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予自上次参加益言堂后并未再去过,但这次益言堂请来了一位大学究公开授道,昭予受了约,为听得懂此次的讲课提早做了许多功课。
秋雨见她只差了头悬梁锥刺股的那股劲,坐在暖炉旁托腮,说道:“姑娘你这么认真做什么?反正是老爷来讲课,你去露个面就行的。“
昭予呵道:“你少怂恿我了。晚上我邀了侯爷过来,他喜欢吃鱼肉,昨夜时萱姐姐送来的那条鱼宰了吧?”
秋雨虽然念书不多,但明白什么叫无事献殷勤,昭予现在的行为就是典型。
昭予打算不耻下问一回,结果遭到沥景的蔑视:“你现在看书还来得及么?”
“我知道益言堂的传统,这是第一次请人做讲坛,照这些才女们的性情,之后肯定都得写文章抒表意见。我这次是正式受邀,不是因为走我爹或是你的后门,要另当别论!”
沥景拿起筷子,轻敲她的额头:“有韩煦在,他最通老庄之道,你怕什么?”
昭予始终想不通他的态度为何转变这样大,从恨铁不成钢到怂恿她作弊,这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沥景似看得透她一样,道:“明山这个笔名已经有了名气,至少不会令人觉得你是个草包。”
草包,啧啧,这话可真是难听。
昭予心里想:幸亏你是个侯爷,要不这不说话能吓死人,一说话气死人的脾气,还不如自己这个草包呢。
“原来你也虚荣啊,我以为你都不在乎这些事的。”
昭予刚当面抒发完己见,丫鬟们就端上了今天的主菜。
一桌子菜没有大油大荤的,都是照着昭予猜想的沥景喜好来。
既然他是君子淡如玉的人物,那口味应当重不到哪儿去吧。
可沥景才吃了两口,觉得无味,反问道:“你喜欢?”
昭予摇头:“不喜欢。”
“昭昭,这个家是你做主的,你不必万事顾及他人的喜恶。”
昭予闻言,脱口而出:“可你不是别人啊。”
“嗯?”
“你如父如兄长,是我敬重的人。”
她骗人的时候眼都不眨,沥景却一眼看出。
原本就平淡的口味,他更觉得索然无味了,扔下筷子,转身走开。
昭予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了他,这次直接追了出去,双臂展开把他拦在门口。穿书吧
“沥景,你一个大男人老是让我一个小姑娘哄着让着,到底害不害臊?”
虽是她挡着他要走的路,但沥景气势仍要把她压倒。他像一座高山,坐落在她面前,不可攀登。【穿】
【书】
【吧】
他在暗处,所有的动作都令她不可见。
直到他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昭予才隐约看到他的目光,仍是一片清寒,艳阳的四月是这样,霜冷的十一月还是这样。她逐渐明白,这样一双冷漠的眼,任她怎么瞧都瞧不出零星的火花来。
“你总算知道我是一个男人,是你的夫君。”
直到此刻,昭予不得不正视和他的关系。
不论他曾经和昭姝发生过什么,不论他会不会只留她三年,可她是他唯一拜过堂的妻子。
而她何不曾憧憬过也有一个爱她护她的人,像以前的陆青松、段九郎他们,像她未来的夫君。
不论往后如何,但现在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他。
这样一番话出自他之口,不是青涩小生的剖白,不过是一个成年男子在事业之余维护面子和里子的平衡罢了。
昭予心里却有小鹿乱撞,不余一瞬间耳根红透。
清冷的月光下,她露在外面的脖子无比苍白,因刚才无意挣扎,衣领微散开,露出白腻一片,而在那雪肌之中,吊着一块翠绿的老玉。
沥景生在官家,即便幼年辛苦,也识遍了珍宝,一眼瞧出那并非好玉。
好的玉会随时间越发淳翠,而她这块玉已经很浊了。
秦家虽已不是官宦之家,但秦氏夫妇都声明在外,不会有人再送她这样的劣质玉佩。
他冰凉的拇指指腹按在她锁骨的凸起上,其余手指在她脖子上摩挲。
昭予觉得此刻自己和脖子戴的那枚玉,都只是他的掌中玩物。
脖子上传来猝不及防的阵痛,昭予长大后还没经过这样强烈的痛苦,她立即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幸好没流血,但估计勒痕不浅。
“还给我!”她伸手去抢,沥景漫不经心地把那枚分量轻巧的玉佩举起,这样她就算踮脚也够不着的。
可怜的小家伙踩在门槛仍够不着,眼看着要急哭了眼,沥景索性将手背到身后去,叫她看也看不见。
“替你收着,等你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还给你。”
昭予想起江原街头的那些小地痞,也专爱抢人东西。
出乎沥景意料,昭予没哭没闹,只是在他面前摊开手掌:“一物换一物。”
沥景不假思索从腰间取下一物,一把毫无别致可言的铜锁匙。
“这是什么?”昭予寻思着自己读书都够头疼了,若沥景叫自己管金库,那一个脑袋是不够用了。
“藏书阁的钥匙,你想看书可以随时去看。”
“……”
昭予又被他耍弄一番,但出乎她自己的意料,这次她并没有气太长时间。她念着父母要来,才觉得一天天好过了些。
赵菀自然也听说了这消息,虽说她平时小性子较多,但也是个好学之人,难得来一回来昭予屋里和她套近乎。
赵菀不像李时萱会说一口流利动人的虚话,她开门见山说出目的,想让昭予引荐,昭予觉得并非难事。她这才想到赵菀也受了益言堂的邀约,于是商议和赵菀一同前去。
赵菀想着自己年纪比昭予大,出身低位都不如她,一同上街只怕引人指点,可昭予坦诚相对,她便应承了下来。
就在昭予犹豫要不要告诉沥景自己答应了赵菀要把她引荐给自己父母时,王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黎王妃的三岁幼子失足落水身亡,十日在北郊行宫举行丧葬。
沥景被派去料理小世子的后事,待到了下葬当天,韩煦接昭予去北郊行宫。
算起来这是昭予自大婚后第二次见沥景的亲族。
因是给未成年的小孩丧葬,时间又突然,去的只有济川城里的黎王亲族。昭予到了就直接去了祭祀台,韩煦引着她到指定的位置,跟着人潮行礼。
黎王先辈是北方怊兰族人,嫁娶之礼虽与中原同化,但丧葬礼仍承袭先辈制度。
成年人可土葬,而未成年的孩子采用火葬,因他们信奉这样小孩在黄泉路上会少受苦,下辈子投胎会和此生断得干净。
昭予不大习惯他们的礼仪,但混在人群里,有样学样,前后又有沥景和韩煦挡着,别人也瞧不出她的不对劲。
那么小的身躯如同一樽木头被烧掉,画面说不上惨烈,但见者心疼。
葬礼后,男子招待来客,女眷在行宫里暂且落脚。
昭予婚礼前见过王妃和沥景的嫂嫂弟媳一次,当时王妃留给她的印象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为人也甚好相处。
沥景长兄孟怀珏的正妻是前朝左将军康启之女康苓,将门遗女,傲骨非比寻常。而孟家老三孟承贤的夫人是江南盐商世家的嫡女杜春,不过虽然乱世里商道盛行,却仍算不是拿得出手的行当,孟承贤与杜春的婚姻,完全是为了占据江南的政治联姻。
杜春家中虽是巨富,但比之康苓的将门出身,低了不少,因此也没少受康苓的气,据说是个非常会忍气吞声的主。
女眷处在一室,以王妃为尊,昭予是第一次加入妯娌间的聚会,与她们鲜少有共同的话题。
王妃问了几句她的近况,众人又称赞了她一遍才貌俱佳,便再没有她能谈得上的话题了。
女人间的话题,要么男人,要么家里长短,要么别家的八卦。昭予听了一会儿就困了,打了个盹儿醒来她们仍在继续方才的内容,她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提起神来有模有样地倾听。
王妃看似是个能说能道的和善人,只是昭予觉得不合常理,她才丧子,怎能半点悲痛都没有?
和沥景一同乘马车回去时候,她问出心里疑虑,沥景冷嗤一声:“别人肚子里出来的也轮不到她心疼。”
昭予叹道:“那也难说,天底下就有狠心的父母。”
沥景食指在她额头点了点,“本来就没多聪明,别再什么破事都装进去。”
昭予打开他的手:“别老是把我当小孩。”
“嗯,是长大了,敢顶嘴了。”
“我从前就敢和你顶罪的。”她及时吞回去了后半句—只是那时沥景眼里根本没有她。
再怎么说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的尸体被烧掉,昭予噩梦不断,中午午睡也被惊醒了。
秋雨帮她擦去额头的汗,她却好像魔怔了,捂着剧痛的脑袋,秋雨和柳絮两人连着喊了许多遍她的名字,她才缓过来。
柳絮道:“侯爷请的教养嬷嬷来了,就在外头候着,要不叫她改天再来?”
昭予自己穿好衣物,“不用了,来来回回折腾人家。”
教养嬷嬷给昭予传授道理时,柳絮和秋雨守在门外,秋雨问:“要不要告诉侯爷,请个郎中给姑娘看看?”
柳絮摆手,“还是不要了,我看啊二姑娘就是最近睡得浅,我熬些助眠的药粥就行了。”
昭予以为这婆子是来讲夫妻和睦之道的,做好了学习的打算,谁知这婆子一上来就说:“女人是水,男人是火,水与火相融,才能生万物。”
随即她就拿出来两个小人,昭予出嫁前也是听嬷嬷教过的,对男女之间的事有个模糊的了解,但眼前婆子手里赤身的小人用诡异的姿势抱在一起,她再傻再笨也懂是什么东西,羞迫之下起身赶人:“谁教你给我说这恶心玩意儿了?”
婆子头一回见姑娘家火气这么大,嗓音高几度:“我一个缕衣阁的婆子还能给你说什么!”
昭予反问:“缕衣阁?”
婆子见她怒火稍降,这才慢慢道:“奴才就是一个教小姑娘的婆子,没敢想在夫人面前献丑的。”
昭予静下来,叹口气,心想自己真是无用,这种事还得人来教。
“不用你教。”
婆子一时为难尴尬,不知该进该退。
“有那种册子吗?我自己琢磨琢磨。敢说出去就拔了你的舌头。”
婆子打个冷颤,觉得背后阴森森的,心里纳闷,难不成现在的世家女郎都这般会吓唬人了?
婆子人走了,却留下了自己传教的宝书。
昭予闷在被子里看了一个下午,男女之间到底是个怎么回事终于懂了,不过这册子初看新奇,看多了也觉得索然无味。她压在枕头下,躺下来望着顶头的纱幔,眼神空洞。
她虽看不出痛快在哪,但画面里那两个小人的身体确是很亲密的。
身体亲密的话,心也远不到哪儿去吧。
秘密的存在是为了被发现,昭予在沥景书房看到自己藏在枕头下的两本春宫册时,羞愤欲死,差点给他跪下声泪俱下地认错。
“知错了吗?”
“知道了。”
“错在何处?”沥景的视线在手中的奏折上,语气也并不严厉。但昭予有上女学时没写作业被夫子抓住的错觉。
“你喜欢贤德矜持的妻子,我不贤德,也不矜持。”
沥景喃喃道:“孺子不可教也。”
昭予等着沥景的处置,沥景等着昭予的认错,两人僵持不下,直到韩煦领着一堆人进来。
昭予不认识他们,但他们认识昭予,一见昭予立马站定,一一行向她作揖行礼,然后自我介绍。
这些人里除了沥景的副将军师,还有一些朝中文臣,是来商讨军制改革一事。
昭予见他们要谈正事,钻空子溜走。
商议正事途中,沥景书案上放着的一本《艳妃妲己》格外吸引视线,直到沥景自己也注意,默不作声面色如常地随手将那本书扔到一边,讨论才重回正题。
前来的文官刚入仕不久,平日只晓得沥景性情冷酷,黎王都不敢招惹他,出了侯府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几个跟沥景南征北战的副将:“原来侯爷喜好也同你我凡夫如是。”
几个副将觉得又怪异,又好笑,终于在离济陵侯府几条街远的地方迸发出剧烈笑声。
韩煦与沥景相熟,等那群人一走就大笑了起来。
沥景抬起头,眉头微蹙:“想看吗?”
韩煦摆手解释:“我已经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
沥景把书扔进他的怀里:“犒劳你。”
昭予从韩煦口中得知自己惹了多大的祸,又后怕又想笑,正开怀的时候被沥景撞见,于是笑变成了哭。
沥景板着脸道:“回去把《论语》抄一遍,明天拿给我。”
昭予抄了一夜,手抖快断掉,一屋子丫鬟帮着她抄,到了第二天才凑够。
她昨夜越抄越气愤,到最后脑海里全是自己拿着一页页纸,砸向沥景脑袋的模样。她一大早醒来就找沥景,却被告知沥景出门了。
过了一阵小四儿驾马车前来:“姑奶奶,侯爷在缕衣阁等您呢。”
昭予因为上次在缕衣阁被沥景当众骂过,对那里没好印象,但怕不去沥景又会骂他。
如果她这次去了他再呵斥,就是他无礼。
缕衣阁后院都是女人住的地方,小四儿借着停靠马车的理进去。昭予如探索秘境,每走一步都觉得新奇。
为防止被认作这里的姑娘,她来的时候穿了男装,头发并未梳髻,只是用发带朴素挽起,看上去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
缕衣阁只在夜间营业,清晨时比墓园还要冷清,昭予见无人阻拦,胆子逐渐大起来。
一阵男女交错的笑声将她吸引过去,她脚步不受控制地走过去,窗户开着小缝,她眯起一只眼,模模糊糊看得见里头的情景。
那女人俯身攀在桌上,上身只有白花花的嫩肉。
“死鬼,再不进来就关门了。”
紧紧搂着她身体的男人用猥琐的声音调戏她。
……
昭予不知他们再说些什么,也看不真切,但这姿势有些眼熟,消香坊婆子给自己的册上似乎有这样的画,可和她在画册里看的又不大相同。
她一只眼渐渐疲乏,正打算换另一只眼去看,可被人揪着衣领拔地而起,她为防自己喊叫出来立马捂住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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