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同志。”
凌晨的北京静谧得近乎落针可闻,邓致昌知道,大概是机场处在郊区的缘故。
缓缓地,夜空中片片雪花飘落。小小的花瓣纯洁而无瑕,与停机坪上一张张各怀心事的面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邓致昌双眼微眯,尽管有大衣庇护,他仍需努力适应北国此刻寒冷的气温。不远处亮如白昼的灯光透过人群,在地上绘出了宛若感叹号的影子。
如果此刻让他自己去写一个记录,那邓致昌估计真的会只写一个感叹号,然后留下大面积空白。
迈着有些僵硬的脚一步步走下台阶,没有鲜花,没有红毯,迎接他的只有凝重而陌生的面孔。
一个军官主动走上前来,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瘦削的面颊上似乎残留着无数风霜打磨成的印记。
“北京欢迎你,邓舰长,国家不会忘记你做出的牺牲和功劳。”
“我是隶属北京军区警卫团的高金鹏,上级命令我全权负责你到指挥部汇报工作前这段时间的安保任务。”
邓致昌也回敬一礼,然后疲惫地摇了摇头。“同志,寒暄的话就不必了。比起我个人的牺牲与功劳,更应该被嘉奖的是那三千名官兵们。”
军官闻言,眼中隐隐透出落寞之色:“很抱歉,同志。出于保密原因,目前暂时不能让他们回到正常的生活。”
邓致昌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认可了他说的话。
毕竟整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甚至于事情的亲历者,邓致昌本人都在不停地自我怀疑是否真实。
15天的异世航行,未知的陌生世界,翻江倒海的巨兽,甚至是仙人和“神”……一切的一切都在颠覆他的认知。
套上厚实的防弹衣,邓致昌和高金鹏一起挤在吉普车的后排上。引擎低低的嘶吼了一声,数辆步战车同时打开大灯,率先开道向前驶去,将邓致昌一行人严密保护在中间。
特有的旋翼轰鸣声响起,邓致昌顿时发现头顶同时还有一架武装直升机在严阵以待。
“同志,好大的阵仗呐。”
高金鹏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邓致昌说的话。“你现在是我们国家最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装在你的脑子里,也难怪上头如此重视。”
“我们本来还有更加严密的方案,是我本人力劝他们不要如此小题大做。”
“这还不够小题大做吗?”邓致昌惊讶地从座椅上直起身子,盯着高金鹏。
军官神秘地一笑,“不夸张的说,我们的安保工作是世界上做的最专业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邓致昌低低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他实在是太累了,别说在异世时的航行和指挥,哪怕是在返程的航班上,他的精神也时刻保持着高度紧绷,生怕忘记任何一个细节。
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内,他先后转乘直升机,客机,为了速度甚至让海航的战斗机捎了他一程——由此可见决策层对于他将带回的消息的急迫与重视。
现在,他终于是踏上了北京的土地。故国的风雪,似乎一下就让这个老兵的身体缓和了下来。
不甚悦耳的机械低吼声成了催眠的摇篮曲,铺天盖地的倦意冲垮了精神的堤坝。眼前晕黄的灯光和首都的夜景迅速远去,邓致昌进入了昏睡。
他是睡着了,但今晚还有无数不眠的人。
比如他的老师张北海。
这个年逾70的老人不要命似的一根又一根抽着烟,整得舰桥走廊上是云山雾海。m.chuanyue1.com
不会有纠察出现打搅老人的兴致,说他违背军规。自从成为004号舰舰长后,平日里老将军体贴下属,亲自操劳训练等种种行为让他深得人心。
这时,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咳咳,老张啊,你还是少抽点吧。”另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他身旁站定,咳嗽着抬手挥散了迎面扑来的烟雾。“你的学生不是回来了吗?还有什么可苦恼的呢?”
张北海抬头,看了来者一眼。这个时候敢来打搅老舰长的,也只有政委林凯。
“我不是为了那个混小子回来与否而苦恼,我是在为这支舰队的未来而苦恼。”
此言非虚,当邓致昌亲笔起草的绝密电报传送到北京后,指挥部出乎意料的没有命令已经到达南太平洋的庞大舰队返回驻地。
于是,张北海看到命令上的原地驻扎时几乎傻了眼,他实在想不通司令部的人在闹哪出。现代战争中,舰艇的自持力有限,以至于威武雄壮的中国舰队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虚胖的病人。南太平洋的极端气温时刻加倍消耗着船体寿命,毫无规律的风暴似乎时不时就要给舰队闹腾一番。
同时,在远处时刻虎视眈眈的第二,第三,第七舰队,张北海更是头疼无比。鹰兔双方在太平洋上摆好了阵仗,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作为舰队总指挥官,他所受到的压力是超乎寻常的。
他已经不止一次打过报告,以一个海军将领的角度客观,完整的阐述了潜在的威胁,可惜全部石沉大海。
看样子,似乎有什么让上头宁可冒着极大风险也要为之停留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都和那个小混蛋的报告有关。”张北海愤愤的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连我的保密级别都无法窥得全貌……很难想象他们在失踪的15天里,究竟见到了什么东西。”
林凯也是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听舰载机中队跟他们一道执行值班任务的那些官兵讲,他们似乎去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
林凯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就是福建舰上的舰载机中队。补充了油料和弹药后,尽管不能联系外界,官兵们依然积极地加入进舰队的防空巡逻任务中,与姊妹舰一道,共同守护着舰队的天空。
听到这里,张北海极不自然地顿了一下,连手上的烟蒂都抖落了一截,然后哈哈大笑出声。
“喂喂,我说政委同志,你有没有搞错?你我可都是坚定的唯物信仰者,这种说法你也相信吗?那些士兵大概是在海上航行的太久,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吧。”
林凯摇了摇头,没有和以往一样正面反驳张北海的调侃,只是冷静分析道:“舰长同志,现在后勤部门每天都有统计补给舰队的补给种类吗?”
特遣舰队中除了004这种超级航空母舰采用了核动力之外,其他舰只均使用了传统动力源,也就意味着需要油料驱动。而除了燃油之外,各类零件,弹药以及食品,淡水的补给也是必要的。
可以说,补给就能决定舰队的战斗力。
“除了必要的演训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弹药消耗,因此最近一周补给舰送来的都基本只是食物和淡水以及油料。”张北海一愣,没有听懂政委这句话的意思。“同志,这很正常吧?”
林凯双眼一眯,张北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飞鲨”在咆哮声中一跃冲天,远方停泊的福建舰此时仍然在进行夜间航空作业。
“福建舰自从重新返回舰队之后,既然没有参加过任何演训,那么为什么他们需要补充相当数量的反舰导弹以及精确制导弹药?”
这么一说,张北海便立刻回想起在昨天后勤的报告中,补给舰确实为福建舰补充了大量的武器弹药,以至于他还抱怨不如多带一船罐头来。
“在为了寻找福建舰而发起的声呐探测中,又证实了方圆数百海里的海床上没有任何的人类科技遗留……”
“现在就有一个问题出现在我们面前:福建舰在这失联的15天中,消耗的弹药都去哪里了?”
一言既出,老将军脑海里所有的可疑线索顿时串在了一起,变得清晰明朗。“同志,你的意思是……”
“无论是一个什么奇怪的空间也好,什么新的世界也好,因为那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林凯目光坚定的看向张北海。“我完全有理由相信,福建舰已经跟未知的对手发生了交战。”
“这一片海域有通向它的入口。福建舰只不过是误入罢了,但现在我们必须把守着它。”
“入口的背后,是新大陆,还是敌人?这是一个未知数。”
“我想,这就是指挥部命令我们留守在这里的原因。”
周围的一切似乎很模糊,但又很清晰。
……
一切似乎都飞速向他靠近,但一切又似乎都在飞快的逃离他。
……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邓致昌从无意识的睡梦中睁开眼睛,可清醒的瞬间便发现自己在飞速的下坠,失重的无力感和无可依靠的恐惧顿时攫取了他的心脏。
短暂的慌乱后,多年海航飞行员的经验让他迅速明白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状况。勉强在空中翻了个身,四肢完全放松开来,这下总算是能控制自身的姿态以及飞行的方向。
这就像是高空伞降,唯一不同的是背上没有降落伞。
“我这是……”
猛烈的气流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邓致昌还是勉强看到了下方的情景。
云海。
确实可以称之为“海”,厚厚的云层几乎遮蔽了一切,让他看不到地面的状况。唯一出现在视野里的只有一座山峰,尽管不知道海拔,但峰顶的植物似乎都生长得很好。
现在别无选择,邓致昌只能朝着那个方向飞去。他很清楚的知道这种高度和加速度撞上山峰,只有一种可能。
变成一摊扁的不能再扁的肉饼,然后成为腐食动物的美餐。
心念电转。电光火石之间,数百米的滑行距离已然结束。
“嘭!”一个人影直直落进山顶的湖中,激起了大片的水花。
“唔啊!”数秒后,浑身湿透的邓致昌浮出水面。来不及庆幸,他很快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怎样诡异的事情。
当人从数百米高空下坠,没有降落伞便是死路一条,哪怕下方是大海也没用——因为水面张力,哪怕是最为柔和的水在接触到人体的一瞬间也会坚硬如铁。
这就导致了从数百米的高空掉落下去,只要没有任何减速措施,无论是摔在地上或者摔在水面上,都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但现在,他却成功地违反了物理定律。
“梦,一定踏马的是梦!”邓致昌用力晃晃脑袋,把水珠从脸上甩开,向着湖心岛游去。既然确定了眼前的是梦境,那么更加奇怪的问题也接踵而至。
如果是梦境,为什么气流和摔入水中的感觉如此真实?为什么身体会感觉到疲劳?
他来不及思考,想要在陌生的环境里生存,就必须保持身体的干燥。很快,邓致昌就累的不行地倒在湖心岛的岸边的大树下。
那不是身体上的疲惫,是精神上的。诸多问题萦绕着他的脑海,令他奄奄一息的精神世界饱受重创。
“绝云间欢迎你,邓致昌将军。”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说话的人似乎是一个中年男性。
“很抱歉,在这种情况下与你相见。”
邓致昌立刻警觉地四周观望,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到这来。”
绕过古树,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石桌石椅,石桌上还摆放着碗筷与酒壶。一个年龄看似是二三十岁的男子平静地坐在其中一张石椅上,目光淡然地看着有些狼狈的邓致昌。
他观察到,那石桌上似乎还雕刻着文字,但却在光线的作用下,看不得真切。
男子朝他微微颔首,目光一动,似乎是在示意他坐下。邓致昌也会意地点点头,当即入座。
“难得见到……”
“很抱歉打断你,朋友。但在你说话之前,我想先说说自己的几个判断。”
邓致昌丝毫不在意男子脸上隐隐流露的不满,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表情变得格外精彩。
“第1个判断,这里已经不是我的世界了,这里是提瓦特,对吧。”
“正解。”男子笑了笑,金色瞳孔透露出十分感兴趣的光彩。
“果然。”邓致昌感慨地看向四周宛若仙境一般的美景,“那么第2个判断,这里是梦,但也不是梦。”
“没错。”男子轻抬手腕,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手指上的玉扳指隐隐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晕。“这是仙术营造的幻境。”
“第3个判断,你是仙人?或者,干脆就是凝光说的,已死的岩王帝君‘摩拉克斯’。”
“哦?这可是有意思的说法。”男子脸上终于出现了除了平淡外的其他表情,就像一张苍白的ppt突然出现了文字。他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解释。
“帝君既死,世上再无摩拉克斯,留下的只有凡人钟离罢了。”
邓致昌也笑了。“我从未见过这样不负责任的统治者,以自身的死亡来加速文明的进步。”
“在我们的世界,统治者一般都会牢牢抓握自己的权力,而不是自愿的让开它。漫长的历史上,人民为了自由而抗争,所做出的牺牲太多,太多。”
“但幸运的是,我们最终胜利了,人民迎来了自己当家作主的时代。”
“很好,但我也想问你,如果你长久的只做一样工作,你是否会感到疲劳?”
“帝君已经守护璃月3700多年,我想无论是仙逝还是隐退,他都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仍然热爱他的人民。”
“毫不夸张的说,是你们让我知道了人治究竟能蕴藏多大的威力。”钟离又拿起酒壶,将小杯放到邓致昌面前,清冽的酒液流淌而出。“你们的到来,也是我最终决定将璃月放心交给人类的原因。”ωWW.chuanyue1.coΜ
“你就那么肯定我们不是侵略者么?”邓致昌没有喝酒,只是直视着钟离的双眼。“也许我们的目的是彻底毁掉这个世界呢?”
“你们不会,如果你们想,第一次接触便会摧毁群玉阁。”
“人总是追求利益的,在那基础上达成共识并签订契约,远比发动一场血腥的战争来的愉快。”钟离目光笃定,丝毫不惧邓致昌的咄咄逼人。
“璃月有漫长的历史,从我们可以交流这件事上,我就知道了你我的文明或许有很大的共同性。”
“哈哈哈哈,钟离先生所言实在是妙,事实亦如你所说的那样。”邓致昌这回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直白地认可了钟离的说法。“不过,中华民族5000多年的历史可比你们要长得多。”
钟离也笑了,二人举杯一碰,清脆声音响起。
“其实这次我是请你来,是要给你一个忠告的。”钟离面带微笑地看着邓致昌,
“这是两个世界之间的碰撞,不要再回来了。人的力量在法则的力量面前终究太过渺小,天理维系者的法则之力恐怕是连岩王帝君都要退避三舍的东西。”
“抱歉,我们不信神,我们只相信自己的武器。”邓致昌毫不示弱,坚定地回答。“如果我们真的能回来这个地方,那必然是抱着善意与诚意而来。”
“但如果我们自身的利益受到损害,我们也将毫不犹豫的发起反击。”
“天理维系者?她有几个师?”
“你的这番话,在500多年前也有人对我说过,但她的国家……最终在神明的力量下毁灭了。”
钟离脸色黯然地看着手中的玉杯,似乎陷入了沉思。
“神明?那场战争也有岩王帝君的参与吗?”邓致昌立刻追问。
“不,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愿。在法则的感召下,七神不得不做出了违背他们本性的决定。”
“那么,那也是一个人治的国家吗?”
钟离轻轻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邓致昌还想再问,却看到钟离抬起手臂,示意他噤声。
“纵然以神力为支撑,但这种跨越世界的交流对我来说,耗损也太过巨大……”
“……我想对话是时候该结束了。”
“喂,你搞什么?”邓致昌焦急地大喊道。
“再会,朋友。”
“钟离!”邓致昌突然大喊一声,把身旁的高金鹏吓了一跳。
吉普车随即剧烈地左右摇摆了一下,差点一头撞到旁边正在护卫的步兵战车。
“九号报告,你下方是什么情况?”不容分说,频道里边立刻传来了焦急的询问。
“这里是九号。一切正常,一切正常。目标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而已,完毕。”高金鹏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邓致昌。
此刻邓致昌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这才意识到背后的冷汗几乎快要浸湿防弹衣。
“同志,还有大概5分钟的车程,我们就要到司令部了。”高金鹏提醒道,“要不喝口水冷静一下?”
高金鹏不会说的是,在邓致昌的呓语中,无论是神秘男子钟离还是他自己的话,都经由他的嘴吐露而出。
邓致昌擦了把冷汗,摇摇头。“不必了同志,让我自己缓缓就好。”
钟离的话语仍在他的耳边回响,他可以肯定,世界的历史将在今晚发生转变。
重回异界之路,是伴随着友谊和欢歌,亦或是血腥与兵刃,没有人清楚。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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