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开学,音乐学院附近也反常地热闹了起来,这几天邵一安总能看到三三两两拉着箱子返校的学生。
她没有搬走,每天她都会戴上手表,却一直没等到于经纬。开学前一天她终于忍不住,试探着敲了于经纬的门,没有回应。
难道说林敏的病情并不简单?她没法去找于经纬,也联系不到他,只能耐着性子等。
林敏是低血糖加上过度劳累,才导致晕倒。于经纬在医院跑上跑下,做完检查之后,他再三跟医生确认林敏身体没什么大碍之后,才跟林敏一道回了家。
多亏了邵一安留下的钱,他给林敏买了些巧克力和糖果,让她随时备在身上。
于经纬要给于和丰打电话,让他来接林敏,林敏却不情愿地夺了他的手机,嫌太麻烦,说打车就行。
跟林敏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他浑身上下的疲惫突然释放了出来。在医院里他的神经始终是紧绷的,现在一颗心终于落地,瘫在后排座椅上。
林敏拍了拍他的脖子:“坐没坐相,别这么懒散。”
于经纬苦笑,林敏的职业病终究改不掉。
“你别总说我,倒是你,明天是不是又要带病上班啊,林老师?找别人代一天课不行么?你不是跟那个汪什么老师关系挺不错的吗?”
“我今晚早点睡就好了,大家都忙,谁不忙啊。汪老师肚子都那么大了,每天坐着讲课,我找她?怎么好意思张这个口。”林敏用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于经纬叹了口气:“那你三餐要按时吃,人家医生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还在骗我。”
林敏像个小姑娘一样笑了笑,连连答应下来。
“今晚你就回学校那边去吧,我没事的,你不是快开学了吗?”
于经纬摇摇头:“还有一周时间呢,我必须在家监督你几天。”
“真没什么,你忙你自己的就行。”
“我爸呢,在家吗?”
林敏没有马上回答,于经纬瞟了她一眼,她才赶紧举起手腕看手表,含含糊糊地说可能还没下班。
看到手表,于经纬才想起邵一安,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我爸早上来找过我。”ωWW.chuanyue1.coΜ
林敏显然是不知道的,她先是一愣,然后很警惕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还不是老样子,教我做人,听他的才能走上康庄大道,不听他的,后半辈子就只能在悲惨中度过。”
林敏被于经纬逗笑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在于和丰的眼中,弹钢琴的跟街边卖唱的没什么差别,没有编制的工作,统统都是无业游民。他根本就看不起音乐人,而林敏不同,她尊重于经纬的梦想,从头到尾都坚定地站在于经纬这边,她知道他喜欢钢琴,便支持他以此为事业。
“别理他。你先争取留校,就算没法留校,我儿子这么优秀,也不愁出路。”林敏说完,又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爸找你,没做什么吧?”
他想了想,于和丰无非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便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妈,我总觉得,我爸三番五次地叫我回来,不只是为了我的工作。”
林敏换了个坐姿,她的不自然还是被于经纬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还能想什么?他那保守思想,别在意。”
“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于经纬不动声色地托着下巴,陷入思考,“他让我人回来还不算完,还总让我把所有家具也搬回来,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
“以后他再去找你,你给他吃闭门羹就行了,实在不行,就换锁。”
于经纬不理解林敏为什么要这么说,于和丰就算性格再古板,再严苛,也是他父亲,他也没有拒之门外的理由。
但他也没有再问。他觉得林敏也有事瞒着他。
回到家一打开门,于经纬就看到于和丰坐在沙发上。
妻子晕倒,丈夫关心是责无旁贷的事。可于和丰压根就没问起林敏,也根本不在乎。他眼里只有他的茶具和报纸。
于经纬压着火气告诉于和丰:“我妈下午晕倒,被学生送去医院了。”
“我知道,他们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于和丰平静地从茶罐里抓了把茶叶,不料有几根从指间洒落,“哎呀,怎么掉了,真可惜。”
于经纬乜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茶叶,走过去踩成了渣。于和丰乜了他一眼,没做声。
于经纬在家的几天,家里风平浪静,林敏跟于和丰也相安无事。他知道,这只是表面的和平。
林敏也不太寻常。她每天都是不到七点便出门,回来总是接近十一点。她虽然带高三,但并不是班主任,不需要每晚都等到学生们下了晚自习再回来。林敏对此解释是,要批前一天的作业,还要备课,下班晚是情理之中。晚上回来后,她嫌于和丰打呼声太大,影响她睡眠,便独自去书房睡。于经纬再追问,也没有被的回答。
于经纬讨厌这不可言说的压抑。
让他欣慰的是,于和丰始终闭口不提让他回家来住,甚至对他有点冷漠。于和丰的作息很稳定,他一般会在林敏出门后半小时起床,洗漱之后自己热早饭吃。为了避免碰到,于经纬通常待在自己房间里,知道于和丰出门。就算在家中碰面,于和丰也只是在鼻子里发出不屑“哼”的声音。
独自在家的时候,于经纬找遍了家里的柜子想翻出点证据——尽管他跟无头苍蝇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的“证据”是什么。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也许是对于和丰威严的忌惮,他始终没动过于和丰的东西。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要回学校的前一天,他决定去于和丰的卧室冒一冒险。
于经纬很久没有进过家里的主卧了,父子关系紧张,他就像是个懂得分寸的客人一般,只在自己被允许的范围内活动。
这里已经几乎是于和丰一个人的空间了。
主卧衣柜顶层有几个破烂的鞋盒,落满了灰,却一下子引起于经纬的注意。他踩在椅子上,将最上面的鞋盒拿下来,眼前瞬间飘满肉眼可见的灰尘颗粒,吃了一嘴灰。
他打开鞋盒,上面是一些杂乱的剪报,大多都是关于政府即将大力开发宛南区的新闻报道。鞋盒最下面,压了两本存折。
没趣。于和丰作风极其古板,藏存折居然还遵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塞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鞋盒里!
他将鞋盒归位,打开衣柜门。他正在埋头在于和丰的衣柜里翻,于和丰突然中途回来了。于经纬没听到开门声,等他发现有动静,探头出来,刚好跟于和丰对上视线。于和丰警觉地瞄了一眼衣柜顶端。
他几乎是把于经纬“扔”出卧室的。他压着怒气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偷钱了?”
存折不是他寻找的重点,他根本没在意。于和丰这个问题也未免太可笑,他24岁的人了,又不是拿家长钱买零食的孩子。
“我没有。”
他揪住于经纬的衣领,几乎要扯变形了,低声怒吼:“是不是你妈让你来偷的?”
为什么于和丰会第一时间想到林敏,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他没做声,但心里隐隐觉得,林敏和于和丰之间的矛盾,跟“钱”有关。于和丰如此紧张,这让他对于和丰衣柜里的那些存折产生了兴趣。
他没机会再接近那些旧鞋盒,就算再去,于和丰也一定换了地方。于和丰第一次让于经纬滚回他的筒子楼。
他当然乐意,只是担心林敏,提出要等林敏到家再走。
当晚林敏回家,于和丰竟没有发火。于经纬看得出他极力忍着,脸铁青色。
“这就是你生出来的东西。”于和丰语气平静,却字字散发着讥诮。
看得出林敏很疲惫,她不想跟于和丰争吵。她推着于经纬进卧室,于经纬却坚持要走。他关上门,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激起回声,楼道里的的声控灯兀地亮起。
这里面,是快要破碎的家。
于经纬到筒子楼下,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宛南区的基础设施不算完整,有的路段有灯,有的路段完全摸黑前进。他坐在出租车上望出去,天空只有一轮冷月。但就是这弯月亮,竟也足够照亮他的路。一下车,一股寒意扑面而来。他穿着长袖的衬衫,仍然觉得浑身冰凉。院子大门已经关上,他叫了几声李叔,便看到门卫室的灯“啪”地亮了。
过了几分钟,李叔披着夹克出来,他不好意思地朝李叔笑了。
李叔困意正浓,似乎连眼睛都没睁开,给于经纬开了门后,一言不发地又回了门卫室。
院子里静悄悄的,整栋楼一片漆黑。
他刚走进楼里,李叔又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说:“你女朋友在你家吧?我看她进去就没再出来过。”
“我没女朋——”于经纬刚想否认,便想到李叔大概说的是邵一安。
既然李叔说见过她,那么她一定是在的等他。
于经纬一路上都在想邵一安。邵一安就像是一个谜。尽管她自己并没有刻意表现出神秘,却让于经纬猜不透。
她不常笑,看长相便能猜出几分。她绝不是好说话的主儿,从第一次打交道于经纬便知道。她的下垂眼看人,总像是带着责备的情绪,相处起来,却也有她的温柔之处。
于经纬一想起她突然化了妆的样子,便要感叹一次邵一安的改变之大。说实话,邵一安不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却是一眼便能让人记住的模样。
他本来以为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却突然摇身一变,更忘不掉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突然帅气起来的外表和妆容,想到她跟出租车司机据理力争,不由地嘴角弯起一抹笑来。
可是他又突然想起来,几天前邵一安要搬走,却被他的事情打乱,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离开。
她应该不会不告而别吧。
他摸索着上楼,打开门后,一眼便看到了邵一安再次忘在他房里的吉他。
她一定不会不告而别。于经纬笑着想。
房间里仍旧是几天前,匆忙离开时的样子,于经纬却感觉好久不回来。这些天他没在意身上的伤口,却也在不经意间自愈了。擦破的地方都结了痂,胳膊上腿上仍有淤青,也只是碰到时才会疼。
他将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放进洗衣篮,擦了桌上和窗台的灰尘,又给绿植浇了水。之后,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邵一安的吉他上。【穿】
【书】
【吧】
他摩挲着邵一安的吉他盒,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
这是一把价格不菲的手工琴。尽管他并不弹吉他,还是略知一二的。他小心翼翼地将吉他拿出来,试着拨了下弦。乐器之间是相通的,再加上于经纬身边不乏吉他弹得好的朋友,他便也会简单地弹一些入门曲目。
于经纬刚弹了一曲《小星星》当作热身,就听见隔壁推窗户的声音。冯姨不知是他,大声冲窗外喊“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于经纬只能作罢,躺在床上他才想起,邵一安睡觉时一定没戴手表,就算他弹一晚上,她也是听不到的。
如果邵一安不来找他,他们就无法再见面。他们之间的联系,还真是脆弱。
邵一安有“钥匙”,可他没有。
一想到这个十年后来的女孩,他便有无数想要探究的地方,可他却抓不到头绪。白天被于和丰抓包的惊心动魄,再加上深夜赶回宛南,让疲惫感迅速袭来,迅速消逝的体力不容许他多想,他连衣服都没脱,便靠在床头沉沉睡去。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超时空恋爱更新,第十二章 回家,破碎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