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屋内陡然安静下来,飞蛾振翅之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它围着烛火缠了几圈,似乎有些犹豫,可终究,它还是扑向了它向往已久的热烈。
火花猛地一抖,一阵‘滋啦’的呻吟声后,徒留一地灰烬。
谢青棠的嗤笑声适时响起:“我竟无言以对。”
他深吸了口气,失却了往日风度,咬牙切齿地问道:“所以,你决然淌入了这趟浑水中?”
“我只是想实现我的政治抱负,安饶,你的赤子之心叫我羡慕,只是治世救国总是免不了会有流血牺牲。对于定北王府的冤案,我很遗憾;对于定北王府满门忠烈,我很惋惜。”Μ.chuanyue1.℃ōM
谢青棠觉得讽刺的是,赵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古井无波,似乎对于定北王府被满门抄斩一事毫无波澜,不过是局外人寥落地几个字句,当不得什么。
是了,若真是会产生愧疚这种情绪,赵凌这般清醒的人还会成为帮凶,不,亦或是主谋吗?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样的问话也显得多此一举。
“往日不可追。”他压下心内翻涌的江涛,“罢了,赵子晟,我再问你一句,今日长乐落水,可是你指使?”
“回禀殿下,与臣无关,臣并不知此事,或许何瑜是受了人撺掇,臣以后定会严加御下。”
仿似方才说出那番话的不是赵凌,他又恢复了为人臣该有的模样。
“可是事情已然发生,赵子晟,你今日来寻我,想必也是想戴罪立功吧?”
谢青棠想,既然平等的对话换不来尊重,那他就站在高处,且看玩弄权术的人如何作茧自缚。
“回禀殿下,臣确有此意,仲阁老一门做事,确实是愈发过分了,臣前日还得了消息,说是从州知府伙同仲家人侵占从州百姓千亩良田,实在罄竹难书,此事臣会传消息同萧御史商议,只是今日出了这档子事,臣需闭门思过,还请殿下多多操心了。”
赵凌不愧是隐藏在世家背后多年的人,总是能退一步,求个万全。
就像当初定北王府一夕倾塌,他是否也是在背后如此推波助澜?
可这一回,他不会叫他如愿。
赵凌想要坐山观虎斗,让他跟仲赫斗个两败俱伤,他偏不会叫他独善其身。
他微微抬头,望了眼门外一闪而过的人影,眼中似有不忍,但转瞬即逝。
“这样的毒瘤不铲除,于国于民确实不利,只是,赵子晟,我该如何信你呢?”
赵凌将自个的计划和盘托出。
“明日一早我就会将手中证据悉数移交至萧御史手中,贾侍郎也会有一份,到时候赵首辅也会得到消息,此事有他牵头,事半功倍。”
谢青棠微微一笑,退后一步。
“这些年,赵御史真是铺了好大一张网啊。”
能叫仲家致命的证据能在顷刻间拿出来,可真是不简单啊。
“此番就要仰仗赵御史助力了。”
“殿下严重了,这是为人臣该做的。”
赵凌答得不卑不亢,好似他从未跟仲赫合谋做过任何事。
在赵凌离开后,谢青棠久久未动,沈长乐也没有打扰他,只是仰头望着淡粉色的床帐。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传来一阵动静,她偏头去瞧,就见谢青棠耷拉着肩头走了进来,见她望来,原本想强撑着扯起的笑容最后落得个哭笑不得。
“不想笑就别笑了。”
沈长乐朝谢青棠伸出了她的手。
那只手莹白、脆弱,可在此刻的谢青棠看来,则像是溺水之人遇到的一块浮木。
他疾步上前,紧紧握住了那只手,也终于能从水底探出头来呼吸片刻。
他顺势滑坐在了脚床上,头轻轻搁在了她手臂上。
沈长乐什么也没说,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还是无法接受。”m.chuanyue1.com
良久,谢青棠吐出了几个字,嗓音沙哑异常。
“我还是变成了同他一样的人……”
沈长乐温声开解道:“怎会?如今没有和解,只有血债血偿,做错事的人总要付出代价。”
“方才……堂姊就在外面……”谢青棠的声音藏着不易察觉的哭腔。
沈长乐轻抚谢青棠头顶的手一顿,半晌,才轻声道:“堂姊会痛,可剜掉腐肉,方能新生啊。”
“她不会怪你的,因为……”她恍然想到了那个温婉的女子,续道,“她也是谢家女。”
她话音刚落,外面一声闷雷劈下,惊得屋内孩子醒了过来。
谢青棠用衣袖狠狠抹了把脸,然后利落站起,招来奶妈哄孩子。
屋内瞬时又是闹腾腾一片,好像方才的挣扎和不堪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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