”
然后,老铁匠就一边唱歌一边锻造橘子碎片。
铁锤与铁砧,炉火与寒水。
丁丁当当,咚咚咚咚,嘎巴嘎巴,刺啦刺啦,咔咔咔咔,滴答滴答,咕噜咕噜,咯咯咯咯……
上万道工序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碰撞而出的火星子如暴雨一般一阵又一阵地浇在整个村子上。
村外的林子都被燎着了,村民们热烈地载歌载舞,开启盛大的篝火晚会。
阿缤几人叹为观止,想来古代的那些铸剑大师们的风采,也不过如此了。
“老爷子,你要多久才能铸造好啊?”阿缤问。
老铁匠沉吟片刻,郑重道:“大概需要九九八十八天——如果快的话。”
“那么久?如果慢的话呢?”
“慢的话——马上就好!”
话音落后三秒钟,星火归寂,完美落幕,一柄银光闪闪的四尺剑宣告了橘子碎片已成功转世投胎。
“想没想好名字?”他问。
阿缤说:“不如就叫‘杀鬼’吧,鬼子与鬼念,一剑杀之。”
“不错不错,通俗直白,杀气腾腾。好剑,就该是这样的名字!”
老铁匠取出一把精巧的簪子,张飞绣花儿一般,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在剑身上铭下这两个字。
杀鬼,如此锋芒森然的两个字,在那放浪张狂的笔画中愈加彰显出一种上无天下无地的旷世气魄。
既无天无地,便唯我独尊。
......
很多年过去了。
后来的恒王阿缤与夜王白捷把这个“很多年”命名为苍白年代。
因为它确实太苍白了,苍白得没有任何粉墨登场的余地,就像一部永恒断稿的小说的不存在的后续。
有时候他们也会思量着那漫长的苍白是否真的存在过。
神明在偷懒,懒得甚至不愿找个优雅点儿的借口。
就算神明不落墨,它也应是存在过的。
有过去,便必会有未来,同样的,未来可以证明过去的存在。
因为他们存在,所以它也存在。
所有的唯物,其实都是唯心。
只是,只是苍白。
只是,只是很多年过去了。
时间来到了这一年。
这一年。
这一年是梓瑜去世之后的第二年。
这一年的这一天,阿晴也到了大限。
这大限来得如此草率而龙套,一如阿缤的奶奶的突然死亡。
神明太不给面子,都不愿好好构思一下,搞点儿催人泪下的煽情桥段,以匹配阿晴作为本书女主的地位。
又或许,这才是真实,不似幻想产物那般婉转而矫情。
阿缤没有惊慌失措,也看不出什么伤心。
他握着她的手,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阿晴看着依然是年轻面容的阿缤,神情恍惚,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那是何等苍老的一只手啊。
布满皱纹的肉皮松弛的干枯的手,早已不复曾经的洁白似玉光滑如脂。
“果然……我终究是追不上你的脚步了。”她叹息着。
白雪之推门进来,哭着喊着:“晴姨,你别走......”
“好孩子,为什么要哭呢?晴姨是要去找你妈妈的,她一个人在那边,肯定很无聊的。”
“晴姨,雪之舍不得你……”
“晴姨已经活了三百一十岁,够久了,不要悲伤,生命皆如此……”
门外,白捷寂寞地倚在墙上,看着不曾生也不曾死的天空,想着曾笑也曾哭的过去。
阿缤、白捷、晴天雪,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从创立“逝者如斯”开始,他们就携手共进并肩作战,在这可笑末日中对抗着一场场荒唐。
杀死的鬼念已不可计数,摆平的难事也不可计数,他们不信天不信地亦不信鬼神,只信身边的彼此。
如今,晴天雪即将远去。
“阿缤,我的梦,就留给你了,我死以后,如果你遇到了你喜欢的姑娘,不要有负罪感,一定记得,那正是我于冥冥之中为你找来的代替我与你白头偕老的那个人,一定不要错过她。”
……
阿晴被他们安葬在村外属于他们的那块田地里,旁边葬着梓瑜。
那里有一棵生病的梨树,两棵不结果的苹果树,三棵没根的香蕉树,四棵不听话的芒果树,五丛只串藤蔓的草莓,六株爱唱歌的小麦,七株睡觉爱磨牙的玉米,八株喜欢写小说的番茄,九株没有任何特色的蒲公英。
还有一口深达三千丈的小池塘,一大片可爱的毛绒乌龟树散布于池塘内外,并一年年壮大至更遥远的地方。
每年的冬天,乌龟树们就会开出无数乌龟花,花谢之后长出无数乌龟,春天到了,乌龟们就随风飞呀飞,落地又成树,等待来年花儿开。
阿缤看着那座新坟,沉默了许久,不知不觉眼泪打湿了领角。
总要做点儿什么吧?
于是他抬手去擦那怎么都擦不完的泪。
漫天风过,乌龟花落,寂寥而疏离,似乎一个掉光了尾巴毛的老狐狸的魂魄,碎在了整个时空之中,悸了万物心。Μ.chuanyue1.℃ōM
朦胧中,远处似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身影回过头来,竟然是阿晴。
“不要走!也不要动!看着我!就看着我!我这就过去!你等着我!……”阿缤声音颤抖地大声喊。
他发疯一样向她跑去。
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像画卷无限延伸,最想要的景色,永远在更远处。
犹如天堑。
阿缤却不肯绝望。穿书吧
逆风而行,逆命而动。
是不是只要我够虔诚够努力,就一定会抵达她身前?是的,一定是的!阿缤于心中一次次自问自答。
为一棵已经死了的鸟浇水施肥,何如?
阿晴看着歇斯底里的阿缤,轻声说:“阿缤,再见,世事如此,放下吧。”
阿缤猛然怔住,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眼泪像决堤,砸疼了尘土,尘土不知死别痛,兀自嚷着咸死啦。
终于,阿缤释怀般对着那个再也触摸不到的阿晴挥了挥手。
“然也。”
一朵枯萎的乌龟花,落在他的头顶。
他拿起嗅了嗅。
死,香。
……
阿缤和白捷在院子里晒乌云,一人一条小折凳。
乌云深重,空气湿润,昭示着必有一场豪雨。
“我要去梦里了,只有在那里,我才会稍微开心一些,仿佛阿晴还在。”阿缤说。
“那么我呢?我该何去何从?好茫然啊。”白捷说。
阿缤解下那把杀鬼,轻轻放在白捷身畔。
“去征服世界吧。”
白捷翻个白眼,“开什么玩笑?我连咱们村儿都征服不了,看看吧,算上咱们逝者如斯,一共还有四大阵营,姑且称之为战村四雄吧,我可不觉得我能成为白始皇。”
“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作者有什么区别?”
“我讨厌梦想,梦想让人奋进,也让人痛苦,这年头不适合有梦想。”
“别这么悲观嘛。”
“真正成熟的人,必定是个悲观主义者,因为他们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那你做个坏人不就好了,坏人眼里的世界真相,那绝对是美不胜收得跟悲观完全不沾边儿!”
“也对啊……靠!我怎么越来越像个反派了,反派怎么能征服世界?”
“反派怎么不能征服世界?放心吧,地球只是这个大型宇宙游戏的副本之一罢了,宇宙其他地方的正派势力们一定会在未来某天发兵降服你的,在那之前,你安安心心去征服世界就好,不用担心不符合‘邪不胜正’的必须理念。”
“有道理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这时,有人慌慌张张闯门而入,神色焦急。
“禀告二位大人,阿猫儿大人在村外沙河边被大风起兮那帮王八蛋埋伏了,情况危急!”
白捷镇定下令:“立刻召集所有弟兄前去营救阿猫儿!这次务必把以刘老三为首的大风起兮阵营全面击溃!”
逝者如斯,已经今非昔比。
前些年,村支书吃了一只漂洋过海跋山涉水而来的鲜美辐岛变异大螃蟹之后就挂了。
由于亲生儿子梓瑾早已经远游他乡,村支书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交代后事的时候就把麾下的天堂号角阵营托付给了宝贝女婿白捷。
白捷本无意,却又不忍拒绝将死老岳父的临终遗嘱,于是,天堂号角就此并入逝者如斯。
正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掌握着庞大的力量,自然被人所忌惮且不容。
又似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当你得到了一把刀,就总会忍不住想用它切点儿什么试试刀口。
于是,逝者如斯半被迫性地开启了争霸之路。
再后来,逝者如斯相继吞并了“百代繁华”和“圣人之上”……
白捷已经动身前去村外了。
阿缤默默然继续晒乌云。
少了一个再见。
或许,这就是生死之交的知心挚友吧,什么也不必说。
乌云越来越有崩山压顶之意,零星的雨点儿开始飘落。
阿缤想起小时候,他住的那间屋,有一面临街的窗户。
晚上睡觉前,他喜欢关掉灯之后,安静地站在漆黑的屋里,然后默默等候外面街上路过一辆车。
那辆不知属于何人的不知何时会来的车驶过的时候,他就借着那短暂停留的过窗的略显昏暗的光,飞速上床钻被,衣服都是在被子里再脱的。
等待的时候,他希望那辆车快点儿出现,这样就可以早早睡觉,他也一样慢点儿来,这样就始终被不确定性搅得满心期待。
也许是过去了太久,记忆也模糊了,所以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单纯地觉得有趣吧,小孩子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
阿缤轻轻叹了口气,又笑,笑得像个小孩子,是不染尘风的纯粹。
天地昏暗之中,乌云深处闪过一道雷光。
刹那光去,阿缤已入梦。
——
15年9月2023日,下午五十二点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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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正被医生哄着吃药。
她是个天天嚷嚷着世界末日的精神病儿,喜欢吃橘子和写小说。
她宣称吃橘子可以结束末日,还扬言写小说可以征服世界。
她命令病友们称呼她为女王陛下,只是除了一个叫做“本书读者”的家伙听命以外,别人都不理她。
她叫缤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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