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有些耐不住性子,他索性“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对着对面沉默不语的独眼公子好似有些闲来无事一般的说道:
“喂,反正这结果一直没出来。你敢不敢和我加注?”
“哦?张大人想怎么个加法。”独眼公子饶有兴致的说道。
“咱们把钱也赌上吧,赢家全拿。”
独眼公子闻言笑了笑,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啊。今早不也是张睿主动找他要来赌钱,结果自己却输了个精光吗。于是他说道:
“张大人想赌多少?”
张睿自然也明白独眼公子的笑意,但他似乎未受早上那场失败的影响,依然是信心满满的呲牙说道:
“我原本想说赌40文。但是我猜如果这么说,你一定会说40文少了,要赌就赌80文。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再扯聊斋了,咱们就一次性赌80文,就赌这一局的输赢如何?”
如此的豪赌张睿随随便便就脱口而出,有些惊的独眼公子笑不出来了。
张睿这个提议实在是太疯狂了,独眼公子现在还有220文,即便对于钱多一方来说。在总共五轮的拍卖环节中,第一轮就赌上近1/3的资金,也是极具备风险的决定。
面对存在巨大不确定的赌局邀约,独眼公子浑身上下再次兴奋了起来,他的眼神逐渐浑浊起来,慢慢让人看不清瞳孔与眼白的界限。他原本谦和的面容,又浮现出刺穿自己手掌那一刻的痴狂的笑意。
独眼公子如同在空气中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咧嘴笑道:
“不愧是张大人,可真敢说啊。您就不怕这一睹,就把疯道人的命给输出去了吗?”在张睿的眼里,独眼公子是个疯子,而在独眼公子的眼中,张睿又何尝不是一个疯子呢?
现在张睿手上仅有170文,如果输掉这80文就仅剩90文钱,而自己则会拥有300文的压倒性资金。到那个时候恐怕张睿在剩下的4轮拍卖中想赢一次都很难。
如此,他获胜的概率可能都不足两成,而即便独眼公子自己输了,手上还是会有140文,至少能保证赢下一轮拍卖。
他即便输,也会比张睿输的处境好很多。
这就是说,独眼公子只要赢了就能彻底吞噬对手,输了也不会对自己产生致命的伤害。这样的赌局,怎么可能有不参与的道理呢?
想到这里,独眼公子的肾上腺素飙升。他实在太爱吞噬这个男人身上,那种闪闪发光的骄傲的感觉了。
“有什么好怕的,人总是要死的嘛。能和阁下这样的人豪赌两次,即便押上的是自己的命又如何。”面对这样押上别人性命的赌局,张睿依然皎笑着轻松的说道。
独眼公子原本就要疯狂的应承这场全凭运气的附加赌局。他话到嘴边儿,就要不吐不快的前一刻,却一下子停住了。
眼看着张睿那张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的自信面庞,独眼公子的笑容僵在面上。他心中不由的又开始想。
等等,他凭什么要赌?他凭什么要在一场完全未知的,碰运气的局中,押上足以扑灭自己希望的注码?这并不合理,他应该不是这样无谋的赌鬼。
他已经看穿了这场游戏的规则吗?
难道说他已经算得蓝19、绿28,比红5、金40这两张牌要大?如果真如此他是如何得出这些结论的?难道是牌面的点数之合?用十位数和个位数相加?或者是说他已经看出4种颜色之间存在的克制关系?不......等等,这些都说不通,根本就不能凭现有的信息,总结出什么规律,这个人只是虚张声势......也不对,他可是连皇帝都认可实力的对手。兴许他真的比我聪明先一步总结出了规律,这么想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独眼公子在瞬间,便陷入了无穷的可能性的思考当中。
如果说在上一局匕首游戏当中,咄咄逼人的张睿。是被癫狂舍命的独眼公子看穿算尽,整局游戏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那么在这一局怪异的斗牌游戏当中。张睿终于将独眼公子拖入了疑神疑鬼的深渊,让独眼公子从情绪化的搏命模式,转变成为自己更加擅长的思考模式。
独眼公子的眼神开始闪烁,他嘴中发出些许支支吾吾的声响,一会抓紧自己的钱袋,一会又将它放下,举棋不定的样子,显得有些少有的笨拙。
张睿默默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狡笑。
成了。
先前在会场中,曾听闻独眼公子讲自己的故事。他年轻时是一个诸事不精,极其普通的纨绔子弟。又因为自己没有能力,错失了爱人,这是他心中的伤痛。
因此张睿从那时便认为,无论此人现如今的实力如何,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残留着不自信的底色。
也是正因如此,他才会习惯性的谦逊,并有些惧怕别人对他过高的夸奖。
所以,张睿认为只要一直挖,一直往他内心深处钻,他兴许会陷入自我怀疑当中。而当他无畏的道心破碎之后,便会马上变回那个一无是处的普通青年。
因此这局的输赢已经不重要。
张睿眼看着独眼公子,就像赌技不精的赌客一般,瞻前顾后终于嗅到了获胜的气息。
“第1轮,周大人胜。”正当独眼公子,内心还在斗争未来的急和张睿成立赌局时,忽然老太监开口了。
只见他伸手将张睿的两张牌没收,将独眼公子的红5、金40归还到了他的手上。独眼公子冷汗淋漓的拿着得胜的两张卡牌,非但没有感受到获胜的喜悦,反而呆滞在了座位上。他木讷的看着手中的牌,心中混乱的想着。
我为什么会赢?他怎么输了?刚刚我为什么没赌,如果刚刚赌了。现在岂不就胜券在握了吗?
很显然,他如此的状态,仍陷入在自我怀疑的消极情绪当中。
利用着对方停止思考的间隙,张睿没有一秒钟后悔的时间,而是在头脑中飞速的计算着猜想着规则排面的大小。
说别的还太早,但是现在是可以先假定。数字间隔较大的两张牌,会比数字间隔较小的两张牌大。所以下一轮的拍卖尤其重要,一定要拍下数字间隔大的组合再放在对决环节,进行下一步的验证。
张睿刚想到这里,只听见主持人张口说道:
“接下来是惩罚环节。三分之一刻的刑罚过后,第2轮马上开始。”
惩罚环节?
张睿还未能多想,忽然之间挂在身上的夹板紧绷,张睿的手指脚趾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
这种痛苦,立刻突破了张睿的生理忍受的极限。十指连心,这紧扣的竹板之间给张睿带来的,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痛彻心扉的体验。他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无法抑制的惨叫、面目狰狞的涕泪横流、眼眶的血丝密布,浑身大汗淋漓。
凄惨的叫声充斥着封闭的房间之内,眼见张睿痛苦的挣扎三个主持人,不为所动的冷眼看着他,仿佛这一幕他们早有预料。而就坐在对面的,独眼公子却震惊的撑大了瞳孔,他失神的看着张睿,又看向自己手上的刑具,迷惘的喃喃自语道:
“我们...究竟是在赌什么?”
张睿
受刑的一炷香的时间,对于张睿来说,漫长的仿佛长的像几个时辰。
刑罚结束的那一刻,张睿的意志已经处在奔溃的边缘。他浑身瘫软,一头栽倒在面前的赌桌上,旁人看不见张睿的表情,汗液、唾液、眼泪混在一起,在他的面孔之下染了一片。
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见张睿虚脱的喘息声。
然而尽管这位大明朝英国公之子,已经如此。一旁作为主持人的太监任然充耳不闻。
老太监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也不管此时的张睿还能不能听到他的话,便开始宣布:
“刑罚,结束。第二轮拍卖开始,请双方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出价。”
说罢,新的四张牌又摆上了拍桌这四张牌分别是:
金15、绿34、绿29、金18。
而此时,张睿依然还瘫倒在桌面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只是吃力的想着,如果每轮比赛输的人便要遭受刑罚,而这个游戏恐怕会进行八轮以上。也就是说类似的痛苦,两方都还要经历数次。
我能受得了吗?
......
“皇上,有必要如此吗?这不过是个游戏,一场秀罢了。”穿书吧
徐鹏本不想就这个赌局插言,但是当他眼睁睁看着张睿被折磨至此。还是不免心中充满了疑惑。
张睿再怎么说,也是公侯家的贵族子弟,是朝廷命官,和这些人身份不一样。皇帝想做游戏归做游戏,这样折磨他也太儿戏了。如果让英国公家知道了这件事,最起码恐怕会有损君臣之间的情谊的。
“爱卿放心,你是大理寺少卿,应该比朕更清楚,这刑罚虽然痛,但伤不了他的身子的。养几天就好了。朕是知道你怎么想的,不过这刑罚也是游戏的一部分,他们二人不得不品尝,再看看你就明白了。”朱厚照不以为意的说道,他兴奋的满面红光,似乎完全沉浸在两人的对决的游戏之内,根本就没考虑过现实的影响。
徐鹏沉默了,他看向脚下几乎气若游丝的张睿,心想着不知道这样的严酷的惩罚,他还能受的了几次。
出价的时间过了一半时,张睿才颤颤巍巍的用手肘将上本身撑起,他的上衣汗湿透了。双手肿的像猪蹄,脚趾什么情况他看不到,但是估计也差不多一样。张睿的心脏每跳一下,四肢便肿胀的疼痛一次,疼痛使他有些精神恍惚。
朱厚照这厮,疯了吧。
这样的刑罚再来几次他不死也得脱层皮,还怎么回去替他平京畿的匪事?
张睿的眼前恍惚,他汗流浃背的抬起头喘着粗气,有些因为肌肉紧张力竭的虚脱。
他求生的本能开始告诉他,在这里,干的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意义。难道值得为了做朱厚照敛财的棋子,搭上小命吗?
这场比赛有你张睿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你赢了又能怎么样?
张睿的大脑随着心脏的跳动胀疼不已,随着身体一阵痉挛张睿晕了过去,他的眼前一片空白。
张睿忽然感觉,自己不是在和独眼公子对决的小房间里。而是在一个无限广阔的空间中静坐着,他抬头,左右呆望着周围的场景。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他的周围没有任何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没有赌局,没有透明的天花板和烦人的朱厚照,四面八方什么也没有,就是一片雪一般的白。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人、一桌、一椅而已。
张睿木讷的瞪着这个纯白的世界愣了一会,惨笑了一下,有些讽刺的想道。
这样也好,反正在现实世界,我好像有点用,好像是个人物,好像拥有些什么,但其实这个世界有我和没我一个样。世界根本不会因为有我的存在出现一星半点的改变,而我总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去争当某个重要的角色,似乎想要在谁面前证明些什么?
而到头来,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都还没弄清楚。仿佛做的事情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
“张大人,本轮出价还剩下三个弹指的时间。”主持人伸出三个手指悬停在张睿的眼前一米,然而他瞳孔涣散充耳不闻,身体仿佛是一具失了魂的躯壳。ωWW.chuanyue1.coΜ
忽然一个曼妙的声音,出现在困住张睿的纯白的内心世界里: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京畿有了我们的努力,百姓会回到家园,流民能寻得出路。张大人于本郡主一同所做的,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好事啊。”
张睿抬头一看来人笑了笑,他没有想到,在自己的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人,居然会是一身红衣衣饰华美漂亮的东华郡主。
东华郡主就如同他记忆的那般姿态一样,轻盈而坦荡的来到他的身边,仿佛一个交心的老友。
但他无奈的摇摇头对她说道:
“如今,咱们救一万人也好,三万人也好,哪怕五万、十万人,说起来是一件大事,但是殿下,这并不能医治大明的病根。这些人为什么会成为流民?他们为什么会失去自己的土地?又为什么会失去家园不得不逃难到京城来?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无论哪朝哪代都会产生新的苦难者,你我是救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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