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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芸儿回头诧异地叫我一声。
我再看时,酷似“千里眼“的男人不见了。
我停下脚步,用力揉揉眼,难道这只眼让小麦的鬼给弄坏了?
刚才我看到他绳子一头在手里,另一头拖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
那人头部被套在绳子里,嘴巴像鱼一样一开一合,在喊着什么。
但黑衣人走得不紧不慢,脱着他,完全不顾忌会有人看到。
“师,师父,你们看到没,刚才前面有个穿黑衣服的人,手里有条麻绳。“
芸儿和孟轻舟都停下来,瞅着我,“前面?“
前面的路灯在这一刻亮了起来,整条小路并没有什么黑衣人。
从我跳起来到这会儿不过有一分钟,就算他走的快也不可能走没影了。
吓到我的不是见鬼,而是我自己见鬼,师父和芸儿却什么都没看到。
我和芸儿一直没“开眼“师父说再晚些时候,等我们把红棺里的道道儿记得差不多,再教我们开眼的方法。
但他自己是看得到的,他常帮新搬家的人“看房子“。
看一次就收五百块钱呢,但这次怎么连他也没有看到?
我怀疑驱鬼时我的眼睛被小麦的阴气给伤了。
芸儿自顾自向前走,师父一直看着我,“你真看到黑衣人了?他长什么样?“
“他后脑勺和普通人的后脑勺没什么区别。“我老实地回答。
师父白我一眼,跟在芸儿后面向前走去。
到了楼下,师父让我和芸儿回家,他自己过夜。
看师父动了真格,我只得和芸儿离开了。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芸儿说,“玉哥哥,你太傻啦,已经两次冒险了,以后能不能别这样啊,老拿自己身体跟人讲义气怎么行?“
“不怕一万,万一你让鬼占住身体怎么办?“
我只听到絮絮叨叨的声音,完全不在状态。
“听到没?“她打我一下。
“啊?“我惊醒过来,”你说什么?“
“我好担心师父啊。“我幽幽叹息一声。
回到家,芸儿要做功课,还要复习以前学的。
我在一直不及格的路上越走越远,索性除了数学作业,其他什么也不做了。
红棺材在我包里,师父交待我务必将小棺材放进大棺材里养着。
我照做,刚放进去,乔小络飘了出来。
翘着二郎腿,瞧着我笑,“你知道吗?“她乐得不行,“我把新来的那个小家伙好好教训一顿。”
她说的是小麦,“打得他哭爹喊娘,现在你让他上黄泉他也愿意,哈哈。”
“你怎么着他了?”
“我咬他。一次撕掉他一片魂。”
乔小络从棺材盖上跳下来,在我床上玩蹦床。
只是她一跳起来,脑袋就穿过天花板,钻到楼上地板上去。
不知道楼上人要能看得见,会不会让这个人头给吓死。
“后来呢?”我问她。
“你发现了一条可以让你解剖新鲜尸体的办法是什么?”
“那个呀。”她停下来跳跃,躺在我床上,枕住自己的手臂,拍拍一边的空位。
“躺过来,我给你讲。”
我躺下,她向我靠拢一点,喃喃地说,“人的身体真是温暖,像淡淡的火光,你不知道,下面可吓人的,没有白天,也没有默认,永远是那种不见天日的昏黄色。“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下去过。“我问她。
她突然凶巴巴地说,“你还听我的故事吗?”ωWW.chuanyue1.coΜ
“当晚我的成绩太优秀的,所以当了班长。”
学校的的捐赠表格是保密的,但班长可以看得到。
大部分学医的同学都是同意捐赠遗体和器官的。
反正死亡总归是小概率事件。
她翻了一下,聪明的她记下了不愿意捐赠的同学名单,那么余下的就是愿意的人了。
其中有一个女生,成绩也很优秀,而且家境特别好,人很强势。
由于她父亲给学校捐过很多财物,连老师也让着她。
她是班里唯一当过老师助手,参与过器官捐赠的学生。
她明知道这是乔小络最大的梦想,参加过手术后,在班里总是当着乔小络的面描述真实手术场面。
那是解剖室里解剖尸体永远无法相比的。
紧张,刺激,成就感,责任感和巨大的满足感。
乔小络对她十分反感,但从来没带到脸上过。
“我就是心机很深的那种可怕女人。“她说。
“落李天蔚手里其实不亏,我们是棋逢对手。”
从八岁看到她站在水中死去,到她追杀李天芳,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被李天蔚欺凌的柔弱女子。
她将名单记下后,一直默默关注那大小姐的生活习惯。
医学生没有不努力的,这个优秀的姑娘,每天都会在图书馆泡到关门才回寝室。
她由于太强势,女生缘也不怎么好。
这天图书馆关门时,她接到乔小络的来电,让她到灯光天台上去。
天冷极了,原来有学生学习的灯光天台,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乔小络说要和女生好好谈谈,女生欣然应约。
她跟本没想到乔小络敢对自己下狠手。
乔小络在班里沉默少语,为人顺和,几乎没与人发生过口角。
这一切都为她的脱罪打下了基础。
女生上了天台,乔小络站在栏杆边,戴着全新的口罩,手套,帽子,裹着羽绒服。
女生走到她身边问,“你穿这么厚干嘛,打扮得像坐月子的婆娘。”
“没关系,反正只穿这一次。”乔小络突然蹲下身,抱起女生的双腿将她托起来。
从栏杆上推了下去。
之后迅速跑下楼,将帽子手套口罩都在厕所烧掉冲走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学医的,难道会不知道人的指甲缝里会在打斗时会藏到对方的皮屑这种事情?”
“她就算反抗也抓不到我皮肤,顶多抓下几根手套纤维,我烧了,看怎么找得到。”
这只是保险措施,结果对方跟本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推下了顶楼。
那个栏杆不太高,后来就以自杀结了案。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女生掉到雪堆里,嘴边吐着血沫。
等乔小络围观时,她眼睛盯着人群中的乔小络,吐出一点血沫,咽了气。
这时抢救的老师们赶到了,将她推进学校医务室,教小络的老师是有名的胸外科大夫。
他一眼看到小络,叫上小络当助手,那场抢救乔小络一生不会忘记。
那种只是看看就想参与进去的手术过程,他们摘掉了她的心脏,肾脏,角膜,等器官,紧急送到各个报备的医院去。
她死了,同时好几个人因为她的死而活过来。
乔小络感觉神奇极了,三观在这一夜重新塑造。
在上学期间,她联系上了一家地下器官交易组织。
给他们当了摘除器官的医生。
“其实我很有钱。我对钱跟本没兴趣,李天蔚也有钱。”
李天蔚在那个组织里是“羊头。”
意思是将“被摘器官人”骗到地下黑手术室的人。
乔小络不但当医生,也亲自“选羊。”
“羊头“之间是互相不知情的。
李天蔚发现她是“羊头。“
她还知道李也是“羊头。“羊头和医生不见面。
医生接到电话,直接到手术室,等到达时,“羊“已经麻醉过,躺好,只等手术了。
她的手术是最干净利落的,她的冷静,和冷酷深得组织头目赏识。
奖金拿得也特别高。
“那你怎么会和李天蔚结了仇呢?”穿书吧
“我拒绝为李天蔚的一头羊做手术。”
“他找来一个得了艾滋的女人。我不能摘她的器官,拿过去也不管用,而且这个女人也会死。”
乔小络说自己不是爱惜这条人命,这女人自己作得都得病了,她才不会替别人心疼。
关键这是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
等待的“羊”还很多,她直接让人把这女人弄出去了。
但没想到小心眼的李天蔚恨上了这位乔大夫。
前后乔小络拒绝过李天蔚的手术共有三台。
在他准备好回去向哥哥复仇需要一只“怨鬼”时,他直接想到了乔大夫。
他骗乔大夫说自己村子里风光好,不过无知的想出去打工致富的人也多。
他约乔小络一起干票大的,乔小络才知道他也是“羊头。”
“这票一次就可以金盆洗手。”
乔小络心动了,她已经快毕业,决定重新考法医学,对尸体的迷恋一天加重。
这些年的学费都是她自己赚出来的。
学法医实践的机会会多得多,不必再偷偷摸摸的。
所以她答应了李天蔚,上了他的当。
乔小络说完了,她问我,“你感觉我是个坏人对吧。我这人对好坏没有定义。“
“我也没有道德感,我取过很多人的器官,但手术是最干净,最保险的,切口也是最小的,基本经我手的人还可以活。“
“别的大夫可不一定了。“
“我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却还要当法医逮那些和我相似的人,好奇怪啊。”
但这些好像并不困扰她,她长长打了个哈欠,钻入红棺材。
“我去养魂了,顺便看着那个小子。”
……
这一夜好像特别漫长,四点,天快亮我就起来。
芸儿比我还早,我们一起下楼,跑步向“千里眼”的出租屋而去。
跑到那时,大约四点半,天将破晓,院子里静极了,在我踏进门楼时。
听到门外传来“沙沙”的响声。
我回了下头,再次看到那个黑衣人,一段长长的绳子空空的拖在身后发出“沙沙”之音。
这次,他回了下头,一张脸白得不正常,眼睛的颜色很浅,几乎是浅灰色。
但五官就是“千里眼”我纯不会看错。
入殓时他穿的是西装,为什么变成鬼却是穿着一身黑衣?
他面无表情向前走去,身影越来越淡,消失在空气中。
这会儿,芸儿已经跑上楼,她叫一声,我顾不上黑衣人也跑上去。
门掩着,师父头对着门倒在地上,地上有干涸的血迹。
我和芸儿连忙将师父扶起来,他只是额角碰破了一点,流了少量血。
师父醒过来,呆了半晌一直不说话。
“师父?”芸儿摸了摸他的额头。
师父推开她的手,眼睛转向我,“方玉硕,我见鬼了。”
“昨天你不就是为了来见鬼的吗?”
他站了起来,激动地走来走去,不停捶打着自己的手掌。
“你没听懂,我遇鬼了,却看不到鬼的样子。”
我知道师父是开过天眼的。
“只有一种情况我会看不到这个鬼。”他眼光闪闪看向我。
“可是,你看到了。”
“什么意思啊。”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师父拿出一根烟吸了几口,镇定下情绪。
把头天夜里的情况给我们讲述起来。
当天夜里,他躺在“千里眼”生前躺过的床上,眼睛不停看着那台吊扇。
时间快十一点时,他将一张黄裱纸贴在自己额头上,挡住呼吸。
像个真正的死人一般躺了下来。
刚躺好不久,他听到门锁响了一下,门吱扭一声被人推开了。
里屋门没关,他从纸缝中可以看到外面厅里一部分情况。
那时他已经开过阴阳眼了。
他斜着眼,却没看到任何东西,鬼影也没有一只。
但人拖着步子走路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后悔没带着铜镜过来,据说看不到的鬼用铜镜照一下就可以看清。
同样道理也适用于人鬼难辨时。
脚步直到他身边才停下来,一股冷气直逼脸上的黄纸。
师父不由屏住了气,黄裱纸却“哗啦啦”响个不停。
只能证明这屋里“有东西。”而且还是个阴气很大的东西。
那种明知道有“脏东西”却完全看不到的感觉实在太惊悚,师父一直不敢动。
脸都快冷得僵住了,阴气突然弱下去。
拉着电脑椅响了一声,好像来者坐了上去。
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他听到了“噼哩啪啦”打击键盘的声音。
桌子上的电脑早让大刀搬走了。
师父动了动脑袋,终于看到了一点东西。
在桌子旁边,有一个虚无的影子蜷缩在椅子角边。
那影子蹲在地上,头在腿上窝着,一根麻绳在两腿间晃晃悠悠。
“后来呢?“
“影子消失了。“
“消失?什么意思啊。“我追问。
“就是字面的意思,在我眼前不见了。他一直不停地张着嘴在说着什么,但我听不到,就看着他越来越淡。“
“后来我感觉屋了里突然阴气弱了下去,就追到门口想去看一眼,没想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晕了。“
师父站起来,在屋里转着圈,停在桌子前,凝视看着什么。
我也凑过去,桌子上一层落尘,上面有人轻轻划了几个字。
“别再回来。“
“千里眼,肯定是他。“我把早上遇到黑衣人的事告诉了师父。
就在这时师父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刀叔打来的。
他在电话里说了几个字,师父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记得我说过有一种鬼,我的阴阳眼看不到吗?“
我点头,他接着说,“只有阴差我看不到。因为阴差要执行勾魂令,所以不会给人看到。“
他深吸一口气说,“千里眼成了阴差!“
师父在路上跟我解释了半天,我才听明白。
这是一连串的阴谋,包括梅梅的死,都不单纯。
梅梅的命格很特别,怀过孩子,带婴死亡的她,是极凶的鬼。
刀叔刚才打电话就是查到梅梅的出生年月日时,一开始师父一直不确定是因为她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改过。
大刀找到梅梅的出生证明才确定了她真正的八字。
他将真实出生日时报给师父,师父帮确定了“千里眼“是阴差。
鬼在红棺道上算是“阴人“。
阴人有阴命和阳人算命是一个道理。
阴人讲命格和死亡时间,梅梅的八字,阴格很硬很凶。
梅梅的“凶”在于,被她弄死的人,能奉术士之命成为私“阴差“。
“阴差”可以在人不知不觉中勾人性命,定人死期。
可以控制“阴差“的人,几乎快相当于人间“小阎王。”
所以,不止案子中的疑点,光是她的命格,被会术数的人盯上,跟本就活不了。
因为太稀有了,像喜欢珠宝的女人,看到“海洋之心“一样。
所以保护八字是非常重要的,不能随意透露给不相识的人。
我们走过十字路口时,一个男人像喝醉一样摇摇晃晃走到十字路中心。
“哎哎…”我指着那个人,由于太急喊不出话来。
那人表情一片迷茫,好像迷了路,又好像看不清东西一样,扎着手,摸索着向信号灯下面走去。
“别动!站住!”芸儿机灵大叫一声。
就在此时一辆大型货车左拐,车头堪堪避过了他。
可车身太长,车尾扫倒了他后轱辘一下从他头上碾压过去。
顷刻间这人身首异处,那颗人头像皮球一样咕噜出好远,刚好滚到我们面前。
我腿不禁打起抖,一股强烈的尿意直向下坠。
那人的模样,和昨天夜里我看到的吊在“千里眼”绳子上的男人头一模一样。
昨天我就提前看到了他的死相,但那时他还没死。
大家会以为他是因为车祸才死的,都不知道他是因为该死才遇上了车祸。
师父看了我的表情瞬间明白我的意思。
他扶着我,一边打电话报警,同时给大刀打电话,让他好好查查这个死者和韩墨的关系。
由于此事牵连大哥,孟轻舟的心情也不好。
回家后,让我料想不到的是师父开始收拾东西。
“你干嘛?”
“我干嘛不用给你俩汇报。”他说话突然很刻薄,“抽屉里有生活费这段时间我不在你们好好看家。”
“对了,方玉硕,你有那只眼因为受了阴气的损伤,能看到阴差,如果你想和芸儿开阴阳眼就按书写的开吧。“
他几分钟把一堆衣服揉成一团塞进旅行袋连澡也不洗就离开了家。
我和芸儿知道师父脾气一向如此,并没有太计较,我们打开书,找到“开阴眼”的几个方法。
其中比较实用简单的是下面三条。
十年以上的老坟头土,坟边植槐为上,植李为中,植柳为下。
如果坟里埋的是女人,更好。
取土泡接到的未沾地雨水,放置在背阴之地七天。
将水与槐叶汁混合,午夜十二点涂滴在眼里,每一分钟滴一滴儿。
一共滴七次。
阴眼就会打开。
而且会持续很长时间都能见鬼。
第二种,将一碗吃了一半的剩米饭放在无人的十字路口,上面插上筷子。
十二点放上,一点取走,如果筷子倒了,证明这碗饭被鬼吃过。
站在路口吃一口,可开一夜阴眼,余下倒在摆饭的路口。
第三种,裹过尸体的尸布埋在土里,七天后挖出布,将布带在身边。
感觉有鬼时,用布擦眼,可以见鬼。
我感觉第二种有点恶心,第三种比较好,不想看不看,想看时擦一下。
但芸儿不同意,她说还是第一种好,随时有鬼随时可以看得到。
她说什么我都乐意听,所有,我们用了第一种办法。
这些东西,孟轻舟柜子的收纳盒里都有。
盒子上贴的有标签,“二十年坟头土。”“三年无根水”“男婴骨灰”“孤老牙齿”“烧不化头盖骨“变态玩意儿多得很……
弄出来的水一股土腥味还带着酸腐气。
我和芸儿分别滴了这种水,不过为了保险,我们各自滴了一只眼。
我滴在被小麦的鬼魂冲过的那只眼里。
之后,芸儿问我,“玉哥,你想试试阴眼吗?“
“干嘛?“我一看她就是要出坏主意。
“咱们去街上转一圈怎么样?“
我看她跃跃欲试,便点头,“行,我陪你,不过,就出去二十分钟。“
我们下楼,夜里的街上除了有大排档的地方热闹,其他地方都很寂静。
此时就连灯火通明的大排档都冷清下来了。
“老狼烤肉“那家最红火的摊子还有两桌人,其他大排档都准备关门了。
芸儿突然摇摇我的手臂,说,“哥,你看那个瘦高个。“
其中一桌客人靠墙坐,角落里站着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
那男人直盯盯着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睛里都快伸出手了。
那桌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白净面皮相貌清秀的男人好像在说故事。
整桌的人都瞪着他,他表情十分丰富,正讲着,突然提高了声调,吓得旁边一个女孩子尖叫一声。
几个人爆发出大笑,原来他们在讲鬼故事。
男青年讲完后博得几人称赞,他很得意压低声音又说了几句话,几人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晚上在外面讲鬼,最好讲完后向旁边吐口吐沫,省得说鬼引来真鬼。
那瘦高个好像在等他们散席准备去吃他们吃不完的东西。
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桌子上几碗没动过的烩面。
这伙男女结了帐离开,我看到那讲鬼的男青年将一个碗趁店家不注意放进纸袋拿走了。
还有一双新的一次性筷子。
他们还没走,瘦高个就坐在他们的座位上,在一只大海碗上埋头吃起来。
他连筷子也不拿,脸伸在碗上用嘴喝汤。
店里的服务员走上来也不赶他,只管收东西,冷漠地将他的碗也收走了。
我拉着芸儿跟上了那伙男女,芸儿问我跟着他们干嘛。
“你不是想见鬼,那伙人就是去路口招鬼的,咱们去看看。“
这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瘦高男人又站在烤羊肉串的摊子上,用力闻着。
就在我可怜他时,从街上来了一堆来宵夜的年轻人,看样子是刚从网吧出来,清一色的半大男孩。
他们嚷嚷着谁谁请客,一拥而入,我差点叫出来,一个男孩子直冲瘦高男人撞去。
几个男孩子紧跟着,全部穿过他的身体跑到大排档的棚下。
那男人仍然站在烧烤摊前不动,眼睁睁看着一把把羊肉变得焦黄,香气四溢。
他眼里只有食物,好像对别的都没感觉,过了一会儿,他走进大排档,大概又站到墙角去了吧。
我知道了他是鬼,反而更好奇了,决定明天晚上再来看看,他还在不在。
十字路口,路灯昏暗,我和芸儿藏在墙角,伸出半只眼睛偷看他们。
这是个很偏僻的小路,这片我很熟,可是这条路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甚至没注意到过它的存在。
如果不是一直跟着这帮男女,我可能跟本找不到这里。
刚开始几人还说说笑笑,过了一会儿,几人安静下来,清秀面孔的男孩说话可以听得很清。
“这招叫十字路招饿鬼。一会儿我要招来什么东西,你们别喊叫,别惊慌。我叫得来,也请得走。“
他开始用一次性新筷子敲那只碗,单调的敲击声一声声传得很远。
足有五分钟,除了“当,当,当。“这条街上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自己站在街道交叉口,他的几个朋友都站在人行道上。
大家知道路灯都是照在机动车道上的,人行道非常昏暗。
在我注意着那男孩子时,芸儿轻轻碰了我一下,“看,哥哥,他们多出一个人。“
几个模糊的男女影子后面,多了一个瘦高个,正是刚才在大排档的那个瘦鬼。
他和几人一样好奇地盯着那敲碗的男孩子,不过他眼中还多了一份期待。
那男孩突然向前走动起来,边走边敲,他示意几人跟上自己。
这几人排成一个长队向前走,瘦高鬼跟在最后。
一个姑娘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眼神都变了。
她的异常引起了她后面队友的注意,于是一个接一个向后看。
大家都惊恐不已,其中一个人对领头的敲碗人道,“算了,送鬼走吧。“
那声都变了,可敲碗的就是犟得要死,还说自己这个方法一定灵。
“我们都信了,快送吧。“几个看到鬼的伙伴都求他。
他以为这几人害怕了,就拐个弯又走回到十字路口,将碗放下,拿出准备好的白饭装进碗里。
把筷子插上去,说了句“好了。“
那几个好像听到大赦令,拉着他就跑。
瘦高男人走上去,坐在地上,抓着冷饭开始向嘴里塞。
十字路口不知不觉多了很多缥缈的影子,看不清面孔,在路口转来转去。
那瘦高鬼也不贪,将碗放在地上,于是一会有一只手伸到碗里抓上一把。
筷子一会就倒了。
芸儿看得入神,我目送着那男青年远去,总感觉他的影子又黑又长又厚。
第二天晚上,放学时大排档已经开了,我专门和芸儿一起去那吃东西。
那瘦高身影仍然站在角落里,呆呆看着食客桌上的食物。
我去要烤肉,问烤肉的大叔,这里以前是不是住过一个很瘦很高的男人。
由于大排档都开在居民楼下,将一楼开成档口,所以开店的基本都是老户。
那大叔看我一眼问,“你一个小孩子,打听这些干嘛。”
“我…听说过一点他的事,感觉是假的。”
我对瞎编不在行,就实话实说,只是把“看到“,改成“听到”而已。
“你听说的什么?”那大叔斜看我一眼。
“饿。”我猜测,又补充说,“他很饿。”
那大叔叹口气,“那种死法,不饿才怪啦。”
他将烤好的肉给我,我们来的早,这会还没客人,他跟着我来到桌前干脆坐了下来。
我拿起一串肉,故意掉在地上,那瘦高男人小心地走到我身边,蹲下伸长脖子,吃了起来。
我掉的位置离他略远,他的脖子拉得细长,变了形,但却没有碰到我半分。
吃过的肉仍然在地上好好的,老板家的狗一直在一边狂叫。
等鬼走了,它跑过来,闻了闻便走开了。
鬼吃过的东西形状还在,但味道已经没了。
气得烤肉大叔还踢了它一脚,“老子烤的肉你都不吃。”
“这楼上,原来住着一个老太太带着个傻儿子,这孩子从小就是傻子。”
“老头子不想养傻儿,跑了。”
“老太太一个人靠着微薄的收入把他养大。”
“这个傻子人傻,但不疯,心地还善良。没惹过一点事。刮风下雨还知道拿了伞去接他妈。”
“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后来得了病,就在屋里放了些吃的,把已经中年的儿子锁屋里自己上医院了。”
“后来,邻居们都奇怪好久不见娘俩了。”
“一打听才知道,老太太死在医院里,大家赶快找人打开门,傻儿子盘腿坐在门口,睁着眼睛也死了。”
“是饿死的。”
“可怜死了,好多邻居看到都掉泪了。”
大叔说到这儿,摊上来了客人,他去招呼客人。
芸儿瞄了一眼那男人,低声说,“玉哥哥,他太可怜了,为什么他不去投胎?”
“这里又不能问,不如我们一会儿也去街口那招鬼,把他引过来问问。”
我们就近找了家麦当劳,写完了作业,打发着时间。
终于等到了十二点,我点了份鸡排饭之类的,又要了双筷子。
芸儿我俩来到头天夜里那男孩招鬼的十字路口。
好奇怪,十一点五十分左右,这路口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完全没人从这里过。
头一天,人多还没什么感觉,今天只有我和芸儿两个人,感觉这条小路冷嗖嗖的。
周围模糊得只能看到居民楼的剪影,加上路灯昏暗,活像来恐怖片的布景。
我顾不上许多,开始敲一次性饭盒,边走边敲,手里还拿着块炸鸡。
“可以了。”过了五分钟,芸儿提醒我。
我将饭盒放在十字路交叉口,手里的炸鸡放进去,又把筷子插上。
那高个子鬼走到饭盒前,表情好像要流出口水来,趴在地上“吃”起来。
路口摇摇晃晃过来很多奇形怪状的人,有脑袋转到一边去的,有憔悴的老人。
还有很小的孩子。
他们都围过来,伸出手抓上一把,“吃”过接着向前走去。
让我纳闷的是,今天夜里游魂比昨天夜里多得多,而且,一个个都看得清面孔。
筷子倒了,瘦高个子站起来,竟然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说是走,其实和飘差不多。
我们来时什么也没带,芸儿有些紧张。
我把她拦在身后,看着那个瘦高个子,他的长相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瘦长的脸上,眼睛分得太开了,而且太靠上,上庭太短,一看就不是寿限绵延的人。
嘴皮很薄,两颊深陷,这种人别说是鬼,就真是活人,别人也不会太乐意靠近。
他走到我和芸儿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就停下了。
一双眼睛瞧着我,之后,给我鞠了个躬!!
“谢谢。“
我和芸儿诧异之极,这是我们第一次收到来自亡魂的谢意。
只不过因为一餐专门为他买的饭。
看他要走开,我连忙喊住他,“你为什么不走?“
听人家说他傻,我也不敢说的太多,怕他不懂。
“不能走,等老娘。“他向小路入口处飘去。
路上人影仍然很多,路灯亮着等于没亮,这里的亮度不明不暗,昏沉沉的。
让人忘了时间。
我正感慨,突然所有影子慌张起来,像难民逃荒一样狼奔彘突。
街头入口处,一个黑色身影无声无息突然出现。
他手里拿着一条麻绳,气场异常诡异强大。
他一步步不紧不慢地向街道里走,那瘦高男人愣在那,也不知道躲。
黑影将手中的麻绳一仍,一下套中了他的脖子。
手一拉一提,将黑影提了起来。
瘦高男人徒劳地挣扎着,却挣扎越紧。
待他不再动弹时,黑影将他扔在地上,拖着他向前走去。
我和芸儿没想到会有这一出,身上什么东西也没带。
甚至连一张黄裱纸也没带。
“他好可怜啊,怎么办?”
“等一下,我们跟上他,看看他要去哪?”我安慰芸儿。
那影子特别敦实,走路时,感觉地都在颤动。
令人疑惑的是,这一切就这么发生在眼前,路上仍然没有一个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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