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吧 > 其他小说 > 输赢(全集) > 半年前 往事2
  62周一,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李玉玺下午上班时总是习惯先来趟办公室,这是堵他的最佳时机。周锐再次无知者无畏地闯到这里来,把恐惧压在心底,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他不比当年,学会了倾听和提问,又找到三四个痛点,打算一溜烟地捅出去,总会有反应吧?

  走廊响起脚步声音,保安!两个人千算万算,各种被拒的结局都想到,却忘记被保安拦住的情形,周锐急中生智,要向厕所钻。骆伽不躲不闪,迎向保安:“你好,我们见李局长,需要登记吗?”

  她的明星范儿压倒了保安,他敬个礼:“如果约好,就不用登记了。”

  骆伽大大方方问道:“我们在哪里等?”

  保安举起步话机唤来工作人员,打开贵宾室,骆伽优雅地走进去,端起乌龙茶:“这儿条件还行。”

  “你这范儿,谁敢拦你?”周锐不由叹气,人靠衣装马靠鞍,西装就是强过短袖。

  与此同时

  李玉玺夹着公文包,与电梯门口的人群打招呼,笑容就像多年不见的好朋友,其实他一个名字都叫不出。群众们笑的心花怒放,跟捡了钱包一样,客客气气地跟进电梯,围着他站成一个圈。李玉玺随口说天气不错,群众们齐刷刷地点头,阴沉沉的大风天被众人一说,便成了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一只装着白袜子的黑皮鞋咣当伸进来,两只手随后插进来,分开电梯门,张大强挤进来,猛然看见李玉玺,立即笑咪咪地像日本人一样弯腰点头:“局长好,今儿风真大。”

  “哦,外面有风吗?”李玉玺是领导,当然是坐着车来的。

  “没有啊,晴空万里。”一名刚说过风和日丽的群众答道,电梯里的群众一起点头,另一名群众开起玩笑:“张主任真会开玩笑,呵呵。”

  领导自以为控制着舆论,群众其实心里雪亮,被忽悠的往往是领导自己。

  张大强不觉尴尬,跟着李玉玺下了电梯:“局长,向您汇报个事儿。”

  李玉玺未置可否地向办公室走去,忽然注意到贵宾室开了一道缝:“有客人?”

  “有,两位。”保安描述了两人的特征,张大强立即明白他们必是厂家代表:“局长,我们应该在大堂和局长办公室都竖起一块,谢绝推销。”

  “让他们去见相关部门。”李玉玺吩咐保安,走向办公室。

  张大强一步三晃跟进去,抢着到了茶水,在李玉玺对面正襟危坐,端着小本汇报:“随着汽车保有量持续增长,路面交通拥堵越来越严重,智能交通项目迫在眉睫。局长,我们不能落后,得抓紧了。”

  跟领导打官腔讲套话,那是不想活了,李玉玺听的直皱眉头,反驳:“何必抢那个虚名,等兄弟省招投标结束,我们正好摸来他们的底价,不是好事儿吗?”

  张大强早有准备,打开皮包取出部里的红头文件,呈上去。他不会办事儿,他这等于用尚方宝剑压下来,李玉玺偏偏不吃这套,冷冷敷衍着:“那就抓紧吧。”

  张大强挠挠头,立即扎方恩山一针:“立项报告卡在计划处,推不动啊,局长。”

  李玉玺与张大强不是一个路数,笑着问:“大强,怎么推动这个事儿?”

  张大强郑重建议:“下周开个论证会,研究一下。”

  李玉玺是常务副局长,却不是什么都能管到。二期工程牵扯面极广,最终使用单位是交警支队,不是李玉玺的分管范围,他故意刁难张大强:“你这里急得直蹦,支队那边没事儿一样,皇帝不急太监急!你通知赵支队一起参加会议。”

  张大强不明白其中的政治关系,以为得了尚方宝剑,严肃认真拨给赵洪河:“赵支队,局长想请您过来,商量一下智能交通的事情。”

  “哪位局长?”赵洪河是交警支队长,早年从军队退伍进入交通系统,已经二十多年了,是智能交通系统的最终使用部门。张大强多次通知他参加评标,他总是一口回绝:你们搞的那些事儿,说的那些话儿,俺不懂。经不住多次催促,他便派来一个警校毕业的年轻交警参与评标,小伙子把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事儿都包了,反倒赢得一致好评。赵洪河正在路面执勤,冷不丁接了张大强电话,反问回去。

  “李局长,点名请您来。”张大强底气很足,强硬地要求。

  “哪天?”赵支队粗人却有心计,打定主意,不管哪天都没空。

  “下周一吧。”

  “不行啊,大刘刚诊断出来,呼吸道的事儿,我必须去他家里,派小黄去吧。”这并非借口,交警每天在路面呼吸尾气污染过的空气,容易得肺癌,他们不喜欢不吉利的词,便换个说法。

  张大强吃了软钉子仍不自知,转述一遍,李玉玺顺理成章地把立项会向后推:“他不来怎么立项?等他忙完。”

  与此同时

  骆伽和周锐听见张大强的声音,如坐针毡,他意外出现,肯定影响谈话。两人目光相对,心思一样,等张大强出来再会李玉玺。周锐商量着对策:“只有三分钟时间,我们先戳那个痛点?”

  “乱七八糟戳过去再说。”骆伽扁着嘴角,她才不那么理性,通常都是见机行事。

  “不行,伽伽。”周锐隐约觉得戳痛点的方法不适用李玉玺,却又说不清楚。

  门声响动,保安推门进来,敬礼:“请出示证件。”

  周锐递出名片,保安上下看看:“对不起,我们这里谢绝推销,请你们离开。”

  如果离开这里就难以回来堵李玉玺,骆伽挤挤眼睛离开,刚走到电梯间,忽然拉开消防通道,牵着周锐钻进去。保安从后面一路追来:“你们,回来。”

  与此同时

  李玉玺欠屁股站起来,准备出去。张大强误会他送自己,受宠若惊地去按住李玉玺:“局长,您坐,我自己走。”

  李玉玺推开张大强,走向门口。张大强不敢问,紧走几步拉开门,恭敬地拉开门等他出去,再严严实实合上门,跟出去,局长竟送我到电梯!心中光荣自豪:“局长,您真的别客气,我自己走。”

  李玉玺在电梯前停住:“二期工程事关重要,招投标前,应该对厂家考察一下。”

  张大强频频点头,李玉玺表达过这个想法,他当然照办:“局长,您看什么时候?”m.chuanyue1.com

  “去看哪个厂家?”李玉玺又用起了不答反问的领导语言风格。

  “惠康是我们的长期合作伙伴,捷科实力也很不错。”骆伽请张大强唱歌见了效,他毫不犹豫推荐了捷科。

  李玉玺摆摆手,摇摇头,高深莫测地进了电梯,张大强石化在电梯外,不是送我啊?

  与此同时

  骆伽身后响起急骤的脚步声音,步话机响起,保安呼唤人手,如果被上下拦截,事情就麻烦了,怎么再进通管局大门?周锐突然掉头,拉着骆伽急速向上跑。一个穿着西服的背影出现在楼梯的拐弯处,提着公文包,喷云吐雾地爬台阶。那人听到声响,回头扭脸,竟是赵勇。

  “你怎么在这儿?走,有保安。”周锐来不及详说,从赵勇身边跑过去。

  “跟我来。”赵勇三两步走上顶层,旋转把手推门而出,等周锐和骆伽跟进来,把门从外面反锁。保安脚步声渐行渐远,嘈杂的步话机声音也消失。

  骆伽四处打量,这是一个顶层平台,正好面对二环路,景色倒是不错,就是风大。赵勇向右一转,出现另外一片更大的天地,正中有一个孤零零的设备间,里面摆着两个沙发。赵勇纯熟地从柜子里面翻腾,扯出电暖气,插上电源,电热条渐红,热气渗透进来。

  “这里还东西还挺全。”骆伽搓着双手,夸奖赵勇。

  “来杯热茶。”赵勇拖出暖水壶,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摞纸杯和茶叶。

  骆伽惊奇,这里似乎是他的据点。赵勇翘着二郎腿:“通管局竖起谢绝推销的牌子,每次要登记,还必须有客户带,那个时候我跟客户不熟悉啊,干脆上班的时候进来,下班的时间出去,平常就在安全通道里,后来发现了这个好地方。这样也好,见完一个客户,我就约下一个,省的在路上来回折腾。”

  “你在这里泡了多久?”周锐极为佩服这种精神。

  赵勇站起来迎着二环路,风将大衣吹散却砍不断他的声音:“我被捷科炒掉,想来想去,想通一个道理。咱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靠什么在北京混?只能靠自己,一靠本事二靠心态,经过捷科这件事儿,我明白了,我不是比尔盖茨,也不是李嘉诚,没有过人本事,要在这世界混下去,必须拼命。二期工程是我来中联的第一个项目,没别的,就一句话,拼了。我每天就泡在这里,上班比客户早,下班比客户晚,把他们当爹娘孝顺,当儿子呵护,当老婆疼着。天道酬勤,我信这四个字,我要感动天,感动地,感动通管局。”

  周锐心潮澎湃,不知道该说什么,胳膊搭在赵勇肩膀,冷风贯穿胸口,血液热烈涌动。骆伽挤进两人中间,秀发在风中飘摆:“赵勇,你是好样的。”

  赵勇凝视着脚下的高楼大厦,哼了一声,指着脚下的城市:“北京,哪怕你藏龙卧虎,哪怕你错综复杂,哪怕你房价涨破天,我都跟你死磕,早晚有一天,我都要把你征服。”

  骆伽也被感染,举手指向这座城市:“lv,爱马仕,宝马,还有godiva巧克力,你们都听着,我命令你们都乖乖地呆在柜台,哪怕你们每年出新款,我要把你们统统都征服。”

  “哈哈,宝马x5也在柜台里呆着啊?”周锐乐喷。

  骆伽狠狠踩在周锐脚上:“猪,你有什么梦想。”

  周锐没有那么大志向,右胳膊紧紧搂住骆伽,在她耳边轻轻说道:“陪你征服北京,就是我的梦想。”

  骆伽将头靠在周锐肩膀,闭上眼睛,任凭大风掠过。

  小魏拎着暖水壶,推开咯吱的木门,惊讶地看见周锐和骆伽,尴尬地想退回去,被赵勇跳起来拉住:“小魏,我给你介绍,我最好的朋友。”

  “不用介绍,我认识。”小魏奇怪,他们应该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

  “坐会儿,抽根儿。”赵勇拉他坐下,靠在沙发上点燃香烟。

  骆伽看出他有事儿,拉周锐走到一边。小魏趴在赵勇耳朵旁边,说出消息:“处长透露一件事儿,局长那边不着急立项,估计你还得等。”

  小魏说完话,抽完烟,拎起空暖水壶,与骆伽打个招呼回办公室去了。他不把周锐当外人,将两人扯回沙发:“帮我琢磨一下。”

  赵勇将田蜜辞职离开脸谱夜总会,失去汽车和房子的事情述说一遍,然后问道:“田蜜那儿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失恋,肯定的。”骆伽一语道破。

  “失恋?”赵勇品味着这句话,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看看她。”骆伽想着,王锴抛弃了田蜜,却在追求自己,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好,她已经上班了,我们今晚就去找她。”赵勇站起来乐颠颠,他要去见客户,把这个地方留给周锐和骆伽,临走还向周锐做个手势,意思是别浪费了这个地方。

  骆伽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拜访李玉玺不成,意外发现赵勇从下到上夯实关系,平添了中联这个对手,自己胜算更低。而且赵勇那晚去公司取通县协议,很可能与唐南军一起陷害父亲,骆伽外表没有表示出来,周锐却能看出,他相信赵勇绝不会栽赃骆南山,然而只有赵勇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必须要问清楚。

  赵勇把周锐拉在一边,小声嘀咕:“网上那个大枪好奇怪,和你聊什么了吗?”

  张大强不找周锐,周锐便不理他,因此互动不多,周锐什么事儿都不瞒骆伽,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她听见,她显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侧耳细听。赵勇摸摸脑袋:“奇怪了,大枪主动找我,还给我不少有用信息。”

  这非常奇怪,赵勇得罪过张大强,他不捣乱就不错了,怎么会帮他?周锐摇头:“赵勇,我觉得,网上的大枪很可能并非张大强本人,你要小心。”

  可是,网上的大枪为什么对自己不理不睬,偏偏去指点赵勇?周锐想破了脑袋。

  与此同时

  张大强收回笑脸,换电梯回到办公室,抓起电话,把李玉玺考察的事情通知刘明君,卖个人情,付出必有回报。这件事事关重大,刘明君连声称谢。张大强心里一爽,忽然想起刘明君说的好地方:“还有一件事儿,关于立项的事情,得当面跟你说。”

  “好好,今晚四菜一汤。”刘明君被消息钓住,立即请张大强吃饭。

  “最近脂肪肝,要健康,去上次你说那个地方。”张大强暗恨他不懂事儿。

  刘明君恍然大悟,那可是销金窟,可是为了消息只能答应:“ok,晚上在那儿碰头。”

  张大强拨通骆伽电话邀功:“我啊,局长要考察,我推荐了捷科,你要做好准备噢。”

  63周一,晚上六点十分

  宝宝,妈妈决定了,不管有多难,都要把你留下来。妈妈能去工作挣钱,妈妈能养活你,不靠任何人,妈妈都能把你培养成人。田蜜用茶水湿润干燥的嘴唇,她从艺校毕业,便在北京的夜场唱歌,经常受各种各样的客人骚扰。连文质彬彬的周锐也会掏出钱来,让自己陪客户睡觉!她把钞票扔个天女散花,再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厮混。几乎同时,她遇到了王楷,便不用在那种场合厮混,便介绍到与永嘉集团关联的房地产公司。田蜜相貌甜美,言语顺畅,上面有人照顾,又与人无争,在办公室里做着可有可无的闲置,做得井井有条。

  她今天上班的时候,被售楼经理叫入会议室,宣布组织结构调整,田蜜不再负责行政巩工作,必须到一线支持销售。薪酬与岗位同时调整,以前的五千多元变成了八百元,美其名曰是浮动工资,只要卖出两套房子,提成就超过了五千元。田蜜顿时明白,这是永嘉集团的关联企业,王楷的手伸到了这里,迫使自己拿掉胎儿。争辩没有用,田蜜便收拾行李,从楼上搬到楼下。她的新工作是接待,就是站在门口,看见顾客远远过来,拉开门,弯腰九十度恭恭敬敬地寒暄,欢迎光临。周末的客户川流不息,田蜜拉了几百次门,弯了几百次腰,她不怕累,就怕影响宝宝。

  赵勇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周锐和一个明星范儿的女孩儿,他们怎么来到这里?她习惯地拉门弯腰:“欢迎光临。”

  周锐为半年前的事情惴惴不安,忽然想明白骆伽的动机,自己为了掩饰尴尬,曾向张大强说过出八百元包田蜜过夜的话,她是不是还在怀疑?旁边的售楼经理察言观色,周锐西装革履,骆伽更不寻常,很像楼盘的目标客户,闪出来将田蜜挡在身后:“周末好,欢迎光临。”

  田蜜皱着眉头,售楼经理名叫白涛,人不坏,就是过于敬业,一旦被他拿到电话,便噩梦不断,无论你在哪里在干什么,都会给你打来电话。她从白涛背后冒出头来岔开:“你们一起买房子?”

  周锐说谎紧张,忙不迭点头,赵勇立即挡在前面:“房租很高,不如自己买。”

  白涛交换了名片,躬身带他们去看楼盘模型,低声对田蜜说:“跟着我,好好学。”

  田蜜顿时晕眩,从此周锐和赵勇的电话要鸡犬不宁了。白涛戴上雪白的手套,打开灯光效果,双手像交响乐指挥一样轻掸灰尘,打了鸡血般,滔滔不绝开始介绍:“我们楼盘位于东三环的燕莎和丽都商圈之间,地铁10号线和机场快线将在这里交汇。您看,这是第三使馆区,美国、日本和德国大使馆林立,嘿嘿,等于美国大兵给你当保安,有多安全?”

  他说到兴奋处,眉毛跳动,嘴巴喷沫儿,白手套横飞,抽空向田蜜努努嘴示意,楼就该怎么卖。赵勇是客户身份,时不时插问几句,他更加兴奋地推销:“项目周边云集高档写字楼和五星级酒店云集,是不可多得的尊贵的置业良机。这里是朝阳实验小学,市重点,不用过马路,可以送宝宝上学了。”

  三人都没有成家,白涛的介绍完全没有针对需求,他白手套指着楼盘模型,用出把死人说活的语气:“请看,这里是未来地铁十号线出口,步行五分钟搭上地铁,瞬间可达北京的每个角落,天涯海角任您穿行,尽掌先机。”

  骆伽目光不时打量田蜜,周锐知道她还在多疑,便拉她走到田蜜身边道歉:“那天晚上非常对不起。”

  半年前的事情像冰冷的铁锥,经常在田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划过,使她伤痕累累。她却不是记仇的人,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原谅周锐:“那种地方不适合我,这样也好。”

  周锐走回来,向骆伽介绍:“她就是田蜜。”

  骆伽保持着笑容,已经相信了周锐,口气却很严肃:“解释就是掩饰。”

  赵勇急于摆脱还在空喷的白涛,强行握手告别:“谢谢介绍,我们回去看看楼书。”

  白涛依依不舍,日本人一样弯腰道别:“谢谢参观我们楼盘,谢谢。”

  赵勇忙不迭地推走他,与周锐和骆伽聚在沙发上。周锐喜欢研究,琢磨着白涛的销售方法:“伽伽,你看白涛的销售方法怎么样?”

  白涛机关枪一样扫射产品卖点,从来不关心客户需求,是典型推销,骆伽咯咯笑着:“戴白手套的菜鸟。”

  周锐和骆伽可能不知道李玉玺考察厂家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他们?一边是朋友一边是生意,怎么选?赵勇干咳几声,终于压低声音:“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李玉玺要考察厂家。”

  赵勇还是够朋友,周锐拉着他去看样板间,突然问道:“赵勇,告诉你一个消息,老师已经晚期了。”

  赵勇听了猛地皱起眉头,周锐趁虚而入劝说:“老师冤枉啊,他忍着什么话都不说,其实心里都明白,所有责任都自己扛了,那天晚上,事情只有你清楚。”

  宇天是小公司,招投标需要财务文件,赵勇便申请拿到财务部的钥匙,半年前的晚上,他回到黑漆漆的办公室,取了通县的协议交给唐南军,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后来公司东窗事发,便猜到唐南军做了手脚,他心里挣扎万分,一面是大师兄,一面是公司,不知道该如何抉择,然而,并没有人找他了解情况,他便一直将这个秘密压在心底。他长长喘口气,将那晚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周锐。周锐立即明白,幕后操作的人便是唐南军:“赵勇,你说说,怎么办?”

  赵勇叹气一声,骆南山是好人,他一直内心不安:“周锐,这件事已经过去半年了,老师都不再追究,我们又能怎么样?”

  白涛返回前台,换回冷冰冰的面孔:“田蜜,来我们这里多久了?”

  “经理,半年了。”

  “卖出几套了?”

  田蜜无语,她本来在办公室,没有销售任务。

  “如果卖不出去,怎么向老板交代?”白涛接待客户的面孔像乐开花,现在像拉长脸的驴子。

  “我一定努力。”

  “还要掌握方法,今晚回家对着镜子练习销售话术,要把死人说活才行。”白涛将她拉倒楼盘模型旁边,一句一句地讲解。

  64周二,上午九点三十五分

  李玉玺背后是数亿订单,考察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厂家,各路高手摩拳擦掌,抓住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突破李玉玺在此一举,与唐南军躲在吸烟角落里的赵勇大口猛吸:“大师兄,你要亲自接待。”

  “我级别不够。”

  “您是公司副总裁,级别还低?”

  “跟我来。”唐南军摁灭烟头,到达三层的总裁办公区域,向里一指。

  “柳总!动不到这个级别吧?”赵勇缩在后面,吓得哆嗦,柳庆元是中联创始人,中国赫赫有名的商业领袖,二期工程的几个亿,对每年收入五六百亿元的中联,不算什么。而且柳庆元到各省,基本上都是与省长这个级别的会面,李玉玺的局级很不对等,“这是拼命,输了怎么办?”

  “商场如战场,就是拼命的地方,如果不想拼,就舒舒服服地呆在洛阳老家,四月看牡丹,十月吃水席吧。”唐南军有自己的盘算,柳庆元出面,这个订单便极有把握。

  赵勇最怕这种话,拍着胸脯答应:“好,我发邮件申请。”

  邮件根本到不了柳庆元那里,秘书肯定转回来,唐南军摇头:“你在这里堵,当面说。”

  赵勇拦截过客户,拦公司老板还是第一遭:“这个,不太好吧?”

  “缩头了?河南人是孬种吗?”

  “谁是孬种?俺就要给河南争口气。”赵勇受不了,唐南军嘿嘿笑着走了。

  在中联员工的心目中,柳庆元不是人,而是神!赵勇敢敲李玉玺的门,却没有胆子拦截柳庆元。我计时吧,如果他十分钟不出来,就回去发邮件。十分,九分,八分钟,办公室门打开,阿弥陀佛,别是他。千巧万巧,出来的竟真是柳庆元,他踏进电梯,里面响起柳总好的致敬声音,赵勇手忙脚乱,进不进?

  “进来吗?”柳庆元按住电梯等待,挤满满的中联员工一起看着赵勇。

  “我!进!”赵勇踏进电梯,数字飞速下降,从三层下来多长时间?赵勇没有退缩余地,鼓起勇气,自己听着声音都扭曲:“柳总,我是大客户部门的赵勇,负责北京通管局二期工程,主管的李玉玺副局长将来公司考察,想请您见他。”

  柳庆元双手后背,面对电梯门方向,背对赵勇:“你的主管叫什么名字?”

  说不说?出馊主意的就是唐南军,赵勇气不打一处来:“大客户部总经理唐南军。”

  “知道了。”柳庆元不说见还是不见。

  赵勇盯着他一尘不染的领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二期工程覆盖全省,北京是全国机动车最多,路况最复杂的城市,对大客户部门至关重要。”

  “记住,电梯里不要谈生意。”柳庆元走出电梯,等周围人散去,面对赵勇说完,甩步离去,赵勇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糟了。

  如果柳庆元不出面,唐南军的影响力就差多了。赵勇垂头丧气抽了一根烟,李玉玺来公司参观本是天赐良机,机会却在无可奈何的流失。唐南军突然推门进来,拎着赵勇回到办公室:“看邮件,柳总的。”

  赵勇惊喜地趴在桌面仔细查阅,邮件很简单,请大客户部门安排时间,接待北京通管局李玉玺局长。唐南军很冷静,李玉玺和柳庆元都是大忙人,如果时间对不上,就忽悠了柳庆元。唐南军拍拍椅子,把座位留给赵勇:“别高兴太早,你立即联系通管局,确认时间。”

  与此同时

  李玉玺的办公桌上并列两份传真,一份来自惠康,另一份来自捷科,这个张大强,消息走的真快,李玉玺刚露出点儿意思,他就通知了厂家。方恩山摸不准他的想法,不想暴露立场,笑着建议:“两家都是跨国巨头,诚心邀请,局长去看看吧。”

  方恩山又取出一份传真:“局长,中联也来传真了。”

  “中联?他们也能做智能交通?”李玉玺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便是中联的,却不知道他们也有大型设备。

  方恩山要帮赵勇,不遗余力地推荐:“中联是国内巨头,局长既然要去考察,不妨也去看看。”

  李玉玺对中联没有感觉,可去可不去,给方恩山一个面子:“那就去看看,长长眼界。”

  这些厂家的邀请函都瞄着二期工程的数亿元订单,李玉玺心里明镜一般:“老方,部里压力很大,我想先把软件的标招了。”

  软件金额不大,一般几百万,通常与硬件同时招投标,方恩山不理解,却坚决照办:“好,我去和张大强商量。”

  李玉玺戴上眼睛,仔细瞧着两份传真:“老方,你说,这个鱼饵够不够大?”

  鱼饵这个词多次出现在李玉玺口中,方恩山不明白:“您说的鱼饵是?”

  “二期工程。”李玉玺回忆,一期工程招标的时候,两个毛头小伙子闯进办公室说,电信和银行全国集中采购招标,能够将价格砍去百分之九十五。李玉玺详细计算,惠康在一期工程给了百分之五十的折扣,一个亿的项目,就有几千万的利润,这便是鱼饵。

  “我们拿二期工程钓什么?”方恩山隐约明白,事关重大,必须与李玉玺再次确认。

  “老局长马上退休。”李玉玺轻轻一点,验证了方恩山的想法,二期工程果然是鱼饵,要钓的大鱼是李玉玺的局长职位和方恩山的副局级,李玉玺继续问:“听说永嘉集团的王锴神通广大,广结人脉。”

  “王锴本人就是太子党,他涉足房地产,与市里领导都有交道。”方恩山开始佩服李玉玺,不愧是钓鱼高手,他上面没有人,现在便用二期工程做鱼饵,王锴便是鱼竿,在他手中指向市政府,那个衙门里隐藏着决定李玉玺升迁的大鱼。考察厂家,在下杆前探探鱼群,决定下杆的方向。

  方恩山半明白半不明白之际,李玉玺不想讲太多:“你别管那么多,先把二期工程的主导权抓过来,我们才能讨价还价。”

  现在二期工程控制在张大强的信息中心,李玉玺放长线钓大鱼,必须收放自如,张大强并非他的嫡系,操控不灵。方恩山本就与张大强不和,立即给他上眼药:“是啊,我们放长线钓大鱼,就怕关键时刻掉链子。”

  李玉玺压着二期工程,就是没有盘算清楚,此事涉及到局长宝座,不容有失:“怎么个掉链子法。”

  “我们内部有人和厂家勾结,吃里扒外,怎么放长线钓大鱼?这都是轻的,要是有人为了自己好处,丧心病狂,那可就麻烦了。”方恩山暗指张大强,趁机落井下石:“你考察厂家的消息都敢泄露,招投标的时候,是不是连价格都敢向外说?”

  李玉玺咽下这口气,卸磨杀驴,如今要推磨,还不能杀驴:“老方,张大强技术上还是有水平的,现在还离不开他,再等等,你先留心。”

  他们谈完这番话,互相交了底儿,沉浸在升迁的幻想中。真正的盟友,即便两人无话可说,也不觉得尴尬,李玉玺和方恩山就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辱与共,肝胆相照。

  65周三,上午十点十分

  修通环线,领导剪彩,新闻报道,风光有面子,还有政绩。疏通一条小路,麻烦不小,好处不大,于是北京便变成了摊大饼,二环三环四环五环地向外摊,车都被赶到环线上。要到路对面打个酱油,都要跑到立交桥上兜一圈。李玉玺今天自作自受,他的奥迪从二环上了三环,四环和五环,慢吞吞地向上地开发区的中联公司总部大楼,一个半小时才出了八达岭高速。终于,奥迪驶入中联总部大楼,中联公司创始人柳庆元走下台阶,亲自拉开车门:“李局长,欢迎光临。”

  柳庆元创建中联,击败众多跨国公司,成为中国市场遥遥领先的电脑品牌,三岁小孩子都知道他的名字。李玉玺没想到他亲自接待,还会为自己拉开车门,连忙伸手:“幸会,柳总。”

  两人并肩进入中联大堂,迎面的lcd大屏幕划过一行欢迎词:热烈欢迎北京通管局领导参观考察。柳庆元走到前台,为他填写了参观登记表,领了胸卡递给李玉玺,向前带路半步:“请,我今天是导游,为您介绍中联的历史。”

  他们一行进入展厅,柳庆元站在一幅照片旁边:“李局长,猜猜,这是哪里?”

  照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砖房,很有些年头,高耸的屋顶是五六十年代苏联的样式,这种房子十分普遍,贴在展厅开宗明义的第一幅,李玉玺猜不透。柳庆元目光充满情感:“这是中联的总部。”。

  这个砖房大概连十个人都装不下,李玉玺更加糊涂:“柳总说笑了吧?”

  “十八年前,我们的总部,这本是中科院的门房,我借来当办公室,中联就是从这个小房子走出来的。那时,我们只有十八个人,是捷科和惠康这些跨国公司不起眼的代理商。我们没有技术,没有研发力量,没有品牌,没有资金,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精神,外国人能做到的,我们中国人也能做到。”柳庆元凯死后介绍当年创业历程,李玉玺久久凝视这座砖房,十八年的时间里,中联确实创造出了奇迹。

  “中联的发展离不开对我们不离不弃的客户,没有你们就没有中联的今天,因此我们始终将客户放在核心的位置,不断为客户创造价值。”柳庆元用一个个活生生故事,详尽讲解公司历史,赵勇暗暗点头,感动人心的力量远远胜过产品的推销。尤其这些话从柳庆元口中说出来,更加震撼人心。

  他们进入产品区域,展厅焕然一新,李玉玺走到一台电脑旁边,看着眼熟:“我家里用的就是这款,我可是你们的老客户了。”

  中联的主要市场都在家庭和个人,柳庆元组建大客户部门,要进军针对商用市场,他趁机反问:“李局长,您办公室里用什么牌子的电脑。”

  “不瞒您说,我们用的是惠康。”

  柳庆元走到展厅另外一侧的大型设备前,这是中联推出的高性能服务器,处理能力和稳定性都领先业界:“请看看这台超级电脑,处理能力与任何跨国公司的产品相比,毫不逊色。”

  李玉玺不敢轻易承诺,强调价格:“仅仅性能还不够,我们要的是性价比。”

  柳庆元听出话中之意,争取李玉玺承诺:“只要李局长给机会,我们一定拿出诚意。”

  李玉玺沉默,在这种场合,话是不能乱说的。柳庆元一鼓作气问道:“难道李局长连机会都不愿意给我们国内的厂家吗?”

  李玉玺不再推脱:“机会,我一定给,到时候就看你们诚意了。”

  两人都付出一个承诺,各自得到一个承诺,柳庆元在最键时刻,便可以抛出承诺,掌握击败对手的最后时机,只要中联表现不是太差,总能够分一杯羹,这意味着两个大老板为二期工程定下基调。唐南军全心陪着方恩山,立项报告卡在他手中,具体操作也要通过他,抓住他,就能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结束参观,一行人进入贵宾室,不痛不痒地又聊了一些互相看兴趣的话题。赵勇陪坐末尾,不时看表,期待李玉玺留下共进午餐。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设想发展,十一点半,李玉玺告辞,柳庆元没有挽留,亲自送出公司。

  望着离去的奥迪,赵勇评估着参观的效果,没有共进午餐是一个遗憾,李玉玺答应给中联机会,这是收获。擒贼擒王做到了,下面该怎么办?技术分和商务分都控制在张大强手中,绕也绕不开,赵勇似有所悟,喃喃念叨:擒贼擒王,顺藤摸瓜,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他突然转身去追柳庆元,双手插进正在关闭的电梯。

  “你说什么?”唐南军听的糊里糊涂,当他从旋转门进来的时候,赵勇已经钻进电梯。

  中联的各级老板们众星捧月一样环绕着柳庆元,赵勇背靠电梯,面对柳庆元:“柳总,谢谢您。”

  “不用谢,我应该做的。”柳庆元神色严峻。

  赵勇记得不能在电梯里谈业务的警告,忍住不语,等电梯门开,亦步亦趋跟出来。柳庆元停脚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下一步怎么办?”赵勇发问。

  柳庆元通常用这种语气质问下属,被问还是第一遭,他是何等人物?立即反问回去:“你说说。”

  “为什么请您见李局长?”赵勇不答反问。

  唐南军冲出电梯,正听见这句话,惊出一声冷汗,赵勇这口气仿佛是老板。柳庆元偏不回答,呵呵笑出声来:“对呀,你为什么请我见李局长?”

  “李局长现在去哪里,您知道吗?”谁回答谁被动,赵勇与柳庆元的级别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能硬抗,只好换个话题,绵中带刺地问回去。

  “呃,哪家公司?”柳庆元被连问三次,毫不示弱地三次反问回去,不落下风。

  “惠康,李玉玺一碗水端平,我们仍没有优势。”赵勇连续追问,实属胆大妄为,现在首先让步,好像退缩回来。唐南军刚舒口气,赵勇又突然开口:“我请您下周去趟通管局。”

  “为什么?”柳庆元第四次提问。

  “您去通管局,李局长会不会见您?”

  “礼尚往来,应该会吧。”柳庆元心中一跳,我竟成了他的棋子,这个年轻人胆大心细。

  赵勇要顺藤摸瓜,利用李玉玺的影响从上到下压下来:“北京通管局招标,七十分技术,三十分商务,我们不能拼血本靠价格取胜,这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做法。您去通管局,李局长必然率领相关人员接待,我们从上向下捋,狐假虎威,顺藤摸瓜,拿到技术分。”

  “发邮件给我。”柳庆元听完,沉默一阵儿,未置可否,转身离开。

  “好办法,狐假虎威。”唐南军听在耳中,赞赏这个计划。

  “对,我们狗仗人势。”赵勇顺嘴接到。

  “胡说八道,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唐南军找到一个更恰当的比喻,自得其乐地拉着赵勇去抽烟。

  66周三,下午五点整

  刘明君挥手道别,直到奥迪驶出停车场,通管局应该向西,奥迪却向北边驶去:“他们去哪里?”

  “捷科。”韦奇峰拿不准,罗小希不再源源不断提供消息,他只能靠猜。韦奇峰整理衣襟返回公司,察觉出异常,李玉玺完全走马观花,相敬如宾,循规蹈矩:“大强没有来,来了方恩山。”

  刘明君这才察觉,这确实值得琢磨:“李局长是不是对张主任有什么想法?”

  韦奇峰猜测着其中的原因,口里吟诵:“故形之者,以奇示敌,非吾正也;胜之者,以正击敌,非吾奇也,此谓奇正相变。”

  这段话必与张大强的事情有关,刘明君却听不明白:“韦总,您说什么呢?”

  这是唐朝名将李靖所著的《李卫公问对》中的一段话,李靖协助唐太宗李世民一统大唐江山,又出兵奇袭,击败突厥,是中国历史上与卫青、霍去病齐名的大将。这本兵书是他与太宗李世民用一问一答的方式探讨了两人的作战经历,第一篇讲述奇正,与孙子兵法的“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相映成辉。

  韦奇峰平生谨慎,追求完美,奇正之谋正和他的脾胃。商场如战场,既要做好台面工作,也不要忘记疏通下面,刘明君的表面工作为正,他早就在台面之下运作,埋伏下了起兵:“客户是风筝,我们手里不能只有一根线。”

  刘明君深受启发,我做通管局的项目,似乎只有正而没有奇。

  “没到高峰期,就这么堵?”李玉玺从惠康总部大楼出来,大北窑桥下赌城一锅粥,他们下午打算看完惠康,正好沿着三环向北去捷科公司参观。

  捷科六点钟下班,即便到了也是走马观花,方恩山虽然被周锐戳了痛点,却没有十足的倾向性:“行人乱穿马路,要是不小心撞了刮了,那就堵死了。”

  “估计就下班了,一会儿就高峰了。”李玉玺有了退意,何况捷科是张大强的推荐。

  “好,我通知他们,争取下次吧。”方恩山被骆伽戳了痛点,但是李玉玺既然开口,便不能违抗。

  与此同时

  天色已黑,骆伽焦急地等待,短信过来:局长行程有变,参观事宜改期,方恩山。这不吝于当头一棒,李玉玺先考察中联,下午是惠康,捷科排在最后,可有可无,现在他取消参观捷科的参观行程,证明张大强在他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没有影响力。

  形势不妙,希望渺茫。

  周锐受挫之后,换了思路:“伽伽,交警部门是最终使用部门,我们不能总围着信心中心和计划财务处转。”

  “可是,交警没有参与项目。”骆伽总从为人的角度考虑,周锐却从做事的出发,两个人思路常常相反。

  周锐做了深入的研究,在网上查资料,找相关的人去聊,又找到了痛点:“伽伽,今天凌晨六点,一家三口开着一辆丰田威驰去医院看病,在路口等红绿灯,一辆保时捷卡宴超速闯红灯,从后面追尾,硬把三厢撞成两厢。六岁儿子和爸爸脑死,母亲右腿截肢,她中午醒过来,第一件事儿就问儿子,现在交警们都在满北京城找撞人的那个杂种。”

  “他跑了?”骆伽听不得这人家惨剧,心头纠结。

  “司机撞人就跑了,估计在从夜店玩了一夜,喝多了一边开车一边睡觉。”周锐是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的极为清楚,“恶性交通事故频发,司机在无人值守的路口闯红灯并超速,而且肇事之后逃逸,这也是交警的痛点。”

  “这与二期工程有什么关系?”骆伽为那一家三口难过之余,反问周锐。

  周锐继续说第二个痛点:“交警们在路面,夏天酷热难当,地面温度有五十度,冬天极寒,零下十度,尾气污染。交警们有两个职业病,一是静脉曲张,天天在马路上站出来的,另外一个就是肺癌,不吉利,他们就说是呼吸道的事儿,朝阳支队刚病倒一个,这是第二个痛点,我们的智能交通解决方案都能解决。”

  骆伽跃跃欲试,她爱上了戳痛点的感觉:“好,我们去戳,可是戳谁?”

  “赵支队。”周锐拿出资料递给骆伽,上面有赵洪河的详细资料:“朝阳支队队长,项目小组成员,却不重视这个项目,从未参与招投标。”

  “嗯,我们再去买几张购物卡,上上下下送一遍。”骆伽受赵勇启发,打算一张张送到大大小小的领导手中,该安抚地安抚,该打桩的打桩。购物卡是销售行业的潜规则,直接送钱公司没法走账,便买来购物卡,开成办公用品的发票,可以理所当然地报销。

  周锐依稀记得公司规定,每次送礼物不能超过三百元,很较真地反对:“伽伽,送购物卡违反公司规定。”

  这是方宏伟的主意,骆伽扁扁嘴角不以为然:“大家都这么做。”

  周锐在半年前,为搞定张大强,把八百块钱交给田蜜陪睡,一直内心不安,深受折磨,发誓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伽伽,半年前,只要你爸爸答应给张大强回扣,便能拿下一期工程,我打电话请示,你猜猜他怎么说?”

  周锐提起骆南山,骆伽竖起耳朵认真听:“爸爸怎么说?”

  半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周锐拉着骆伽的双手:“他说,我决不能不择手段,给那些贪官们送回扣。还说,我宁可公司倒闭,宁可饿死街头,也不陪他们祸害老百姓,我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都是你爸爸的原话。”

  骆伽想起爸爸病情,眼眶挂上泪珠,周锐继续劝说:“伽伽,我答应老师要照顾你,决不能让你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们不给,别人给,最后倒霉的还是老百姓!”骆伽的回答竟与当初周锐的说法一样。

  周锐想通了这个问题,目光闪亮:“伽伽,只要学会了雷先生的摧龙八式,便不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来做生意了。”

  骆伽半信半疑,雷励行从来没有传授摧龙八式,只是讲些故事来听:“周锐,别傻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有葵花宝典吗?退一步说,即便有摧龙八式,雷先生也愿意传授,韦奇峰在通管局根深蒂固,送钱送女人,我们仅仅凭一套摧龙八式,便能打败韦奇峰?”

  周锐不得不承认骆伽说的有道理,却仍不让步:“如果这样,我宁可输,宁可回到实验室去做研发,宁可离开北京。”

  骆伽加入捷科是想搞清楚爸爸的事情,并没有打算一直做下去,选择让步:“好吧,不送就不送,我把购物卡退了,但是我必须要问雷先生,摧龙八式能不能打败回扣。”

  周锐反而于心不忍,如果因此输了订单,他会非常内疚。

  67周五,上午九点整

  方宏伟埋头走进办公室,丢了山东订单,北京的项目凶多吉少,怎么向雷励行交代?他摸摸上衣口袋,猎头公司的电话在这里,也许用得上了。雷励行倒了一杯旧茶,放在方宏伟对面:“尝尝,你爱喝。”

  方宏伟抓起来灌一口,烫的满嘴找牙:“老板,我憋了一件事儿,一直想问。”

  “问。”雷励行仍然喝咖啡。

  “您这茶,我怎么品都不像好茶。”方宏伟丢了山东项目,打算破罐破摔。

  雷励行仰面大笑,抓起茶水扔进垃圾桶,从抽屉里捧出一罐武夷山大红袍,拉着方宏伟走到旁边的沙发,翻出茶具,冲进热水。方宏伟伸手欲饮,被雷励行推开,一丝不苟地将茶杯茶碗冲洗一遍,泡出第二壶,双手端过去:“这杯。”

  一股清香扑鼻,与刚才发霉的龙井是天壤之别,方宏伟连声称赞。雷励行指指龙井,点点大红袍:“这龙井本是上好极品,放时间长了,味道怎么样?”

  “那就差点儿意思了。”方宏伟并没有听出来雷励行话中的隐喻,心里盘算着怎么送雷励行这里要到好的离职补贴。

  “你在这个位置做了几年?”雷励行将又沏满茶水。

  “三年。”

  “上好龙井放了三年,你还留吗?”雷励行将茶叶罐抓起,碰地扔进垃圾桶中。

  方宏伟咬牙,这意思在明确不过,请我走人,凭什么?老子就不动。雷励行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端起来浅尝一口:“宏伟,你还能完成目标吗?”

  “争取。”

  “我希望你能完成,但是你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我给你一个月的假期,不用来公司了,休息,整理心态,去看看其他机会。”

  该怎么办?雷励行那边没有通融余地,业绩改进计划在人力资源,连打官司都不可能赢。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方宏伟咽不下这口气,肚子鼓鼓颤动,越想越亏,肚子振幅更大,几乎撞上桌面。他砰地砸在桌子上,笔记本电脑和水杯砰地跳到空中。

  马勋听见声响,从格子间里探出脑袋,机警地发现了异常,嘿嘿笑着走过来:“老板,抽根烟去。”

  两人钻进安全通道,方宏伟反复揉搓肚子:“奶奶的,咱们干了这么多年,公司给过什么资源?就练咱们几个。现在公司要做这块市场了,一脚把老人踢开,这叫本事吗?枪口对内打自己人,也算本事?”

  马勋眨眨眼睛,同病相怜,他们是一根草绳上的两只蚂蚱:“老板,我呢?”

  方宏伟笑的花枝乱颤,拍着马勋如同捏着小鸡:“跟我说实话,你这几天西装革履的,干嘛去了?”

  马勋瞒瞒不住,干脆招出来:“嘿嘿,您知道,我供着房子呢,早作准备。”

  方宏伟拽着他衣领拉近:“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咱们必须跟雷励行没完没了。”

  马勋呲牙咧嘴笑着:“老板,您别开玩笑了,咱们哪儿斗得过雷励行?”

  方宏伟压低声音,贴在马勋耳边:“咱们斗不过没关系,上面有人早看他不顺眼了。”

  上面?雷励行是中国区副总裁,上面只有赵大群一人。马勋面试不成功,正在绝望,现在仿佛找到亮光的老鼠:“哼,雷励行,你也有今天?”

  方宏伟看四周无人:“雷励行锋芒太露,威胁到上面,本来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他下手太狠,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只能对不起他了。”

  马勋眨巴几下眼睛,仍然没有把握,方宏伟摁灭烟头,给他信心:“我跟你说,雷励行走马上任,接手这个烂摊子,他就掉进圈套。他就像病人,不做手术拖不过今年,做手术伤筋动骨,也许就下不了手术床。”

  回到办公室,叮咚一声,一份来自人力资源的电子邮件跳入邮箱,方宏伟迅疾点开,这是一份离职协议,离职后便可以得到n3补偿,他在捷科工作五年,拿到八个月薪水,将近三十万,不错的数字。休息一段时间,找到新工作,雷励行的安排还算公道。方宏伟关闭邮件,右手撑在下巴做出思考模样:拿钱走人吗?

  与此同时

  “山东怎么会输?”雷励行语气平稳地问罗小希,将腿搭在椅子上。

  “我刚来捷科,工作没来得及做深。”罗小希低下头,想避开他锐利的双眼。

  “还有其他原因吗?”雷励行与方宏伟谈过,得知了罗小希与韦奇峰异常的关系。

  “其实切下来一些,但是那是残羹剩饭,我不想要。”罗小希这次说的是真话,年初是做预算的季节,罗小希留在济南几天已经有了丰硕的成果,她将笔记本取打开摊在面前。上面有今年项目的名称,金额,启动时间和负责人等等,密密麻麻记满一页纸。残羹剩饭与这些项目相比,微不足道。

  雷励行合上笔记本,仍然注视罗小希:“还有其他原因吗?”

  罗小希沉默,还有一个原因,这是送给韦奇峰分手快乐的礼物。否认?雷励行绝对会看出蛛丝马迹,而且方宏伟已经有所觉察,承认?这是什么样的责任?我还在试用期间。

  “你告诉我实情,我才能帮你。”雷励行已经看透她的心思,等着她开口。罗小希深知他探视人心的能力,紧紧闭嘴不发一言,寂静的背后是紧张的气氛。

  雷励行突然笑起来:“今晚有空吗?”

  罗小希想起倾听技巧,不说有空没空,断然回答:“今晚帮妈妈打酱油。”

  雷励行早已猜到,继续问下去:“打完酱油,做饭吃饭之后,有空吗?”

  罗小希玩起了倾听和提问的游戏,刚才的尴尬已经消失:“该睡觉了。”

  “吃晚饭才七八点,还不能睡觉。”雷励行接过话题,仰头看着天空:“我单身,周末不知道怎样发时间,不过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很棒的酒吧,有你最喜欢的澳洲红酒。”

  “啊,我们去试试。”罗小希被点中兴趣点,跃跃欲试,忽然明白了雷励行的动机,喝完红酒之后,情感的秘密岂能瞒过他。雷励行的笑容,坦诚值得信任,没有危险。

  与此同时

  “戳痛点比葵花宝典还灵,方处长正在敷衍,我们点了罚款流失这个痛点,他立即中招。”骆伽开心地坐在雷励行对面,她只试了一招,便体会到威力,更加期待摧龙八式。

  周锐向来直来直去,心里存不住话:“雷先生,摧龙八式是不是最顶尖的销售套路。”

  雷励行猜到这句话中背后的味道,对于周锐和骆伽,他毫无保留:“这么说吧,销售方法正在从以产品为中心过渡到以客户为中心,在未来二三十年内,不会有比摧龙八式更高明的方法。你为什么会有个问题?”

  “现在销售都是送钱送女人,摧龙八式能不能打败回扣?”周锐再次直截了当地提问,被骆伽又在在桌面下踩住脚。

  雷励行沉默,端起咖啡,周锐正在做通管局项目,肯定有人在通管局用这种招式。雷励行看好骆伽和周锐搭配的潜力,却不看好他们能赢下通管局项目。韦奇峰绝对是高手,在通管局布局多年,占据天时地利人,周锐和骆伽从未做过销售,加入公司才三个月,击败韦奇峰不啻天方夜谭,他反问周锐:“如果摧龙八式打不过回扣,你会怎么样?也去送钱送女人?”

  周锐合上笔记本电脑:“我辞职,回去做研发。”

  雷励行本来担心,摧龙八式被用在歪的地方,不知道会腐败多少官员。他非常满意周锐的答案,为没有看错人而暗暗开心:“好,既然这样,我告诉你答案,摧龙八式可以打败回扣。”

  周锐豁然开朗,他一直为做不做销售而纠结,他现在是售前工程师,安慰自己这不是销售工作,却常有自欺欺人的感觉,如果销售不用送钱送女人,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下去。雷励行停顿一下,继续说道:“这不容易,如同自缚双臂过招,如果对方高手,你必须是高手中的高手,必须有过人的本领。”

  只要有出路,周锐就不怕难,不怕累,他的心结被打破,开心地看着骆伽。骆伽满脑子都在想,李玉玺路过捷科而不入,伶仃冒出一个主意,如果雷励行出马,二期工程会不会希望大增?便打起了主意:“我想请李局长来公司看看,您能出面见见吗?”

  雷励行端起咖啡杯,皱眉思索,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极少露出沉思的表情:“这个项目,我希望你们自己来打。”

  骆伽不解,她确实与李玉玺这个级别不对等。雷励行收回双腿,坐直身体:“如果不是你负责这个项目,我肯定出面,还可以动用老朋友们来帮忙。但是,只要你负责二期工程,我便只旁观,绝不出手。”

  骆伽目光一闪,雷励行在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资源:“您的老朋友?”

  雷励行哈哈笑着,她显然学会了倾听,没有放过话中的蛛丝马迹:“我在这个行业做了不少年头,甚至比韦奇峰的时间还要长一些。而且,我去年被流放到美国总部,负责接待国内代表团,也少不了北京的朋友们。通过他们,请李局长出来见见,并非难事,但是这就变成了我雷励行的项目了,而不是你骆伽的项目了。”

  “呵呵,如果我们输了呢?”骆伽还不甘心,试图去点雷励行痛点。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人生本是过程,输赢并不重要,这是雷励行的理念。

  骆伽只好接受,另想主意,她打算用赵本山卖拐的法子,去戳李玉玺痛点:“老板,我们打算去戳李局长痛点,可行吗?”

  李玉玺是二期工程的决策者,位高权重,一言九鼎,见他不容易,见到之后更难。周锐想起半年前的往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闹钟拍出来:“只给三分钟,能谈什么呢?”

  雷励行偏偏不给答案:“决策者饱经世故,什么世面没见过?普通的销售技巧都是雕虫小技,人家一眼就能看破,千万不要在他们面前使用。”

  “人家走的桥比咱们走的路都长。”周锐觉得程度不够,接了一句。

  “嗯,这些大领导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要多。”

  “有一种看似平淡无奇的方法,你们想想,决策者最关心什么?”

  “投资回报率。”

  “西方有句谚语,没有经过痛苦,便不能体验快乐的收获,中国也有一句话,叫做雪中送炭,你们明白了这些道理,便知道怎么办了。”雷励行从来不说出答案,而是非常隐晦地指引,他们如果不能理解,根本不可能做到。

  骆伽一头雾水,周锐低头喝咖啡,消化着这段话。雷励行站起来,返回办公室:“这是摧龙八式的第二式,你们想明白,再去见李局长。”

  周锐放下咖啡杯:“伽伽,你下午几点去见李局长?”

  “我去找方处长商量。”骆伽判断出来,张大强不受重视,必须经过方恩山。到了关键时刻了,雷励行还不急不慌,骆伽不禁抱怨:“雷先生故意不讲清楚,真愁人呀。”

  周锐想到对策,既不使用使用任何销售技巧,又必须全面将价值讲清楚,他抹抹嘴巴,抓起咖啡杯,冲出咖啡馆:“哎,来不及细说了,你先去,在方处长那儿等传真。”

  68周五,中午十二点十分

  李玉玺临时取消参观,总得有个说法。

  骆伽打定主意,绝不在这一关键的回合输给对手,她在潮水般的车龙中,慢慢腾腾地向西边开去,实在不行,还是去戳李玉玺痛点,不信他没有反应。她一个小时才到通管局门口,见到门口的报摊,想起李玉玺喜欢钓鱼,走过去买了一本《中国钓鱼》杂志,放在包里,才进了通管局,来到计划财务处,见到方恩山寒暄几句,便请求道:“您帮人帮到底,局长不来捷科,我去见局长吧。”

  这个提议也算合情合理,李玉玺本来答应去捷科参观,因为时间拖延没有去成,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骆伽退一步,上门拜访,也算理所应当,他却不敢独断,抓起电话,走到一边向李玉玺汇报:“局长,捷科的骆伽在我这儿,咱们上次没去捷科,您是不是见见。”

  李玉玺与方恩山是一个路数的,答应地很痛快:“我下午视察五环工地,来这儿谈。”

  骆伽听到电话,走到门口拨出电话:“周锐,我一会儿就去见李局长。”

  “嗯,给我一个传真号码。”周锐已经整理出来的思路写在一页纸上。骆伽夹着电话回到房间,向正在急火火地等待的方恩山说道:“您这里有传真机吗?收份传真就走。”

  方恩山将名片递过来,指着上面的传真号码。骆伽迅速将号码用短信发给周锐。几分钟之后,一页白纸从传真机中吐出,题目是智能交通二期工程价值建议书。骆伽无暇细看,打开挎包,将传真夹在《中国钓鱼》杂志中。

  方恩山眼尖,认出来:“你喜欢钓鱼?”

  骆伽连一条鱼都没有钓过:“我是初学,您是高手吧?”

  “我也初学,李局是高手。”两人说话间离开通管局大楼,驱车直奔工地现场。五环路是李玉玺上任以来最大工程,共计九十六公里环绕北京,春节后便要举办开通典礼,市里头头脑脑都会出席,李玉玺十分重视,提前来现场考察,确保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

  现在的领导,办事能力比不上过去,做戏的水准却远超以往。

  这是李玉玺的舞台,市里主要领导都将出席,他们是最有价值的观众,数百亿打造的五环路会唱歌,唱出自己的政绩。

  “那边正对主席台,还像工地一样,成什么样?土地必须要平整。”

  “没有政治觉悟,换成面包车,领导从轿车里面钻出来,群众们会不会说领导腐败?”

  “主席台前和收费站两边摆上鲜花,嗯,谁说冬天花不开?只要有钱,不但花开,树都可以绿起来。对,弄十棵树栽在主席台两边,让领导感受到群众的拥护和热情。”

  “领导喜欢与群众打成一片,你们找些民工,等等,不行,他们欠薪不鼓掌怎么办?找些通管局的职工,扮成农民工,排排坐。要组织演练几次,掌声要热情,饱含对领导的崇拜和爱戴,但是不能太假,像演练过的。”

  “这种午饭?没有政治觉悟,不是领导没饭吃,谁稀罕这破饭?饭菜看着要简朴,否则上了电视,群众又该议论了。也不能太难吃,领导会说我们不关心筑路大军的生活。这样吧,用顺峰海鲜的足火靓汤,宫保鸡丁都给我从俏江南买,馒头用稻香村的。”

  “领导在这里奠基铲土,这土硬的跟石头一样。电视台在这儿拍,领导们呲牙裂嘴,使出吃奶的气力,硬是刨不出来土来,多影响形象?你们来,这块地,你们都挖开,挖软,再把土回填了,松一点儿,领导可以边铲土边摆出优美的劳动姿态。”

  “你们如果不明白,多看看cctv,好好学学。”李玉玺跳上土包,举着大喇叭,慷慨激昂向工作人员鼓劲儿:“记住,我们必须一丝不苟地做好准备工作,这不是演戏,这是自觉自发维护领导形象,有高度的政治和宣传意义。”

  李玉玺安排好现场,意犹未尽:“走,咱们去主路大军那儿吃口饭去。”

  方恩山悄悄伏过来:“足火靓汤,俏江南的宫保鸡丁,稻香村的馒头来没来得及定呢。”

  “呃,那我们就不打扰筑路大军们吃饭休息了。”李玉玺下了土包,奔面包车而去。

  骆伽坐在面包车上,似懂似不懂地翻看钓鱼杂志,她曾经临时抱佛脚地去了鱼塘,也没有看出所以然来。她打算借杂志聊起来,也许可以约李玉玺去钓鱼,杂志是鱼饵,李玉玺就是鱼,骆伽忽然领悟了钓鱼的真谛。

  李玉玺钻进面包车,方恩山跟进来介绍:“李局,这是捷科公司的骆伽。”

  骆伽双手奉上名片,将李玉玺没来捷科的责任都揽过来:“上次我们时间没有安排好,这次特别来表示歉意。”

  在李玉玺印象里,厂家代表们都西装革履,看着光鲜透亮,骨子里却没有什么区别,骆伽却与其他人不同,他收起名片客客气气说道:“上次时间紧,这样随意聊聊也好。我倒是很佩服你们的敬业精神,捷科是世界知名公司,很欢迎你们参与招投标。”

  “您主抓全局,对这个项目有什么要求?”骆伽抓紧机会提问,试图撕开裂缝。

  “二期工程归信息中心管,方处长也参与,和他们多沟通吧。”李玉玺还沉浸在五环路通车庆典中,不知从何说起。

  面包车向城里飚去,李玉玺就要下车午餐,如果这样平平淡淡聊下去,就浪费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见面机会。骆伽做好准备,捡着漂亮的话说,为戳痛点做消毒的准备:“北京拥有机动车三百多万辆,远超过其他城市,在您的领导下,高速公路建设突飞猛进,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这个我比你清楚,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李玉玺不吃这一套。

  “随着汽车保有量飞速增长,北京交通管理面临将严峻的压力和挑战。”骆伽开始戳李玉玺痛点。

  “呃,你说说吧,我们到底有什么挑战?”李玉玺果然有了反映。

  骆伽谨慎地挑选用词,避免激怒李玉玺:“交通拥堵成为百姓抱怨,媒体追踪的焦点。造成拥堵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司机不遵守交通规则,乱并线,闯红灯,轻则拥堵,万一造成刮蹭事故,主干道很可能就堵成浆糊。可是,交警数量有限,不可能在每个路口执勤,司机没有监督,更加胆大妄为,变本加厉。”

  李玉玺听到这里,未置可否,漫不经心问道:“所以呢?”

  骆伽继续放大问题的严重性:“随着汽车保有量持续增长,交通拥堵越来越严重,轻则百姓抱怨,媒体持续报道,万一引起高层领导的关注和不满,对您有什么影响呢?”

  李玉玺不动声色:“既然问题这么严重,你们是跨国公司,有什么建议吗?”

  智能交通解决方案!骆伽差点儿脱口而出,开始推销产品,可是他话中包含着奇异的情绪,似乎并非需要建议,骆伽沉住气继续提问:“您不可能没看到这些问题,您有什么对策?”

  李玉玺忽然放声大笑,看穿了骆伽的图谋:“你说的很动听,看来,我们只能向跨国公司花钱买设备,才能解决交通拥堵的问题,是不是?世界上哪个城市没有交通拥堵?纽约有没有?东京有没有?上海堵车吗?我们重金买了你们的产品,北京交通就不拥堵了吗?你敢保证,我现在就买!”

  骆伽向来有一个原则,先处理心情再处理事情。李玉玺情绪不好,决不能和他争论,立即软化态度,降低他的怒气,用慌乱的语气道歉:“局长,对不起,我确实考虑不全面。”

  “我看看这本杂志,好吗?”李玉玺话不多,却看见放在座位上的钓鱼杂志。

  骆伽将杂志双手奉上,面包车开上三环主路。糟糕,李玉玺是何等人物,在官场数十年,城府深不可测,岂是骆伽可比。他一眼看穿骆伽说这些只为推销产品,把她动机猜了一个底儿透。骆伽没有打动李玉玺,反而得罪了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不敢继续开口。骆伽开始后悔,在面包车上拜访李玉玺,听起来很有创意,恰恰很冒失,在李玉玺这样的人面前耍弄花枪,实在很不明智。骆伽渐渐明白,在李玉玺面前耍花枪是自取其辱,雷励行不让自己去戳痛点,就是这个原因,可惜自己过于自信,听不进去,后悔莫及。

  李玉玺似乎在钓鱼杂志中发现宝物,举起来仔细瞧着,没有兴趣多说一句。面包车进入二环,拐上辅路,转弯进了通管局大门。骆伽想换个话题,必须留下再见面的机会:“李局长,您也喜欢钓鱼吗?”

  面包车停下来,李玉玺抱着杂志,一动不动,方恩山帮不上忙,从前门跳下拉开车门:“局长,到了。”

  “等会儿。”李玉玺挥手,眼睛不离杂志,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们系统投资多少?”

  “什么?”骆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是在研究钓鱼吗?怎么会问出这么一句?

  李玉玺将杂志摊在腿上,露出她匆匆夹在杂志中的传真,骆伽惊喜:“您在看传真?”

  李玉玺吃惊地抬头:“这份传真不是给我看的吗?”

  “唔,我看看。”骆伽不知道传真内容,伸手去抓。

  李玉玺奇怪偏不松手:“你没看过?”

  骆伽左手突然伸出来,向李玉玺莞尔一笑表示歉意,抢走传真放在眼前。

  尊敬的李局长:

  在十五期间,北京通管局取得了飞速的发展,然而北京的汽车保有量在五年期间翻了三倍,可是我们交通管理队伍却没有随之增长。2008年,中国将要召开举世瞩目的奥运会,北京交通将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

  以下是我们在前期调研中发现的问题:首先,交通拥堵已经成为城市管理中的顽疾;其次,恶性交通事故频发,司机在夜间和无人值守的路口超速和闯红灯,去年造成六十五起恶性交通事故,造成八十六人死亡,这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第三,交通罚款流失,即便交警都有罚款指标,根据我们的统计,仍有百分之九十二的罚款没有被发现,造成严重流失。第四,交警百分之八十的时间用于监控路面,他们呼吸污染的空气,夏天暴热,冬日酷寒,身体处于极度恶劣的环境中,严重削弱了交通队伍。

  捷科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信息咨询公司,全球数千顾问,研究并致力于帮助客户解决交通运输领域的问题。针对北京市的交通现状,智能交通解决方案能够全面完整解决上述问题。

  首先,架设于路口的数千自动感应摄像头,替代交警不分昼夜地监控各个路口的交通状况,根据我们的经验,在监控范围内,违章次数可以减少百分之三十,缓解因为司机违章造成的拥堵。

  第二,自动感应摄像头替代交警,二十四小时监控路面,避免闯红灯和高速驾驶行为,将恶性交通事故减少百分之五十。

  第三,北京现在拥有二百三十万辆汽车,假定每年发现十次违章,每次罚款两百元,每年罚款额约为四十六亿元,与去年的七亿元相比,可以避免三十九亿元的罚款流失。

  第四,全市去年发生五百六十起交通肇事,至今仍有三百五十二例没有抓获。架设自动感应摄像头,拍摄和追踪逃逸车辆,并在全市信息系统中检索和查询,可以将交通逃逸的比例降低百分之八十,并将目前百分之四十的抓获比例,提到到百分之九十。

  最后,智能交通系统替代交警监控路面状况,将广大交警暴露在污染环境的工作时间减少百分之五十,保护交警队伍的身体建康。

  尊敬的李局长,这是我们在前期调研中发现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案的思路和对策,期待您拨冗,在方便的时间,我们可以向您做更加详尽的全面的汇报。

  传真直截了当地列出五个痛点,没有加工和粉饰,只有赤裸裸的数字和明确的价值。骆伽只戳了交通拥堵一个痛点,被李玉玺驳回,周锐则将提炼出来的痛点齐齐抛过来。在骆伽看来,这是很二的做法,李玉玺会不会爆发出更大的怒火?

  这一页传真,李玉玺足足看了半个小时,似乎有了发现,拍拍传真向方恩山说道:“不愧是跨国公司,一张纸把二期工程的价值讲得清清楚楚。我们周一开会,好好研究一下。”

  李玉玺对骆伽刮目相看:“这份文件是你做的?”

  “唔,我的工程师。”骆伽能够看出来,李玉玺眼中闪耀着火花,周锐也许二的恰到好处,这么五个痛点一齐打出来,说不定哪一点就击中了李玉玺。

  李玉玺点头:“很好,下周把你的工程师带来。”

  69周五,晚上七点十分

  “恭喜,恭喜。”王楷见了骆伽,总要张开双臂欢迎。

  “有什么好恭喜呢?”骆伽听出来,他似乎话中有话。

  王楷将两页文件递过来,第一页是盖着红戳子的通管局文件,内容极短,大意是建议抓紧时间启动智能交通二期工程,李玉玺名字上有一个圈,上面有他批示:“二期工程价值巨大,请刘书记审阅。”这是官场规律,李玉玺的意思很明确,支持立项。骆伽翻到第二页,竟是周锐草拟的建议。王锴指着第二页文件:“第一页是立项报告,李局长觉得分量不够,便把你们的建议书作为附件,转发给刘书记,不值得恭喜吗?”Μ.chuanyue1.℃ōM

  王锴决不仅为此事请自己吃饭,骆伽一边点头,一边打开小雷达,猜测他的动机。王楷处于两难之中,不想放弃惠康,又不愿意与骆伽断绝交往,终于让他想出一条万全之策,他却不急,将菜单递给骆伽:“我们先吃饭,有一件事儿,要听听你意见。”

  他既挑明有事儿,骆伽便不费心猜测,主动抓起菜单,按照自己口味点下去。海棠居的菜色自然不凡,骆伽边吃边仔细观察,王楷全身都是名牌,噗嗤笑出声来,再看自己也是一样,都没有达到剑人合一的阶段,与雷励行的随意搭配,高下立判。王楷看出异常,出言询问,骆伽笑而不语。

  饭菜撤下,王楷喝着梅子酒,问骆伽:“外企薪酬保密,但是我很好奇,能不能大概透露一下薪水?”

  “难道你要来捷科?呵呵。”骆伽故意猜错,来引王楷解释。

  “哈哈,我自由自在,不想成天被人管。”

  “那是为什么?”骆伽又问一句,探寻王锴动机。

  王楷只好说出来,他在韦奇峰面前极力夸奖骆伽:“惠康对你很有兴趣,你们不妨见面聊聊,去不去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我在捷科才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考虑这件事儿,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要不过了这个季度吧。”原来要挖我到惠康,二期工程不战而胜,韦奇峰打得好算盘,骆伽没有兴趣也不愿意自讨麻烦,此时去惠康,谁知道会传出什么故事,她不想继续谈这件事,立即扯开话题:“对了,中石油的项目有结果了吗?”

  “那个呀,我们中标了。”王锴运作得当,先改变采购指标再围标,赢得十分漂亮,轻而易举拿到一千多万的生意。

  骆伽却还有一点不明白,天然水晶成本极高:“您用天然水晶,利润有保障吗?”

  “呃,我正要办这件事儿。”王楷掏出电话,再次当面拨给下属:“中石油的项目,协议准备好了吗?嗯,水晶用什么的?”

  “施华洛世奇的劝天然水晶。”

  王锴早就有了盘算,一起不停地吩咐下去:“笨蛋,用天然水晶,我们还有利润吗?用十分之一的天然水晶,其他全用人工的混进去。什么担心?不用,搞个阴阳合同。”

  骆伽听得心惊肉跳,他实在胆大妄为:“王总,什么是阴阳合同?”

  所谓人工水晶就是好一点儿的玻璃,王锴向意大利的水晶生产厂商订购水晶,把这边的合同改成天然水晶,他的安排天衣无缝,用几十万的天然水晶混杂一钱不值的玻璃,净赚千万利润,法律上还没有漏洞:“两边不一样就是阴阳合同,一旦出事,我们协议上买的是天然的,也是受害者啊。”

  “万一有人捅出来,怎么办?”骆伽还是想到了一点点破绽。

  “嗯,有道理,不怕贪,就怕有人咬。”王楷喝了几口酒,话多起来,他做生意很有原则,钱聚人散,钱散人聚,“石总帮忙不小,可是他很清廉,不能送回扣,怎么办?他儿子快过生日了,我这做叔叔的送个红包总是应该的吧?五千块。马上就是春节,我带点儿礼去拜年也是应该的吧,五千块。咱们中国人讲究这个,每年春节情人节清明中秋圣诞这些个节,老婆孩子父母几次生日,细水长流,平常迎来送往,几年下来也不少吧。我们生意人,必须要交朋友,比如这通管局,哪个领导不是常常互相照顾的?惠康是外企,不搞我们这低档次的,谈钱就俗了,直接把头头脑脑向国外请,美其名曰是培训,其实腐败着呢。你负责通管局多久?才三个月,你能拼得过惠康这么多年的积累?没戏!”

  王楷这些话都有用意,他嘿嘿一笑:“别看李玉玺在你们的建议书上做了批示,实话告诉你,这个项目深不见底,你不明白。”

  永嘉集团拿下一期工程,对内幕不可能不清楚,骆伽趁王锴酒高话多,端起酒杯:“王总,这是什么意思?”

  王锴犹豫了一下,却忍不住向骆伽卖弄:“李局长很清廉,鄙视卖官鬻爵,所以一直都没有扶正,刘书记就要退休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这是他燃眉之急。”

  骆伽低头想心事儿,看来二期工程与李玉玺晋升局长之间有紧密的关系,王锴却紧紧闭上嘴巴,不再多说。骆伽心里还有一个难解的疙瘩,就是父亲公司倒闭的缘由,她也为此加入捷科,受到王楷的阴阳合同的启发,把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我爸爸的公司与客户签订了合同,肯定没有给回扣。出事儿的时候,客户那边的协议中写着有一笔钱作为施工咨询费用付给第三方,我爸爸找来合同,却找不到那一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哈哈,阴阳合同,你爸爸肯定不会记错吗?”王楷仰天大笑,喝光梅子酒。

  “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骆伽接近答案,心情紧张。

  王锴就在江湖,对这种事情门儿清:“客户要回扣,你爸爸不答应,于是销售人员弄出一份阴阳合同,其中有支付咨询费用的条款,审查合同之后盖章。有人狸猫换太子,偷偷更换了那页纸,你爸爸什么都没看见,钱却被分流到了那个账户。”

  纠结在骆伽心中半年的秘密竟被王锴揭开,另一个秘密同时产生:谁调换了那页合同?她立即想起周锐,他那时也参与了项目,完全值得信赖吗?

  与此同时

  雷励行选择了嘉里中心一层的酒吧,这里有很好的乐队。罗小希喜欢红酒,雷励行却偏偏点了一瓶香槟,入口时味道太绵,没有酒精的感觉,当大半瓶消失的时候,罗小希双眼晕眩,立即喜欢上香槟的感觉。

  “为什么染了头发?”雷励行掌握了很多细节,种种迹象都是她感情出了问题,这与丢失山东订单都有关系。

  “呃,换换心情。”罗小希摆摆头发,浑身散发出香槟的味道。

  “我听说,女人换发型都有感情方面的原因,他们说的对吗?”雷励行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她的表情。

  “我确实失恋了。”

  “说说你们的故事吧。”这种场合和气氛很适合这个话题。

  罗小希饮完杯中香槟,头埋在双臂间,长发披散肩膀,抬起头,眼眶挂满眼泪:“我本以为,离开惠康就能和他在一起,其实我们已经走到尽头。”

  乐队演奏,喧闹的音乐压住交谈,罗小希在座位上轻轻舞动身体,融入音乐节奏中。雷励行不想追问细节,这句话就足够了,她因为那段感情,输了可以切分的山东订单,她会不会再为韦奇峰充当内线,通风报信。他拍拍罗小希后背,举起酒杯:“小希,你现在加入了捷科,这是非常好的一家公司,是吗?”

  “是的。”罗小希点头。

  “那段感情既然过去,不要再影响工作,你能做到吗?”

  雷励行用了一个再字,背后隐藏着轻微的责难,罗小希眼神骤然清晰,她就要去山东出差,那边还有一个韦奇峰都不知道的项目:“我保证。”

  “你放得下他吗?”雷励行希望得到更多的承诺。

  罗小希可以接受分手,却不喜欢被欺骗和被利用:“我要打败他,用他教给我的方法。”

  “还有,我想让你配合骆伽,一起负责北京通管局。”雷励行目光内敛,轻松地看着罗小希,这十分冒险,如果她不能斩断情缘,二期工程雪上加霜。然而,用周锐的话说,二期工程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罗小希曾经负责北京通管局,将成为韦奇峰的致命危险。

  罗小希低头,避开雷励行目光。

  70周六,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

  周末看房的顾客很多,田蜜戴着白手套为顾客拉开大门,转给其他售楼顾问。白涛的目光越来越挑剔,语气更加严厉。她的底薪只有一千多,收入全靠提成,如果不去卖房子,房租都付不出,怎么养活宝宝。每天站五六个小时,会不会影响宝宝发育?其他的准妈妈都是一家人的宝,我却在这里拉门。

  门口停下一辆出租车,有顾客了吗?田蜜换上笑脸,惊讶地看见,赵勇和周锐,还有那个明星范儿的骆伽。白涛一个旱地拔葱迎接出去:“周末好,欢迎光临。”

  “我第一次和田蜜。”周锐坚持田蜜,骆伽使劲掐了他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真二。

  周锐琢磨出语病,满面通红,这事儿经不起解释,硬着头皮向里走。为防止销售顾问们抢顾客,谁的客户谁负责,白涛不能坏了规矩,退到后面:“田蜜,你的客户。”

  田蜜走到楼盘展台,打开灯光效果,带着三个人参观。一辆保时捷越野车滑行而至,白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耳朵一动,眼睛闪亮,悄悄滑出几步,潜行到门口,堆出灿烂的势利笑容,伸出白手套,弯腰拉开大门,欢迎光临。

  骆伽为田蜜倒一杯热水,问周锐:“这白手套水平怎么样?”

  “机关枪,不管目标,拼命扫,就是比一般人火力猛,速度快。”周锐听了雷励行的故事便用心琢磨销售,一览众山小,一眼便能看出水平来。白涛还在空喷,女客户拿着楼书,低头看着楼盘模型,保姆在旁边拉着四五岁的男孩儿。周锐猜测到她的痛点:“我猜,她很可能是为孩子读书。”

  白涛没有说到点儿上,女顾客看完模型,在样板间匆匆浏览,走向大门。白涛饱含期待,躬身送客,高呼欢迎再次光临。他抬头时惊讶地发现,骆伽替代田蜜拉开大门,逗着四五岁的男孩儿:“好可爱,几岁了?”

  “五岁。”男孩儿天真无邪,语气中都是真诚。

  “快读书了,打算去哪儿上学呀?”骆伽脚尖向右,将女顾客纳入交谈范围,余光发现她在用心听着,便去戳痛点:“不知道不行呀,没有选好学校,起早贪黑路上耽误时间还是轻的,如果教学质量不好,就输在起跑线了,还有学校生源复杂,治安不好,万一沾染不良习惯,那可就糟了。”

  这段话打动了女顾客,她停住脚步:“朝阳区哪所小学比较好?”

  田蜜听出端倪,上来补充:“朝阳区有几所好小学,比如朝阳实验小学。”

  白涛看出转机,耐不住寂寞:“我们楼盘附近名校荟萃,名师云集,桃李满天下,俗话说,孟母择邻而居,……”

  骆伽拉开车门挡住白涛,打断他的推销:“您既然有兴趣,要不要我们和朝阳实验小学联络,请您参观一下,您看是这周还是下周?”

  “明天下午吧。”女顾客迫不及待,卡宴一溜烟跑掉,白涛佩服地看着骆伽。

  骆伽有心点拨,指着建筑工地:“你看,楼顶上有两个阳台,三十多层,阳台间有一个梯子,你在这边,刮着风下着雪,阳台那边有一万块,你爬吗?”

  白涛猜不透玄虚,想了半晌,咬牙点头:“爬。”

  “真愁人呢。”骆伽本想启发他,听了这个答案只好跺脚,竖子不可教也。

  周锐逗得哈哈笑,骆伽怒气冲冲:“算了,我们去教田蜜。”

  顾客买房子无非为了解决居住环境、交通便利、子女教育和生活便利这几个问题,周锐立即拿出笔记本电脑,与骆伽一起讨论,详尽设计了一套提问方法,找到售楼处打印机哗啦哗啦打印出来。田蜜越看眉头越紧,白涛要把死人说活,周锐却让提问:“到底是该问还是该说呢?”

  骆伽指着她胸牌上的职务,置业顾问:“你看,顾问顾问,必须问才是顾问。”

  田蜜一脑子迷糊,她以前的办法是推销,猫碰着死耗子,骆伽担心田蜜不理解,塞给赵勇,笑弯双眼:“你试试,看看灵不灵。”

  “看那间房子。”白涛指着对面的门面房,那里本是一个正在转让的餐馆。

  “那家菜馆巨难吃,不倒才怪。”赵勇等田蜜的时候吃过那里的饭菜。

  “这附近有不少新楼盘,还没有一家房屋中介,要是盘下来,生意肯定不错。”白涛在这行多年,梦想着创业。

  “呃。”周锐、骆伽、赵勇和田蜜都对房屋中介不感兴趣,转身返回售楼处,留下白涛,他双手扒着落地窗,对着那出空置的房子出神。

  周锐向骆伽点头示意,把赵勇拽进样板间,把门关上,拉着把椅子坐下去,一言不发看着赵勇,赵勇被看的心头发虚,在他眼前晃动手指:“周锐,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骆伽选择了信任,周锐是一个简单直接和单纯的人,绝不会也不能和自己演戏,她慎重地打电话问了爸爸,骆南山惊讶地质问,你怎么会怀疑周锐?虚弱地咳嗽一阵后,极有深意地叮嘱女儿,伽伽,爸爸不能陪你一辈子,你总会遇到各种事情,需要一个完全信任的人来依靠,爸爸帮你找好了,就是周锐。他刚上大学就是我学生,已经有六七年了。你们也认识好几年,说不上青梅竹马,也是知根知底,我知道,他过于内向和腼腆,不那么八面玲珑,死守自己的原则,但是过日子不该踏踏实实吗?骆伽听出来了,爸爸明确地暗示,这让她心里刺痛,爸爸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否则他肯定不会这么着急。她红着眼睛答应,爸爸,您放心,他现在是我的工程师,像小跟班一样跟着我。见了王锴的第二天,骆伽便把阴阳合同的事情告诉了周锐。

  自从得知了阴阳合同,周锐把事情全部想明白,老师肯定被冤枉了,即便没有骆伽,依他的性子,肯定要调查清楚:“赵勇,半年前的那个晚上,你把合同拿出来交给唐南军,便被调了包,换上有商业贿赂条款的一页,老师被你们陷害,身患绝症,你对得起老师吗?”

  赵勇早就猜到这种可能,埋头吭哧一会儿,唐南军一直待他不薄,在他落难的时候毫不犹豫把他招进中联,赵勇心存感激:“周锐,这件事情过去半年了,老师都不提,你何必还要追究?就算你要查,怎么查?你有证据吗?”

  “你还是人吗?人能说出这种话吗?我告诉你,我没你这个朋友!”周锐狠狠推开赵勇,指着他鼻子怒吼完毕,拉开门气呼呼托着骆伽就走。

  骆伽猜到他们肯定为爸爸的事情争执,出门开车才问周锐:“赵勇怎么说?”

  “他劝我别管闲事儿。”周锐很少这么生气,胸口起伏不定。

  “赵勇参与了?”骆伽很冷静。

  “我不知道。”周锐确实难以判断。

  “绝不仅仅是商业贿赂,我猜,他们只把一部分钱给了客户,剩下的自己分了。”骆伽脚踩油门加速向前。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输赢(全集)更新,半年前 往事2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