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予有次同昭姝睡前夜谈,姐妹俩处一块儿,话总是格外多。昭姝原本是个贤淑的性子,但和昭予凑一块就不同了。

  昭予话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总是能逗笑昭姝。

  那次也不例外,可到最后,昭姝却哭了。

  昭予还是不知道昭姝流泪的原因,但昭姝从前一直是个坚强的人。那夜她们照旧谈最隐秘的女儿心事,昭姝的所有心绪都离不开沥景。

  昭予不像昭姝那样与沥景熟悉,她认识的沥景,很大一部分都是从昭姝那里听来的。

  什么君子如玉,现在看来只是昭姝的片面词。

  昭予只晓得他是薄幸男儿。

  自那日沥景吻过昭予后,就再也没来过昭予这里。再后来,听到的都是浮棠苑和缕衣阁的明争暗斗,昭予已经习惯像听书一般听着这些传闻,最后一笑置之。

  转眼到了八月,昭予将度过第一个离家的中秋。

  也是第一个没和昭姝在一块儿的中秋。

  李时萱和赵菀都回了娘家,昭予因没得沥景准许而不能回去。柳絮和秋雨几个忙活了半天,在自己院子里摆了一顿席,叫上莲池和院子里其他下人,刚好凑上一桌。

  月亮又圆又亮,昭予觉得自己心里却缺了一块。

  秋雨白天出门特地买了一份糖元给昭予,她吃了一块,眉头皱起,“到底比不上老滋味。”

  秋雨道:“济川什么都甜得发腻,也只能将就。”

  今夜昭予的胃口独独不好,正要搁下筷子,主院来了人,说是沥景叫她去宴客。

  昭予想,自己哪会招待客人呀?

  而昭予却想不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再见到段九郎。

  她愣在原地,沥景招手叫她去坐,她也没有看见。

  沥景遣散下人,道:“愣着做什么?快来见过韩煦先生。”

  那明明是段九郎的脸,段九郎的音容笑貌,为何沥景叫他韩煦?

  昭予怀着戒备走到沥景身侧入座。

  韩煦冲她和煦一笑,“在下韩煦,见过夫人。”

  昭予试探问道:“你见过我?”

  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韩煦道:“沥景兄与夫人成婚当日,韩某也曾是宾客中的一员。”

  昭予迅速地想,他直呼沥景而非叫他侯爷,那他们相识也得是沥景封侯之前的事了。沥景成年封侯,可那时段九郎应正在遥遥大漠流放。

  男人们兴致勃勃地饮酒,并没有太顾及得上她的地方。过了一阵沥景先醉,昭予便叫人扶他去了浮棠苑。

  只剩她与韩煦两个人了。

  她声音微弱,似是自言自语,“段九郎?”

  “一别多年,看来姑娘过得很好。”

  是记忆中那个琴师清润的声音。

  昭予不可置信地握紧帕子,克制自己要立马与他相认的决心。

  “那你呢,这些年还好吗?我搬到江原之后,给你写过几封信,但从没回音。”

  “刚到大漠的第二年就遇上战事,我同时阿青他们走散,原以为必死无疑,却遇到了侯爷的兵马,这才得救。这些年幸得侯爷照拂,如今在王爷身边为官,一切顺遂。”

  “阿青他……”昭予原以为都是小时候的旧人,早该忘记,但这些名字再提起的时候,她仍能清楚地记起每个人的脸。

  “他和那个孩子呢?”

  韩煦道:“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他们,但犹如大海捞针。”

  昭予道:“姐姐已经没了,请先生务必找到那个孩子啊……”

  提起昭姝,韩煦叹气一口。

  “你跟我一起学琴的事还历历在目……时日如飞啊。七夕那夜在消香坊见你跳踏歌,仍与小时候一般。”

  昭予惊道:“原来那日侯爷是去会先生了,我竟只顾生气,没看到先生……”

  “我同侯爷说过与秦府旧识一事,看来侯爷是记在了心上,今夜才促你我相见。”

  昭予轻咬下唇,她不愿相信沥景会这么好心肠的。

  但段九郎不会骗她。

  能与段九郎在中秋见面,她做梦都不敢想。

  自见过段九郎之后,昭予便想办法去谢沥景一回,问过莲池沥景的喜好,莲池只是摇头,再问小四儿,小四儿也想不出沥景有个什么特别的喜好。昭予上次跳舞已经被他骂了一通,不敢再提这事了。

  她小时候跟段九郎学过一段时间乐理,但还没学出名堂段九郎就被流放了。如今好不容易重逢,他以韩煦的身份教起她乐理。

  李时萱羡慕道:“韩夫子可是很难请呢,这下谁还敢说侯爷对妹妹不好的?”

  昭予没忘要答谢沥景的事,可问了李时萱,李时萱也说不出沥景喜欢什么。

  后来昭予想,沥景从前跟昭姝好,家里有又三个妾氏,外头还有相好的,他八成是最喜欢女人的。

  这她就没辙了。

  正在发愁时,她看见赵菀的丫鬟抱了几本新书去东篱苑,恍然大悟。

  沥景不正喜欢有才之人吗!

  昭姝如此,赵菀也是如此,他先前不还逼自己念书来着。

  自从《问学》《问道》两篇文章受到追捧后,昭予再也不觉得写文章是件难事。

  先定主题,再依据主题找经典引用,随后自己串串文字就行。

  既然是给沥景写的,自然该狗腿子一回,她把由古至今的好男儿都描写了一遍,来影射沥景是当世男儿典范。用她自己的名字发表这文章实在是不庄重,赵菀号东篱居士,昭予就想给自己找个好听的笔名。

  昭字有光明之意,她出生于永安城郊的苍山下,便直接把笔名起作明山。

  起名时昭予没想到这个名字会被误解是个男人的名字,等文章发出后,方知她又做了蠢事一桩。

  时局紧张,民间流传的辞赋都就一些严肃的话题来谈论,多年没出这种只论风月的文章。人人都看得出那篇文章字里行间都是对济陵候的溢美之词,坏就坏在“明山”二字实在太像个男子的名号,一时间民间疯传,说这是哪个男子对济陵候的求爱之辞。

  秋雨本不知这是昭予写的,从街上听到这言论觉得甚是好笑,回去当笑话说给昭予听。

  昭予一阵面红耳赤,见下人都在笑,她憋红着脸喊道:“不许笑了!”

  这事确实给沥景造成了困扰,朝堂之上满是关于他的议论。大家都怕他那张铁面,好不容易有个趣谈,怎能放过他?

  沥景派人找来那篇赋的原稿,一看字迹就知是谁做的。

  他扶着额,暗骂:“蠢货。”

  浮棠端来降火的凉茶,“爷,喝口茶去去火。”

  浮棠的身影在灯下模糊,十分容易让人联想到“弱柳扶风”,因常年不出门,浮棠的脸色近乎纸色,谁看到都会心疼。

  沥景抿了口茶水,觉得今日的茶比往日喝得还要香醇,问道:“往水里加了什么?”

  “您前些天都在军营里,奴婢想那地方易生火气,就老早开始炖茶,等您回来喝。”

  她从小伺候他,沥景的习性再熟悉不过。

  浮棠瞥到案上搁着的那篇文章,一怔,又拿起细看,“这好像您的字。”

  沥景说:“像罢了。”

  确实只是像。沥景虽然事事严格自律,但字迹却很狂放随意,这幅字乍看像沥景写的,但每一收笔处都小心谨慎,比之沥景的字迹多了几分克制。

  浮棠替沥景捶肩捏背,过了阵见他神色放松了,小心翼翼道:“爷,奴婢听说夫人在跟韩先生学琴,奴婢仰慕韩先生大名已久,爷可否替我引荐?”

  “韩先生曾受秦府恩惠,才勉强应了教她。那玩意儿也没什么好学的。”

  浮棠被他拒绝,眼底也没流露失望。

  “只要爷平平安安的,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昭予被沥景逼着澄清自己的身份,这次虽闹了笑话,好在沥景没有计较。待她认领了“明山”的笔名后,那封狗腿子的诗赋倒成了一段美谈。

  趁着韩煦来授课,她把这次事的原委都告诉了韩煦。

  “侯爷这脾气我是真琢磨不来的,以前我只知道他迂腐,不知他竟然还小心眼。我以前还觉得他是个端方男儿,现在才发现,简直又迂腐又好色,这样的男人不都喜欢听人讲他好话?那我就夸了啊,谁知起错笔名闹了个大笑话!”m.chuanyue1.com

  昭予没注意到韩煦脸色突然肃沉下来,好不容易逮着说话的机会,她可不能放过,“就说这学琴的事吧,他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个贪玩的料,非得让你来教,我又能学出什么名堂?只怕他心情不好时又要说我不自重了。他想叫我变成昭姝,可我不是昭姝。兴许昭姝喜欢这种阴晴不定的,我可没昭姝的大肚量。”穿书吧

  韩煦又想笑又想斥她,生怕她越说越过分,终于叫了她的名字:“昭昭!”

  昭予:“何事啊?”

  她话音刚落下,身后传来一股子寒气。

  “迂腐、好色、阴晴不定,还有什么?”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嫁给我的姐夫更新,薄幸郎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