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游山玩水”,她们安排的行程却一点也不轻松。要去的地方基本都是空阵与时阵的所在,月白需要一个一个重建和隐藏。因为已经决定留下,大人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太过急近。能以修炼撑过的地方她还是自己承担,就算会因为时阵修复的消耗而脑袋发疼,她也尽量不去动用秋海的“承诺”。
九一很看不懂,但没什么立场的他也只敢小声逼逼,“你这不还是虚么……”
虚归虚,但虚得比以前更有底气。
月白此时心情不错,看着院子里柳云霁把季无念拉走,自己轻松得抿了口茶。九一的吐槽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伤害,现在还能心平气和得给他解释。
然而九一到底还是那个以吐槽为生命的嘴贱系统,脑子都不过得来了一句,“那你干嘛要让自己虚?”他问得自然,答得也快,“哦,为了情趣。”
太强悍的体质就不能被季小狐狸翻来覆去得折腾,九一对自家宿主的受性还是很了解的。
就算失落也不能阻止系统吐槽的热情。月白听着笑了笑,问,“九一,你知道时刻保持完美的状态是什么感觉么?”
九一不知道,“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月白说着,伸出了左手,“你看。”
九一顺着她的目光观察,却没有发现什么变化,“看什么……?”
这样的反应在月白的预料之中,她浅浅笑着,灵气在掌心化作了一柄小剑。剑口抵在她的掌心,刺入的时候九一叫了一声,“你干什么呀!?”
月白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提醒他,“你看,血都没有留。”
“……”九一这才意识到视线之中没有红色,灵气小剑反而就像卡在肉里。月白将其撤去之后的反应更印证了这种想法。被分开的血肉失去阻挡,在片刻间恢复如初……
“秋海的再生能力太强,对于这样的血肉来说,他一点点的馈赠都足够将身体保持在一个稳态。”月白转了转手腕,给他解释,“这种稳态会让一切的感觉消失,永远保持在一个固定的样子……”五指张合,月白用指甲抵了抵掌心来确认感觉,“像刚刚那样的伤害,秋海的能力能让我一点痛觉都感受不到……”她心情好,还开了个玩笑,“若是有人想砍我,速度不够快可能还会被卡住。”
……那副场景有点难以想象,九一恨不能皱起脸来,“这么厉害的么?”
月白没答,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穿】
【书】
【吧】
这大概就是所谓“神”的馈赠,此间人孱弱的身体甚至不能好好得接受那份善意。
月白对此没有太多的感受,毕竟她一直都很有底气。秋海的“帮助”算得上锦上添花,但也就是淡淡的一笔。大人不打算和九一在这个话题纠结,换了语气问,“九一,其他还有任务么?”
那些奇奇怪怪的任务到现在都没有结束,反而在季无念离开三清之后慢慢多了起来。就算月白已经知道了这不过是柬衣的把戏,她也还愿意耐着性子玩下去。作为系统的九一知道这并不是大佬有什么掣肘,相反她只是利用系统在取悦季无念。九一又想吐槽又觉得没立场,每次说起这个语气就带点情绪,“就那些吧……要拿哪里哪里的秘宝,或者去什么地方看看……”穿书吧
“拿秘宝”为的是修复时空阵,“去哪里看看”则好像就是单纯的游览。比起之前努力去做些什么事情,现在的季无念好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她不太热衷于修炼,会在月白瞥她的时候笑嘻嘻得打迷糊。然而这不愧是个惊才绝艳的人,就算不怎么上心,她的修为也有显著的提升。月白给她定的十年大概真的能够完成,可大人又总觉得有些异样。
那种奇怪的感觉月白表达不出来,季无念自己却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她看着手中的清茶,微绿的水底沉了几粒茶渣。杯盏中的碎瓷纹路映出来,蜿蜒曲折、毫无规律。
“……那些个小兔崽子、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柳云霁在她的身旁抱怨,撑着脸颊的动作让她有一股子少女气,“尤其是那个谢点,跟脱了缰似的……”
季无念回神,笑着看她,“那不也是因为你太纵容?”
不仅纵容,柳云霁根本没有身为指导者的威严。她太和那些弟子打成一片,要不是还有冷羡压着,一个个的都能骑到她头上来。不过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柳云霁甚至应该很享受这样被亲切对待的时光。这些弟子在仙门都不受重视,现在有这么个小地方让他们放飞自我、该是挺开心的。
柳云霁不怎么跋扈的“哼”就是作证,她还可以片刻间从嫌弃换回笑容。这个姑娘的活力从骨子里泛出来,潇潇洒洒得淋在季无念身上。季无念任她拢着,听她问她和月白又去了哪里。
季无念笑着答,“我们刚从临沂回来,在那边呆了几天。”
临沂是人间的一个小城,附近的山里有季无念知道的一处时阵。月白在修复那里之后便顺着留了几日,既是修养、也是游玩。季无念对那些地方都熟,尽心尽职得带着大人品尝美味、浏览胜景。
这让柳云霁有些羡慕,靠着她的背说道,“真好啊……到处去看看。”
季无念知道她也是个爱自由的,反而是现下的“职责”将她困在了这里,不免安慰,“其实他们也都快能独当一面……等月白再看看,你就可以解放了……”
“欸……”柳云霁语音一转,勾着季无念的脖子笑,“我也就是说说……要去玩什么时候不可以呀?他们也没那么叫人操心。”
果然“抱怨”都不走心,季无念回了个眼神,没多说什么。
柳云霁看着眼前的人低头喝茶,拢着她的手慢慢松开。她换了一个方向,又在季无念面前坐了下来。活泼的人又撑起下巴,一双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季无念,带一点好奇。
季无念茶喝了一半,问她,“怎么了?”
“就是觉得……人果然是互相影响的……”柳云霁说着,语气中有一些轻微的感慨,“感觉你跟月白待久了吧……越来越像她了……”她说着说着笑起来,自然带了几分对友人的调笑。
季无念闻言挑起眉来,瞥她一眼后又放下去。两只手轻搭在茶杯上,季无念将所有表情放平,连语气都放淡。月白说话的时候会稍稍昂起下巴,有一种难言的高傲与气势。
“你说我、像谁?”
连反问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柳云霁哈哈得笑起来,忍不住给她个大拇指,“像!”
季无念又挑一下眉,手中的茶杯抬起来,掩去了她一半的唇。
“那可不。”
月白大人的冷淡十分标准,就是那种表面不在乎、心里又隐隐有点小情绪的别扭。季无念有时看她像个小孩子,不能硬戳,就得好声好气得顺着。月白也吃她这一套,就算被气到了,只要季无念赔个笑脸,大人也还是“不情不愿”得什么都随她。
这样的性格实在有些可爱,可爱到季无念的喜欢溢出了眼眸。柳云霁看见了又笑她,调侃了几句。
眼见着某人要开始回嘴,柳云霁赶紧换了个话题,“你们之后要去哪儿呀?”
“……”季无念想了想,“可能……要去魔界了吧?”
按月白的说法,时空阵的修复也需要遵守一定意义上的平衡。她们之前跑了几处人间和妖界的阵脚,魔界那边的几处也是时候去看看。
时过一年,她和月白之间其实很少提到魔界。魔修的活动减少是一原因,月白自己好像也不太想提到之前在魔界的大范围破坏。季无念大概知道湮灭的范围,思虑过后也选择了沉默。
她们都不是觉得“魔修全都该死”的人,而月白那次的“失控”也真的夺走了很多很多的性命。
神上的“罪行”无可辩驳,无人处罚这件事并不能让它变得“正确”。
然而“错误”的说法也有失偏颇,她们在默契中达成了缄默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被行进的世事打破,季无念走到月白身边的时候、用双手挽住了她的手臂。
月白看了看她,没有回什么,正好前面柳云霁又笑她们,大人便一句话还回去,“冷仙长还没回来么?”
“……”柳云霁噎住,叹了口气,“他去无极帮忙了,大概还要一段时间吧。”
月白解去了无极宫的一部分寒冰,可其中也还有些入魔的弟子需要管理。沉凝的修为和资历还不够,冷羡便自告奋勇得去帮。他入魔毕竟事出有因,以前又是仙门名声赫赫的长老。加之他在诸多事件中的作为也证明了自己心向仙门,实际上的影响力该是比沉凝好用。
他私心里应该还想借此缓和沉凝与柳云霁的关系,但具体事宜如何,月白和季无念也不好插手。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季无念开口,“如果你想回无极……”
“不用不用,”柳云霁挥挥手打断她,还看了一圈周边,“这里挺好哒。”她笑着说道,“而且阿凝也长大了,放他自己可能比我去添乱要好得多。”她又转一句,弯了眉眼,“而且冷哥也在帮他,这就挺好了。”
知晓内情的月白没有说话,季无念也不好再多言。这本就是人家家事,她们即为友人、便不该过多干预。
“……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季无念低头说道,“云霁她……”为沉凝做了不少。
月白牵着她,步子放慢了些,“那你觉得……沉凝该接受?”
地上有一颗小石子,季无念踢了一脚,抿着嘴摇了摇头。
沉凝的生命里没有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母亲,硬逼着他去亲近、并无意义。只是想起那个有些倔强的孩子,季无念又好像有几分愧疚。沉凝从小到大的命运都握在她的手里,现在的一切结果,基本都有她的缘由。
这样对自己的苛责并不明智,季无念很明白这个道理。她往前一步,又朝那颗小石子踢了一脚。坚硬的小东西划出一道曲线,掉落之后还不服输得往前滚了一段。
季无念在这个时间里整理表情,转回身又用灿烂的笑容面对月白,“不说他们了。”她顿下步子,背着手笑,“大人,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了么?”
月白顺着她的话扫过周边,空旷的石地望不到尽头。这里被她之前的行为尽数毁灭,连地表都削去了一层。山川不在,河流无踪,就算是熟识的季小狐狸都分不清所在何方。
要寻找阵脚所在只能依靠月白。她向季无念招了招手,在她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遮住了她的眼睛。
闭起的眼眸有轻微的压迫感,季无念疑惑地唤了一句,“大人?”
月白的回应来得有些晚,连带着身边的空气都变得清凉。季无念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刚刚的日光,深邃的空间里、只有月白在身前温柔得笑。
大人其实并不吝啬笑容。在不别扭的时候,月白大多数是面带微笑的。
这样的大人向她说了一句“等着”,转身把怔楞的季无念留在了原地。
这个空间里的漆黑有着和巴林一样的雾气,季无念抬起头来,看向奔远而去的蓝色丝河。
这里的每一条丝线都是时间的流淌,一点点的波澜便是人世间的惊涛骇浪。
大概谁也想不到世界的根源会是如此静谧的地方,季无念转了个身,在升起的雾气中、没有放下无奈的嘴角。
虽然大人说“不想笑就别笑”,可除了笑容……她又还能有什么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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