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双手撑在被子两侧,微微倾头凑过去,轻轻哄着。
虽然躲在被窝里的人仍然没有回应,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既然不想出去就睡一会儿,晚点我叫你。”
他得去招呼客人不能在屋里躲懒。再说今天来家里的人,就属季安的朋友最多。
其中有两桌都是冲着他来的,大多是家住在这附近,或者离得不太远的人。Μ.chuanyue1.℃ōM
顾子奇的村子就在合教村隔壁,照理说应该离得非常近。但两个村占地面积大,尤其是顾子奇他们村,全村五万人口,面积大的离谱。
这么一来,彼此离得就有点远了。从顾子奇家门口开车出来,到季安家也要个十几分钟。
以至于这厮上午耽搁了一点时间后,赶过来时已快到下午两点。
晚上琼瑶戏热热闹闹的唱了两场,江城也没出来。季安又去劝了几句,没再强求。
晚间睡觉,两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
季安:“怎么样?我们村公期热闹吧。”
江城缩在被窝里没吭声,季安也不在意继续又道:“顾子奇他们村的公期更热闹,后天你和我一块儿去。”
话音落下后一阵沉默,季安挑挑眉,有些头疼。
“从明天开始大家都要出去吃公期,我也是,到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你要一个人在家?”
“还是······你在意顾子奇?”
“他性子就那样。”季安为自己发小解释了一句:“脾气是差了点,但人没恶意。等以后你们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况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免不了你们以后会接触,躲是躲不掉的。”
说完耐心的等了一会儿,但隆起的被子还是一动不动,仿佛人已经睡着了似的。
季安枕着手臂,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推了推那团。“明天七点起床,吃完早餐后要赶去隔壁镇子。”
他已经打不算说服这位了,准备明天直接用武力带走。
“我堂伯公就住在那镇子上,上午和下午都要来不少亲戚,所以我们要在那待一天。”
“初四顾子奇家公期,初五上午去看我姑姥,下午和我妈一起回娘家,初六原本约好要去几个同学家,但我一个堂祖兄突然把婚期改到那天,只好和他们推了去做伴郎。”
“初七公期,初八公期······”季安还在碎碎念,一脸的生无可恋。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不行!咱们初七就回海口。”
过完年原本也不剩什么时间,他们开学还比其他学生提前一周。
不早一点回海口,怕是连和朋友聚会的时间都没有。万一再吃胖没来得及瘦回去······
那文哥估计会剥了他的皮。
H省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每年的农历2月到5月,都是吃公期的日子。
尤其是像季安这种人缘好到飞起的家伙。他能从年后吃公期一直吃到开学,吃到打比赛。
往年甚至上午一家下午一家,不重样的吃了半个月,回学校后足足胖了八斤。
这对于一个还在青春期,且是体育生的学生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可见他吃得有多好。
不只他,其他人也一样。尤其是家族成员,朋友比较多的人。每年不吃个七八次公期根本打不住。
而这些,都是江城不曾有的经历。
季安:“你除了我,和这里的人都不熟悉,你不跟着我跟着谁?我爷和我妈也要去吃公期的,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
江城有些抗拒的从被窝里冒出头,一脸的不情愿。
“我知道你不想去,但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啊。多参加几个聚会,认识认识人不好吗?”
“那是你······”不是我。
江城闷闷吐出几个没头没尾的字后,又把头缩了回去。
什么意思?季安没头脑的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悟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第二天······
他把江城提溜上了去往堂伯公家的摩托车。司机是堂哥季康,载着季安和江城,江城就被夹在他两之间,像个小可怜。
别说跑了,连动一下都难。
季安堂伯公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年龄大了,记性便有些不太好。
大约是许久没见季安,把江城认成了他。回来时硬给江城塞吃的,塞红包。江城不肯要还给他打了两下。
挥舞着拐杖刚抽了孙孙几棍的堂伯公,中气十足的骂道:“给你你就拿着,还轮得到你说不要!”
季国邦好笑的在一旁安慰自己堂哥:“给红包就给红包,你动不动打人干什么?多大的人了,小心你的腰。”
江城非常无措,摆着手往后退:“我···我不是季安。”夶风小说
可惜老头耳朵不太好,压根听不清他说什么。
“什么?”堂伯公歪头,“还想要一个?”
江城震惊抬头,连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季安。
季安?季安已经快笑趴了。
老头在兜里掏钱的时候,他还在一边递话:“哟,藏了那么多红包呐。不少啊!堂伯公您可不能偏心,我也要。”
然后老头就扫了他一眼:“你谁啊?”还把钱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一副生怕人抢走的样子。
“我是季安啊。”季安笑着逗他。
“你放屁!”堂伯公喷他:“当我老糊涂了!自己堂孙我能认不出来?”
“哪来的小子?”老头直接把人推开,“一边去。”转头又凑到江城身边,把手里几张红票子往江城手里塞。
“你踢球辛苦,多买些吃的补补。”
在江城又拒绝的时候着急的喊:“堂伯公有钱,别担心,饿不着我。家里东西还有很多,去年你买的那些奶粉我都没吃完呢。”
老人浓浓的爱护之情另江城动容。他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感动,也有点······嫉妒。
他看了一眼在老人身旁笑眯眯的季安,又看着老人满脸关爱之情,一腔真心全然错付,给了毫不相干的自己。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嘴里发苦,心里发涩。
江城久久不愿接下老人的钱,老人情急之下干脆扯过他的大衣,想把钱直接塞进大衣口袋里。
见此江城下意识便想出手阻拦。可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却摁在他肩膀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是季安爷爷季国邦。他接过老人的钱,直接放到江城手里。
“行了,我替小安收了。”他说。
“就该这样嘛!”堂伯公一拍大腿,“小娃娃不吃点好的以后可不敢长高。”
“我有钱咧,每个月都能领八百块。”
“八百块这么多!”季安上前搂着他把人往屋里带。老头在外待了不短的时间,该休息了。
“可不是,都是政府发的钱。”堂伯公得意的说。
“嚯!那你真厉害!”边夸边不着痕迹的把人往屋内领,“一个月八百能存不少钱吧?”
“你打听这些干嘛?”老头还挺谨慎,不愿透露具体数目。嘟囔了两句“要藏起来”,后又说“要留给小安”。
季安听到一愣,眼眶发红:“没见过你这么偏心的老头。”
“怎么自己孙子不疼,去疼一个堂孙?”
“管得着吗你?”老头怒了,随即大骂。路也不肯走,当即要转头看看是谁在说话。
可当他看到季安后却又楞住。呆呆看了几秒,疑惑的问:“你是谁啊?”
“我是小安啊。”
“放屁!”原本还一脸疑惑的堂伯公很生气,“自家孩子我还能认不出来?”
“我家季安长得比你靓多了。”
“确实,他长得还可以。”
“是吧”自己的话被认可,老头很开心:“你小子眼光不错。”
“那你再看看,我长得也不错哩。”
青砖灰瓦的屋檐下,老人突然抓住了身边少年的手臂,疑惑的,恐慌的看着他。
“······你···是谁啊?”
“我是季安啊···堂伯公。”
话音落下后老人没说话,盯着季安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某种困境中。
季安弓腰扶着他,轻声安抚着:“没事,咱们慢慢来,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还记得去年中秋我给你送的月饼吗?你喜欢什么馅的?”
“啊?······月饼?······五仁的。”
“对呀,你喜欢吃五仁月饼。去年我给你带了两盒,叮嘱你一天只能吃一个,记得吗?”
老人呆呆的没反应。
“后来你不听话一天吃了两个,然后不克化积食了,难受了好几天。”
“嗯?还吃药了。”
“小时候我爸不工作,我妈工资低,全靠我爷爷赚钱养家。他跟着工程队,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季安缓缓说着:“家里没钱,学杂费交不上的时候,是谁帮我交的?”
“是我呀!”老人眼睛一亮,拉着季安的手拍了拍:“那时候你爷爷困难,你伯公那一家子也不富裕,他孩子多,到处都要花钱。”
“也就你堂伯公我身上还能有点钱。”说着他得意的笑了笑:“大家都说我吝啬,是只铁公鸡,还暗地里嘲笑我。”
“可他们不知道,我存了不少钱咧。”
“嗯嗯,你可厉害。”季安笑着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灰。
“你爸真不是个东西,有点钱就去赌完,家里连个肉菜都没有。”老人一脸不愉的说。
“哪里没有,不是还有鱼。”
“什么鱼?”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迸发,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好像消失了似的。
老人只愣了一瞬又接着说道:“你自己都缺肉,抓那么几条鱼还巴巴的给我送来。”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把你爸的腿打断了。”
季安:“我爸都消失好几年了,咱不提他。”
“对,不提他,不提他。”
“我改天再给你抓鱼,抓条大的!”
“哎呦,现在的鱼可不好抓,你行吗?”
“我行啊!我可太行了!”
“哈哈哈,那我就等着了。”
······
家里的长辈其实都比较疼季安。除了他孝顺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小时候确实有过一段不太好的生活。
伯公这边有心无力,接济过,也帮衬过,但总不能让别人去填他爸的窟窿。
那时候季安外祖家两个舅舅揍过季广福不知道多少回。但他每每事后又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再加上当时季安爷爷也狠不下心,事情便越演越烈。
直到季安发狠,把自己亲爸的头敲破。
全家都被季广福折腾的心寒,族里亲戚都对他们避而不及。就在这时,季安遇见了同样名声不好的季洪伟,也就是季安的堂伯公。
季洪伟比季国邦大好几岁,那会儿已临近六十,是个小老头了。
就是名声太臭,几乎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些邻里邻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季洪伟没大毛病。只不过爱占点小便宜,为人斤斤计较,分毛不让罢了。
然后便几十年如一日的,把自己的名声败了个干净。
事情的起因,是季洪伟给季安家送了一条猪腿。然后没过几天,当时还没大腿高的季安就去河里摸了半桶虾送了回去。
收到虾的季洪伟难得愣了愣,见季安脚上的鞋烂了,给他买了一双新鞋。
季安便又去钓鱼,往他家送了两条鱼。
年前祭祖,季洪伟和村里的人起了冲突,被人推到。季安顶在他后边,差点给他压扁。
后来季安学杂费交不起,还没等符彩霞去娘家借,季洪伟就已经把钱送过去了。
年纪太小,没啥可送的季安跑去田里,帮季洪伟割了······百分之一亩的稻子。
吃了季洪伟两个红薯,一杯凉茶,外加一个鸡蛋。
然后这一老一小,便这么你来我往的熟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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