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穿一袭黑色圆领蟒袍的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脸犹如精雕细刻出来的石像,黑眸如同潭水深不见底,举手投足有种非凡的气度。他的剑眉英挺,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
直到滢方身侧的小太监跪了下去,叫了句“秦王殿下”,滢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跪拜行礼,“下官见过秦王殿下。”
萧翊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看着萧翊进了萧旻的书房,滢方才起身,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小太监:“秦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回宋大人,秦王殿下前几天刚刚回来的,那时候宋大人还没有音讯呢。”
滢方这才知道因为自己的失踪,错过了好多事情。
“秦王殿下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下个月皇上的寿辰吗?还是打算长久地留在京城?”
其实秦王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那是当年他被封秦王时赐的宅子,规模宏大,像是一个小皇宫。只是他刚被受封为秦王,便自己提出要去边疆征战沙场,这一战,便是十几年。
小太监道:“每次他回到京城时,皇上和大臣们都劝他留在京城,他不愿意,总是在京城小住一段日子,又回边疆去了。记得上一次回来京城,还是因为要规劝皇上不要搬离皇宫到钟鼎阁去,如今一晃已经三年了。依小人看,这次秦王殿下大概也会像往常一样,参加完皇上的寿辰之后便离开。”
滢方点点头,她对秦王萧翊是不无敬佩的,能够放下自己的身份,与那些普通将士一样,在边疆一待就是十几年,实在是当今百姓之福,也是国家之福。
滢方从宫里出去后,去了一趟金玉酒楼。
金玉酒楼的老板穿着一袭华贵的绫罗绸缎,急急地从楼上跑下来,替店小二打圆场道:“宋大人,我们这里真的没有醉花酿了啊。”
“就不能马上去酿吗?我有急用。”滢方皱眉。
“哎呀,我的大官人,这个醉花酿需要酿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入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酿出来啊?”
“可是我真的有急用,您的金玉酒楼就没有库存吗?”
“宋大人,您就别为难小店了,这个醉花酿卖得很快,每个月刚出来就卖光了,怎么可能有库存?”
滢方见老板脸上的肥肉快要蜷缩成了一团,连忙道:“算了算了,我不为难你了,若是你们有了醉花酿,记得第一时间送到宋府。”
滢方从怀里掏出几枚金锭来,放在了柜台上面。
老板立即喜笑颜开,“好的,宋大人说的是,一旦有了醉花酿,保准第一个送到您的府上。”
滢方从金玉酒楼出来,失落之际,恍然听到不远处的呼唤。
“滢方兄。”
能这么叫她的,也只有杜骞他们一行人了。
但滢方没有发现杜骞的身影。只见七八个读书人装扮的男子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尔东。
“滢方兄,竟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尔东惊奇道。
滢方笑笑,“之前在仓嵇山受了点伤,在别处安置了段日子,如今回了京城,每个人见我都如同见鬼一般。”
尔东也忍不住笑了,“滢方兄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指着金玉酒楼道:“滢方兄为何从这金玉酒楼里出来?”
滢方道:“听闻金玉酒楼的醉花酿乃京城一绝,一直未有品尝过,今日想买上几坛,不曾想醉花酿这么受欢迎,竟已经卖完了。”
尔东道:“你这可算是说对人了,我家中正好有几坛,如果滢方兄不嫌弃的话,我愿悉数奉上,算是庆祝滢方兄平安归来了。”
“真的?”滢方眼前一亮,但她不好意思承人好意,推辞道:“如此夺人所爱,实在惭愧,莫若让滢方把这买酒的银子还给尔东兄吧。”
尔东佯怒道:“滢方兄可是不把尔东当朋友,竟如此斤斤计较?”
滢方忙道:“自然不是,只是这醉花酿贵重……”
“既把我当朋友,滢方兄安心收着便是。回头我便让下人将那几坛醉花酿送到你府上。”尔东话锋一转,道:“滢方兄今日可有事情要忙?金玉酒楼请了秦微澜来唱戏,不如跟我们一起进去吧。”
滢方忙摇头,“今日走了许多路,身体有些吃不消,现想回去躺着了。”
这句话半分不假。滢方本来就身受重伤,没好个完全,今日进宫一趟,出了些薄汗,伤口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尔东不勉强她,只道:“那今日便与滢方兄告辞了,等到滢方兄病好了我们再聚。”
滢方颔首,她走了几步,依稀听到身后有人问道:“尔东兄,你是怎么认识这刑部右侍郎宋滢方的啊?”
“我们相识于微时,亲如兄弟……”
滢方勾唇,这时才回府了。
滢方回静心院时,面色已经苍白了。
阿毓连忙闭了房门,从柜子里取出药箱来。
滢方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冰冰凉凉的药膏落在她的伤口上,有些刺痛。
阿毓的眼泪像是一串珠子似的流了下来。这满身的伤口,如何能出现在一个女子的身上?
“好我的傻阿毓啊,怎么这伤在我身上,你反倒哭了呢?”滢方调侃道。
阿毓抹了眼泪,噘嘴道:“我倒宁愿这伤在我身上。你看这伤口,大大小小几十处,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少爷也是,明明身体伤得这么重,今天为什么还要去宫里,若是伤口感染,那时候可有的你哭。”
“好,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滢方像是个乖学生似的听着老师的教导,她问:“我走的这些日子没出什么事情吧?”
阿毓摇摇头,道:“倒是没出什么大事情,只是老爷和夫人有心促成姑娘和仲家少爷仲元景,两家已经往来书信,定下日子了。”
滢方莫名觉得有些仓促,她问道:“湘儿可有异议?”
“姑娘不哭不闹,但也不开心,天天闷在房间里练字。”
滢方沉默,到底是不是她做错了?她只觉得头疼。和宋湘相处的这段日子,她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她想为宋湘找一门好的姻缘,以后即便是她或者宋家出了什么事情,夫家也能够护她安顺无虞。
厢房里安静了下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少爷,有人送来了五坛醉花酿。”
声音有些沙哑,一听便知道是满冬。滢方想起了今晨见到满冬的样子,她当时十分惊讶,满冬比初次见面胖了不少,也白净了不少,似乎也长高了些,俊秀的眉目渐渐显露出来,比之常人优越不少。
此刻滢方躺在床上,声音懒懒的:“知道了,你去打赏几两银钱给送酒的下人。把醉花酿放车里,我一会要用。”
满冬领了命,这才离开了。
阿毓听了滢方的话,落在滢方伤口上的手顿住了,“少爷一会儿可是还要出门?”
滢方看出了阿毓的担心,道:“我保准过了今天,七天之内绝不乱动了。”
阿毓皱眉,声音里有些责问的味道:“少爷真的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您现在回来了,什么时候不能出去,非得在现在身体这么虚弱的时候出去,不是自讨苦吃吗?”
滢方想到即将要见的人,微微笑了,“阿毓,别人对你恩重如山,可能还在担心着你,你怎么能不第一时间告诉他你是平安的呢?”
阿毓撇撇嘴,道:“少爷可以让下人去传个话啊。”
滢方摇摇头,笑道:“下人传话和自己说是不一样的。”
徐长善正在院子里扎马步,看守大门的小厮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徐长善见他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觉得自家的小厮很没出息,眯着眼睛嫌弃道:“干嘛慌慌张张的,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要像扎马步一样,稳打稳扎,沉着冷静,这样才能练好功夫。”
小厮喘着气,听到自家主人的话,深以为然。他捋了捋自己的气息,指着外面说:“宋大人来府里了。”
“宋大人?”徐长善心一跳,道:“什么宋大人?”
“就是那刑部右侍郎宋滢方啊。”
“你怎么不早说啊?”徐长善朝着小厮急急道。他收起了步子,连额头上的汗也不擦,径自像门口跑去。
小厮望着自家主人这副样子,一人在风中凌乱。大人不是说要沉着冷静的吗?
徐长善一路飞奔,到了门口时步伐却慢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紧张。
滢方看到徐长善时,他不疾不徐地从平昌侯府朱漆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没想到你命这么硬,竟然这样都没死。”徐长善倚靠在门边,眼睛亮晶晶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滢方一圈,道:“真的是祸害遗千里啊。”
滢方笑了。她的命确实大,这一遭如此凶险,她也经受住了。
她怡怡然道:“彼此彼此,你那日在仓嵇山没受伤吧?”
徐长善冷笑了一声,“我徐长善是何许人物,怎么会受伤?那几个黑衣人对我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徐长善身侧刚刚追上来的随从却小声嘟囔道:“少爷胡说,少爷明明受了很重的伤,还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呢。”
徐长善瞪了小厮一眼,看向滢方时满脸的嫌弃,“宋滢方,我就说你打不过我,区区几个黑衣人,就害得你失踪了这么多天。”
滢方点点头,道:“论功夫确实比不上你。”
徐长善没想到滢方竟然就这么向他认输了,一时有些愣怔。他指着滢方身后抬着醉花酿的小厮道:“宋滢方,你不必因为仓嵇山的事情刻意讨好我,我徐长善向来心善,那日在仓嵇山里让你先走是害怕你拖累我……”
“宋大人,侯爷说了要见你。”一个老仆突然从后面出来,打断了徐长善的话。
滢方忍笑道:“徐长善,谁说我是来感激你的,我是来找老侯爷的。”
在徐长善惊诧的目光当中,滢方跟着老仆进了府里。
直到滢方已经走出了些许距离,徐长善才冲着滢方的背影吼道:“宋滢方,你这个没良心的,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
滢方跟着老仆走了一段距离,徐长善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连忙追了上来,“宋滢方,你跟我父亲有什么事情好说的,你该不会是要说我什么坏话吧。”
滢方故意卖关子:“你猜吧。”
徐长善脚步一顿,瞪着滢方离去的身影,胸中气闷。
滢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老侯爷,老侯爷头发斑白,拖着一副肥胖的身躯,看向滢方的眼睛笑眯眯的,十分慈眉善目,倒是和徐长善一点也不像。
滢方指着跟在身后进来的徐长善道:“老侯爷,下官有事要说,外人不宜在场。”
“我哪里是外人?这是我……”
“团子!”老侯爷打断了徐长善的话,道:“来者是客,你先出去一下。”
“说了父亲不要再别人面前叫我乳名嘛!”因为老侯爷的一声“团子”,徐长善满脸通红,他瞪了滢方一眼,满脸忧怨地离开了。
徐长善出了门,面上燥热不已。他已经告诉父亲好多回了,不要在别人面前叫他的乳名,父亲就是改不掉这个习惯。宋滢方知道了他的乳名叫“团子”,指不定以后怎么笑他呢。
他刚走出几步,突然收住了脚,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立即贴在了书房的窗户上,他只能听见两人说话,却听不真切说的是什么。他偷偷戳开了窗户纸,只见宋滢方说了几句话,惹得父亲哈哈大笑。
她肯定是在说他的什么糗事!
徐长善正忿忿着,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厮过来了。
“少爷,你在干嘛呢?”
徐长善吓了一大跳,他后退了一步,差点摔下书房前的石阶。
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道:“我没干嘛啊,里面还在茶水呢,你快进去吧。”
小厮狐疑地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这才进去了。
徐长善知道听不到什么,在书房前的院子里踱来踱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咔擦一声,门开了。
平昌侯和滢方走了出来。
平昌侯笑着道:“你真是有心了,知道我喜欢喝醉花酿,特意给我送来这么几坛,怕是这一年的酒都够喝了。”
滢方道:“侯爷不必客气,若是您喝完了还想要,随时知会下官一声,下官肯定将醉花酿给您送来。”
平昌侯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揪小胡子,感慨道:“宋将军有你这样的儿子,也是此生有福了。”ωWW.chuanyue1.coΜ
滢方不置可否,她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徐长善,道:“下官说的事情,全是肺腑之言,侯爷务必要上心啊。”
平昌侯点点头,望着徐长善轻轻叹了口气。
平昌侯本想着亲自送滢方出去,滢方一直推辞,这时候徐长善道:“父亲,还是让孩儿送宋大人出去吧。”
平昌侯看了看滢方,点了点头。
滢方走在出府的路上,徐长善在一旁忿忿道:“好你个宋滢方,你是不是在我父亲面前说我坏话了!”
滢方欲哭无泪,“你觉得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徐长善讽刺道:“你还拿来几坛醉花酿讨好我父亲,不是说我坏话是干什么。”
滢方不想跟徐长善拌嘴,只道:“反正肯定不是说你的坏话。”
“你不说我的坏话,”徐长善挠了挠头发,道:“难道还会说我的好话吗?”
滢方噗嗤一声笑了,“我既没说你坏话,也没说你好话,你放心吧。”
徐长善更是一头雾水。
滢方看着徐长善道:“总而言之,你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应该就会知道了。”
徐长善见滢方迟迟不说,也不追问了,只道:“宋滢方,若是让我知道你没做什么好事情,你小心点!”
这时候他们已经出门了,滢方站上了马车,突然回头对徐长善道:“徐长善,其实导致你我打架的那个女子,并非是什么好姑娘。”
徐长善嘴唇动了动,只见滢方钻进轿子里去了。
其实后来他都知道了,只是不肯承认自己错了罢了。他百两买到的那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事后真的找上了门。他推脱着不需要,她却执意要做他的贴身婢女伺候着他。直到后来她想尽办法爬上他的床,差点惹出什么事端来,他才明白滢方当日为何对这女子如此不尊重。www.chuanyue1.com
滢方坐在马车里,突然觉得心里像是疏通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她想起初次遇到徐长善时,她还是曹滢方。那时正值中秋灯会,她的钱袋子被偷了,她大呼“抢钱了”,这时候出现一个蓝衣男子,他追上了这个小偷,得意洋洋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我就是京城一霸徐长善,谁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干坏事!”那样鲜活的样子,以至于她过了很久都不曾忘却。
滢方不知道她此番干涉是否合徐长善的心意,但是有些事情憋着不说,实在妄而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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