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慕终究将月璃带回了凤鸾宫,只因他发现月璃体内根本没有魂魄,只有一丝意识在支撑,如今她的状态极不稳定,他并不放心将她留在她的星辰府。
即便此举会让汝翎有所误会,但他相信汝翎会理解他。
月璃安置在凤鸾宫一处偏殿,汝翎亲自去看望,自从她看到那幅卷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波澜,想要知道最终的答案。ωWW.chuanyue1.coΜ
她是一个人来的。
在此之前,她仍存有几分侥幸,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万一不是她呢?
可是,当她看到那张脸,一切恍然大悟。
“咔嚓”一声,仿佛镜子突然碎裂,一切轰然倒塌,碎片扎到她的心口处,刺痛感袭满全身,痛得她不想呼吸。
她本就纤瘦的身子突然一晃,就栽倒在地上,膝盖处传来一阵钝疼,可她似乎感觉不到一样,视线紧紧盯着榻上昏睡的人,贝齿紧咬着,她在忍耐。
看了许久,她竟然笑了起来,凄美而动人。
她就那样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张脸因疼痛而愈发苍白,即便双眸热涨通红,可偏偏不曾落下一滴泪来。
过了许久,一双纤手撑扶着地,慢慢起身。巨大的眩晕感使她的身子如弱柳般微晃,汝翎强迫自己清醒,方才一步一步走出侧殿。
每走一步,膝盖处都会传来钻心的疼,眉心紧皱,朱唇抿得近乎苍白,她还是扶着长廊,步履艰难朝凫笙殿而去。
此时,绯梦正在殿内收拾,本来汝翎出去她是想跟着的,可是,汝翎不许,她便只能待在殿中。
突然,“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绯梦还以为是宫内的灵宠们嬉戏打闹,打碎了花盆,正要去收拾,然后就看见自家主子扶着门框,脸色十分不好。
绯梦跑上前一看,也顾不得打碎的花盆,便将主子扶了进来。只是汝翎一张脸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汗珠,唇紧紧抿着,绯梦被这副样子弄得着实一惊,吓得不敢说话。
她如何见过她这副模样,整个人失魂落魄,面无血色,隔着衣裙膝盖处隐隐有斑驳血迹,同泥土混在一起。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绯梦到底看不下去,只是心疼她,“主子,让绯梦看看你的伤。”
“不用了。”汝翎冷声拒绝,“你先出去,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吩咐完,汝翎挥开她的手,一个人踉跄着往床榻走去。
绯梦跟随她的日子也不短,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最是执拗,认定了什么是不会改的,她只好退出寝殿。
或许,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也是好的。
长慕本想早些来找汝翎解释,奈何天界临时多了些事务,他不得不去处理。可他心里不安,一向勤勉的他终是撇下了事务,全权交于璃陌后便赶往凫笙殿。
凫笙殿的殿门却是紧闭,只有绯梦一个人守在殿外。
见此,长慕心头的预感更甚。
就在他欲推门而入时,绯梦挡在他面前。
“太子殿下,太子妃说……”
长慕哪里肯听她说,长袖一拂,绯梦便被一道力逼得后退几步,待她稳住身子,眼前的人早已推开门大步入内。
寝殿内,依稀燃着几根残烛,烛泪顺着鎏金灯架缓缓滴落,凝固,已近干涸。烛火幽微,仿佛下一瞬就要灭去似的。
而床榻上,那小小的一团人儿,隐匿在这漫长而寂静的昏暗里,愈发令人怜惜。
长慕的心被狠狠揪住,滞痛袭满四肢百骸,他快步走近,只想用尽自己的全部去呵护。
绯梦进去后,手脚利落地重新燃起灯烛。
可是,下一秒雷霆之怒便在耳边响起。
“你就是这么照顾太子妃的!”
绯梦被这一声呵斥吓得俯跪在地,可是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匆匆跑出了殿外。
长慕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引得凤鸾宫众人纷纷胆战心惊,芷凝似乎也很意外,同样赶去凫笙殿。
殿外,跪着一大批宫人,纷纷吓得低头瑟缩。
芷凝从他们中间路过,进入寝殿,便看见长慕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女子,女子面色苍白,迟迟不醒。
榻边,更是跪倒一众药仙,皆低下头去,人人自危。
她上前去,行过礼,长慕却看也未看她,目光犹如锋利的冰刃划过一众药仙。
昔日尊贵的太子殿下双眸猩红,周身气息凌厉带有极致威压,任何人都不敢上前。
空气骤冷,却偏生有一句极寒的话语传来。
“天界,从不养废物。”
寥寥几个字,众药仙听闻,均面如土色,惊恐万分,只将头贴在地上,身子俯得更低。
说出来的话却是异口同声,“求殿下饶命……”
“饶命?”长慕唇角微掀,勾出一个极冷的弧度,“若救不了太子妃,你们便为她陪葬。”
你们便为她,陪葬。
此话一出,药仙们惊恐得语无伦次起来,有几个年老些的药仙为此硬生生吓晕过去。长慕只是一个眼神,便立时有人上来将方才晕倒的人拉出去。
“殿下,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啊,太子妃虽伤了膝盖,得了风寒,可是她似是着了梦魇……”
只要她不愿醒来,那么谁都没有办法。
无能为力?长慕的心沉了沉。
没有人看得见,他抱着汝翎的手都在不停颤抖,他也会恐惧,担忧。
情绪失控的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
当他将手放在汝翎滚烫的额头上时,他的心似是骤然一停,内心被浓烈的担忧与懊悔所代替。
可是,如今,这些人却告诉他,他们救不了汝翎。
头一回,长慕对这些人起了杀念。
这时,有人忽然孤注一掷,“殿下,或许归元丹可行。”
归元丹?长慕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飞速闪过什么。
“司祁,速去取归元丹。”
司祁亦知形势危急,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拿来了归元丹。m.chuanyue1.com
芷凝的心头为此大为一震,他竟然动用归元丹去救风汝翎,不可以!
“殿下,这……”芷凝想提醒他。
不料,长慕冷声打断她,“没有什么东西比汝翎的性命更加重要。”
芷凝千算万算,如何也料不到长慕会如此在乎风汝翎。那归元丹明明是留给月璃聚魄用的,他怎么能?
即便诸多不满,芷凝也不能说出来。如今,长慕余怒未消,她怕自己也受到牵连。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慕给汝翎喂下归元丹,那付诸了她心血的东西就这样轻易用掉,她死死盯着,还是不甘心。
她本以为月璃回来,长慕会回心转意,可是事实证明,长慕似乎早已改变了当初的决定。
……
虚弥幻境。
桃花树底下,堆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案上伏着一个绯衣女子,眉眼紧闭,脸上红云如霞,看样子醉得不轻。
荼月和离朱面面相觑,也不知该怎么办。
外面的人都以为汝翎入了梦魇,可谁会知道她只是待在虚弥幻境里不肯出去,一个人喝着闷酒而已。
不知是烈酒还是什么的缘故,汝翎只觉身子清爽,疼痛消失了个干净。
荼月和离朱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只觉心疼,起初二人劝过数次,可是汝翎理都不理他们。
正当他们束手无策之时,林空中突然数道金光,那光芒落到地上,竟然朝汝翎而去。荼月和离朱大惊,上前欲护住汝翎。
谁知,汝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醉意朦胧冲他们一笑,“不用担心我,我要回去了。”
金光暖融融落在汝翎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住,汝翎的身形慢慢变淡,随光束消失在林间。
汝翎缓缓睁开眼,一张脸瞬间在她跟前放大,长慕看到她醒来,心情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翎儿……”
汝翎任他握着,只是垂着眸没有去看他。
长慕知道她心里有气,只让众人退下。
他斟酌着字句,“翎儿,月璃的事我本想与你解释,可是……”
“君上,我知道。”汝翎苍白的唇扯出一抹笑来,“月璃上神既是君上的好友,理应照拂。”
长慕凝眸看着她,略显病态的脸还是有些苍白,惹人怜惜,他忍不住伸手去抚那脸颊,也不知汝翎是有意还是无意,避开了长慕的视线,合衣躺下。
长慕伸出去的手一顿,却只触到丝滑如缎的长发,他终是缩回了手。
“还疼吗?”长慕的视线凝聚在她的膝盖处。
汝翎声音淡淡,“还好。”
可是,下一刻,她突然觉得腿上一凉,却是长慕掀开了云被。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汝翎下意识缩腿。可终究不及某人眼疾手快,宽大的手掌,堪堪握住一只玉足。
“别动!我只是看看伤势。”
轻轻卷起裤子,长慕生怕弄疼她,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小心。即便汝翎已经服下归元丹,可他还是不放心,非要自己查看一遍才肯罢休。
随着长慕的动作,很快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小腿来,只是越看一分,长慕的脸色就愈发凝重起来。
只见,白皙小腿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越是靠近膝盖处,就越为严重。在白皙皮肤对比下,愈发触目惊心。
长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乎不用再看,他怕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冷怒。
“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他已经在极力克制内心翻涌的心绪。
“是我不小心。”汝翎面无表情地回答。
难道要她说,闲来无事去他的书殿,翻出一幅画,搞出一场自虐的戏码。
汝翎苦笑,那日她将那幅画重新放回去,所以,除了白芷凝之外,没有人知道她看过那幅画。
莫名的,长慕厌极了她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风汝翎!”冷斥声直击耳膜,杂着滚滚冷怒而来,似汪洋大海般快要将汝翎整个人淹没。
长慕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星眸中似盛着寒冰,几步上前,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究竟是谁给你的权利?”长慕凌厉的眸死死盯住她,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她竟敢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谁允许她这样做?
汝翎只觉下巴快要被他捏碎,她也不知道长慕是如何想的,她自己的身子自己做主便是,何须问过别人。
对了,他在乎的,无非是她这一副与那人相似的皮囊罢了。
可是,如今那个人,回来了呢。
他向来就是这么霸道严苛,只要是自己的物品,容不得有一点瑕疵。
汝翎苍白的唇微张,看着他道:“长慕,我错了。”错在不该对美好的东西心存幻想。
一句“我错了”,瞬间瓦解长慕的所有冷寒。
长慕只当她是认错,语气总算缓和了几分,“以后,不许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一切平静下来,如同往常一般,他揽她入怀,她同样乖顺依靠,好似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两颗心紧紧贴在一处,怦怦直跳,只是有一颗已经不再炽热如初。
由于月璃自回来那日便一直没有醒过,长慕为此很是焦急,最终他决定使用引魂术。
以先前他找寻的一缕残魄为引,寻出其余的魂魄。此法需要施术者以自身修为作媒介,极其耗费心神。
汝翎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苦涩一笑,近几日,她不爱走动,只待在凫笙殿。长慕为了让她好好养伤,不许任何人打扰她。
可这在汝翎看来,却是另一番意味。
凤眸低垂,她端起眼前的一碗药,正欲饮下。
忽地,心口剧痛,如万千钢针同时刺过。手腕一颤,玉碗连同里面的汤药打翻在地。汝翎紧捂住心口,喘气不定,这又是心疾发作了么?
可是,并不是,与此同时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流经她的身躯,强硬拘住她的魂魄往外面带。
这是引魂之术,莫非……
汝翎赶紧凝聚心神,稳固魂魄,可那股力量过于强大,她抵挡不住。这时,荼月察觉到她有难,出来帮她。
霸气侧漏的妖神大人,只一掌就断开了施术者与汝翎之间的联系。汝翎被拽出一半的魂魄得以回归原位。
汝翎额头满是细汗,身子有些软,荼月见势赶紧扶住她。
汝翎面无血色,口中喃喃自语:“难怪……”
“难怪?”荼月重复一遍,还是一脸疑惑,“小凤凰,你在说什么?”
“究竟是谁要害你?”
汝翎强扯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是谁要害她?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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