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华蓥楼主的日子过得很好,撮合了一对正经八百的情侣,做了好大一桩功德,自己的私人感情也在稳步上升,跟老板娘是如胶似漆,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林青衣对自己最近的日子非常满意,华蓥楼虽说被烧了,但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总是有办法安慰自己。
今天是七夕,虽然没办法跟自己喜欢的人漫步在京城的街头,但是能够这么远远的看着程盟,林青衣已经足够欢喜。
听说在烟火下对视的有情人会此生此世白首偕老,她不信神佛不信传说,但是此刻她觉得这是真的。
璀璨的烟火在京城的上空炸裂成一朵朵耀眼的银花,中间还掺杂有好些拼成文字形状的,皇上站在城墙上搂着一旁的贵妃,心里是作为位权者的满足。
为国为民做一个好皇帝,为后宫女眷做一个好丈夫,为自己的儿女做一个好父亲,为心爱的女人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
不管是为君为夫为父,皇帝都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全力,只是他从未想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怎么殚精竭虑,有些人开心了,就总有人不开心。
烟火晚会喧闹异常,城楼下有百姓在高呼万岁,城墙上有众臣的吟诗作对,身边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温言细语,没人知道那支冷箭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程盟也不知道。或许这就会命中注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会有回报的。
他不过是想劝皇帝退后一些,正巧一颗烟火在空中闪烁出耀眼的光芒,那冷箭的箭头闪过一丝冷光,被程盟看见了。
那一瞬间,到底还是本能大过意识,他立刻伸手推开了冷箭飞行弧线尽头的皇帝。
冷箭入体,是程盟小时候才尝过的冰冷刺骨,那些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记忆,在心底炸出一个血红的坑,那些自己记得的忘记的,不想想起来的,想不起来的记忆,仿佛是被羁押了千年,终于得到了自由的妖魔一般,从地狱的深处,向他伸出了爪子。
它们掐着他的脖子,用利爪抓着他的手臂,仿佛要将他四分五裂一般的拉扯他的身体。
他痛苦的蹲下身子,用尽全部的气力,轻声说了一句:“有刺客!”
明明喧闹无比,明明无人发觉,可在程盟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微顿了顿,城防军将领立刻拔刀出鞘,对着所有人大喊:“有刺客!保护皇上!”
在城墙对面的人群中,有个中年人对刚刚射箭的青年说:“没让你行动,乱射什么!快撤!我们暴露了,走!”
那中年人还没说完,那青年又当空射了一箭,“你疯了!”中年人用力拉着青年急于抬起的弓箭,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射的太过着急,这一箭根本就没射中的可能性,反而还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城楼上的城防军将领已经发现了他们,立刻朗声道:“在下面,就在东南方向,快追!”在将军的指引下兵士们倾巢出动,将东南角方向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几个嘉峪关来的蛮人刺客,双拳难敌四手,一边跟城防军作战,一边四下逃窜,城防军早已封锁了城关,在城墙边上,那最后劝说众人撤退的中年人,身受重伤,早已无路可逃,最后他带着满腔的悲愤,咬醉了口中的毒药,成全了自己最后的忠诚。夶风小说
林青衣在城楼下,清楚的看了这场闹剧的全程,她看着程盟将皇帝一把推开,她看着那支冷箭插进了程盟的肩膀,她看着程盟的身子往一边一歪,然后再也没有看见他站起来。
不管他想要做什么,林青衣都希望,他首先能平平安安的,每年新年去护国寺烧香,林青衣总是会许下这个愿望,即便无用,也只当为那数载风霜雨雪,春去秋往。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世间万物都不能撼动她分毫一样。人群如同受惊的鱼,而她却像是屹立不动的磐石,坚守在原地,城墙好像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天堑,将她隔绝在外。
她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她。
对于程盟来说,箭伤是小事情,而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是刚刚那种凉彻心扉的感觉。
他的思维还保留着一丝的清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手脚并用的挪动到了城墙边上,他想看看,他心爱的姑娘,有没有被战火所连累。
他撑起身体,整个人都倚在城墙上,他看见站在四处奔逃的人群中间的林青衣,她的眼中不负柔情,浓重的担忧,穿透京城的寒夜,钻进了程盟的心口。
那来自林青衣的一丝温暖,让程盟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他将那深情深埋在自己的心底,之后终于难忍强大的药力作用,昏死过去,向后仰躺在地上。
皇帝被众人围在中央,他端坐上首,将贵妃护在怀里,看着倒地不起的程盟,他对太监总管道:“去,把那个捕快抬到后面去医治,朕要他平安的活下来!”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个小太监将程盟抬进了后面的内堂去医治。
太医们来的很快,仔细的检查了程盟的伤势之后踉踉跄跄的来到了皇帝面前:“回皇上的话,那箭头上可能有毒,要想保住这人的命,或许要学一学古人刮骨疗毒才行。”
外面的乱局自然有城防军帮忙收拾,皇帝一边听着城防具你的报告,一边等着太医的回话,等听见了这么一句,他想都不想的就吩咐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朕不许这人死,这人是朕的救命恩人,他不能死!”
太医们得令,立刻就着手去准备,程盟昏死之际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心里想的却全是林青衣。m.chuanyue1.com
“不知道林青衣怎么样了。”
“希望青衣不要知道这件事,她会害怕。”
“只要青衣没事就好。”
程盟的神智渐渐恢复,眼前慢慢能够看得见光线和东西,他的四肢已经恢复了感知力,他能够清晰听见刀划开自己的皮肉的声音,能看见黑色的混着毒药的血从自己的手臂上慢慢的往下流。
毒去的越多,肉挖的越深,他的触觉就越是灵敏,刀子一下一下的刮在他的骨头上,他却执拗的一声都不吭。
疼到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看见林青衣坐在自己的床前,用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手指纤细修长,却很凉,手心里还有一层薄汗,她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很快就没事了,我在这里,很快就没事了。”
这时候,程盟忽然有些开心自己受了伤,若是不是半梦半醒,他还做不了这么好的梦呢。
若是能一直做这样的梦就好了,真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啊......
漫长无尽的刮骨有了这个梦也变得短暂起来,之后程盟实在忍受不了,昏死过去了,当他醒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只是立刻用力的握了握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本以为要抓个空,没想到却感受到了那在梦中才有的触感。
林青衣睡眼惺忪的看着他,跟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对上之后,她立刻清醒过来。起身摸了摸程盟的额头,已经不烫了退烧了,之后又检查了他的伤口,发现没有出血之后,才对他说:“你醒了啊,睡了好久了。”说完便想要将自己一直被拉着的右手收回来,却依旧无果。
她看着程盟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无奈道:“你睡了三天,就拉着我拉了三天,我已经三天没沐浴更衣了,你都不嫌弃的吗?”程盟听后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拉住林青衣的。想起梦中的一切都是事实的时候,身体战胜了思维,立刻给出了最直白的反应。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并且迅速放开了林青衣的手,避开了后者的视线。
林青衣笑了,不禁在心中腹诽:“现在才想起来后悔害羞,早干嘛去了?”说起这事,林青衣也是无奈,三天前,七夕的那晚,她好不容易称自己是程盟的未婚妻才能上了城楼来陪他,进来就看见太医们正在刮骨疗毒,而程盟已经眼神涣散了。她想都没想,就握住了程盟的手,只是谁都没料到,程盟这一握就握了三天。
本以为等到他睡着之后就会放开自己,没想到,即便实在梦里,程盟都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在每每睡熟的时候都会紧紧地捏着林青衣的手,好像她一动就会走丢一样。
看见这如胶似漆的两人,对林青衣半信半疑的皇帝才同意,将程盟送回京兆尹的客房休息,并且准许林青衣陪同。
之后在确定程盟无碍之后,就回宫去了,留下了两个太医,专门照料程盟的身体,太医们守了程盟一天一夜。这两天虽然不用太医们时时刻刻的守着,但他们还是会每天早晚来看一看确保程盟身体无碍。
而林青衣,因为程盟无意识抓手的原因,三天没有离开过程盟半步,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有时候只能让小金来代劳。
“我跟你说,这两天小金给我喂饭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智障一样,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要别人伺候吃饭。我这个人一向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为人生格言,如今为了你,我算是破了戒了。”林青衣仿佛是没看见程盟的脸有多红一样,打趣程盟打趣的很带劲儿,最后还是程盟实在受不了了,对她说:“别说了。”
林青衣闭了嘴,脸上笑眯眯的,对这件事却丝毫没有放下,这两日皇榜已经贴出来了,她也已经知晓,那伙行刺皇帝的人是谁,那几人的头颅也被割下来挂在城门楼子上,她清楚的记得其中那个中年人的样子,他的下颚骨上有一道疤。
早在华蓥楼大火的时候,林青衣就给程盟提过醒,让他小心,京城应该是有人要趁着七夕烟火晚会的时候刺杀皇帝,并且林青衣还拿到了一瓶毒药交给程盟。但是她所做的一切,好像是说给了另外一个程盟听得一样。
眼前受伤的这个人,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没有报告皇帝,还傻乎乎的跑到城墙上去给皇帝挡刀。
聪慧如林青衣,她早就明白程盟这是什么意思了。
有时候话不能说的太透彻,因为全说出来,有些假象就不能继续维持下去了,所以即便林青衣知道程盟想做什么心里想的什么,她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程盟已经醒了,他也猜到林青衣会知道这些事情了,他的手段不算光彩,但是这是让他达到目的最快的途径。
这件事程盟谋划了很久,在林青衣给他提醒并且给了他那瓶毒药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谋划了。
他这样身份的人,想要见到皇帝,并且在皇帝面前大出风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京兆尹首府就那个德行,作不出大乱,也立不了大功,只能做个尸位素餐听吩咐做事的小官而已。
想要借他的手爬上去不太可能,程盟也为了这件事苦恼了许久,所以在这次焰火晚会的筹备上,格外的用心,虽然这些努力远远不够,但是他还是尽心尽力的去做。
直到后来他从林青衣那里拿到了毒药和有蛮族死士混进来的消息。
一条想要往上爬的计策在他心中形成。
他没有继续去追究那些蛮族死士的藏身之处,而是将一切都瞒了下来,直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才告诉了京兆尹首府,这样不管秦大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为了身家性命还是我了头上的乌纱帽,亦或者是为了那有的没的功劳,他都会站在自己的身边,按照自己的计划来走。
之后蛮族死士的刺杀,自己的舍身护主这些事情,其实都在程盟的计算之中,并且他的计划要比他预想的还要成功。
若是他所料不错的话,按照皇帝那个有恩必报的性子,在得到自己醒来的消息之后,很快就会派人来给自己传旨入宫。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来走,而他的计划里,只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就是林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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