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的劈啪作响。

  火光跳跃在陆绝的侧脸上,变幻出忽明忽暗的阴影,越发衬得他高鼻深目,神色清冷。

  他道:“传言,混沌玉是一群盗墓贼从皇家陵墓里盗出来的,据说含在尸体口中可保尸身万年不腐,活人每日含在口中,可益寿延年。”

  骆蝉衣闻言,不禁露出一副恍悟的神情,这下她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那锦衣人一直穷追不舍。

  当一个人有了权力和富贵,那最想求的是什么?

  无非是延长生命的期限。

  “这混沌玉真的有这样的奇效?”她问。

  陆绝转眼看向她,摇头:“不知道,我师父说不能,但他活了一百一十二岁。”

  “这……”骆蝉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人的正常寿命只有六、七十岁。

  就好比一个人一边喊着“鸡腿不香”,却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

  她想了想,又道:“也就是说,混沌玉之前一直在你师父那里,他过世后交给你了。”

  “没有交给我,只是让我送去一个地方。”

  她顿了顿,继续问:“那你……送去了吗?”

  陆绝隐隐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那群人一直纠缠,不能贸然送去。”

  她点点头,看来东西就在他身上。

  虽说混沌玉确实是个好东西,保活人长寿,保死人不腐,可她实在想不通不鬼不人的冥界想要来做什么。

  就像刚刚项圈说的:没什么用。

  “明天我们出发去望陵,或许能将他们甩开。”

  骆蝉衣抱着手臂,问道:“望陵远吗?”

  陆绝想了片刻,道:“有一些。”

  他口中的有一些,让骆蝉衣没想到的是,他们整整赶了七八天的路。

  途中辗转曲折,搭过运粮的车,也借过商队的马,终于来到了他的家乡——望陵,石家村。

  “到了哟!”车夫悠长地吼了一嗓子。

  骆蝉衣被惊醒,发现自己正歪头睡在陆绝的肩膀上,她坐起来懵懵登登地转头看他。

  他也正侧头看着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到石家村了。”

  骆蝉衣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眼前果然是一个小村子,住户并不多,分散的很稀薄。

  此时刚过一大早,许多房屋上面缕缕炊烟还没有完全消散。

  牛车停在村头的一棵大柳树下,老牛噼里啪啦开始就地大解。

  “多谢”。陆绝把车费给那老农。

  老农显然是认识他的,先是拒绝,后在陆绝的坚持下,才笑眯眯地接下那把铜钱:“你回来看你师父了哟,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哩。”

  陆绝并没有说什么,从牛车上把买来的一些贡品提了下来,领着骆蝉衣走向村子里。

  他们沿着东拐西转的羊肠小道,终于走到陆绝以前住的地方。

  房屋十分简陋,一圈矮小的篱笆就算是院墙了。

  院子里有一个带棚的厨房,此时已经堆满了尘灰,许多落叶也吹到了棚里。

  两间茅屋一眼就看完了,除了最基础的用具外,再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陆绝手中的贡品一直没有放下:“我先去拜祭师父,回来再来打扫。”

  骆蝉衣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他师父的所葬之地并不远,就在村子后面的矮山上。

  这片山显然已经成了下葬的最佳场所,周围随处可见都是墓堆。

  陆绝径直走向其中一座最显眼的,这座坟墓不同于其他,有些……豪华。m.chuanyue1.com

  看起来是用加固的夯土建筑的,外围一圈气派的台基,上面立着根根雕花的廊柱,俨然一座小宫殿。

  骆蝉衣看着那墓碑,心里不禁有些异样,这位师父生前住的宅院是那样简陋破败,死后却反过来了。

  陆绝从袋子里把五样供果一一摆在了坟墓前,燃起一炷香,对着墓碑三叩三拜。

  他笔直地跪于坟前,凝视着那墓碑道:“师父,回来看您了。”

  骆蝉衣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陆绝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知趣地迈开脚步走远一些。

  陆绝脸皮薄,她在这里,有什么话怕是难以启齿。

  可是她已经走的足够远了,也没见陆绝的嘴巴再动一下,看来陆绝话少,不管对活人死人都一样。

  但他也没有准备离开,只是垂头跪在坟前,像是在听训的孩子一样。

  坟前的人无话,土堆里的人更不可能开口了,就那么沉默对峙了许久。

  骆蝉衣想起,生平册上写着陆绝丧父丧母,想必就是这位师父将他养大成人的。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位师父是怎样一个人。

  ——

  他们回到家里,陆绝便开始打扰起庭院,显然他干这些活早已是轻车熟路,骆蝉衣几乎没插上什么手。

  最后,陆绝将抹布晾在了院子里,转头看向她:“饿了吧。”

  “好像……也没有吃的。”刚刚她特意去找了找,小小的米缸,里面除了几粒老鼠屎空无一物。

  “我们去换一些米来……”

  陆绝转身进了屋子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本牛皮册子,那是他专门记账用的。

  他把它塞进了胸前的衣襟里:“正好把钱还给大家。”

  他们按照牛皮册上的名单,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开的门的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女人,仰头看见陆绝,露出满脸的惊讶:“你回来了呦!”

  女人将眼睛一转,看到他身后的骆蝉衣时,瞳孔猛地一震:“呦!”

  女人抬腿迈出屋子,迎面一阵风吹来,冷得她缩了缩脖子,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骆蝉衣,笑道:“还领了个婆娘回来!这俊的呦。”

  骆蝉衣没心情解释,挤出一抹苦笑。

  “我来还钱。”陆绝数出一串铜板交到了女人手上。

  女人欣喜接过,低头扒拉着手心里的铜板,不由得“哟”了一声:“多了多了,可没借这么多。”

  “利息。”他淡淡道。

  女人脸上浮现出喜出望外的笑容,将脸上的雀斑都挤成一条线:“你这孩子……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我们当时都劝你,人死都死了,你给他建那么好的坟,他能知道什么,你呀,非是不听。”夶风小说

  骆蝉衣闻言心里一惊,看了眼陆绝。

  这一刻才明白,原来,陆绝东拼西凑借的那些钱,都用来给他师父建那座坟了,难怪……

  女人此时看向骆蝉衣,表情夸张道:“他和他师父一样一样的,脾气倔着呢!”

  “哦?老师父也是个倔脾气?”骆蝉衣顺着她聊了下去。

  女人瘪了瘪嘴:“那还用说,倔着呢,夏天穿棉袄,冬天在雪地里洗澡,过了晌午就不吃东西,每天还对着大树拳打脚踢!”

  女人又用眼神点了下陆绝:“对这孩子也是,平时不是打就是骂,家里的活都让他干,这孩子小时候才刚会走,就让他去做饭,差点没把自己当地瓜烤熟了……”

  “走吧。”陆绝面无表情拉了一把骆蝉衣,向院子外走去。

  “你看看,我刚说两句他就不爱听,这孩子有孝心,就是性格是个闷葫芦,从小到大,没听他说过完整的话……”

  女人一直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骆蝉衣侧头看了一眼陆绝,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在此之前,她遐想的这位师父是位世外高人,隐居山村,遗世而独立,把自己的武艺通通传授给了陆绝,还教会了他难得的善良。

  可她听到的却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平时对陆绝也是非打即骂。

  这些年,陆绝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陆……”她正出神着,忽听身后一连串脚步声奔来:“陆大哥!”

  她转回头,只见一团粉色的东西撞到了陆绝身上。

  一个扎着两只小揪揪的女娃子抱住陆绝的大腿,看起来七八岁,还没有陆绝的一条腿高。

  “胖妮,你又去抱人家!”女人追了过来。

  小丫头是挺胖,圆滚滚的身子,粉嘟嘟的脸蛋,就像一个年画娃娃一样。

  “这死妮子,见他一次就抱一次,打小就是。”女人从陆绝腿上将女娃扒了下来。

  陆绝看着那女娃圆乎乎的脸蛋,神色也不再似刚刚那般清冽,柔和了几分。

  “陆,陆大哥,她她她,是陆,陆大嫂?”胖妮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

  她原本脸蛋就红扑扑的,一憋之下更红了,骆蝉衣觉得可爱,蹲下来看着她笑道:“叫姐姐。”

  “你你你……不是,他婆娘?”

  小丫头反应倒快。

  骆蝉衣摇了摇头:“他没婆娘。”

  胖妮举头看了眼陆绝,又看向骆蝉衣,有几分叫嚣的意思道:“等,等我长大,我嫁嫁嫁他。”

  骆蝉衣噗嗤笑出了声音:“嫁嫁嫁,嫁这么多次啊?”

  “哼。”胖妮受到了侮辱,一噘嘴,扑上去又抱住陆绝大腿。

  陆绝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听话。”

  胖妮松开拉大腿,转而一把拉住陆绝的大手:“陆,陆陆大哥,我家有好好好吃的,进,进来。”

  一个孩子说出了这话,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讪笑了两声:“对,饿了吧,进来吃点东西。”

  “不用了,还要去还钱。”陆绝松开了胖妮,转身向外走去。

  胖妮还想跟着,一把被女人按住了。

  走在坑洼不平的小径上,陆绝将牛皮册子掏出来,里面夹着一直木炭笔,他轻轻划去了其中一个名字。

  “你借这些钱,都是为了你师父的身后事啊。”

  陆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慢慢合上了牛皮册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他们也走出了很长一段路,陆绝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住的房子,总是漏雨。”

  他记得很清楚,师父大限将至的当天,下了很大的雨,任他东拼西补,雨水还是滴滴哒哒漏进屋子。

  师父骨瘦如柴,瘫在榻上费力地喘息着,看着那断断续续的雨点,浑浊的眼珠里焦急又无奈,只一遍一遍地含糊地念着:屋顶又漏了,屋顶,又漏了……

  师父一生清贫,他只想为他建一间,不会漏雨的屋子。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笑洛书更新,040 石家村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