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轻月又溜进了凤鸾宫。
表面上,是给他这位兄长问安来着,实则,她是为了鸦鸦。
“鸦鸦!”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直直钻到人脑子里。
可惜,听到云婳耳朵里,不甚地厌烦,嘈杂。
无奈,她现下伤未好全,法术也无,对这魔音,简直没有任何抵抗力。
她现在静静立在桌案上,身旁,某男正在作画,神态极度认真,修长素指握住一只紫毫,沾饱了墨,细描轮廓,或轻或重,或淡或浓,缓缓涂绘。
不多时,一只模样可爱,身形玲珑的小鸟,就从画间出来。那只鸟浑身透明,周身散发莹光,扑腾着翅膀,向她飞过来。
她想不到,这男子除了身份尊贵之外,连画技都是,如此高超。
“鸦鸦,看呆了罢。”轻月轻轻一笑,复而上前,揉了揉她的鸟头。又道:“天上地下,你上哪儿去寻一个这样优秀的主人?”
云婳:“……”
云婳在她极不温柔的揉弄下,嫌弃地转过头去,又默默在和名字作着最后的斗争。
鸦鸦?于她一只凤凰来说,奇耻大辱啊。
这样的后遗症,以至于,日后她每当听见了乌鸦一词,都莫名地反感。
但是,轻月却还是没有从她忿忿的鸟眼中,读到什么。
她仍旧肆无忌惮地玩弄她,一把就将她捞到了怀里,谁知她方法不得当,好几下就碰到了她的伤腿。云婳痛得泪花儿直往眼里打转,却一点儿都不敢动。因为,那样会更疼。
这时,梓陌君正好抬眸,瞧见这一幕,不觉,眸光寒了几分。
他又见,小乌腿上的绷带散了,眉头顿时冷皱。
“它的伤都没好,还不放了它。”
说话间,他搁下笔,将鸟抱过来,小心翼翼为它重新上药,包扎,手法极其轻柔。
云婳瞅着他,咂咂嘴巴,想不到这个男人还挺细心,哪里和轻月那个粗鲁丫头一样。
这一母同胞,怕是假的吧?
一旁,轻月尴尬笑笑,“兄长,鸦鸦整日被你困在宫中,它不活动一下,怎么……”好得快呢?
与此同时,梓陌君冷冷扫了她一眼,轻月忙止住了话头,赌气一样垂下了头。
“就你多话,自去抄清心咒一千遍,日落时分,送来浅陌殿。”
如此这般,轻月再也不敢多话,只好乖乖抄书去了。
云婳倒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索性她走了,不然,她可有得罪受。
但是,她要收回刚才对这个男人的好感了,在此人手底下讨生活,不易啊,自求多福吧。
……
却说,轻月垂头丧气地离开,只是一个回头,她就又看到了那只狐狸。
原本它,日日都来,也无甚特别。
可今日,却大不一样。
只见,那九尾狐,柔媚的眼角,竟滚落出一长串泪珠来,她的长尾巴低低垂下,神情哀戚。
莫不是,它喜欢自己的兄长?
看来看去,轻月只得了这么一个结论。
可叹今日,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也才被兄长给撵出来,就碰到了伤心的狐狸。
正待她先上前,打个招呼。
不曾想,那九尾狐一见她,毛茸茸的大尾巴突然一晃,竟原地消失了。
“这狐狸看来道行不浅啊。”轻月自言自语起来。
那九尾狐一路狂奔,跌跌撞撞,差点从云头跌下来,那眼中滚烫的泪一直未停过。晶莹剔透的泪珠落下云头,很快就被浮风吹散。
又一阵光芒笼罩着它,种种奇异变化下,那九尾狐竟然,褪变成一个美人。
只是,那美人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
她就这么边哭边跑,朝的,却是青丘的方向。
这四海八荒,众人皆知,那青丘以九尾狐为尊。即是狐族,每一条尾巴皆代表一层修为。
故而,未经修炼者为灵狐,修炼为妖者称妖狐,至于最顶级者,为九尾天狐。
那青丘狐帝膝下,仅有一位长女,为九尾之身,闺名正是唤作白芷凝。
只因狐帝宠爱过甚,至今,她未有婚配。
不过,据说帝姬她,还是属意,天界那位殿下的。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辗转,已过半月,苍翠的梧桐叶热得卷起,暑气席卷,夏至方至。
凤鸾宫,栖梧殿。
廊下,有人轻阖上眼,执着小扇,手底下生起一股清风,驱散着浓重暑气。
丹朱凤衣加身,襟间以金线描绘凤腾,红裙为底,大朵凤凰花竟相绽放。
只是,她未加发髻,万千青丝结了玲珑辫挽起,发间斜斜簪着枚凤簪,其余流苏微曳,风声一过,宛耳动听。
那女子,斜倚栏杆,玉颜中,愁郁染了眉色。
这宫宇虽大,却似囚笼,外面的天,才是一望无际。
“小乌?”突然,有人叫她。
她乍一听,激得她,差点从栏杆上滚下来。她的眉头紧蹙,趁那人还未发现她的所在,转身一变,成了一只大鸟。
如今,这才是她的本相。
杂乱黯淡的翎羽褪去,转而以五彩羽替代,上面镀了一层金辉。阳光下,每一根翎羽都闪耀出奇异的光芒来,华丽令人不敢直视。
那前来传话的仙娥,刚好瞧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禁感叹连连。
毕竟,一朝乌鸦变凤凰,可是不小的视觉冲击。
她们又哪里想到,那平日里可怜巴巴的丑鸟,竟是只凤凰。
“小乌,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君上满宫在寻你……”
那仙娥也顾不上赞叹,气喘吁吁地迎上前,正好云婳立在廊下,她张手就要把她捞在怀中,欲抱走。
此时,她尚不知,眼前这只小凤凰,听得懂人话哩。
云婳见她上来,扑腾几下翅膀,凌空而去。那热情满满的小仙娥,扑将上去,手中却是一空,奈何她扑得实在热切,收势不及,竟硬生生抱住了那根石柱,小脸上惨兮兮一大片红痕。
由于,那石柱为寒玉质地,极是冰凉,小仙娥那肉肉的脸贴上去,登时一个激灵,吓得急急缩回了脖子。
云婳如此瞅着,好笑了一阵,才扇了几下翅膀,默默跟在她身后。
云婳入了殿,才见她那位主人,坐在玉案前,细细批着文书,极为专注。
“又去哪里玩闹了?”
他的声音,仍旧冷冽,好似世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热烈。
云婳一点儿也不意外,她早就料到他会问。于是乎,她飞了过去,乖巧的立在他身旁。
他放下了笔,抚了抚她的鸟头。
其实,梓陌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只区区彩凤上心。
只知道,了尘山那日,当他见它奄奄一息,方动了恻隐之心。况且,小乌似乎不似别的灵兽,格外聪明听话,他倒想,养只这样的灵兽,似乎也不错。
于是,梓陌君再度抬手,替爱宠梳理背上羽毛。
这样的触摸,其实,云婳她内心是很抗拒的。
可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更何况,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依靠于他,必然要做个乖巧的灵宠。
“明日是瑶池宴,我怕是顾不上你了,只好由轻月照顾你。”
忽而,他这么一句,弄得她惊喜万分。
须知,那瑶池宴上,仙人赴会,必定天门大开。人多就乱,到时,她只需使个附身法,化成某位仙人身上的物事,来一个夹带出逃。
如此完美的计划,就这样被她,悄悄酝酿心头。
怪只怪,这天宫清冷,不如外面的天地惬意。
夜里,某只鸟,躺在她的小窝里,翻来覆去,喜得她竟是一夜未眠。
……
清早,某鸟舒展了翅膀,鸟眼慵懒眨巴几下,就从那柔软舒适的窝里,一骨碌翻了起来。
天才蒙蒙亮,熹微的晨光轻透纱窗,静静的细风低啭素吟。
四下里,沉寂如水。
她早就做好了打算,自然心下有数。
当即,她摇晃一下,换成人身。
丹朱衣裳如红枫叶,依旧明艳。新雪般的肌肤凝脂一样,玉姿亭立,婉丽无双。
她也顾不上旁的,偷偷入了后花园,那里直通凤鸾宫的侧门,守卫也少。她只需略施小计,就能哄过那些个酒囊饭袋。
谁知,倒是她低估了那些守卫。
她只素手捏了个昏睡诀,本想令那守卫睡上三四个时辰。可是,那人修为并不低,她的昏睡诀,一点效力也无。
看来,硬的不成,只好来软的了。
她只好苦巴巴地求:“大哥,你大发慈悲,放我出去吧!”
“怎么以前未见过你?”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她差点噎住,深吸一口气后才答话。
“我...我是新来的仙娥,因...因前些日子......”
因她的种种表现,那守卫渐渐察觉出几分可疑来,目光添了几重凌冽。
但,与此同时,某女的唇角紧紧一抿,泠然坚决。
“殿下!”她突然朝那人身后一喊,那人脸色一滞,又急急回头,看向身后。
可是,并没有人。
又一个电光火石间,一记火掌凌厉朝他面门袭来,却是猝不及防,避之不及。待他忍着剧痛,反应过来之际,侧头看去,身旁哪里还有人。
墙角处,云婳仔细盯着,终见那人支持不住,栽倒于地上,才放下心来。
不过,她方才情急之下使出全力,难道就这么厉害?
她素有自知之明,本来她就没有好生修习术法,自然不会一出手,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唯一的解释,或许是她的运气太好。
如此一来,她此行,必然顺利。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只好敛了气息,换上宫娥服。即便那清一色的纯白,单调乏味,她不喜欢。但为她脱离苦海,她,认了。
一路,她规规矩矩经过天桥,果见,那大小仙娥来往不绝,想来,那瑶池,必然热闹得紧。
“那个仙娥,同我去摘桃吧。”
忽而,有人叫她。
她不禁苦笑,还真是命途多舛,做了几月灵宠还不够么,现在,又要去摘桃?
好,她忍。她又默默安慰自己一把。
待入了天后的桃园,只见,硕大的蟠桃压弯了枝,绿枝玉叶层层点缀,苍翠欲滴。卿婳也有些见识,知这万年蟠桃树,干年开花结果,若食果实能长生不老,驻颜美容。
当下,她觉有些口渴,旋即就跃上那高大的蟠桃树,瞅中饱满多汁的,素手一伸,抓过一颗,拿到唇边,轻轻一咬。鲜甜可口的滋味在舌间滚动,无比留恋。【穿】
【书】
【吧】穿书吧
待她吃罢,自袖中掏出绢子,擦了擦嘴,才款款下了树。
却见众人痴愣一样,呆呆瞧着她,惊骇错愕,匪夷所思,呆如木鸡,一一从他们脸上闪过。
这女子,如此...如此胆大包天!
须知那蟠桃千年不过结九十九个果子,现下被她吃上一颗,已是难以交差。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蟠桃还不错!”云婳淡淡瞅过一眼,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角,手指一沾,衣服瞬间染成丹朱一色。
众人的脸色,绷得更紧了。此人举止无忌,修为也高,莫不是个大人物?
云婳也没有多待的意思,顺手又摘上几个大桃,丢进袖里,再也不顾众人如何苦求反对,就欲离去。
“这几个桃,我就打包带走了。”她长袖轻拂,化成清风,往远处去了。
“快,快去禀报殿下!”
一个仙娥急得满头大汗,另一人闻言跌跌撞撞,极速往凤鸾宫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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