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的凤凰花开的极艳,一簇簇晕染绿枝,绯色花蕊间幽香绽放,袅袅香风令人心脾舒畅。长慕看着眸间那簇簇新红,忽的想起来汝翎来,她眉心的红钿便是这样的颜色。
依稀间,她的音容笑貌便浮上心头,清艳出尘的面孔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一旁,司祁眼尖,看着自家殿下望着凤凰花出神,当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笑道:“殿下,不如我让人送几盆去凫笙殿。”
长慕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司祁哪里还敢笑。
“挑些开的极好的送去吧。”司祁应声去准备。
回来时,长慕便问:“可送到了?”
司祁自然听得出这弦外之音,垂首答道:“回殿下,太子妃去凤梧了,听宫人说近两日都不回来。”
长慕听完莫名有些烦躁,司祁只好识趣退下。
自从太子妃继任凤梧女君,每月总有那么几日会住在凤梧,如今亦是如此,今晚他家太子殿下怕是又要“独守空房”了。
知晓汝翎不回来,长慕便将近几日的事务提前处理,这样一来,等到汝翎回来,他可要将这些天缺失的时光都找她补上。
为了第一时间看到汝翎,他便命司祁将所有公文搬去了凫笙殿。
于是,司祁陪着自家殿下熬至深夜。
长烛下,长慕专心处理文书,司祁顶着一双熊猫眼,快要昏昏欲睡。
长慕并没有叫醒他,寂静的夜里,司祁神君靠着门框,终于挨不住困意,与周公谈天说地去了。
廊下,一个纤长的身影慢慢靠近凫笙殿。
来人隐匿了周身气息,长慕过于专心,一时并没有察觉。
“长慕。”
有人唤他,长慕下意识以为是汝翎回来了,可是待他看清来人后,眸间的喜色很快黯淡下去,笑意凝固在唇边。
“月璃,你怎么来了?”长慕面色恢复淡然。
月璃深深看着他,勾唇轻笑,“只是夜里无眠,便来看看。”
“司祁?还不上茶?”长慕向外唤了一声,可是半天都没有动静。
月璃怕司祁受到责罚,当即便道:“不用麻烦了,有些话,我说完就走。”m.chuanyue1.com
长慕知她的行事丝毫不拖泥带水,当即便问:“不知是何事?”
“长慕,你曾问我这世间除了苍生大道,还有什么最为重要?”
长慕确实记得他问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当时他只是试探她的心意罢了。那时的月璃清冷绝俗,丝毫不染凡尘,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这个问题重新提起,长慕反倒没有当初的期待,只等着她的后话。
月璃脑海中是一段又一段的回忆,“那时,神魔大战,我们相识于战场,你我都是同龄人之中的翘楚,而后我们互相了解,才发现我们是同一类人。”
长慕一直听着,丝毫不知她话的重点在哪里,以前的月璃断不会如此。
“可是,当我从冰棺内苏醒时,我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你。”月璃的神情忽的激动,“你知道吗,那一刻我才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长慕心头忽地一滞,因为他真切地明白,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原来,这万年来难以解答的谜底,竟然是你。”
初时,月璃看到长慕的脸色微微一变,可是很快他仿佛释然一般,再度恢复那份平静。
“月璃,我们依旧只是朋友。”他早已经释怀了,从他发现自己爱上汝翎那一天起。
他的宠溺,他的喜怒,他的身心,都交付给了她。
爱是不揉一粒沙的,他不容汝翎背叛自己,同样也不容自己对这份感情不忠。
我们依旧只是朋友。【穿】
【书】
【吧】
寥寥一句话,便是他委婉至极的拒绝。
月璃心口一痛,不甘心道:“长慕,你还是依旧狠心决绝,我们相识千年,终究比不上你与她区区几百年么?”
鼻子一酸,眼眶竟然滚下一行清泪来,整个人愈发凄凉起来。长慕第一次看她落泪,刚要出口的话只好收回去。
“长慕……”月璃看他眸中有些许不忍之色,却突然大着胆子上前抱住他。
长慕怔了一瞬,他自是不允,只能用手掰开牢牢箍在他腰间的手臂。月璃双目通红,魔怔了一般,“长慕,你回头看看我,我回来了……”
长慕眉头紧紧拧着,看她的眼神似看着一个陌生人,冷冷吐出,“够了!”
沉冷的声音使月璃身子一震,他突然的冷漠直接刺激到她,令她的行径更加疯狂,不要命一般整个人贴上去,贪婪地汲取他怀抱里的暖意,永远也不够似的。
就在长慕欲结束这混乱场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声音听来,是如此的熟悉,刹那间长慕的心一滞,呼吸皆是刺痛无比。
长夜中,汝翎看着混乱中的二人,只问了一句,那抹纤长的倩影便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里。
长慕周身冷气包裹,再也顾不得什么,冷怒混着威压一同释放,月璃被巨大的力道震击肺腑,呕出一口血,承受不住只能退开,却见身旁人早已消失了个干净。
长慕奔到殿外,一直喊着汝翎的名字,可惜没有人回应。
浓重夜色下,九凤驰过,只在天际留下淡淡的金色光痕。
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以汝翎的脾气,如今回了凤梧,怕是不肯轻易回来。
殿门前,司祁被一阵又一阵喊声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家殿下一张寒气逼人的脸,吓得他赶紧站起来。
“殿…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他这是明知故问。一瞅殿下那铁青的脸色,以他过去的经验判断,绝对没好事。
长慕的眸光冷沉,司祁瑟缩了一下身子,觉得有点冷。
紧接着,一个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响起,“明日自去天刑司领三十仙杖。”
啊这……
司祁很是懵逼,怎么一觉醒来他就领了棍子?他不就是不小心打了瞌睡,殿下也太……
这锅背的简直猝不及防!
长慕缓缓走进凫笙殿,补充了一句,“明日去凤梧接太子妃,若是她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司祁挠挠头,若有所思。看殿下这冰冷不近人情的样子,肯定是两人又吵架了。看来,殿下这“独守空房”的日子又延长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长慕先去沐浴,将今晚月璃接触过的地方熏干净,那些衣物直接被他扔出去。因为,汝翎绝对不喜欢他的身上有别的女人的气息,一丝一毫都不行。
锦被之间满是汝翎的气息,纵然如此,长慕还是一夜无眠。
……
九凤鸾车在凤梧上空停下,缓缓落到殿前。汝翎从里缓缓步出,纤长的身影愈发单薄。
不多时,竟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地面,窗棂,朦胧的水雾浮起,空气潮湿而清新。
隔着纱窗,汝翎静静地看着窗外疏密的雨丝垂落。
她已经遣绯梦回去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夜已经很深了,殿内烛火通明,暖橙色的烛光在漆黑的夜色中分割成一束束细线,再也无法逃匿。
汝翎半打开窗,沁凉的雨丝斜斜拂在面上,微冷的触感让人愈发清醒。
渐渐,唇上浮上一抹浅浅笑意,手不自觉抚上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与她骨血相连。
自言自语一般,“孩子,母亲很没用,是不是?”
她今夜本是想将这个消息告诉长慕,可笑的是,却让她看见那样一幕。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随时间淡忘,可是当她清清楚楚看到后,却发现自己终究是自欺欺人。
难以化却的苦涩灌满心口,她无法劝自己放下,感情一旦交付过去,再是覆水难收。幽深的漩涡要将她淹没,光亮想要逃出却是枉然。
无法忽视胸口的心跳,无法忽视心中在意,无法忽视过往种种悲欢。
雨幕拂湿薄裳,可她倒毫不在意似的,只站在窗前聆听风雨。细雨绵绵,水汽腾腾,眼底渐渐浮上一层水雾,在眼眶渐渐汇聚,凝成清泪两行,簌簌流下,寂静无声一般。
素白的手覆在小腹上,护着那一处稚嫩柔弱,所有希翼柔软倾注而上,足以胜过夜雨微凉。
从前一个人时或许可以肆意无忌,可是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她要为腹中这个弱小生命考虑。
或许,当初她的母亲也是这般为她,不然便不会顾她,与父君同赴黄泉。如今,为母则刚这句话,她便稍有感触。
颊上泪痕随细雨而过,她不该情绪过分激动,方将内心汹涌压制回眼眶。关了纱窗,径自往榻上去。
她近日本就嗜睡,只沾了床榻,阖上双眸,便沉沉睡去,余下一片安静。
第二日,汝翎强撑着疲倦的身子处理凤梧事务,大量文书看得她头晕眼花,却还是忍住不适,继续批阅。
这是,她的责任。
短期内,汝翎并没有回天宫的打算,她暂时需要静一静,再加上凤梧还未稳定,她作为女君,此时更不能离开。
此时,却有人通传:“女君,司祁神君到了。”
汝翎执着朱笔的手一顿,随即道:“你让他回去便是。”
可是,司祁哪里敢私自回去,只好等在殿外。
今早,他出门的时候,刚好同自家殿下打了个照面。
哎呦,那样一张沉冷如铁的面容,隐隐增添哀怨之色。由此可见,空房的空虚寂寞冷,着实不好受。
如今的司祁也不敢离开凤梧,请不动太子妃,他可是没胆子回天宫。
便是这样,连着三天汝翎都未回来,太子殿下终究坐不住了。
长慕来的时候,汝翎刚处理完政务正在午睡。软榻上,女子呼吸平和,许是累极,面容染上几抹倦色,睡得极安稳。
长慕只是遥遥一看那个纤瘦的身影,心头便是心疼不已。只是三日未见,她便瘦了这么多。
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却瞧见她的眉头拧着,只是温润的指腹刚触上眉际,眼前人蓦地睁开眼。清泠的凤眸泛着些许凉意,“你怎么来了?”
长慕掩去眸底的不悦,扶她坐起身,深涟如水的眸同她对上,“我若再不来,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汝翎没有回答他,他还是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她早知自己瞒不住,也无心如此,不过他料不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她沉默不语的样子,惹得长慕一阵烦躁,拉起她的手,“翎儿,你究竟要我怎样做?”
终于,看到她的唇动了动,“我也不知道。”
仅仅五个字,一句话,便将长慕的希翼打碎。可他却不信一般,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追问道:“那先前呢?”夜夜红烛帐暖,良辰共度,也是假的吗?
抿紧的唇愈发苍白,轻轻吐出两个字,“责任。”
长慕听不懂她的意思,“你说什么?”
汝翎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身为太子妃的责任。”
轻飘飘的话语令长慕的呼吸一滞,一股苦涩自唇角溢出。原来,他以为的岁月静好,只是那一句可笑的责任。哪怕,他们之间有了血脉上的联系,也仅仅只是责任。
长慕不甘心,终究还是问出来,“风汝翎,自始至终,你有爱过我吗?”
你有爱过我吗?
爱过我吗?
这句话似回音一般,扰得汝翎心烦意乱,头忽的昏昏沉沉起来,一时的眩晕感让她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
看她再度沉默低下头去,长慕眼眸中迸发寒光,上前一下子捏住她的下颌,迫得她与自己对视。沉冷的语调带着急切与胁迫,“说!”只要她说“是”,哪怕是欺他骗他,他都会放过她。
渐渐的,汝翎感觉到下颌一痛,却是长慕的手微收,指尖因用力泛起微白。她的视线终于与他对上,气息如兰一般幽远,轻吐一口便能化去似的。
“那么,殿下呢?”
轻轻一句低问,如同凉水倾盆而下,凝住了长慕将要出口的话语。右手一松,汝翎没了桎梏,撑着柔弱的身子下了榻,站在他面前。
“这段感情中,殿下当真没有利用?”
“我们终究毫无信任可言,殿下这样的爱,汝翎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长慕笑的极其讽刺,眸光凛冽得要噬人一般,“我的爱你承受不起,难道你那个青梅竹马便可以吗?”
怒声的质问如同波涛汹涌的长河,一下子将汝翎淹没,她不是不知道墨羽对自己的情。可是,她不但偿还不了,更是毫无避免地将他一次次牵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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