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望舒出嫁过后,岳娇又去过吴府许多次,却再没有看见过五姨娘跟三少爷的身影。
她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是吴姨娘跟人私通的事被发现了?
可这种事又不好找别人去打听。
若真要是被发现了,怕是得被活活打死吧!
可是,为何三少爷也一同不见了。
想不明白的事她便没有再想了,毕竟那些事跟她无关。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这一年,阮安康17岁,岳娇22岁。
江洲是个好地方,有钱人多,也舍得花钱,这几年里岳娇挣了不少钱,本来想再攒几年在江洲买个小院子的,结果这一年,阮安康的病越发严重了。
有一日岳娇半夜睡觉时,手往阮安康身上一搭,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当即她就醒了,一探他的鼻息,都快没气了。
吓得岳娇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背起阮安康就往医馆跑,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好在她送去的及时,大夫将阮安康的那口气又吊了起来。
大夫收好手上的银针起身,岳娇急忙跟了上去。
“大夫,他这病还能治吗?”
大夫轻叹了口气:“他这是先天的心疾,治不好的!”
这个答案岳娇早已知晓,可是再次听到,心里还是发慌,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她哀求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什么办法都可以的,我们都愿意试!”
大夫沉吟了片刻,开口:“如果你们愿意试一试的话,那你们就去京城。听说京城里有个毛神医,可活死人肉白骨,兴许他能办法!”
京城...
这个名字对于岳娇来说,是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一个地方。
她回头看了眼阮安康,他也恰好睁眼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脸色还苍白着,显得他发乌的唇色更瘆人了。
“娇娇”
他皱了皱眉,虚弱的开口。
岳娇走到他身边坐下,将他的手抓在手里,轻声应道:“嗯,我在呢!”
他也回握了她一下,然后视线移到她的脚下:“你怎么连鞋都不穿”。
岳娇顺着他视线看下去,才发现自己真的没穿鞋。白色的足衣沾染了污尘,变得肮脏不堪。
好在她还穿着足衣,而不是光着脚的。
悄悄的将脚往后挪了挪,藏进了裙摆里,她装作惊讶的样子对着阮安康笑道:“呀,当时来得急,给忘了!”
阮安康的眼睛渐红,盈盈泛着泪光。他紧紧的抓着岳娇的手,小声抽泣的说:“娇娇,要是我哪天死了,你不要听我娘的给我守寡,你找个人嫁了吧!”
岳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拍了他一下:“你瞎说什么了,什么死不死的!”
“你不会死的!”
岳娇背着阮安康回去时,天已经亮了,阮娘子正心急如焚的在屋里等着。
见他俩回来,才松下一口气。
岳娇将大夫的话说与阮娘子听,两人合计一番后,决定上京城!
虽说做好了决定,但听说最近朝廷局势不稳,好多地方都闹起了劫匪,此去一路上也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单凭她们三个老弱妇孺,贸然上路,只怕是没命走到京城。
岳娇在给那些有去过京城的大户人家梳妆时,还特地打听了一下。
结果正巧江州知府任期满了,要携家带口回京城去,知府夫人是岳娇是老顾客了,本还因为要走了有些舍不得岳娇的手艺,知道了岳娇也打算去京城后。当即就邀她一起。
跟着知府大人走,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有了这层保障,岳娇一回家就开始收拾起来,该变卖的变卖,卖不掉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送人。
总之是,不浪费一碗一筷。
等到出发这天,一家三口全身上下都不剩个什么了,除了几身换洗的衣物跟干粮还有岳娇的妆匣外,其余的全处理完了。
江洲到京城需两个月,先是要乘船,乘船一个月后到达通北府,改走官道,再走一个月,方才到京城。
岳娇只在江洲城内坐过载客的小舟,悠悠扬扬摇摇晃晃的,坐上好不惬意。
她以为大船坐着也如小船一般,怎料除开了头两天的兴奋劲外,后面的日子她是吃不好睡不好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反倒是她最担心的阮安康适应的很,每日都要坐着轮椅去甲板上跟着船工们闲聊,或是学着他们钓鱼。
一个月后,水上的行程结束,踏上陆地的这一刻,岳娇才觉得踏实了起来,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
通北府位于中原腹部,物资丰富,经济比之扬州也不差,且民风开阔,一路上岳娇就瞧见了许多小娘子出来做生意。
虽说她也是常年抛头露面到处跑的人,但平日里如她一般的都是些老妇人了,年轻的娘子还是很少出来的。
她对这个地方,油然的升起了一丝好感。
到了通北府后,接下来的路程就得靠马车了,大概得在通北府待上个几天,筹备车马粮草这些。
知府夫人原是说要给岳娇家备一辆马车的,被岳娇婉拒了,这一路已经受到知府一家不少照拂了,她不好再让人家破费了。
这日,她随着知府府内的下人一同去采购马匹,干粮。
一切都采购的差不多了,回客栈的路上,街道的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远远的,她就听见一阵轰鸣的马蹄声。
“闪开!都闪开!”
随后,人群纷纷散开来,一行人骑着马自街道上飞驰而来。穿书吧
岳娇不由一惊,江洲城内可不允许在纵马横行的,这通北府居然可以?
这要是伤了人可怎么办?
正想着,她就瞧见一个稚童手拿着一串糖葫芦还傻傻的站在街道中间。
她赶紧一把将稚童捞了过去。
刹那间,马队飞驰而过,带起一阵疾风。
马队前领头的人睨了岳娇一眼,那眼神阴鸷狠辣,看得岳娇心下一颤。
待到马队跑出去很远后,她那颗急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稚童的家里人这时才寻了过来,千恩万谢的从她手中接过了孩子。
“真险呀!还好阮小娘子眼疾手快,不然这小儿怕是横死马下了!”知府下人拍着胸脯,一脸的后怕。
岳娇也是一头的冷汗,她示意了下马队消失的方向,问道:“这通北府怎可以当街纵马呢?也不怕出人命?”
下人摆摆手:“自然是不可以,没有哪个地界允许当街纵马的!”
“那这些人为何?”
下人看了眼四周,悄声道:“那领头的可不是一般人,是庆安公府的世子爷,京城里头一号的人物,别说在通北府纵马了,就算在皇宫里纵马都没人敢把他怎么样!”
知府本就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子弟,这下人也是自小跟着在京城长大的,对于京城的权贵算是门清。
岳娇乍舌:“这,不怕惊扰了皇宫里的贵人吗?”
下人轻叹一声:“害,谁叫他姐姐是最受宠的慧妃娘娘了!又是陛下最喜欢的大皇子的亲舅舅!谁敢管他呀!”
看来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呢!岳娇心下又是一阵后怕,还好刚才没有冲撞到他!
怀着忐忑的心回了客栈后,当晚岳娇就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一个看不见脸的黑夜男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飞驰着冲了过来。
就在马蹄即将踩到他的脸上时,她被惊醒了。
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她狠狠的喘了几口气。
真是...太吓人了!
......
在通北府待了三天,一切都准备齐全了,岳娇三人随着知府一家再次启程。
知府一家人口也并不多,拢共也就四辆马车,岳娇赶着自家的马车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岳娇不会驾车,阮娘子就更不会了,她本想着应当也不是多难的事,匆忙学了两日后就赶鸭子上架了。
好在知府一家也不急着赶路,倒是让岳娇松了口气。
顺顺利利的行了半月后,眼瞧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岳娇的心渐渐开始放松了。
离京城越近治安就越好,接下来的路程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
还没高兴两天呢,变故就发生了。
一行人从驿站出发半日后,就遇上了一场大雨。
雨势磅礴,倾盆而下,让人连路都瞧不分明。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她们所处的这个地方又处于低洼处,眼瞅着雨水在地面汇集成潭,马匹也变得焦躁不安,知府便命大家冒雨前行。
岳娇完全没有大雨中驾车的经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次再不像之前慢悠悠的行路了,知府家的马车跑得快,没一会岳娇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路面被雨水冲刷成泥,坑坑洼洼的跑起来颠簸得很,有几次车厢都险些侧翻了过去。她心里着急却也不敢驾得太快。Μ.chuanyue1.℃ōM
冒着大雨赶了小半个时辰的路后,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
这下让岳娇犯难了,她完全不知道该走哪条。
雨水将知府家的车辙印也给冲刷没有了,她也看不出哪条路是他们走过的。
犹豫之际,她选了条看着宽敞一些的路。
去京城的路,应当修的要好一些才对!
顺着这条路,她一路追赶,行了大概两个时辰后,雨势渐小。
车厢内,阮娘子被颠簸得不行,此时也实在是受不住了,让她慢一些。
她依言放慢了速度,心里却焦急的不行。
这一路来都没有看见知府家马车的踪影,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这一路上也没看见个人家住户,心里发慌得很。
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色此时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行路时已经不太看得清了。
岳娇心下知道,自己定是选错路了,不然不会遇不上知府家马车的。
可现在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天也黑的看不清路了,返回去怕是也赶不上了。
就在进退两难时,前方出现了一间土地庙。
她心里松了口气,好在今晚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不至于三人蜷缩在这狭窄的车厢里。
土地庙看着不算破旧,也有供奉香火的痕迹,想来这附近应该是有人家的。
她决定先在此歇息一晚,明日继续前行,遇见人家后问清楚路了再做打算。
她冒雨驾了几个时辰的车,身上早就湿透了,在庙里找了个地方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收拾一块干净的地出来,简单的铺一下等会就可以凑合的睡一晚了。
庙里没有柴火,外面被大雨清洗一场后也都找不到干柴了,三人吃了点干粮填饱肚子后,就凑合着睡了。
铺床的地方靠着墙根,墙根湿冷,岳娇睡了里面,阮安康睡中间,阮娘子睡外面。
睡到半夜时,岳娇迷迷糊糊的听见阮安康喊冷,她顺手就将他揽进怀里搂着他。
没听见他再有动静后,她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岳娇醒来时觉得鼻子堵塞,有些头昏脑涨的。
缓了好一会后,她伸手摸了下阮安康的额头,见他没什么异常后,才抽出被他压的发麻的手臂,撑着起身。
阮娘子还没醒,她也没叫她,自个去将行李马车都收拾好后才去将他们叫醒。
唤了几声,阮安康醒了阮娘子都还没醒,她伸手去一探,手下的温度烫得吓人。
她急忙去扶她,想要将人扶上马车。可阮娘子不似清瘦的阮安康,她身形高大又壮实,现在又睡得沉,岳娇根本就扶不动她。
焦急之际,反倒是阮安康安抚她道:“娇娇,不然我在这里守着娘,你驾车去寻大夫!”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岳娇给阮安康准备了些干粮,又拿出全部的衣服盖在了阮娘子身上后,这才驾着车走了。
往回走三个时辰内才能走到昨日的岔路,到了岔路后且还得走半日才能到昨日下榻的驿站。这样走太远了,她选择继续往前走。
土地庙是有香火供奉的,这附近想来是有人家的!
果不其然,往前又走了一个时辰后,看见了一个村庄。
打听了一下才知她昨日确定是走错路了,且村庄里也没有大夫,得还走二十里有个镇子,那里才有大夫。
她又赶了二十里路,到了镇上寻着了大夫。大夫不愿随她跑那么远,只是给她开了几副治愈风寒的药让她拿回去。
来回这样一通跑,等到她赶回土地庙时,天又要黑了。
阮娘子身上还很烫,且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她着急忙慌的去找了一些干柴火,在阮娘子旁边烧了一堆土给她取暖后,才去给她煎药。
待服侍阮娘子喝完酒后,她才精疲力竭的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一天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现在放松了下来,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阮安康不知怎么的也没说话,土地庙里只有火腿了柴禾偶然炸开的声音。
就在岳娇迷迷糊糊的要睡着时,她听见了阮安康若有似无的声音。
轻飘飘的,好似在问她,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娇娇,你会离开我吗?“
她睁开眼,看着少年那张在火光的照映下还很青涩的脸。
”为什么这样问?“
阮安康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沉默,半晌后才嗫喏道:”方才你走后,我很害怕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岳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许是跑了一天太累了,也许是阮安康此时小心翼翼的语气让她有些不舒服。
他不担心她在路途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反而是担心她会不会丢下他。
阮娘子平日里质疑她也就算了,可阮安康也对她有这样的怀疑,这让她难得的起了一丝火气。
她想要控诉他,可看着那张尚还带着稚气的脸庞,她又将话咽下去了。
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和他计较什么呢!
没等到岳娇的回答,阮安康顿时不安的抬头看向她,眼里隐隐含着泪意。
这下,她那丝微弱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
浅叹一口气后,她轻声安抚道:”不会的,要饭我也带着你!“
阮安康听了这话后,才破涕而笑。
三人在土地庙待了三天,阮娘子喝了三天的药也不见效果,反倒越来越严重。
岳娇只好咬着牙将阮娘子半被半拖的弄上了马车,驾着马车带她去寻大夫。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后,医馆的人却说大夫去了县城里买药材去了。
镇上只有这一家医馆,再没有其他大夫了。
无奈之下,岳娇只好又驾车赶往了县城。
镇上离县城五十里路,等赶到县城后,又是一天过去了。
这样一耽误,阮娘子不行了,好不容易到了医馆后,她已经只剩半口气了。
大夫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连药都不给开了。
岳娇连着去了几家医馆都是这样,就连那些客栈看着她带着一位将死之人,都不让她们住店,嫌晦气。
实在没法的她只能带着阮安康出了城。
在城门外,三人挤在马车里,许是回光返照把,阮娘子居然醒了。
阮安康大喜,抓着阮娘子的手哭的泪眼朦胧的。
”娘!娘你终于醒了!“
阮娘子艰难的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眷恋不舍的看了他一会后,猛地一把拽紧了岳娇的衣襟。
她本就躺在岳娇的怀里的,这一拽,扯的岳娇俯下身贴近了她。
她的眼神恶狠狠的,不像一个将死之人。反而像一只从地狱来的恶鬼,她狠狠的盯着岳娇,咬牙切齿的说。
”你发誓!发毒誓!你要一辈子跟着安康!背叛了安康你就不得好死!“
她的眼神看的岳娇心中生寒,她去拽她的手,却拽不动分毫,她抓的死死的,好似把她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这只手上。
”你发誓!“
阮娘子咬着牙催促,好似她不说,她死也不会放手。
岳娇喘着气遂了她的意。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叛阮安康,如若背叛了,我便不得好死!“
她这话一说出口,本在一旁看着没有任何表示的阮安康,抬眼看了她一眼。
阮娘子听了这誓言后,手上的力道慢慢卸了去,随后掉落在一旁,阖上了眼。
”娘!!“
阮安康悲鸣不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岳娇没有丝毫反应,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阮娘子在她的怀里咽了气。
接下来,岳娇花了两日的时间将阮娘子的后事打理了。
然后带着阮安康,再次踏上了上京的路。
少了一个人的重量,马车跑的更轻快了些,两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一日晚上,赶到了京城的城门口。
只不过还是去晚了一步,城门已经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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