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清跟随青衣青年走进了小亭中。
亭内陈设古朴,仅有一方棋盘和两只座椅,都为石制,似乎与石亭浑然一体,在雕刻时顺带凿出来的一般。
在六角石亭中坐着一位穿墨色袍衣的男子。
黑衣男子面容和蔼,李夜清虽然只是初见,就感觉眼前这人格外亲近。
“李郎,请落座。”
黑衣男子伸手示意李夜清与他对坐,李夜清一时间仍然有些诧异,但身后的青衣青年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好推辞之下,李夜清坐在了黑衣男子对面。
两人之间的棋盘上斑驳着的石料被凿刻的痕迹,其上纵横二十一道,大小星位上摆放着奇异的石珠,居中的天元位却是一朵青石雕成的莲苞。m.chuanyue1.com
黑衣男子侧目看向立在石椅旁的青衣青年道。
“童玉,斟一碗茶水来。”
被唤作童玉的青衣青年躬身应了声是,可随后他拿起石制棋盘上的青石碗器,从亭外的水气檀雾中舀出了一碗清澈见底的茶汤。
“李郎请。”
李夜清看着眼前的茶水,透过清茶能看见石碗的底部镌刻一行小字,似乎是佛经梵文,有些晦涩难懂。
捧起茶盏,只饮了一口后,李夜清就诧异的瞪大了双眼。
那茶水中蕴含的灵气从入喉的一刻起,就流经了四肢百骸。
明明昨天还因为炼化水精而酸痛的经络,在顷刻间就恢复如初,气府中亏空的灵气也充盈了许多。
不等李夜清开口,黑衣男子就指向面前的棋盘问道。
“李郎可会奕这二十一道?”
闻言,李夜清放下了手中的碗器,谦虚回道。
“略知皮毛,却不精通。”
黑衣男子笑着揭开棋篓的藤盖,将一只装满黑子的棋篓推到了李夜清那边。
“那便由李郎执黑子先行了。”
虽然不知黑衣男子有何用意,但青衣青年却说此人有着斡旋造化,更迭四季的本领,既然说让奕棋,定然有别样的用意。
李夜清心中如是想到,便应承下了这盘二十一道棋局。
而在两人对奕时,名为童玉的青衣青年就坐在六角石亭的凭栏上,半边身子隐入水雾中,继续从袖子里取出浮生的书册翻阅。
此时棋盘上已过十手,并不曾有任何争锋的落子,两边都在围地起势,黑衣男子落下一子后问道。
“天下法门道藏数以千计,李郎种道是选择的哪一法门?”
李夜清在左下角星位落子后,那枚石珠竟然巧妙的化成了一株桃花苞。
不等李夜清惊讶,听见黑衣男子的询问后,他便回答道。
“种道始自于浮玉山,修的是《长生桥》法门。”
黑衣男子略微摇首,惋惜道。
“嗯,所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长生桥》法门主修清净长生,是最为上乘的修性命的真传法门,李郎虽俱仙根,但是这法门却有些不适用于李郎。”
“前辈为何这般说?”
李夜清有些不解,当年在浮玉山的大青莲宫,他入眼记下的便是这道法门,掌教也称其是他命里该有的事情,但到了黑衣男子这里,却说这法门不适用于他。
“李郎相信命理之说吗?”
话音刚落,黑衣男子手中的白字恰好落在右上角星位,那座星位上摆放的石珠也渐渐变为菊花花苞。
“信,但并不全信。”
黑衣男子冁然微笑,又询问道。
“既如此,李郎可想听听我在这棋局中推算所得出的你的命数?”
“请前辈直言。”
双指捻起茶盏,黑衣男子浅啜一口后道。
“李郎,你的命数显像为浮沉之鲤,李郎对志怪学说涉猎颇深,可曾听闻鲤鱼之属,要想化龙得道,要经过怎么样的一生吗?”
李夜清落下一子,缓缓道出了鲤鱼化龙的典故。
“知晓一些,鲤不同于蛇蛟,它若想化龙,便要自川溪游至河流,躲避无数天敌,最终跳过龙门,入海化龙,一路上可谓艰难险阻无数,可一旦得道,所化之龙却是远非蛇化蟒,蟒化蛟,蛟再成龙这样的类种可比。”
“不错,李郎的命理中,少年至青年时可谓无忧无虑,闲云野鹤,但随后面临的却有着无数争斗,就如同鲤鱼一般,自川溪游至江河,要与天敌争斗,还要在得道路上与自己的同族抢夺气运,这也与这局棋相呼应,李郎你看。”
说到这里,黑衣男子指向面前已经落下了二十二手的棋局道。
“这盘棋初期,我们黑白两方都选择围地起势,可进入二十手后,就逐渐拼抢地利,而这股争斗会随着棋局往后越来越严重,直至决出胜负,因此我才会说《长生桥》法门并不适用于李郎,只因这法门专修性命,若李郎是山上弟子,一心修行的话,以你的天资,入四境不过尔尔,可李郎却独独出身帝王家,未来免不了争斗,鲤鱼化龙的修行路上,要与天敌争命,与同族争运,对应了李郎日后对外阻妖魔,制蛮夷,对内继承圣人之位,又要同室操戈。”
李夜清闻言,心中若有所思,在另一座星位上落子,紧接着那石珠就化作荷花苞。
“前辈言下之意,是让我另寻一道主杀伐的真传法门吗?”
“那得看李郎心中是如何想的了。”
李夜清捏着一枚黑子,思付良久。
“前辈,我认为不论是何种法门所修行出的境界都有如闹市持剑人,如何挥舞手中这柄剑,就要看持剑人所思所想,我虽修的是性命法门,但却不会选择逃避争斗,如若同室操戈是我之命数,我也会选择坦然以对。”
听着李夜清的回答,黑衣男子的脸上竟然隐隐有了失望之色。
可紧接着,李夜清的下半段话,却让他有些诧异。
“前辈,我知道您说我之命数是浮沉之鲤,其中还有另一层含义,就像我修的性命法门,远遁红尘,潜心修行,才有可能触碰到四境之上,才能成道,鲤鱼化龙,看似这一路上艰难险阻无数,可最终决定它能否化龙的却是那道瀚海前的龙门,能否跳过去,才是最重要的。”
一言落罢,黑衣男子抚掌赞叹。
“李郎天资聪慧,我不过说出了浮沉之鲤命相的一面,李郎却已然能看出另一面来了。”
“前辈谬赞。”
黑衣男子放下茶盏,在最后一座星位上落子,石珠也化作梅花苞的模样。
“正如李郎所讲,鲤鱼跳过那道龙门,才能真正的化龙得道,这世间修行者也是这个道理,不能跳出这方天地,便不能成道。”
李夜清捻着黑子,敛目询问道。ωWW.chuanyue1.coΜ
“可想要成道,一定要跳脱这方世界吗?”
黑衣男子朗声笑道。
“金鳞若想化龙,岂能够容于川溪之中?那么李郎,听了这么多话,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李夜清饮了半碗茶水,将碗器放回石案上后回道。
“还是和先前那般,我既为闹市持剑人,便会直面今后会遇到的争斗,至于前辈所说的成道须跳脱这方世界,我这人心有野望,在我能够完成爷爷的志向后,便会去探寻前辈所说的成道之路,鱼和熊掌,为何偏偏不能兼得?”
听到这话,黑衣男子微微一愣,继而笑问道。
“鱼和熊掌,竟然也可以兼得吗?”
这话他像是在问李夜清,但倒更像是在问自己。
李夜清辑手行礼,回道。
“小子狂言妄语,还望前辈海涵。”
但黑衣男子却不在意,笑着摆了摆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道,因此成道路也是不尽相同的,就像你那位四叔也生在帝王家,却选择在青雀山当了道人,潜心修道,这是他的道,李郎有为国图愿的景望,但在成道上也有诸多助力,未来也或可成道,众生有一百相,那便有一百条成道路了。”
……………
六角石亭中,茶已喝了大半碗,当下的那盘棋局也到了后半段。
李夜清棋力在黑衣男子面前稍落下风,可在黑衣男子有意无意的让步下,竟也不曾有落败迹象,这一局或许要拖入官子胜负。
“李郎种道浮玉山,又兼修儒家法门,如今道门一派的境界虽不曾真正的入知境,但你的法门却有所不同,寻常知境已不能和你相比,而等剩下的精气炼化,彻底入知境后,修行便有如顺水推舟,一道通则百道通,而儒门一派全凭浩然文气,李郎的才学过人,写得一手妙笔文章,早已能够有到达入境的水平,只不过李郎两道并修,儒门受道门所累,才止步于知境之外。”
听着黑衣男子的一番讲解,李夜清恍然开悟,回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这些时日总觉得境界淤塞,所以等日后种道的法门入了知境,儒门便也会自然入知境了,多谢前辈提点。”
黑衣男子捻须笑道。
“无妨,但历来能够成道者,无非是专修一道,如当年在桃止山下碧血化虹飞升的画圣吴昭玄,他便是专修的画道,希夷山天神道场的第一代掌教,他成道略有不同,乃是神道二者兼修,但是如今神门凋敝失传,世间虽有万千神灵祠庙,却再没有修行此法的道藏了。”
“希夷山的第一代掌教?”
李夜清有些诧异,他知道希夷山在修行地中底蕴最久,早在妖魔乱世前就已伫立世间,可正因为太过悠久,最初的几代掌教名讳都无人知晓。
黑衣男子看出了李夜清心中疑惑,当下便道出了一个令他熟悉又震惊的名讳。
“希夷山的创道者,便是泰山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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