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五皇子哭了会儿,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却依旧抱着陆怀的腰不撒手。
不多时,他擦去眼泪,将头轻轻放在陆怀的双膝上面,低声喃喃。
“母妃因生我而难产,温嫔娘娘由于收留我而遭遇不测,他们都说我克亲,流言一起来,连父皇也很少来看我了。我那时很小,什么都不懂,宫人偷偷拿走我的东西,悄悄吓唬我,我也不敢作声。”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于是拼命习武,想要变得强大一些,好在我尚存武学造诣,得领侍卫内大臣赏识,父皇便开始重视我,日子终于好起来了。”
陆怀听到此处,垂眸看向他,轻声道:“本宫的母后,亲手折断儿子的双腿,本宫想不开,又惹怒了父皇,吃了不少苦。如今想想,天子是君,其他人是臣,祈求天子的怜悯,倒不如自救。”
“明时,你做的很好。”
然,话虽如此。www.chuanyue1.com
若他是原身,幼时被双亲抛弃,落下终生残疾,在他人嘲讽中长大,每一天都生活在煎熬中。
他可能,也无法释然。
好在,他是外人。
对于皇上,没有感情。
自然也无不切实际的幻想,办事更加方便。
……
那厢,五皇子听完,猝不及防抬眸,急道:“那皇兄以后,也会如此吗?”
“不会的。”
皇兄指望你们。
陆怀低低咳嗽着,继而摸摸十五岁少年的脑袋,安慰道:“父皇在九子夺嫡的环境下长大,必须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否则一步踏错,便是死路一条,自然不会轻信他人。”
“不过,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向往平和安逸的生活,对于你们,本宫倒是颇有信心。”
毕竟,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陆怀觉得自己暗示的不错,又道:“明时,你各方面都好,却容易被情谊操控,做出冲动之事,醒悟之后,难免悔不当初。”
“不过,你已然想开,决定放弃顾焱,便是一大进步。今后,更要好好习武读书,为父皇分忧。”
“往后,若是累了,不妨来东宫,陪陪皇兄。”
五皇子闻言,眼睛又泛红了,他抓住陆怀的手,颤声道。
“皇兄帮助臣弟挚友,劝诫臣弟及时止损,为臣弟谋划未来。但皇兄不知,臣弟曾经十分羡慕皇兄和顾大人相谈甚欢的关系,甚至心存不该有的芥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
说着,五皇子擦干眼泪,慷锵有力道:“皇兄放心,从今往后,面对流水无情,臣弟亦会做到落花无意。且,臣弟绝不辜负皇兄厚望,定要闯出一番天地,为皇兄分忧解难,还皇兄安逸太平的生活!”
“明时能这样想,本宫甚是欣……嗯?”
听到前半句,陆怀一脸慈爱。
听到后半句,陆怀一脸问号。
他无奈至极,正准备解释一下。
结果五皇子瞧见他的表情,亮晶晶的眼神微暗,不禁闷闷道:“臣弟知道,感情一事,说放就放,未免太快,瞧着更像虚与委蛇。”
“……明时,本宫信你。”
五皇子依旧不语。
陆怀揉揉眉心,思索片刻,长长叹气,压下不安的良心,苦笑道。
“其实,本宫是想说。”
“顾,顾焱看着清清冷冷,实则深受闺中女子喜欢,红颜知己数不胜数。多年来,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
五皇子听闻,脸色却是一变,他低低唤着陆怀,扯了扯他的袖子。
“皇兄,别说了……”
陆怀见状,安慰道:“宫人们听不到。”
“皇兄……”
“殿下,可是臣能听到。”
话音刚落,陆怀立刻反映过来,他僵硬回头,就见顾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正定定看着他。
“红颜知己,数不胜数。”
顾焱朝他走来,双手按在轮椅两边,低声道。
“臣在殿下心里,原是薄心浪子。”
陆怀已经快石化了。
他默默看向五皇子,企图让对方为自己说些什么。
结果,五皇子前一秒还要为他分忧解难,后一秒迅速起身,拍拍膝盖,躬身行礼,决定告退。
“皇兄,臣弟有要事,先走一步。”
“……”
陆怀麻木的小脸上写满了绝望二字。
五皇子仍头也不回的离开,此举无一不透露出撇清关系的意味儿。
只是临行前,他深深看了顾焱一眼,终是莞尔一笑,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皇兄,自求多福吧。”
他走远后,如是说道。
陆怀当然没听到,他耳边仅有顾焱的气息。
两人这样对峙着,均不说话。
直至领侍卫内大臣孙锡走近,给太子行礼后,顾焱才松开轮椅。
孙锡狐疑的打量着二人,眼珠一转,将手中糖人笑嘻嘻的递给陆怀。
“殿下有所不知,顾大人这几日在府中照顾顾国公,还不忘嘱咐臣派遣得力干将保护殿下。这不,抽出空来,便带着东西面见殿下。”
他说完,长叹一声。
“唉,好在偶遇侍奉殿下的宫人,得知殿下去了演武场,否则,怕是白跑一趟。”
陆怀一怔,接过糖人,抿着唇,打量起来,眸中一丝愧疚,悄然划过。
孙锡见状,靠近顾焱,低声道:“欠我一顿饭,下次把你们顾府珍藏的好酒拿出来助兴,切记。”
顾焱默不作声的点头。
孙锡顿时笑开了花,他摸着胡子,乐呵道:“臣不便打扰殿下,先去练练那帮混小子。”
“孙大人,下次见。”
等孙锡走远,陆怀咬紧牙关,低着头控制轮椅转了一圈,恰好与顾焱对视。
沉思良久,再抬眸。
就见少年压下起伏的情绪,玉白指尖试探性的缠上顾焱手指,轻轻拉了两下,动作温和,柔情一片。
“太傅,和本宫一同回去,好吗?”
顾焱微征,一低头,便是少年白皙的后颈,定定看去,遍布红晕,还在往耳边蔓延,无比惹眼。
再观少年,苍白淡唇微启,细瘦手指微颤,一举一动,叫人心疼,让人心醉。
顾焱凤眸微敛,握着陆怀的手,单膝跪地,为他抚平衣袍上的折痕,散去五皇子趴过的痕迹,才道:“殿下身居皇城,养尊处优,珍馐美食尝过不少,却未见过民间小食。”
“臣记得,殿下曾经说过,不喜甜食,但午后甜点却常常缺一少二。”
顾焱迎着夕阳的暖光,抿着唇,淡淡开口,莫名带上一丝紧张。
“糖人甜度适中,殿下可否尝尝。”
陆怀瞥向栩栩如生的胖虎糖人,又看着顾焱一本正经的模样,决定不说出自己在现代吃过糖人一事了。
他将胖虎从油纸中取出,一口咬下去,桃花眸子顿时弯了弯,下一瞬,更是舒适的眯了起来。
“甜。”
话音刚落,他笑了笑,一语双关。
“太傅,很甜。”
*
回去的路上,顾焱一言不发的推着轮椅,仔细看去,亦能发现他的神情不自然,耳后还留有淡淡的浅红。
陆怀倒是无比悠闲,只负责坐在轮椅上面解决糖人。
然而一到东宫,进入殿内,陆怀吃完糖人,立马变得乖巧起来。
“太傅,方才本宫那样说,绝非有意。”
顾焱不说话,取来浸湿的脸帕,将他的手轻轻抬起,沿着指尖,细细擦拭,直至手腕附近,察觉到少年微微瑟缩的动作,才出声。
“此事原本该臣出面,却让殿下忧心忧神,为臣操劳。”
他抬眸,眼神平静,“损点名誉,不足挂齿。”
陆怀感受着手中的温暖,忍不住解释道:“太傅,明时不是乱嚼舌很之人。”
“若是旁人,本宫不会劝告至此。”
“若非五皇子心性不坏。”顾焱擦完他的手指,将脸帕置于一旁,又道:“臣自会第一时间,与其断掉往来。”
陆怀睫毛微颤,心里莫名咯噔一声,弱弱道:“太傅对于心悦自己之人,都能做到当断则断吗?”
顾焱不假思索道:“臣对他们,并无相守之意,当即立断,不过短痛一时,寻到其他良人,便会忘记臣。反之,优柔寡断,该断不断,对方心存念想,亦会耽误一生。”
“太傅,所言极是。”
陆怀蹙眉咳嗽着,不知想到什么,脱口而出:“若太傅心悦他人,也会如此果断,第一时间告知对方吗?”
问完,陆怀一怔,颇为后悔,他笑道:“随口一提,不必……”
“殿下。”
顾焱凤眸微抬,静静注视着他,眼神无比深沉,恍若一滩死水,却异常吸引人,似乎能穿透身体,直击灵魂。
“如今朝中动荡,各方势力云集,一时不查,便为鱼肉。多年来,臣从未想过儿女情长。”
“往后,臣也只会辅助殿下。”
他垂眸,拱手道。
“殿下心如雪,臣当护佑之。”
“太傅……”
陆怀心尖一股暖流趟过,他低眸咳嗽几声,瞥向桌上一个话本。
这几日读书累了,他便让宫人取些话本,闲暇时刻,翻阅一二,劳逸结合。
思及此,他看着顾焱,拿起话本,掩着唇,轻声细语道。
“本宫有些累了,太傅能否为本宫讲一阵话本,解解乏。”
他笑道:“距离上次讲述话本,可有一段时日了。”
顾焱未作声,只是默默将陆怀打横抱起,轻轻置于床榻上,又调整了枕头的位置,让陆怀躺的更舒服些。
陆怀偏头,眼巴巴瞅着他。
顾焱颔首,顺手接过话本,骨节分明的指间一挑,书卷随之翻开。
陆怀继续等待。
然,一炷香后,顾焱依旧在翻阅。
一刻钟后,他抬眸看向陆怀,眸中笑意渐生,转而念道。
“顾情郎,在何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月三,旁人家中,郎情妾意,妾独守空房,思念至极,情难自禁。四月初,情郎梦中相见,原是青狐化身,妾不害怕,只愿与情郎,共赴巫山,云雨……”
“等等等!”
陆怀脸颊烫人,急忙打断顾焱,又颤着手接过话本,瞥了一眼,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竟,竟是风月本?
男主还正好性顾?
陆怀淡淡一笑,彻底躺平,顺便用被子蒙住脸,已经在找地缝钻进去了。
“殿下。”
顾焱唤道。
陆怀不理。
顾焱俯身,靠近面前裹成一团的粽子,手心抚在上面,带来阵阵暖意。
陆怀一怔,依旧不理。
顾焱淡道:“殿下,臣知话本是宫人门所备,他们并非全部识字,出现差错也情有可原。”
粽子终于动了。
顾焱继续安抚。
“不过,殿下再闷下去,一旦中暑,不仅损害自己身体,传到宫人们耳中,还会引起猜测,倘若一不小心,此事散播出去,得不偿失。”
陆怀露出脑袋,皱了皱眉,表情十分严肃。
“太傅,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顾焱垂眸:“自然。”
陆怀失了困意,咳嗽一声,悄悄坐正,避开顾焱的视线,旋即谈起正事。
“太傅,你去过永安宫后,可曾察觉出什么异样?”
顾焱蹙眉,思索片刻,回道:“除去装神弄鬼之人,并无异常。”
陆怀点头。
看来顾焱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过想起若风的话,他又道:“若风武功高强,亦未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因此,也有可能,确有此事。”
想想也正常,封建主义王朝,相信鬼神之人,不在少数。
岂料顾焱听罢,沉声道:“这世上,若真有鬼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自不会出现滔天罪人,罔顾人伦。倒是一些装神弄鬼之人,借着鬼神之说,谋财害命,有恃无恐。”
说完,他淡淡道:“即便真有鬼神,也会被条条框框束缚,不会轻易伤人。”
陆怀思考半晌,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永安宫那人,轻功必定出神入化。”
“是。”
话音刚落,顾焱抽走那本风月话本,“殿下,天色渐暗,早点歇息,臣先行告退。”
“……那个。”
陆怀如是说:“太傅为何拿走话本?”
顾焱听闻,眼含笑意。
“臣前几日从永安宫回来,发现殿下读书到深夜,堪堪睡在文华堂,宫人亦不敢打扰。”
“如今之举,也是为殿下身体着想。”
“太傅!”
陆怀攥紧被子,难以切齿道:“那可是风月话本,本宫怎么可能看到深夜?”
“殿下不会吗?”
陆怀理直气壮道:“不会!”
“既然如此。”顾焱收起话本,“是臣想看。”
语毕,行到殿门外,负手而立,再次回眸,脱口而出。
“顾郎,确为好词。”
“……”
果然,这厮不相信是宫人所挑!
陆怀蒙住脸,等待脸上热度下去,不多时,透气间隙,耳边却回想起顾焱所说‘殿下心如雪,臣当护佑之’。
果然是男主。
尚未有心上人,便如此花言巧语。
心上人一出现,不立即化身青狐。
顾郎,顾郎……
陆怀无意识的念叨出声,回过神,又把脸遮住了。
他咬着牙,蜷缩起来。
今晚,脸上热度,怕是消不下去了。
*
不过几日,顾焱来过一次,却又因为家父病发,暂时告退。
陆怀松口气。
如此,他也能冷静几天,苦心钻研。
没错,他爱读书,简直要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了。
“殿下,二皇子来访。”
“好,请他到偏殿一叙。”
陆怀上完课,顶着熊猫眼正在温习,听闻二皇子要来,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若风,陪本宫去见见他。”
“是。”
偏殿内,十七岁的翩翩公子坐于此处,正在喝茶,见到他来,不由轻笑,端得是如沐春风。
“皇兄身子好转,终于肯见臣弟了。”
“乘风客气了。”
若风推着轮椅踱步到二皇子对面。
陆怀坐在上面,虚与委蛇道:“是本宫口误,如今该叫端王了,可惜本宫身子不爽,没能参加二弟的册封之礼,还望二弟不要怪罪。”
“不过,听说礼部的人办得不错。”
端王笑容僵了一瞬。
当日,礼部做的太好,皇后眼见养子风光无限、前途无量,越发痛心四皇子的不幸,竟提前离开,丝毫不顾及二皇子的颜面。
端王听闻,放下茶杯,笑眯眯道:“杨家一案,皇兄立下大功,父皇大喜,为东宫增添不少良臣,臣弟实在为皇兄开心,特来恭贺皇兄脱离苦海。”【穿】
【书】
【吧】
陆怀挑眉:“本宫也在此祝贺二弟,他日平步青云。”
端王听闻,却长叹一声,“臣弟之事不打紧,只是皇兄千万不要介怀往事。毕竟,皇兄幼时便被封为太子,尚未祭扫天、地、祖宗,后来本该补上,却一再耽搁,想必这些虚礼,皇兄不会在意。”
的确,太子册封之礼不如王爷,不少人曾私下揶揄过,称本朝太子乃历代存在感最低的储君继位者。
但,此事和他陆某人有什么关系?
陆怀听闻,抿了口茶,笑道:“那些糟心事,本宫的确记不住,还是二弟懂我。”
说着,他拿出一块精致小巧的玉佩,放在桌上,移到端王面前。
“本宫答应送给二弟之物,自然要做到。”
“二弟,收下吧。”
端王顿了片刻,咬了咬牙,还是拿上了。
从今往后,关乎前朝的玉佩,却再也要不回来了。
他眸色渐暗。
“从前,即使皇兄处境不好,却处处信任臣弟,对臣弟推心置换。现如今,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变得如此生疏。”
陆怀垂下眸子,摩挲着茶杯,低声道:“乘风,你很聪明,做事有自己的见解,但有时候,聪明反而会被聪明误。”
端王凝神,拳头紧握,额间的青筋若隐若现。
“皇兄,是顾焱说了什么吗?”
“他说什么重要吗?”
陆怀抬眸,静静的看着他,“你做什么,才是重点。”
“臣弟能做什么?”
陆怀听闻,不禁蹙眉,轻声咳嗽,不再言语。
端王见状,深吸口气,起身行礼告退。
“臣弟要去江南一趟,办理父皇交待的事情,几个月后才回京城。”
“此次前来,除恭贺皇兄,也是与皇兄告别。”
询问玉佩,不过是试探。
他的皇兄,果真变了。
说完,他自嘲笑笑。
“不过,想必臣弟与皇兄之间,也不会轻易再见了。”
“皇兄,告辞。”
“好。”
陆怀看着远去的少年,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惆怅。
他费尽千辛万苦,才化解五皇子的困境,与其交好。
又该做些什么,阻止二皇子踏入沼泽,越陷越深呢。
想着想着,陆怀不由叹气,撑起下巴,无精打采的眺望远方。
结果,还看不到,尽是一片红墙,遮挡了天日。
不看了。
更惆怅了。
“若风,回书房,继续读书。”
全程透明人的若风,默默点头。
回去的途中,陆怀继续感慨:“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唯有读书,安能解忧。”
若风若有所思:“草民觉得,顾如玉更好听。”
陆怀面无表情:“若风,不要再看奇奇怪怪的话本了。”
“……是。”
二人打趣一路,不知不觉间,一切惆怅散去,只剩落日余晖,洒在他们身上。
*
端王的人马走出城门,绕到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就见端王下了马车,随心腹去了此地唯一一处茶棚。
端王和老板对视一眼,旋即带着心腹,去到茶棚里面。
老板进门后,按下一块灰扑扑的墙面,下一刻,密道出现在几人面前。
端王皱着眉,捂住口鼻,不满道:“为何选在此处?”
老板掐媚的笑笑,连忙道:“今时不同往日,京城刚出了杨家那事,查的比较严,王爷姑且忍一忍。”
端王冷笑,“你来带路。”
“自然,自然。”
穿过弯弯绕绕的岔道,才见到一束光,邻近光源,只见一白衣男子坐在石凳上,正在饮酒作乐,他的动作颇为讲究,和京城的王公贵族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惜银色面具遮完全脸,徒留五官露在外面,瞧着异常诡异。
端王见到此人,咬牙切齿道。
“空谷君,别来无恙。”
“王爷客气了。”空谷君递给端王一杯桂花酿,又让茶棚老板出去招呼生意。
“尝尝。”
端王从东宫出来,便心不在焉,自然没有心情喝酒,他随意接过来。
“太子不信任本王了,你觉得是为何?”
“当然是顾家教唆所致。”
空谷君说到此处,波澜不平的眼中染上肃杀之意。
“我本以为顾年和慕容珂离开京城,顾大又远在西北,顾家便不足为惧,谁知凭空出现个顾焱,打破了我们一切计划。”
端王皱眉:“以前在尚书房,顾焱处处透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之意,怎会突然如此?”
“顾家最擅伪装,不奇怪。”
空谷君喝完一杯桂花酿,又道:“王爷天资聪颖,会审时度势,又在皇后膝下抚养,朝中支持者众多,区区玉佩,不可能击垮王爷。顾焱清楚此事,即便拿到玉佩,也不会轻易打草惊蛇。”
“可这玉佩,却能除掉太子,可惜了。”
“休要乱讲。”
端王眸色微沉,“只是废除。”
“一个意思罢了。”
空谷君隔着面具,阴恻恻道:“王爷不要忘记,你在太子面前扮演这么久的好弟弟,不就是为了事情败露,激起太子与皇帝的争斗吗?”
“还是说,王爷当真陷入此角色,无法自拔了?”
空谷君嘲讽道:“王爷,你上次擅自去要玉佩,已是冲动之举,莫要一错再错。”
端王深吸口气:“空谷君,本王不过是想留太子一命,没有其他意思。”
“留他一命!天大的笑话!”
空谷君听闻,突然摔碎酒杯,引得端王心腹悄悄拔剑,他却满不在乎,癫狂大笑起来,哪还看得出先前端庄君子的作风。
“皇帝派顾家军除去其他势力,有手下留情吗?九皇子濒死之际,皇帝有留他一命吗?小九当时才刚成年不久!”
“王爷的母亲呢?终生被禁足在冷宫,再无出头之日。”
说着,他疯疯癫癫的靠近端王。
心腹急得拔出剑,却被端王制止。
“当年,我们经历千难万阻,才杀死四皇子,不就是为了扶持您吗?”
“若非如此,您以为自己有出头之日吗?”
“够了!”
端王眼眶通红,“要不是母亲阻止,本王早就除去害死四弟之人了!”
“是啊,王爷不知情,您清清白白。”
空谷君诡异的笑着,面具下的表情扭曲到极致。
“那个人,前不久已经被您弄死了,不是吗?”
“不过,您最想杀死的人,其实是我。”
“可惜啊。”空谷君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王爷需要我,目前不会杀我,否则您的心腹动手,又何必阻拦。”
端王拳头紧握,俊逸的面庞透出一股杀意。
空谷君却大笑起来。
“王爷,您是为了完成母亲的嘱咐,我是为了杀死皇帝,我们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这样很好。”
“等王爷坐上皇位,您要杀要剐,我都无所谓。”
“只是现在,王爷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空谷君冷笑道:“您是皇帝之子,更是罪臣所生,即便太子被废,还有剩下几个皇子。”
“凭借皇帝的性格,除非儿子死完,才会立你。”
“毕竟,皇帝赏识你,只是你更好用,可以为未来天子办事。”
端王呼吸越发沉重,指尖已然嵌入肉中,他却像是尚未察觉,动也不动。
空谷君见状,讽道:“没有特殊手段,根本无法顺利登基。”
“天子应杀伐果断,不该犹豫不决,这一点上,连如今的太子,都比您做的好。”
“陆江,陆乘风。”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您好好想想罢。”
抛下最后一句,空谷君端起剩下的桂花酿,一饮而空,旋即离开,只留端王一人,在幽暗的烛火下,越沉越深。
良久,心腹才敢上前。
“王爷,您还好吗?”
“无事。”
端王扶着额头,冷眼旁观鲜血直流的手掌。
小四待他很好,却因他而死。
而他偏偏不能杀了空谷君,只能除去无关紧要的人物。
端王咬着牙,狠狠锤向石桌,他的手掌顿时变得血肉模糊,异常骇人。
心腹见状,连忙帮他包扎。
端王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是啊。
他亦不清白。
他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
两个月后,陆怀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
毕竟,读书读的日夜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年,惹哭了几个老先生,纷纷赞叹‘孺子可教也’。
他很自豪。
虽然他也知道,此为奉承之话,但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某日清晨。
陆怀从书画中露出脑袋,迷茫的看向四周,发现自己不小心睡在书房了。
他打了个哈欠,唤来宫人,决定洗漱完再练练字。
想着想着,视线不由移到那些字画上面。
放眼望去,皆出自顾焱之笔。
其中,较为一言难尽之物,则是顾焱手把手教后的结果。
简直杀人诛心。
不过也有好处。
他的狗爬字改进了许多。
陆怀忍不住叹气,随手翻了几下,发现好像少了一张,他皱了皱眉,颇为无奈。
恰在此时,若风端着药进门。
陆怀拖延片刻,忍着恶心一口气喝完,又吃了好几个蜜饯,才缓过来。
他虚弱道:“若风,顾将军何时回京?”
说起来,两个月前顾焱大哥便该回京,岂料途径梁州,遇见较为严重的匪灾,顾将军当即下令,命顾家军驻守此地,帮助梁州剿灭土匪,再做启程准备。
只是不知具体日程。
若风想了想,道:“不是明天,便是后天。”
陆怀点头,随即咳嗽道:“詹事府的先生们给本宫放了几天假,太傅不是说过,带本宫出去透透气吗?”
若风叹道:“顾大人这几日在准备接风宴,以迎顾将军回京,倒是未提及何时带殿下出去。”
“哦。”
陆怀失望的垂下眸子,撑着下巴继续涂涂画画。
其实。
他是真想出门,整整两个月了,才放几天假。
好疲惫。
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不过皇帝更惨,全年无休,十大补品都熬不住。
思及此,陆怀握着笔的手一抖。
只要想想,他就腿软。
好在,黄昏将至,一个太监来报,递给陆怀一封书信。
陆怀眸子一亮,迫不及待打开,果然是顾焱所写,笔迹都一模一样。
他心情大好,拿着书信在若风面前晃晃,笑道:“走,陪本宫去皇城东门外等候。”
若风无奈:“好,殿下当心。”
不过临行时,陆怀看向四周等候的侍卫,轻轻蹙眉,思考片刻,又命若风调遣了几个一等侍卫,跟随左右。
谨慎一些,总归是好的。
此时临近傍晚,东门即将关闭,陆怀心心念念着京城夜景,快马加鞭赶到此处,利用太子令牌,成功通行。
出了东门,一行人来到信中所说的酒楼等候。
陆怀和若风坐在马车里面,正在商量待会儿去哪儿。
然,正在这时,风声簌簌,一支箭划过半空,朝着马车而来。
一个一等侍卫眼疾手快,大刀一挥,瞬间斩断箭,凌厉眼神杀气满满,大声喝道:“有刺客,保护殿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群黑衣人从酒楼后绕出,直奔马车。
皇城侍卫平日训练亦不是白费功夫,他们迅速列阵,牢牢守住马车,在几个一等侍卫带领下,气势汹汹的跟黑衣人厮杀起来。
若风早就听到声音,反射性想出去帮忙,却被陆怀一把拉住。
他急道:“殿下!”
陆怀一改往日温和,沉着脸摇摇头。
再看外面,附近零星百姓早就跑光,只剩太子人马和刺客在拼杀。
一炷香后,普通侍卫渐渐撑不住,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若风担心他们拦不住,又要出去,不料陆怀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他怕伤了对方,迟迟不敢行动。
“再等等。”
听着外面一片肃杀声。
陆怀眸中流光闪过,手心渗出了不少汗,脸色亦是无比惨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但,他还是没有放开若风。
若风只能急得打转。
马车旁边,由于一等侍卫训练有素,在几人引领下,侍卫们逐渐占了上风。
且,此事惊动了东门守卫,一行人浩浩荡荡赶来,刺客见势不妙,立即撤退。
陆怀擦了把额上的汗,终是松口气,放开了若风。
不过,许是受了惊吓,他再也压不住喉间的痒意,低低咳嗽起来。
若风连忙帮他顺气,却仍旧疑惑。
“殿下,为何不让草民出去?”
陆怀苍白的薄唇微启,柔声解释道:“你是本宫的得力干将,若非紧要关头,不能让他人知情。”
若风叹道:“刀剑无眼,伤了殿下怎么办?”
“无妨,本宫相信皇城选出的一等侍卫,他们可不比你差多少。”
说完,陆怀无力笑笑,“好了,本宫没事,快去看看受伤的侍卫。”
若风叹气,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不多时,陆怀感觉心底涌上一阵恶心,头也开始犯晕,他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咬着牙强行忍下。
可惜他额间的冷汗越积越多,唇色亦十分苍白。
他已经没有力气喊人了。
正在这时,一双手掀开帘子,撑住了陆怀摇摇欲坠的身体。
“殿下,没事吧?”
陆怀迷迷糊糊间抬眸,就见一个眼尾缀痣、风流倜傥的俊美公子在自己面前乱晃。
“你,不是若风……”
“你是,谁?”
话音刚落,陆怀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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