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牙斜飞的百丈宫殿,层层叠叠地挂着上万盏红色的灯笼,把黑暗的异界照得明如白昼。下方是比他在那掩息处一瞥更加车水马龙的市集,极巨大的兽族和小得看不清全貌的精怪在其中往来,戏台上歌声出众的妖精在唱曲,吆喝声,笑闹声不绝于耳,竟比最繁华的人界市集还要繁荣喜乐,令人嗔目结舌。
孰湖的羽翼一掠他们便直直穿过层层灯笼,从庭廊直入宫殿顶层。
叶言学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降落在顶层宽阔明亮的露台处了。
孰湖俯下身,颇有眼力见的长右便起身恭敬地扶叶言学从羽背上下来,刚刚站定,一声声有规律的,从容而沉闷的脚步从露台尽头的观景台由远及近。
叶言学回头,只见一个身量比他略高些的男子,身披妖族流光溢彩的羽织,温和无害的一张脸,噙着妥帖的标准笑容,迈着如闲庭信步般悠然的步子,款款向他走来。
这人的仪态气度皆是不凡,“鄙人花都之主,苝欢。”这人悠然道,“是我请叶公子来的。”
他的灵力极强,又是非人族的血统,充裕的灵流使得他周身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但能感觉到他并不想以此威逼他人,所以一直谨慎地收敛着强大的力量。
叶言学有点莫名地在这人身上感觉到一些熟悉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公子?”苝欢轻声唤他。
叶言学止了出神,也算给脸地拱手做了一礼,“在下叶言学见过花都之主。”
“叶公子多礼了,请随我上坐。”他说着微微抬手示意叶言学跟他走。
于是两人穿过这偌大的露台,直到观景台的一处宴席,栏杆处立着一袭黑衣的面色惨淡而狠绝的女子。
不是掠景还能是谁。
叶言学对这煞神不知会一声就把他裹来异界的行为依然不爽,很小气的瞥开眼睛,像是没看到似的无视了她。
“叶公子请——”花都的主人挥手扬起那光彩夺目的羽织,稳稳当当地坐了下去,“掠景,你也坐下呀。”
叶言学一屁股坐下去,心说这还直呼上掠景名讳了,很相熟吗?不过不熟的话何必受这人之托去大老远把他裹挟过来啊!他想着,心里骂道:果然是妖魔鬼怪,蛇鼠一窝来坑害我!
掠景倒是配合,真的端端坐下,恰好面对着叶言学。
叶言学懒得僵持,于是开门见山道:“不知花都之主千里迢迢叫叶某来,究竟所为何事?”
这人依然噙着友善的笑,温温柔柔地说道:“苝欢有份关于忽栾云平的线索要告知公子。”
时间略往回推,在叶大少还未在掩息的结界内醒来,这花都王殿的露台上,有过如下对话: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带他来吗?”
“你从没向我要求过什么。开口了,我就会为你做。只要我能做到。”
苝欢微微叹了口气,“掠景,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死的味变浓了,你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黑衣的身影立在栏杆处,俯瞰着下面熙攘的尘世,说不出的萧索。
不详人,不详寿,命数将尽。
是的,遭天谴的秽物,不详的黑衣人掠景就要死了,全天下的术士祭司都给她这个答复。ωWW.chuanyue1.coΜ
天说,她的命数将尽。
这对掠景来说,其实是解脱。
一千年的求死不能,她早就精疲力尽。她甚至快要忘记自己被诅咒的缘由,只觉得荒唐可笑,这天谴来的突然,结束的更加草率。
掠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快死了,只是不知何时,何地,以怎样的方式。”
苝欢蹙眉,缓缓道:“不,还有《天道浩渺录》,叶言学一定能找到那本书,届时,你的命,我的命,还有她的……都能获救了。”
掠景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自语一般喃喃:“我从没指望过一本书能逆天。”
苝欢听到还想再说些什么,掠景转过身,一如往常冷漠坚决的样子,对他说道:
“苝欢,别伤害叶言学,我答应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苝欢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眸中有些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顺从地点了点头。
掠景于是又转过身去,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望着与她无关的一切熙攘。
苝欢眼中的她,周身缭绕着一股不详的死气和极端的凶煞,有灵性者碰到这样的人都会叹一句:遭天谴的大凶之命!
他胸中涌起沉郁的悲哀,天命定万物生灭,掌四时因果,控万世轮回,如今他和那个人的所作所为皆是逆天而行,然天命何其难违?昔日神主不惜身毁神灭撒下万世诅咒也要逆天,可八神之主尚且如此惨烈,他们这些蝼蚁,又算得了什么呢?m.chuanyue1.com
世间生灵于天道面前不过朝生暮死,然而不灭,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
不过是命盘里来去不由的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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