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估计谁也没想到,颜卿出去一趟竟然带回来一个大帅哥吧。许晗和张阿婆直接呆愣在现场,大眼瞪着小眼,还是颜建军率先打破了沉寂:“小伙子,你是跟颜卿一个学校的同学吧?”
刘白一点头,他坐在颜卿的身边,身子挺得端端正正,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学生。
颜卿暗笑,从离得较远的盘子里夹起一个大鸡腿放到刘白一的碗中以作安慰,向颜建军解释道:“刘白一是我们学校政法系的学生,唱歌特别好听。”颜卿并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这句话前后风马牛不相及。
大人们总是对好学生有种天然的好感,颜建军听了,立即另眼相看,道:“当初我们家卿卿也报了政法,但她考的分低,只能去新闻系了。”
“爸。”颜卿娇嗔一声,“我们新闻也很好啊。”
颜建军笑笑,继续问刘白一一些问题,只差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刨出来了。
饭后,颜建军才偷偷把颜卿拉到一个小角落,问:“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颜建军这样问,反倒让她不好意思了。“他只是没地方去,要在咱们家暂住一段时间。”
颜建军这才放心了,想了想,道:“那你住你姐姐的房间吧,让他在你的房间住。一会记得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
颜建军还未说完,只听厨房传来一道清脆的碗碎声。他们进去时,刘白一呆呆地站着,望着碎在地上的陶瓷碗,脸上尽是懊悔和不安,而许晗站在旁边,神色莫名。
刚才他们一起吃晚饭,许晗主动请缨去洗碗,刘白一心想自己白吃白喝不太好,也去厨房帮忙了。但他十指未沾过阳春水,一个未拿稳,碗便掉在地上碎掉了。
颜建军主动解围,道:“没事,不过一个碗而已,把这个扫一下就行了。”
颜卿见状,立即取了扫把和簸箕来,将一堆碎片收拾了。
颜卿送许晗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问她:“你喜欢的是他吗?”
颜卿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许晗口中的“他”指的是刘白一。
许晗却没给她否认的机会,声音里多了几分凌厉,道:“颜卿,他配不上你。”
不是说好了要做普通朋友的吗?怎么又说起这种事情。她喜不喜欢刘白一,关他什么事!这样想,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道:“许晗,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所以我不希望你对他有什么意见。而且,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要真说起来也是我配不上他。”
或许刘白一不是一个成熟稳重,善于钻营之人,但他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怀揣着一颗赤子之心,待人接物毫无心机,尤其是对她十分真诚。跟他接触久了,连颜卿也会为自己偶尔的坏心思自惭形秽。他仿佛是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的异类,即使世事艰难,也有自己的坚持。
颜卿生气,许晗更生气,他不再说话了,黑着一张脸愤愤离去。在他心里,自己是和颜卿一起长大的朋友,自然和刘白一这种只相识半年的人不可比,如今她竟然为了刘白一和他生起气来,他怎能不气?
可是有些事情,本来就和时间无关。
刘白一就这样在颜卿家住了下来。
同在一个屋檐下,颜建军也渐渐熟悉了这个小伙子,对他的印象越发好了,刘秀梅也从早前见到他始终记不起名字到慢慢能叫出他的名字。但两人之间越是靠得近,越容易看到彼此美丽面孔上的瑕疵。
有一日,刘白一在电视上看见《余音绕梁》节目的海选招募,心里拿不定主意,准备找颜卿商量,她卧室的门半开着,他想都没想就进去了。环顾四周,颜卿不见其踪,简洁清新的室内,一张木桌上放着一张黑色的照片显得格外突兀。
刘白一不知不觉间就走近了,照片上的女孩五官平平却笑靥如花,这种笑容拥有着让人忽略外貌的魔力,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这个女孩虽然和颜卿并不像,但眉宇之间却肖似颜建军,应该是亲人吧,只是这黑白照片……难道照片上的女孩去世了吗?
“你在干什么?”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室内,刘白一没来由得脊背发凉,他回头,颜卿黑着脸,说出来的话咄咄逼人:“你不知道随便进别人的卧室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门里门外,明明只有数米,刘白一却觉得像是被拉长了一般,隔了千山万水。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陌生的颜卿,他所见到的颜卿,总是一副喜眉笑眼的模样,几乎很少辞严令色,少到他几乎忘记了她也是人,她也会产生其他的不好的情绪。或许此刻的她,才是她没有经过压抑的本来面目吧。
“我有事找你,刚才看你的门开着……”颜卿的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刘白一的声音越发小了。
静默了一会,颜卿突然向他走来。
“知道她是谁吗?”颜卿绕过刘白一,从桌子上取下照片。她的手轻轻摩挲着照片,尽管已经三年多了,但每次向别人提起,她都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她望着刘白一忐忑不安的脸,嘴角勾起,脸上却毫无笑意,她道:“她是我的姐姐。”
刘白一的眼睛睁得老大。
“其实告诉你也没事,我姐姐大我三岁,三年前去世了。你应该知道,我妈妈精神一直不正常,就是因为姐姐的这件事直接导致的。”颜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没出息地红了眼框。她笑了笑,道:“对不起,我刚才对你发脾气了。”
刘白一的嘴唇动了动,但话噎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干脆一把将颜卿抱在怀里,什么也不说,心里的感觉透过衣衫的温度传达给对方。
颜卿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如泉涌一般,她仿佛压抑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刘白一只听见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姐姐对我很好……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不是会自杀的人……”
颜卿哭累了,干脆躺在床上睡了沉沉的一觉。梦里,她恍若回到了刚被送来颜家的时候。
“卿卿,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姐姐?在她的生命里如此陌生的一个词,却在她以后的人生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卿卿,不许挑食,蘑菇也要吃了。”
“卿卿,字要端端正正地写。”
“卿卿,你离电视太近了,小心近视。”
……
梦里种种,突然场景转换,姐姐悠悠问她:“卿卿,你觉得姐姐长得丑吗?”
当然不丑,在颜卿的心里,没人比她更好看了。
姐姐却沉默了,拿着镜子照了好久,道:“可是班里有个女生说我丑,我想要改变。”
画面再次变幻,一道身影从宿舍楼上坠下,鲜红的血溅了一地。
颜卿拿着日记去警察局,不到一天,青城日报就出现了一个“女高中生不堪高考压力自杀”的新闻报道。
怎么会是因为不堪高考压力?
可是她的声音就像落在广阔天地里的一根针响,无声无息,喑哑又无力。
天地昭昭,但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中生出了令人作呕的蛆虫。Μ.chuanyue1.℃ōM
颜卿再次醒来时,又去找了刘白一一趟,他正在弹吉他,一个音弹错了,就如同撕裂的布帛一般刺耳。她虽然不识乐理,但跑没跑调却是能听出来的。
她敲了门进去。刘白一放了吉他,不笑还好,偏生他硬生生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显然,他还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颜卿。在颜卿家待了这么长时间以后,他越来越了解她,他曾以为,颜卿是个比夏日还温暖的女孩,他很愿意跟她交朋友,可是当他渐渐了解到颜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阳光之后,尤其是得知她姐姐的去世之后,他的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蔓延生长的藤蔓,逐渐将他包围得严严实实。
“其实你不用这样。”颜卿坐在了刘白一的身边,看着他惶恐不安的表情,道:“刘白一,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这些事的。”
刘白一挂着的尴尬的笑容终于褪了下去,他抿着嘴,摇了摇头。
颜卿不知道刘白一到底是怎么想的。
良久,刘白一突然盯着她,道:“颜卿,我很心疼你。”
刘白一的眼睛大大的,像是溪水一般的眼神,清澈地能看见他的所思所想,他微皱着眉头,精致的五官打上了淡淡的愁绪,美丽地犹如艺术家手下的画报般。两相对视,颜卿突然红了脸。ωWW.chuanyue1.coΜ
这也是第一次,颜卿把刘白一当成一个男生来看。
因为这次谈话,颜卿和刘白一又回归了常态。刘白一还会时不时地做一些不靠谱的事情,颜卿还会继续带上她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伪面具,但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一些东西,就好像两人共同发现了一件宝藏,而这个宝藏,是跟他人不能说的秘密。
得知刘白一在犹豫要不要参加《余音绕梁》节目的比赛,颜卿立即举双手支持。刘白一身负才华,若是就这样被埋没,实在太可惜。
但刘白一还未启程,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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