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做我们的生意了?”
施宣铃与越无咎再次来到凤楼时,见到的便是全叔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他们在宛夫人的青林苑中住了几日,施宣铃拿到了溅星弓,一边跟着宛夫人学神箭术法,一边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见凤楼主人的事,好不容易趁着宛夫人休息,她这才拉着越无咎,偷偷溜了出来。
虽然师父不让她再来凤楼,可她又怎么放得下呢?
哪知才踏进凤楼的门,就差点被人拿扫帚直接轰出去。
那全叔黑着一张脸,恶狠狠地骂道:“还有脸说呢,那绮梦嫁衣都被你们弄坏了,我们当家人还得费尽心力去修补,那碧海水纹锦多珍贵啊,你们赔得起吗?”
“全叔您消消气,上回是我们不守规矩,给凤楼添麻烦了,不如这样,您让我们去第九层,直接见你们当家人,我们当面跟他商谈一下赔偿事宜,怎么样?”
施宣铃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似态度恳切,很有诚意,全叔却一拍桌子,直接下了“逐客令”。
“见什么见,我们当家人正修补嫁衣呢,没空见你们!”
“就一面,就见一面就行了,其实我们真的有事想要找……”
“上回跟你们来的那家伙不是已经见过了吗?那次就算一面了,别再纠缠了,滚滚滚,再不滚拿水泼你们了!”
“你是说上次……上次那位裴大人已经见过凤楼主人了吗?”施宣铃意外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目光变幻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急忙道:“可我们当时昏迷了,我们没见到啊,还请……”
“滚!”
全叔一声怒吼,拿起手边的算盘,一副想要砸人的架势,他肩上白烟缭绕,也随之浮现出了一只怒不可遏的白毛鹦鹉,扑着翅膀想要将人扫地出门。
乖乖,好暴躁的鹦哥儿,施宣铃直接看愣了眼,越无咎却将她一把拉出了门,“别说了,宣铃,我们先回去。”
将施宣铃一路拉出了巷子后,越无咎才松开了她的手,摇头无奈道:“这次显然彻底得罪了凤楼,他们如今正在气头上,我们越纠缠,只会越让他们反感,还不如想想办法补救呢。”
越无咎一说“补救”二字,施宣铃目光便一亮,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道:“碧海水纹锦!”
他们本就认识枫舟公主,而钟离笙跟那姑墨国皇室更是关系匪浅,等他回来后,让他在中间牵个线,拿到几匹碧海水纹锦,应当不算太难的事情吧?
这一茬算是有了头绪,而另一個人施宣铃却也没忘记,她当即抬头对越无咎道:“世子,我们现在就出城吧,去找裴世溪!”
——
海浪翻涌不息,艳阳高高照在码头之上,一艘守卫森严的海船正要启程,离开云洲岛。
息月寒已被几队乌金卫押解着上了船,裴世溪站在码头处,负手而立,最后望了一眼云洲岛,墨眸深深,若有所思,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飘进了风中。
他转过身,正准备登船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等等,等等,先不要开船,裴大人请留步!”
施宣铃与越无咎终是出城赶来了,却没想到裴世溪正好要启程离开云洲岛,还好他们之前在城中当机立断,一刻也没耽搁,如今才赶上海船未开,来得及拦住裴世溪。
越无咎抱着剑,远远站在阳光下,他毕竟与裴世溪有仇怨,裴世溪见了他恐怕会刻意刁难,还不如让施宣铃单独去套话。
碧空如洗,那身官袍站在猎猎大风中,长发飞扬,挑眉看向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女,不觉有些好笑:“施三小姐,你这么心急如焚地跑过来,就是为了问一句,本官当日有没有见过那凤楼主人?”
施宣铃点点头,两眼发光,神色又有些紧张,裴世溪却是大大方方道:“见过了,怎么了?”
“那,那裴大人你能否告诉我,那凤楼主人是个什么样子啊?你跟他说话了吗?都说了些什么呀?他一直就住在那云城里吗?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后,施宣铃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亢奋,表现得过于明显了,她呼吸一顿,连忙解释道:
“我,我就是好奇,仰慕那凤楼主人的手艺,想买下那件绮梦嫁衣,但是上回我们乱闯凤楼,破坏了他们的规矩,如今他们不愿意做我这单生意了,所以我才想来请教一下裴大人,看看那凤楼主人是个什么性情,摸清他为人喜好之类的,说不定我能投其所好,弥补过错,那凤楼主人一高兴了,兴许又松口愿意卖嫁衣给我了呢?裴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这临时胡诌的一番解释,勉勉强强倒也说得过去,施宣铃眼巴巴望着裴世溪,一双浅色的眸子里还带着些讨好的笑意。
裴世溪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面上无甚波澜,心中却暗自好笑,却也未去拆穿她的瞎话,只是倏然悠悠道:
“告诉你也可以,你现下就去院里,摘一朵上回我见过的那种花给我,我要离开这云洲岛了,下次再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那花莪很喜欢,想带一朵离开,也算是纪念一下这趟云洲岛之行,如何?你摘了花送来,我就告诉你关于凤楼主人的一切。”
“我,我院里的那种花?”
施宣铃眨了眨眼,这才回想起裴世溪登岛当日,的确在澜心小院里见过一片花圃,那里面种着的正是蝶族特有的结颜花。
她当时还随口骗了裴世溪,说这些不过是岛上的野花,可裴世溪仍然夸赞有加,如今竟然还想要带一朵结颜花离开,这要求不算难,却有点古怪。
施宣铃忍不住抿了抿唇,斟酌道:“那不过是些不起眼的野花罢了,一点都不稀罕,裴大人为何……”
“不为什么,本官喜欢,我上次便说了,我喜欢这种看似不起眼,却又坚韧无比,有着蓬勃生机的花儿,你最好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我们的船马上就要开了,你要不要摘一朵来送别本官?”
“要要要,我现在就去!”
施宣铃一激灵,再顾不上其他的东西了,如今能打探到凤楼主人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她当即转身往澜心小院的方向跑去。
手上的铃铛随风晃动,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少女一边跑,一边还不时在海风中回头,不放心地招手喊道:“裴大人你等等我,千万要等我啊,先别开船,我马上就回来!”
裴世溪站在长空下,好笑地摸了摸脸,他就长了一张这么不守信用的宵小面孔吗?
——
大风猎猎,海面波光粼粼,码头上一地暖阳碎金,结颜花很快就送来了,裴世溪站在原地,看着奔到身前的少女,气喘吁吁地举起了手中的两朵花。
“怎么样,裴大人,我诚意十足吧,还摘一送一,附送你一朵呢!”
少女将两朵明艳的花儿送到裴世溪眼前,灵动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意:“祝裴大人一路顺风,这两朵花都送给你了,你这下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关于凤楼主人的一切了?”
裴世溪微微扬起唇角,接过那两朵结颜花,点点头,信守承诺,言简意赅道:“我当日的确见到了凤楼主人,他瞧上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一头白发,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冷若冰霜,极难亲近的样子。”
“然后呢?”施宣铃难以抑制心中激动。
裴世溪却是一摊手,直接反问道:“然后就没了,就这短短一面,你还希望有什么?”
“没,没了?”施宣铃有些傻眼,“就这?你难道没跟他说话吗?”
“没有,他懒得搭理我,转着轮椅就走了,一句话也没跟我说。”
“那,那就这样吗?”穿书吧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凤楼主人与我一见如故,干柴烈火,把酒相谈到天亮?”
裴世溪唇边的笑意都要憋不住了,施宣铃终于反应过来,一张灵秀的小脸恼怒道:“你,你故意在耍我!”
“谁耍你了?”裴世溪一本正经,满脸无辜道:“三小姐可别给本官扣帽子,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全都已经如实告诉你了,怎么算耍你呢?”
“可是……”
施宣铃正欲争辩一番时,脑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不对,裴世溪还是给了她有用的信息——
根据崇明塔上的记载,明明是说十七年前,凤楼主人曾在澜心小院住过一段时日,可既然如此,这凤楼主人如今又怎么还会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呢?
如果裴世溪没有撒谎的话,难道那凤楼主人是练了什么古怪功法,返老还童,虽然面孔似个少年郎,但却又有一头白发,其实他并非十七八岁,实际年龄恐怕都已经七老八十了?
施宣铃一时浮想联翩,结合凤楼本就奇诡莫测的行事作风,她越发觉得凤楼主人是个“少年身,老人心”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裴世溪却注视着她,忽然开口道:“三小姐,其实你想见凤楼主人,不是因为仰慕他的手艺吧?”
施宣铃猝不及防,心虚莫名,却下意识道:“我,我自然是想在凤楼买嫁衣了,毕竟我跟世子还有一场……”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别再去凤楼了,也别对凤楼主人感兴趣,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小心在那丢了性命。”
裴世溪径直打断了施宣铃,他肩上那头雪狼虽然冷酷依旧,却没有露出獠牙,反而眸含关切,不像有恶意的模样。
施宣铃愣了愣,对裴世溪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有些无所适从,却又不能说出实话,只能含糊道:“凤楼也没那么可怕,就是卖嫁衣的地方罢了,我还得去买那件绮梦嫁衣呢,到时候跟世子大婚……”
“你就这么想嫁给他?”
裴世溪又是一声打断了施宣铃,少女抬起头,有些怔然地看着他。【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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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海风扬起那身官袍,裴世溪墨发飞扬,眸光定定,别有深意。
他看过施宣琴的信,这桩替嫁的婚事,一开始施宣铃应该是无意的,可显然朝夕相处下,她已经对越无咎生出了情意。
只是这颗真心,她怎能交给越家人呢?
她与他,注定不会是同路人,难得善终,那件绮梦嫁衣的寓意或许真的没有错,这场虚无的梦又怎会长久呢?
“天底下万千好男儿,你就非得嫁他不可吗?”
裴世溪又问了一遍,施宣铃总算回过神来,还真是稀奇,这样的问题,短短几日便已经有两个人同她提起了。
除了裴世溪,另一个人,便是宛夫人了。
怎么忽然一个个的都操心起她要嫁给谁了,话里还都隐隐带着反对的意思,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何就不能嫁给越世子了?
尤其是裴世溪,问得更加生硬直白了,施宣铃也忍不住来了脾性,冷声道:“我想嫁给谁,跟裴大人无关吧?”
“的确无关,只是本官掐指一算,觉得你们并不相配罢了。”
“怎么就不相配了?”
海浪拍打着礁石,风声猎猎,少年抱着长剑,站在远处的阳光下,一张俊逸的面孔半明半暗,他丝毫不知码头上的二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心中忽然莫名有些不安,仿佛天地间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拉扯着他往下坠去,他极力坚守,却终究难以抵挡。
一股难以形容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明明站在大太阳下,却莫名觉得手脚都在发冷,唯独怀里抱着的那柄妄心长剑,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处,能带给他一丝丝的暖意与安心。
码头上,少女还在执拗地问着:“竟不知裴大人还会算命,那不如好好说一说,我与世子究竟哪里不配了?”
裴世溪笑了笑,望着风中那双浅色的眼眸,显然看出少女动怒了,他却不以为忤,反而温声道:“小丫头,别生气,本官给你一句忠告,有时候人很容易被表象的东西所欺骗,你以为的敌人不一定是敌人,相反,你许下终生,白首不离,所认定的一生挚爱,可能才是你真正的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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