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枝呼吸一滞。
那根烧的滚烫,闪烁着刺眼红光的房梁,像是择人而噬猛兽一样,在她眼中不断放大。
死亡的恐惧降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闭上眼。
“枝枝……”谢逆目赤欲裂,他疯了一样朝顾南枝扑了过去,强势挥动衣袖带出一道凌厉的掌风。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顾南枝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她一睁开眼,就对上谢逆那双赤红如血,满是后怕的眼眸。
顾南枝满目震惊,怎会是他?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有想过,来救她的会是谢逆!
“枝枝,没事了,别怕……”谢逆眼尾红的妖冶,他心有余悸,颤抖的伸出手,紧紧把顾南枝拥入怀中,打横抱起她就走。
枝枝?
听着他低沉且温柔的声音,与方才那一声声呼唤重叠在一起,顾南枝愣愣抬眸,所以,刚才喊她的也是谢逆!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下颌骨。
看着他如玉下巴上的脏污,靠在他微颤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那颗被仇恨蒙蔽,缩在冷硬外壳里的心,蓦地一软,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漫天火海中。
谢逆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任由四周狂燃的火焰如何恐怖,都没有伤到她分毫。
二楼的火势远远胜过一楼。
在谢逆抱着她从二楼冲下来的时候,顾南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大人,呜呜……属下终于找到你了。”正如无头苍蝇一样寻找他们的霍岑,发现他们之后,第一时间冲了过来,七尺有余的汉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他这全都是吓得。
他在前开路。
暗娼馆的门近在眼前。
顾南枝眉眼不禁一松,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朝谢逆看去。
霍岑已经率先一步冲去暗娼馆。
见他出来了,外面的御林军皆松了一口气。
谢逆提着心的也有所松懈,他唇畔带着宠溺的笑,垂眸看了怀中的顾南枝一眼,抱着她就要冲出去。
眼看他们还有两步之遥,就要踏出暗娼馆。
只差两步。
就差那仅剩的两步。
变故突发。
轰隆一声,宛若惊雷一般的巨响,狠狠敲击在众人心头。
顷刻之间,整个暗娼馆轰然倒塌。
霍岑眼睁睁的看着,谢逆与顾南枝两个人从他眼前消失,巨大的惊恐之下,他愣了一瞬,然后红着眼,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一声比一声惊恐,“大人,大人……”
“首辅大人!”其他人也吓傻了。ωWW.chuanyue1.coΜ
火已经被扑的七七八八,有的木头尚带着余温,有的木头还在燃烧。
整个暗娼馆成了一片废墟。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大人呀!”霍岑跪在那片废墟前,徒手拼命扒拉着那些烧得焦黑的木头,残存的余温下,很快,他的两只手便满是血泡。
他一声怒吼。
一众御林军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去救人。
眼前突然一黑,快到叫人猝不及防。
等顾南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一片废墟之下,狭小,逼仄的环境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闷哼。
她心头一惊。
滴答,滴答……
紧接着湿滑粘腻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后脖颈,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萦绕在她鼻尖久久不散。
她鼻子一酸,眼泪一行一行落下。
难怪暗娼馆突然倒塌,她却分毫未伤。
是谢逆,用自己的身躯,在一片废墟之中,生生为她撑出一片足以容纳她的天地。
“枝枝,枝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谢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慌张之余满是担忧。
顾南枝心头一热,眼泪掉的更凶了。
明明是他以那副血肉之躯,为她挡住身后的废墟,这个时候,他不该关心一下自己吗?
所思所念竟然全是她……
谢逆,谢逆……
他究竟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也不管谢逆能不能看见,她用力摇了摇头,巴掌大的脸上尽是担忧,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
他一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奸臣,为什么这么傻?
谢逆听见她的抽泣声,心蓦地一揪,像是有无数蚂蚁在撕咬一般,他以为她在害怕,轻声说道:“别怕,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顾南枝还是没办法开口说话,可她一点也不怕,背后贴着一片温软,她知道那是谢逆,知道他就在她身后,也不知为何,她觉得特别心安。
掉落的废墟全都压在谢逆身上,足有千斤之重,他双手撑在顾南枝两侧,由于用力过猛,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他咬牙坚持着,纵然后背一片火辣辣的,可他一脸柔光,上扬的嘴角尽是宠溺,“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顾南枝一怔,她抱着怀疑的态度,谢逆还会讲故事?
她有点不信。
那边,谢逆已经开始讲了起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正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
他暗哑的嗓音十分动听。
听着他讲的这个故事,顾南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首辅大人,真的很会讲故事……
他没有骗她,等这个故事讲完,他们何止能从这里出去,怕是他们两个头发都白了,这个故事也讲不完。
听着她的笑声,谢逆暗暗松了一口气,真好,她终于不再哭了。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黑暗里满是他的声音,就连等待都变得温柔起来。
倏的,也不知外面救援的那些人,触碰到哪里,压在谢逆身上的重量激增,他声音一止,撑在顾南枝两侧的手臂,徒然一软。
顾南枝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一沉,她紧张的立刻屏住呼吸,拼命从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来,“大,人,你怎么了?”
谢逆眼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他额上青筋毕露,如山的重量就快要把他压垮,可只要一想到,她就在他身下,他若是支撑不住,她便会痛,他浑身便充满力量。
“我,没事!”
随着他话音落下,顾南枝只觉得身上一轻。
“大,人,你别管我了。”他嘴上说着没事,可萦绕在她鼻尖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顾南枝嗓音发颤,带着浓浓的哀求,她实在不想再连累谢逆。
谢逆的眼神越发柔软,“你还想听故事吗?”
“不要。”顾南枝红着眼摇头,她想让他省点力气。
谢逆担心她害怕,自顾自给她讲了起来。
顾南枝眼睛湿漉漉的,待她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后,她用力侧过头去,想要看他一眼。
一片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一眼就看到他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在这样的绝境中,他清亮的眸子中盛满盈盈笑意。
难道这是什么好事?
她满腹疑惑,越发弄不明白他了。
“大人,大人……”突然,霍岑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有救了!
顾南枝激动起来。
谢逆有些吃力,“本官在这里。”
“是大人,我听到大人的声音了,他就在那里,你们都给我仔细点。”霍岑立刻来到埋着他们的废墟前面,指挥着所有人,徒手搬开压在上面的木头。
渐渐的,顾南枝能看到一丝火把的亮光,她回眸看向谢逆,带着颤音道,“大人,我们马上就要得救了。”Μ.chuanyue1.℃ōM
“嗯!”谢逆应了一声,他身上的重量正在一点点变轻。
大约过了快一个时辰,他身上最后一块烧焦的木头被移开。
“大人你……”没事吧!
霍岑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扶他,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他话都还未说完,眼眶一红。
“都转过身去。”想到她还在他身下,谢逆一声令下,等所有人都背过身去,然后吩咐道:“拿披风来。”
离他最近的一个御林军,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谢逆。
谢逆淡淡瞥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
霍岑心领神会,他一个箭步冲到早就候在一旁的马车,从里面拿出大人的披风来。
如大人这般小肚鸡肠,动不动就打翻醋坛子的人,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的东西,近顾姑娘的身。
果然,他把披风递来的时候。
谢逆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将顾南枝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打横将她抱起。
除了霍岑,在场所有人都背着身,没有一个人看到顾南枝。
谢逆走的极慢,他刻意遮挡,顾南枝根本没有看到他后背上的伤。
霍岑大步上前撩开车帘,他抱着顾南枝上了马车。
马车里,焚着香,煮着茶,他们所需的一应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
谢逆小心翼翼把她放在马车的软垫上,他说了一声,“冒犯了!”
然后拿起铜盆里的棉布,挤了挤水,目不转睛看着她,他动作轻柔,先给她擦去脸上的灰,又给她净了净手,才侧目看着霍岑问道:“软筋散的解药可已经备好?”
“大人,在这里。”霍岑立刻递上解药。
谢逆接过放在茶里,小心喂顾南枝喝下。
喝下解药,她软绵无力的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
霍岑缩在一个角落,愁眉苦脸的看着谢逆,心想他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怎么才能将功补过,倏的他双眼一亮,一拍大腿,开始即兴发挥,“大人,你的背怎么伤的那么重,快趴下让属下给你上药,也不知道属下这笨手笨脚的,会不会弄疼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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