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那年冬天我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在一家小餐厅里打工。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店里有人包场了,八点钟的时候来了一个年轻客人,他长得非常英俊,举手投足优雅异常,餐厅里面的很多小姑娘都在偷偷看他。
我在后厨忙碌,心里想的是下班之后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服个软。
上菜的是我的朋友,她上汤的时候,不小心将汤汁泼到了客人的腿上,我听到外面先是死一样的寂静,随后是餐厅经理声线发抖地道歉,我还听到那位客人笑着说没关系。
他的声音非常和缓好听,我甚至替我的朋友松了口气。几分钟后经理找到我,让我去上菜,还叮嘱我千万不要出差错。
我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我这么想着,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外边小提琴手还在演奏,我看到那位客人用刀叉正在切一块小土豆,他只吃了一半,便挥手让人撤下。
立于旁边服侍的却不是餐厅的服务员,而是穿着黑衣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男人,他端起那个盘子往旁边缓缓倒下——我正好走近看清了这一幕,我的朋友跪坐在餐桌另一侧,面色苍白地垂着头一动不动,那盘几乎都是汤汁的咖喱土豆就从她头顶淋了下来。
我吃了一惊,心里知道这个人或许来头不小,但免不了还是带了些怒气。
我按捺下情绪,垂眸上了菜,随后又去后厨端另外一份菜出来,走到餐桌边的时候,我上一份端过来的菜正在往我朋友头上淋。
那位客人甚至还叫住了我,饶有兴致地让我再推荐几道菜。
“店里的招牌您都点了一遍了,先生。”我望着他的眼睛说,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但很可惜,这是一张漂亮的陌生的脸。
当时我太过骄傲自负,觉得我没见过他,那他肯定就是虚有其表,并不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我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扬手将那份被我搅烂的草莓布丁倒在了他头上。
“好玩吗?”我问他。
他舔了舔唇边的布丁碎片还笑了笑:“你挺好玩的。”
随后我被经理赶出了餐厅,还扣掉了所有工资,我交不出房租无路可去,就在街口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那边响了许久,刚有人接通,我就被人捂住了嘴拖上了一辆黑车。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我在那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回家了,因为床很软,而我是裸着的。这两个星期我在出租房都是穿着外套睡在硬板床上熬过去的,随后我看到了陌生的吊灯,我转过头,看到那位年轻的客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撑着下巴笑着望着我,“你睡得好香,都打呼了。”
恐惧瞬间席卷了我,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慌乱中我报出了我爸爸的名字和官衔,虚张声势地威胁他:“被我爸爸知道你绑架了我,你就死定了。”
他“呵”了一声,问我:“原来你是他女儿?你爸爸肋骨长好了没有?”
我愣了一下,就看到他手化作枪比了一个手势,“我16岁那年失手击中了他。”
我于是就知道他是谁了。
我惹了□□上的人,还是最不该惹的那一号人。
他说完就出去了,我甚至还有一丝庆幸,觉得他只是想吓吓我,或者利用我去要挟我爸。总之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没有受伤,还天真的觉得他没有那么坏。
房门是锁着的,我出不去,也找不到任何通讯设备,摄像头倒是发现了好几个。
我只好又披着床单回到床上待着。
但一直到晚上都没有人送水送饭进来,我才又开始害怕。
这一晚上我又饿又害怕,几乎没有睡着,到第二天清晨他才亲自送了一碗肉粥过来,那粥熬得很香,我不敢接,他笑着对我说:“真的不喝吗?不喝就要等到明天早上了哦。”穿书吧
我缩在床头盯着他不说话。
“粥里没毒。”他说完示意旁边的人当着我的面拿勺子喝了一口。
我这才接过,粥很烫,我喝了好久才喝下一半,期间他一直坐在那个沙发上望着我,看我快喝完了,才悠悠开口:“好喝吗?”
“不好喝。”我实话实说,那肉沫的口感很奇怪。
“我本来是想炖鼠肉粥给你的,不过他们没用,抓不到老鼠,只在园子里捉了几只蚯蚓剁碎了放进去,味道还可以吧?”
我立刻捧着碗原原本本地把粥吐了出来,我一直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还在干呕,眼泪鼻涕也流了一脸。
我吐了好久,才想起要将那碗东西泼他身上,可惜他这次早有防备,我手还没抬起来,就立刻有人擒住了我的手腕,夺走了那碗呕吐物。
他扬了扬手,有两名女佣入门有条不紊地收拾起地上来,还有一个女人拿着热毛巾给我擦脸擦手。
他看我收拾完了才起身,居高临下地命令我:“不许弄脏我的房间。”
我当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走了之后我才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弹下床。
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
我就这样光着身子在上面躺了两天?
我不愿意再上床,也不愿意坐在他坐过的沙发上,只裹着被子蜷在地上。半夜的时候,他故意把暖气停了,我冷得发抖,只好走到摄像头面前说:“我需要一套睡衣。”
我说完没多久,就有女佣送来了一件睡衣,是那种穿在吊带睡裙外面的真丝睡袍,没有腰带,不拿手扯着的话面前就会整个敞开。
我勉强裹着这件袍子回到了床上,但我根本睡不着,胃里空荡荡,火烧火燎的疼。
清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开始发烧了,我听到自己一直在哭,在叫妈妈,也听到有人坐在旁边捏着我的脸嫌弃地说:“真麻烦。”
我以为他至少会送我去医院,但是却忘了这种人家里肯定会有家庭医生,我依旧躺在那张床上,被人灌粥灌水灌药打针。
再次清醒的时候,有人正在给我喂粥水,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居然是他亲自在喂,这可比什么都让我惊恐。嘴里的粥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眉头一皱,立刻又要呕出来。
“你敢呕试试?”
我已经头一偏,吐了一大半。
他虽然反应灵敏,立刻起身离开了,但是脚上的鞋子还是被溅到了不少。
他沉着脸瞧着我,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你故意的?”
“粥的味道,恶心。”我说。
“药膳粥,养胃的。”他将碗往桌上一放,“醒了就自己喝。”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忍不住问。
我沉不住气的口吻取悦了他,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整个人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我忍不住分神去想他到底几岁,我爸爸是四年前受的伤,那他现在也不过才20出头。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还没想好要干什么。”
“你不敢杀我。”我试图激怒他,也在试探他的底线。
他点点头,倒是很坦诚,“确实,杀了你麻烦很大。”他顿了顿,又说:“但关你一个月应该问题不大,你离家出走,你所有朋友都帮你打掩护没告诉你爸妈你在哪里,现在又正好是寒假,我只需要用你的手机给你妈妈发条短信,就不会有人再找你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乖乖待着,哪天我心情好就放你走了。”他说。
我审时度势,央求他道:“对不起,我为我那天晚上的鲁莽行为向你道歉,是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他端详着我,又是一声轻笑,“如果你再晚几天才道歉,可能会更真诚一点。”
我知道自己是白费心机,立刻收回了脸上的表情,恼火又恶劣地说:“是,我并没有觉得抱歉,甚至有些后悔那天倒的不是一碗热汤。”
他笑得更开心了,还表情惬意地夸赞我:“你好可爱,晚上就奖励你一碗热汤吧。”
虽然这话听起来就很像“你是真的不怕死,晚上就喝蚯蚓汤吧”。
提到这个,我又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我朋友……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很惊讶的样子,“那是你朋友?”
我抿唇微微点头。
“那是我误会你了。”他笑着说,“我还以为你跟她一样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
我被他这话说得一愣,皱眉不解地望着他,“跟她一样?”
他“恩”了一声,瞧着我脸上的表情,带着恶劣笑意缓缓说道:“和汤汁一起到我身上的,还有一张写了她电话的纸条。”
我的表情一定是有一丝崩溃的,因为我看到他笑意扩大了许多,他很满意我的反应,继续说道:“是不是后悔了?”
“你骗我。”我不想相信。
他扬了扬下巴,没多时就有黑衣人送来了纸条,他丢过来,只一眼我就确定了,那不仅是她的电话号码,还是她的字迹。
我甚至清楚地记得她经常转飞笔,所以她用的笔有点断墨,那张纸条上的数字也确实有些断断续续。
他于是更开心了。
晚上热汤真的端来的时候,我一脸警惕地盯着那碗黑糊糊的东西不愿下嘴,等了片刻女佣不见我动筷,又去叫了他来,他倒是没说什么,只从旁边拿了碗筷从那碗汤中分了小半碗一口喝了,又捞出一小块肉放进嘴里嚼碎咽了,随后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这碗汤是正常的汤。
我这才动手将那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他又在旁边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敢吃了?”
你都敢吃,我为什么不敢。
只不过我没想到他说奖励就真的会奖励,那意思那句话的前半句也是真话?
死变态,我在心里骂他。
但是知道他只打算把我关一个月后,我就放心了许多,除了对食物仍然很警惕。
当然也对他很警惕。
虽然他并没有真的对我做什么,但他很喜欢突然吓唬我一下。
比如说我假装端不住水杯将水泼湿他常坐的沙发上时,他会冷冰冰地说“手指没用就切断了重新接”,也会嫌我掉头发在他床上,问我“是不是有癌症了”,要帮我剃光头发送去化疗,还说他有非常棒的医疗团队。
我虽然知道他是在吓我,但是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脊背发凉。
正常人谁会经常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他还最烦我对他家的厨师挑三拣四,因为我对食物很挑剔,有时候胆子大起来还会点菜。
他往往非常不耐烦地提醒我:“我是绑匪。”
偶尔还会恐吓我:“我小时候养过一只老虎,它很喜欢吃肉,我就把它的牙全拔了。”
我沉默半晌,问他:“那最后它吃素了吗?”
他冷冷回答我:“它饿死了。”
“那你饿死我吧。”我自暴自弃地说,“让我吃这些东西我生不如死。”
我在这待了两个多星期,就瘦了一圈,有天晚上我正在睡觉,突然惊醒过来,睁眼就看到黑暗中他坐在床边,手伸进被子撩开我的睡袍在捏我的肚子。
我不知道他进来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手伸进来摸了多久,还摸了什么地方,我被吓得不可遏制地尖叫了一声,抬脚就踹了他一下。
这一下结结实实踹到他手臂上了,但他居然纹丝不动,还皱着眉问我:“喊什么喊?”
我又踹了他一脚,吼他:“出去啊!”
“这我房间。”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那你放我走啊!”
“你安静点。”他低声说,“家里来人了。”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当即想都没想放声大叫:“救命!!!”
“是我爸。”
我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来的是大□□头目。
他嗤笑一声,“你别怕,他身体不好,不会对你怎样的。”
我瞪着他,“你能不能拿开你的手?”
他挑眉又捏了捏,这下使了劲,我疼得抽了一口气,他还说我,“你踹得我好疼。”
疼还一动不动?
我抬脚又要踹他,他被窝里的手很迅速钳住了我的大腿,他手的位置很靠里,我意识到有些危险,不敢再乱动。
但幸好他没有别的想法,制止我的动作之后立即松了手,我才刚松一口气,他又在我屁股上拍了拍,“睡进去点,我今晚在这里睡。”
我又被他吓得浑身一僵,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说:“那你睡,我不困,我去沙发上坐坐。”
他径自从另一边上了床,分走我半张被子,闭着眼睛说:“不可以。”
我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又在瞬间被人从背后捞住腰抱回去按在床上,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叫我动弹不得。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很烫很硬,我一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去想刚刚被他扑倒的瞬间碰到我大腿的那团东西是什么。
“你乖乖睡觉,我不弄你。”
他说完就松开了我,我僵在那,好半天耳边都是自己重重的心跳声,隔了很久那声音平息下来,我才能听到旁边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我往旁边挪了挪,察觉到他的呼吸微顿,立刻又不敢动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他起床淋浴的声音吵醒了,有女佣悄声进入房间,在旁边放下一套衣服又出去了。
是一套正常的女装。
他很快洗完澡出来了,我闭眼装睡,感觉他走近了,随后带着海茴香气的呼吸细密地喷在我脸上,我睁开眼,就看到他那双带着戏谑笑意的漆黑眸子。
“装睡都不会。”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被他拍了拍屁股,“起来了。”
我有些恼火,“不起。”
“今天让你出门。”
我立刻坐起来,有些惊喜地说:“真的?”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给你五分钟。”
我火速起来换衣服洗漱,听到他在外面掐表倒计时,只来得及往脸上泼了两把水,擦都没擦干又冲了出去。
“擦干净脸。”他一脸嫌弃地递过纸巾盒。
我擦干了脸,整理好衣服和他一块出门。
这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离开这间卧室。
我之前暗暗猜想这是某处的一栋别墅,但是出了门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座古堡,透过阶梯的窗户往外望去,只能看到没有边际的草坪,远处还停着直升机。
这也是我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阳光,刺眼但是温暖——这个变态的房间里没有窗户。
我跟着他下了楼,到了餐厅,佣人们有条不紊地上着菜,他带着我到餐桌前坐下,我望着满桌的食物却毫无胃口,心里一直想着一会出去了要怎样逃走。
他也没动手,几分钟后,门口传来动静,一个黑衣墨镜的保镖推着轮椅过来,轮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男人,那男人的眉眼我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父亲。
他起身将他推到了主位上,又亲自为他系好餐巾,他还低声询问他睡得好吗,对方眨眨眼,表情很温和。
他喂他喝了几口粥,又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猜测那是他们的一些生意,但是男人似乎并不想听,只是往我这边望了望,带着询问的意思。
他又像个小孩展示自己的新玩具那样,向自己的父亲介绍起来:“这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个女孩。”
对方的视线又转过来,带着端详,我坐立难安,又不敢做声,我怕说错了话他就不带我出去了。
漫长的早餐终于结束了,有人来推轮椅将男人带走,我坐在原地,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他就坐在我对面,垂着眸子一动不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落下,声响惊动了他,他这才抬眸扫了我一眼,然后招手叫人来,淡淡地吩咐:“把她带回房间。”
我以为他忘记了,“不是说出门?”
他“恩”了一声,“这不是出门了?”
我还没琢磨过来,就已经被孔武有力的黑人女佣架了起来往楼上走,我气急败坏,回头冲他嚷嚷:“卧室门也算门?你个骗子!”
他没抬头看我。
我回了房又后悔刚刚没有好好享用早餐,索性他还算贴心,很快又命人将早餐端了上来。
这一天他都没有到房间来,我觉得异常无聊,冲着监控喊要看书,没多久就有人搬了一堆书上来,我挑了一本,看了一天,夜晚他回到房间,话都没说就躺到了我身边,我坐起来开灯问:“你父亲什么时候走?”
他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很疲惫,“他已经走了。”
“他走了你还睡在这里干什么?”我说着想拿脚去踹他,又怕被他再次抓住大腿。
他没说话,安静了好几分钟,我都怕他睡着了,才又听到他低声说:“他今天去实施了安乐死。”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扭头去看他,只看到他苍白的嘴唇。
“……我以后没有亲人了。”
那句呢喃像羽毛一样轻。
我没有再赶他出去,我不会去心疼一个把我绑架的男人,只是那瞬间看到了他的脆弱,觉得他有点可怜。
那天晚上之后,他每晚都会到这个房间来和我睡觉,作为交换,我被允许偶尔离开卧室到外面去逛逛,但也仅限于古堡内部,而且会有保镖寸步不离跟着我。www.chuanyue1.com
我能出来走动也觉得很开心了,这个古堡非常大,我逛了两天都没逛完,甚至时常会迷路。
不过因为有保镖寸步不离,所以我不会迷路太久。
跟着我的保镖一共有四名,一天一轮换,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机灵。他不像别的保镖那样目不斜视,他偶尔显得很鬼祟,会乱瞟也会偷看我,我觉得他很不一般。
有一天我嫌煎蛋太咸,让女佣去厨房叫厨师给我重新做一份。
女佣到厨房来回差不多两分钟,她肯定会等厨师重新煎好蛋再回来。几乎就在那女佣刚走出餐厅,我就听到背后一声闷哼,我扶着餐桌起身回头,发现他已经将另一个保镖放倒了。
“今天是他父亲的葬礼。”那人言简意赅,“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没有犹豫,立刻跟他跑出了门。
今天是个阴天,出了门我才发现外面下着小雨,我在下台阶的时候跑丢了一只拖鞋,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坪上,我甚至有些恍惚,害怕这只是一个梦。
车就在十米外,我身边的人却陡然停下脚步,雨水沾湿了我的睫毛,我眯着眼,很费力才看到不远处的一群撑着黑伞的黑衣人,他站在最前面,冷冷地瞧着我,随后吩咐人:“把她带回去。”
两名女佣从我背后赶来架着我往回走,她们的手臂很有力,我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我想回头去看,但是已经被女佣用力架进了门往楼上走去。
我被她们推回了房间锁上了门,我浑身都湿透了,觉得好冷,也很后悔。
我觉得我害死了一个人,还把他彻底惹怒了,他说过心情好会放我走,那这话还会算数吗?
我等着他上来收拾我,但是他这一整天都没有再来,中午女佣送饭上来的时候我问她们他去哪了,也没有人理我。
我甚至怀疑她们都是哑巴,因为我从没听到过她们说话。
整座古堡静悄悄的,连雨声都听不见一丝,我睁着眼睛盯着墙上的钟,第二天三点多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他无视我的目光,像个没事人一样走进来在我旁边躺下。
可我也不敢赶他走,我睁着眼,听到他不耐烦地命令我:“睡觉。”
“我睡不着。”我说,也有点委屈,“我都没动。”
“呼吸声也很吵。”
我放轻了呼吸,又问他:“你也会杀了我吗?”
“闭嘴。”他冷冷地说,“再说话就把你杀了。”
“那你会放了我吗?”我又问。
他像是突然没了脾气地叹了口气,“恩”了一声,“明天就把你送走。”
我却并没有多开心,觉得这是像上次那个“出门”一样的玩笑话,但没想到两个小时之后他就把我拍醒,跟我说:“穿上衣服,我送你去机场。”
我还没睡醒,但是人已经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飞速穿好了衣服跟他下楼。这次我学乖了,穿上了鞋子,但是出了门还是觉得失策了,室外温度比室内低太多,呼吸间都有白雾。
好在车就停在大门口,我跟着他一块进了后座,车子启动之后他才低头看我,皱着眉问:“怎么不穿外套?”
“我也不知道外面这么冷。”我小声说,看了看他的表情又马上说自己不冷,我怕他让我回去穿衣服,耽误时间改变主意。
他没有让司机回头,只是脱了外套给我披上。
车子开得很快,我回头去看,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这座古堡的外形,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阴森。
轿车在柏油路上悄无声息地行驶着,两边是茂密的森林,开了半个小时我发现还在这条道上,心里不免有些焦虑。上一秒还在想为什么不乘直升机走,下一秒我就被对向来车的强光晃得睁不开眼,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撞击和枪声同时袭来,他按着我的头躲过四面八方的子弹,黑暗中我听到他冷静又清晰的声音:“往林子里跑,天亮再出来。”
我仰头看他,“那你呢?”
他笑了一声,“你都快活不成了,还担心我呢?”
他说着就打开车门按着我的背要把我推下去,我抓住门不愿下车,“我怕。”
“别怕,我一会就去找你。”
我觉得他是在哄我,但根本来不及说第二句话,就被他推下去了。
我在黑暗中滚下公路,期间撞了好几次树,又被碎石和枝丫划伤脚踝和手腕,剧痛中居然也没昏过去。
停下之后已经离光线很远了,我耳边嗡嗡作响,连枪声也变得隐约。我不敢再往里走,躲在树后侧耳听后方的动静,我怕有人来,也怕没人来,因为如果他死了,那群人肯定就直接走掉了,如果他没死逃掉了,那就肯定会有人下来搜寻。
我被冻得浑身冰凉,隔了很久才在恍惚间听到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我一动都不敢动,屏住呼吸望过去,却见那是一道叠着的身影,背人的那个穿着白衬衫,身形很是眼熟,背上的人虚弱地开口:“……老板,你不应该带着我走。”
我听到那声熟悉的“闭嘴”张嘴想叫他,但话到了喉咙,才发现我根本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但是我的动静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他发现是我,语气更凶:“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没有吭声,埋着头跟着他们一道往林子深处走,走了十来分钟他忽然脚步一顿,我也才忽然意识到他背上那人早已没了声息。
他弯腰将他放在一个小坡背后,沉默半晌才拽着我继续往前走。
不知又走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也越走越慢,呼吸沉重。我扶了一下他的腰,闻到腥甜的气味,才发现他身上湿透了的不是汗,是温热的血。
他扶着树干喘了一下,然后低声说:“继续往前走出了林子就是小镇,超市停车场有一辆车牌是799的黑车,车钥匙藏在车尾。”
“那你呢?”我问他。
“我在这等我的人。”
“一起等。”我说,“我一个人走不出去。”
他摸了一下我的脸,动作很轻,“就这么怕我死啊?”
我没做声,听到他呼吸越来越弱,很是着急,伸手想把他扛起来走。但我自然扛不起他,还把他折腾得一声叹息,“别闹,我休息一下再走好不好?”
我只好又陪着他坐下来,他将头靠在我肩上,隔了好久,我以为他睡着了,却又听到他呢喃:“欣欣,我骗了你。”
我很惊讶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没有喂你吃过蚯蚓,你别讨厌我。”
“那个人不是真的想带你逃走,他只是在利用你。”
“我其实……”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我听不清楚,凑近了一点,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软软的,凉凉的。
“……在学校就遇见过你。”
之后他再也没有声息,我很害怕他死掉,一直在仔细听他那微弱的呼吸声。后来天亮了,我又困又累,打了个盹又被林中飞鸟的声音惊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慌忙回头去看他还有呼吸吗,结果一动身他的头就从我肩膀掉了下来,他嘶了一声皱眉睁眼看我,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连个枕头都做不好?”
我哑口无言。
“很冷,把我的衣服还我。”
我把外套脱了帮他披上,问他还能走吗?
他“唔”了一声,“走几分钟不是问题。”
幸运的是我们走到公路边就看到了他的人,路边还侯着救护车,有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上前来将他弄上车处理伤口,他脱了外套我才发现他衬衫全染红了,我想跟上车,他却叫人关了门。
接着有人带着我上了另外一辆车,车子启动我才发现和救护车是相反的方向。
“去哪?”我问开车的人。
他像往常一样没有回答我,我以为我是回古堡,他去医院,所以方向不一样。而且我太累了,没一会就睡着了,等我再醒的时候,人已经在机场了。
司机帮我开了车门,有人在门口拿着我的包带着我上了专机,我很茫然,感觉还在做梦,就连空姐过来帮我处理伤口我也不觉得疼。
我翻出包里的手机开了机,里面有很多圣诞祝贺的信息,他帮我回复了一大半,他还跟我母亲说了我出来玩,并告诉她我是今天回去,让她到机场来接我。
原来他早就决定今天要把我送回去了。
下了飞机果然就看到了我母亲,她站在寒风中等我,我父亲的车就在她后面,我的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我还在被一路臭骂,他们真的以为我只是跑出去玩了,我追问他那个打伤了他的□□头目叫什么名字,他却因为觉得丢脸而不愿告诉我。
我捧着那台手机翻来覆去的看,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除了那些他帮我回复的信息,别的他什么都没留下。
我还注意到,他选择性回复的全是女生的信息,男生的他一律没回。
我躺在自己床上,分不清回家了是个梦,还是那座古堡是个梦。
第二天我去了那间餐厅,却发现餐厅经理换人了,我问了好久才要到原来那个经理的电话,我打过去问他那天晚上的客人叫什么名字,他却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执着于想知道他的名字,明明以后也不可能会有机会再见面。
也许应该是说我见不到他,我清楚如果他想见我是轻而易举的。
一周后我回了学校,因为他的那句“在学校遇见过我”,我还到处打听这个人,只是我一没名字二没照片,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
有一天我在教授的课堂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旁边有一道好听的声音在问我:“同学,这里有人坐吗?”
我猛地回头,就看到那张漂亮得有些可恶的脸。
我很是惊喜,但又有点生气,对被他完全置于被动地位的我感到恼火。
我说有人,他就没有坐下来,周围有空位置,但都离我很远。他没有坐下转身出了教室,我以为他直接走掉了,扭头去看的时候,发现他站在教室门外没走。
视线相撞,他得逞地笑了一下,我更气了。
这节课老师提前下课了,因为他的存在引起了一小片的骚动,后几排的学生全都心不在焉回头看门口的他。
下了课我收拾东西往外走,他跟在我背后半步远,我不回头也能知道,因为他身上的气息在一众男同学中太独特了。
我去了餐厅,买了一份沙拉和美式,他在我对面坐下,托着腮看我进食,等我快吃完的时候才开口:“在我家还只吃米其林呢,回学校快餐都吃得这么开心。”
平时我吃不完的,今天我倒是把我的沙拉吃得干干净净。
“真的不理我吗?我一点的飞机,马上又要走了。”
我充耳不闻,端起我的美式就走,听到他在后面嘟囔:“好大的脾气。”
他跟在我后面陪我走了两个街区,我偶尔转弯的时候偷偷回头,会发现他正在打电话,但是总能捕捉到我的视线,然后笑眯眯地冲我招招手。
今天天气很好,有阳光,有微风,也有人骑着自行车叮铃铃穿过。
我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身后忽然没了他的声音,我心跳一顿,猛地回头,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他的身影,我慌了一瞬,下一秒,他的声音又如鬼魅般在我耳边响起:“是不是又要把你绑一次你才会乖?”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前方恰好经过一辆黑车,我没来由地一慌,扭头就抓住他的胳膊往他身后躲,但那车只是稍作停顿,立刻又开走了。
他哑然失笑,“逗你的,大白天的我怎么绑?”
我自己却觉得荒唐,绑我的人就是他,我居然下意识地躲他身后了。
“我真的要走了。”他端详着我,语气很温柔。
“你……”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嗯?”他眼底带着促狭笑意,“疼死了,疼得我整晚睡不着觉。”
他看起来像是在说玩笑话,但我知道肯定是真的很疼,流那么多血,能活下来都是幸事。我突然就原谅他了,如果他是因为养伤才没来找我的话。
他说完那句话,就有辆车开了过来,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肚子就上了车。
我不想承认,他走了之后我满脑子都是他的声音他的脸,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会幻想他躺在我身边的那种感觉。
我喜欢他。
如果他没有来找我,我可能不会去想这件事,但是看到他之后,我每分每秒都在清晰地意识到,我喜欢他,我想见他。
他陪我走过的那段路是我每天去上课都会经过的路,我每天走在这条路上都会想起他,会回味他跟在我身后走的那几分钟,会后悔没跟他多说几句话。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也觉得等待很煎熬,所以很积极地和朋友出去玩,参加各种活动。
那天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喝了点酒,很晚才散,朋友将我送回宿舍,我拿钥匙开锁的时候,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海茴香,我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委婉地跟朋友道别。
他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我在他走后才推门进去,果然看到了窗边那道身影。
我还没来得及开灯,又听到他冷冷地问:“他就是你通讯录里那个蠢狗头像的人?”
我顿了一下,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他,他又接着发问:“所以你现在考虑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那个朋友是我之前一直暧昧的对象,圣诞节的时候他给我发了祝贺信息,还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条信息他没有帮我回复,我拿回手机之后也没有回复。
今天和他见面我们聊了很多,彼此决定以后只当朋友了。
“你偷看别人的信息还有理了?”我反问他。
他沉默着向我走来,我背靠着门盯着他,“怎么,又要把我绑走?”
但他只是走到门边握住了门把手,低声道:“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很抱歉关了你这么多天。”
我一愣,他很快就越过我拧开门出去了,我有些恼火地追了出去,到了外面却发现他根本没上车,而是站在车旁一脸坏笑地盯着我。
我意识到又被他耍了。
我扭头就走,却被他从背后打横抱起,迅速塞进了车里,车门关上车子启动,我还没坐稳就开出去了。
“这可是你自己追上来的。”他说。
我很怕他又把我带上飞机回那个古堡,紧张兮兮地提醒他:“我明天还要上课!”
结果车子只是拐了个弯驶入了学校附近的一间红酒庄园。
这个庄园我入学时还和同学一道来参观品酒过,车子开进庄园深处,停在透着暖黄灯光的小洋房前。他拉我下车,又嫌我动作慢,俯身将我抱进了屋,径直走进卧室丢到了床上。
我头晕目眩地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又被他欺压向下偏头吻住了我的唇。
他吻得很深入,我的呼吸和心跳都被他夺去了,我躲不开,想拿脚踹他,又被他握住脚踝顺势脱了鞋分至两旁,他揽住我的腰将我完全带向他,我们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他拿鼻子蹭我的脸,温柔的气息袭来,他低声问我:“你喜欢他?”
怎么这个时候还要问这种问题,但他目光很灼热,令我无法不回答他:“以前喜欢过。”
他先是不满地拧起了眉,随后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眉毛微微上挑,眸子都亮了起来,“那现在喜欢谁?”
我不愿再开口了,为什么要用这么成人的姿势问这么稚气的问题,于是我扬起下巴堵住他的嘴,又主动将身体更迎向他。他笑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地除掉了一切阻碍。
他动作很激烈,但是落在我身上的吻却非常温柔,细密得令我灵魂都酥麻了。
我们度过了很曼妙的一晚,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迟到了。
“别着急。”他撑着脸在床上懒洋洋地望着我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我叫人去堵你们老师了,他绝对不会比你更早到教室。”
我到教室的时候老师果然还没到。
下课的时候他给我发消息,让我别去吃沙拉了,回庄园吃。
我问他有没有请米其林厨师。
他回我一句“爱吃不吃”。
我雀跃地回了庄园,发现是他亲自下厨,他不仅做了一道丰盛的晚餐,还做了几份可爱的布丁。
他说他尝试了很多次才成功。
我觉得很可爱,刚尝了一口,又听见他说,“你当初将它倒在我头上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看到他的眼神,好像又明白了。
我一下子脸就热了起来。
他笑着从我手中拿回布丁,“不许吃了,这是我的餐后甜点。”
他的手艺比古堡里的那些厨师还可怕,我吃得直皱眉,他假装没看到,还热情地帮我夹菜,要求我多吃点。
我不得不提醒他:“你应该不希望你吃餐后甜点的时候我闹肚子吧?”
他才僵着脸让我赶紧放下刀叉。
晚餐过后他又热情邀请我去参观他的酒庄。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强装镇定地问他:“这个庄园,是你刚买下来的,还是之前就是你的?”
他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一直是我的,我有很多个这样的庄园,不过我最喜欢的是这个。”
我怀着侥幸的心理跟他去了酒窖,这里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开放游览的区域陈列着这个庄园产出的各类酒,他倒了一杯给我,“尝尝。”
我尝了一口,心里提前准备好的赞美的词全都抛到了脑后,非常惊喜:“很好喝诶。”
比印象中的那个味道好不要太多。
他脸上带着隐约的得意,“当然,我花了很多精力在这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不敢看他,“因为你很喜欢酒?”
“不对,是因为几年前我第一次到我的庄园来品酒,正好遇到一群学生来参观,有位女同学对我的酒大肆批评,说我的酒是臭水沟的水。”他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但是揽在我腰间的手却隐隐用力,声音也有些咬牙切齿,“也多亏了这位女同学啊,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改良酿造工艺和葡萄品种,现在我庄园里的酒的价格都翻了十倍。”
我干巴巴地呵呵一笑,“听一个□□头目说他的葡萄酒生意有点奇怪。”
“恩?你不奇怪我有没有找那个女同学算账吗?”
“……你应该感谢人家。”
“我今晚会好好感谢她的。”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笑意说,“毕竟说出这么讨厌的话的人,却长了一张让我过目不忘的漂亮脸蛋,让我每每到这个庄园来的时候,都隐约盼望她再过来。”
我心念微动,抬眸去看他,看到了那双眸子里那丝我以往从未注意过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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