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北苗的百姓没有走亲访友,都在家中锁门避祸。
多地的禁军被烧了粮仓又联系不上镇南将军,权衡利弊之下,开始纵兵抢粮。
白氏城主府一夜灯火通明,几十个小吏奋力抄写着白氏留下的军纪、讨贼檄文、告民书、募兵法、投石机图纸。
白氏的要求是任何一支苗兵带的纸张要比手里的刀枪重。
昔日在白帝城学习经史子集的苗人书生都在白氏‘书生报国无他物,唯有手中笔做刀’的号召下从军当书吏之类的文职。
一早起来,吴王渡就开始打点行装,说是打点行装,实际上是看着马管家忙内忙外。
他还真的带了一整支商队,吴王渡翻着看了看发现只是寻常的红糖、白糖以及北苗的一些特产。
吴王渡权衡了一下商队的速度还是决定抛下马管家,只带着红儿那二十多人回关山。张三甲也骑着马带着长公主贴身护卫在吴王渡身旁。
只不过吴王渡真的担心,万一有什么意外,怕是张三甲会优先保护长公主。
刚出府门就看到十几个军士在堵门,一问才知道是来白氏派来跟吴王渡学做火药的。
吴王渡只好临走前又当着那些人操作了一遍,还写下了具体的比例。
走到城门处发现一夜之间这座城市就散发出了勃勃生机,城门的守卫一个个看着和蔼可亲和进出城的百姓嘘寒问暖。
不管是不是作秀,吴王渡都觉得很欣慰,至少没有白费功夫。
而城外两百米,还有一百多人的队伍穿着布衣在等候,白妙音的两个侍女也在其中。
吴王渡这才想起还有百人的飞龙骑以及张九言门下的夸父,只是如今北苗全境戒严,商队还有希望混过去,这些人该怎么混过去?
千户上前来递给吴王渡了一张照身帖,吴王渡接过一看就越发敬佩起锦衣卫。
照身帖上是吴王渡的画像,和一个中州侯爵庶子的身份信息。
那飞龙骑就好安排了,侯爵的庶子带着一百多个家丁小厮什么的也挺正常的。
最让吴王渡震惊的是连白妙音的照身帖都准备好了,未卜先知?
吴王渡看着千户,千户也只是笑笑。
吴王渡瞬间想明白了,两国的盟约,即便关系再好总要有些凭证,就比如北苗唯一的世子。
即便自己昨晚不拿火药配方做交换,关山也会要求把白妙音送去做质子。
千户是早就料到了?自己又莫名其妙被人当枪使了?怪不得白氏从头到尾都没反对的那么强烈,如今回想起来只是在调笑自己。
算了,和这些人耍心眼,得累死自己。还好这些人不管是从什么角度都希望交好自己。
千户又从腰间解下一把刀,递给吴王渡。
吴王渡有些想笑。
“千户,你是跟白国主学的?怎么动不动都要送别人刀,还是自己收着吧。”
千户直接扔给了吴王渡,吴王渡伸手接下发现这把刀还是白妙音的爹生前的那一把。
“是白国主托我给你的,你不是说什么官职都没给你封吗?”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你只要拿着去见曾经那十三个寨主,他们肯定会听你的调令,国主已经提前交代过那些寨主了。”
“富家翁,这可是北苗三万人的虎符啊。哦,不对。等到今晚也许就有十万人了。你小子鬼主意是真的多,在关山也没见你给国主出谋划策过。”
吴王渡有些脸红,自己孩子气一般的和国主闹别扭,甩脸色,国主还真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自己。
虽然有些空头支票的嫌疑。
吴王渡也朝着白帝城的方向抱了个拳做做样子。
一百多人的队伍开始一路向北朝着帝都进发,倒不是没有别的路,只是帝都方向的官道最为宽敞,就像高速公路一样。
一天下来,遇到了五处的关隘或者要地正在交战,吴王渡注意到有不少的苗兵还是穿的禁军甲胄,在胳膊上系了一捆麻绳之类的辨别,拿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
看来征兵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和传销一样的湘军果然可怕。
刀疤和张大耐不住苦等就抄着家伙打着关山的名号加入战场,白妙音和红儿也想拍马加入战团被吴王渡一边一个拽住了两根缰绳。
吴王渡本以为龙骑是靠着重甲骑兵无敌于天下,没想到不披甲的飞龙骑依旧是飞龙骑。
大小五仗,小的双方只有百来人,大的也不到千人,可一旦飞龙骑扑上去,不到一刻钟就能结束战斗。
倒是张大带的那些个夸父表现平平,毕竟返程时中州一定会严加搜捕,夸父的武器太过招摇,即便是锦衣卫也没本事让这些夸父带着武器混过去。
而那些普通的刀刃,夸父又瞧不上,一个个赤手空拳的上去拎起中州人的尸体当做武器。
之后军士们就谈笑着去溪水边洗去身上的血渍,而且没有一人阵亡,只有十几人受了轻伤。
果然冷兵器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霸主,哪怕是不披甲。至于夸父,人丁稀少,吴王渡根本没放在眼里。
第二天再赶路就没遇到苗兵,估计白氏也不敢把战线拖得太长,北苗最北边是南北走向连绵的山脉组成的天然屏障。
白帝城是在平原的北边,再往南还有大片的沃土,以及和南苗接壤处的两座城池。
第三天进入了中州境内,众人的神色都放松了下来,吴王渡却不断催促着赶路,只有白妙音知道吴王渡这是惦记着洛晚风。
好像临走前吴王渡还说什么等着他回来一起过上元节,还要给他留几个过年的饺子。
到帝都时,恰好又是傍晚,吴王渡也不好再催促着赶路。
城门处的守卫还是懒洋洋的,城内也依旧是半边灯火通明,半边夜阑人静。
一点看不出北苗叛乱的迹象,看来要么是中州封锁了消息,要么是都没当回事。
无意间一行人住的还是来时的那家客店,吴王渡沐浴过后走出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白妙音。
恍如隔世间,吴王渡几乎以为是自己穿越回了几天前正要去北苗。
可惜大好的气氛被红儿的手下打破。
“走啊,先生,一起去吃涮羊肉,你俩上次吃涮羊肉的时候我们就顾着在外边帮你挡着那些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和禁军了。”
张大和刀疤也跟着附和。
“就是,这次一起去啊,上次我们饿着肚子帮你干架来着,这次你得请客。白国主不是说要给你几千两黄金做盘缠么?”
原来你们隔着那么远都能听到???
吴王渡无言以对,和打群架一般带着一百多人乌泱泱的顺着记忆在巷子里七拐八拐。
张三甲还步行牵着吴王渡的白兔载着长公主,一群人直撇嘴,张三甲却说出了,‘我家欣荣走多了路容易磨破脚’这样的屁话。
甜蜜恩爱的样子让吴王渡真想吹个口哨,让白兔把张三甲的欣荣给跌下马去。
吴王渡摸着用娘亲给的玉佩换来的一块金条和几块散碎银子瑟瑟发抖,自己这点家当怕是要全交代这了,早知道问白氏要点了。
正走着白妙音拉住了吴王渡的衣角。
“师弟,你上次送给我娘亲的犀角梳是在这里买的吗?陪我一起去逛逛,再买一把可以吗?”
吴王渡朝白妙音指的地方看去,看到了那个有些眼熟的矮人。
虽然不能确认就是当初的那个,但是吴王渡认出了几个买梳子的女子嘴里念叨的诗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嗯,梳子还在自己怀里没送出去。
“嗯,去买别的可以吗?我觉得那边的银镜也不错。”
“好啊,咱们一起去。”
吴王渡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个自己突然情商在线想出的问题,也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这就好,原来你不是想买东西,只是想和我一起。
仔细想想,好像师姐也没做错什么,她想收买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收买,待自己一直不错,自己也愿意被收买。
让自己送死的也不是师姐而是白氏,这几天来,自己没少讽刺挖苦阴阳怪气,气也出了。
白妙音还在想着买些什么东西,或者做些什么赔罪,却不知道吴王渡瞬间就原谅了自己。
吴王渡有些开心,拉过红儿凑在耳边说道
“我和师姐去那边买些东西,你带着他们一起去涮羊肉吧。你也知道我比较穷,你先帮我付了,回去后我想办法还你。”
红儿倒显得很大气
“先生去吧,注意安全。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嗯,就去死一死吧。”
红儿依旧带着笑离去,吴王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从旁边那个叫朱络的龇牙咧嘴的表情来看,应该没听错。
一行人还没走出几步,朱络凑在红儿身边不算小的声音就传到了吴王渡耳边。
“小姐,我还以为你赢了。那个叫白妙音的好不要脸,怎么还能借尸还魂呢?”
“小姐,我早就说我帮你做了那小子或者做了那娘们,你偏不听,看吧,没戏了吧。”
“唉,要不然回去路上我找几个马匪把那娘们趁夜掳走算了。”
吴王渡对着白妙音尴尬的笑了几下就和白妙音并肩逛起了鬼市。
张三甲和长公主也跟在后边依旧秀着恩爱。
鬼市拥挤不堪,各种精巧的小物件让人大开眼界。
没多久,白妙音就在吴王渡身上挂了十几个礼盒。
有些是带给洛晚风的女孩子家的东西,有些是送给吴王渡父母的小礼物。
就是不知道洛晚风如果知道这些东西是两人一起买的会作何感想。
吴王渡和白妙音越逛越深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鬼市的尽头,尽头处只有寥寥几个人弯着腰和矮人砍价,矮人也兴致缺缺。ωWW.chuanyue1.coΜ
迎面走过五个带着兜帽的黑衣身影,吴王渡和张三甲隐隐将白妙音两人护在身后。夶风小说
五个人摘下兜帽,单膝跪地齐声喊道。
“世子,是我们,白国主身边的护卫。”
吴王渡也认了出来,就是那日自己对着白国主甩脸色,一脸气愤站在外边的那几个。
白妙音将几人虚扶起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娘亲派你们来保护我的?我和他们在一起很安全,你们可以回去了。”
“再说我还有两个侍女随行,你们五个男子跟着我也不方便。”
“属下遵命,那我们这就回去,国主还让属下给吴王渡带了一句话。”
领头的男子给吴王渡做出请的姿势,吴王渡跟着走到了巷子的拐角处。
“吴大人,你帮着我们击退了中州人。我们心里很感激,可你,可你怎么能对国主如此不敬?!还要把世子带到关山做质子?当我们北苗如此好欺吗?”
吴王渡看着黑衣男子情绪不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正要开口解释。
男子挥动黑袍下摆遮挡住了吴王渡视线,再出现时一把匕首扎在了吴王渡胸前。
吴王渡心头剧震,痛呼出声,却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伤痛,倒像是针刺一般轻微,反应过来的吴王渡一膝盖顶在了男子胸前,随后用带鞘的苗刀抽掉了男子手中的匕首。
外边也传来打斗的声音,吴王渡看着已经躺在地上的男子依旧踢了两脚却不忍伤他性命。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走来,张三甲半身都是血,看来情急之下张三甲也做不到不用兵刃以一敌四。
看到吴王渡没什么大碍后就背对着把风,害怕引来五城兵马司的捕快。
白妙音扶着吴王渡看着吴王渡胸前渗出的点点血迹,急忙扒开吴王渡的衣衫,发现只是一道一寸长的伤口。
“吴王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相信我,娘亲绝不会派人来刺杀你的,这里肯定有阴谋,你没事真是太”
话未说完,白妙音就看到眼前的吴王渡身子向前猛地一个趔趄。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软倒在自己怀里。
白妙音越过吴王渡看去,发现原先已经倒地的男子拿着一把短弓。
张三甲回过头看着突发的状况却来不及解救,刚跑出两步就又有两人不知从哪里冒出将自己死死缠住。
又是一发羽箭射到吴王渡背后。
力道更大,羽箭的破空声还带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哨声破空,两个街道的人都听到了动静。
随即更多的竹哨声响起,那是帝都五城兵马司预警的信号。
黑衣男子眼见得手扔下短弓上前抓住白妙音。
“世子,快和我走,我们安排了人,再迟些这里就全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了。”
可白妙音并没有像男子想的一般和他离去,而是解下腰间的苗刀带着盛怒将他砍倒在地。
接着一边看着吴王渡背后的惨状,一边不住的哭哭啼啼。
刺客被砍倒在地,空洞的眼看着天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无比敬仰的世子会杀了自己。
“世子,我们都是为了救你,为何你......”
男子身上的血汩汩涌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吴王渡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再也站不起来,只是软软的躺在白妙音充满香气的怀里。
似乎就这么死了也不错,至少有人会一直记得自己。
吴王渡从身侧的袋子里倒出几包被油纸包着的粉末,正是先前火药的几样材料。
吴王渡一直带着以防不测。
“师姐,把箭给我拔了,把那个草木灰给我敷上先止血。”
又是两阵更加剧烈的刺痛,吴王渡抓紧了白妙音的衣服不让自己昏过去。
草木灰被草草的敷在了伤口上,吴王渡用尽最后的力气吹响了口哨,白兔从刚才的地方奔驰而来。
低头看着这个已经不行的主人。
白兔仿佛通晓人意,也躺倒在地上,吴王渡在白妙音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背,白妙音也跟着上马。
“师姐,带我回关山。剩下的交给你了,如果实在不行,就给我母亲说我找到了一个温婉顾家的女子,在一个地方隐居,不必来找我。还有这个给你。”
吴王渡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昏倒在马背上,手还伸在怀里,白妙音拿出了那把吴王渡一直没送出的犀角梳。
可惜最开始的一刀已经切断了好几根梳齿,白妙音也只看到了诗句的前两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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