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和小蛾子躺在床上睡不着,便聊起天来,小蛾子道:“那个杜效陵到底是什么身份,凶强霸道的,我见他经常来找赵松雪,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那天我们在晋王府前见过的世子都没有他这么傲慢。”
我也只知道他应是蒙古贵胄,可具体身份也不清楚,听小蛾子这样说,便道:“他没有为难你罢?”
小蛾子摇头笑道:“我看他不像什么善类,一定是心狠手辣之辈,他一来我便溜了,谁去惹他。”
“你除了跟师父学习,还天天跟赵公子学音律,到底有了多少长进,改日也让我看看。”我笑道,“赵公子客居不易,要卖字画为生,又要抽时间读书写字,还要教你音律,我们可真是给他添了麻烦。”
小蛾子笑道:“不止,他还要兼任咱们玉梨院中的大夫,除了倩娇,还有馥儿总来找他去给隐香姐姐讨药问诊。我原先看不惯他,觉得他成日愁眉苦脸,就会做些酸不溜丢的诗,最无趣的。”
“那现在呢?”我笑问她道。
“现在自然没有什么说的,他是翩翩君子,虽然他那性子仍不合我的脾气。”小蛾子合眼道,声音已有几分睡意。也难怪她,小蛾子本是江湖儿女,自然不懂得赵松雪这个前朝落魄王孙的失意与寂寥。而我又何尝能够真的体会,我前世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罢了。
“怡云,我才不会像倩娇这么傻,我好容易成了两位名角的弟子,一定要好好学习,才不去喜欢谁呢……”小蛾子翻了个身,呓语道:“就算有,那也一定要是个英雄豪杰,最了不起的人……”说完便沉沉睡去,我连忙给她把被子盖上,自己也进入了梦乡。
这日两位姑姑在忘侬馆里召集众少女道:“因为端午节庙会出了些意外,咱们的戏未曾演完,使得玉梨院声誉受损,因此我们商议了,要另找个日子,正经选个戏院重演《救风尘》。”
“真的?”少女们都又惊又喜。尤其是周喜歌,本来因为她的角色刚出场便因倩娇投河而无人注意,正在忿忿,听说要重演《救风尘》,先是高兴,又担心师父不再带自己出场。
“不错,喜歌,上一次你未能施展才能,错不在你,因此这次还是由你跟我们一同上台。”燕姑姑向周喜歌道。
周喜歌听了十分欢喜,连忙道:“这次徒儿一定不负师父重望,定当竭力演出。”其他弟子本来还抱了师父能换角的希望,听了师父此言不禁失望起来。
“日后这样的机会还多的是,你们只要肯下苦功……”燕姑姑还未说完,只见有人闯进忘侬馆,跪在两位姑姑面前,却是倩娇。
倩娇泣道:“弟子有违师父教诲,害的玉梨院声名受损,如今后悔无极,只求师父原谅。”
赛姑姑冷冷地道:“你叫我们师父?只怕我们当不起。”Μ.chuanyue1.℃ōM
燕姑姑痛心的说道:“你最让我生气的不是与人私定终身,影响本院声名,而是为了一个男人轻贱自己性命,几年所学一朝便轻易放弃,如何不令我们寒心!”
倩娇哭道:“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养我教我的两位师父,如今只求师父不要赶我出师门,给弟子一个悔改的机会!”
赛姑姑淡淡地道:“我们给你的机会又何止一次,你却不知珍惜,既如此,我们也不敢要你这个徒弟了,你另投高明罢。”
倩娇听了,急忙跪着拉住燕姑姑衣襟道:“师父,求求你们让倩娇留下,以后倩娇定当专心学艺,再不敢有其他念想了!”
燕姑姑沉吟了一回,道:“现在其他姐妹还要上课,你且回去,让我们商议一下。”
倩娇只得退出忘侬馆,却直挺挺地跪在馆外院中,两位姑姑也不去管她,开始给其他弟子们授课。我见倩娇一脸决然,又担心她的身体刚愈,又不好劝她,见忘侬馆里小蛾子等人也满脸担心,只能期盼师父早点原谅她了。
未曾想下课后两位姑姑便径自离开了忘侬馆,经过倩娇身边时连看也不看她一眼,欠二叔走过来道:“你这孩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快起来罢,我替你向师父求求情罢了。”
倩娇只是不动,道:“两位师父不原谅我,我便在这里长跪不起,一日不肯原谅我,我便跪一日,十日不原谅,我便跪十日,若是一辈子都不原谅我,我便跪死在这忘侬馆中!”
欠二叔见劝不动她,只得摇头叹气地走了,我将饭菜分发给众弟子们,又盛了一碗去给倩娇,倩娇却看也不看,只是跪着不动,我知道她心意已决,看了看小蛾子,两人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周喜歌和几个少女坐在院中石桌上一同吃饭,见倩娇如此,冷笑道:“端午便演了一出烈女投江的好戏,自己一身骚不算,还带累了咱们玉梨院姐妹,现下又在这里演戏求师父原谅,好不要脸!”和周喜歌相好的几个姐妹七嘴八舌地道:“可不是,本来你这一亮相,有可能一举而红的,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周喜歌用筷子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忿忿地道:“她就是个害人精,自己不要做这一行当也罢了,还累了我……”小蛾子冷笑道:“难道你是什么好人么?她的事不是你向师父告密的么,你们也算扯平了。”
“你说什么?”周喜歌闻言起身,指着小蛾子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谁向姑姑告密了?”
小蛾子也起身道:“谁做的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大家都知道你和倩娇是当日考试的前一二名,她去不成,自然你补上了!”其他弟子见她们吵架,都放下碗筷围了过来,听到小蛾子这样说,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周喜歌,切切私语起来。ωWW.chuanyue1.coΜ
“你胡说,我为何要这样做,我看明明是你,倩娇平时那样欺负你,你就记恨在心,找机会报复。”周喜歌怒道。少女们又看向小蛾子,似乎觉得两人的话都不无可能。
“你……”我见小蛾子气的要上前和周喜歌打架,连忙拉住她,道:“算了,别在这里吵架,当心欠二叔回来。”其他少女也纷纷过来解劝,好容易将两人劝开。
只见倩娇仍旧跪在院中,似乎这些吵闹与她无关,我见她身躯微微颤抖,知道她此时心里一定不好受,只是仍旧强撑着,想来她应该是下定决心了。
到了傍晚,倩娇依旧跪在已空无一人的忘侬馆中,期间我和张四妈,宋隐香,欠二叔等人都过去劝她起身,或送饭送衣服,她只是不理,还强自坚持着。
我十分担心,便想趁给两位姑姑送饭的时候去看看她们的意思,刚提着食盒进两位姑姑的屋子,就见两位姑姑脸色严肃地在和欠二叔说话,连忙站到一边候着。
杜妈妈对欠二叔道:“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醉仙楼明明是我们玉梨院先定下的,怎么又牵扯上沁棠院呢?”
欠二叔道:“沁棠院的人不知从那里得知咱们要在醉仙楼重演《救风尘》,便也要在醉仙楼打一出戏,这是明着和咱们过不去哪。”
燕姑姑笑道:“这也不奇怪,沁棠院在醉仙楼演了好几年,只怕和老板都是熟的,那解语花又是个不让人的,这次可真是去打擂台了。”
杜妈妈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早先我就让你们去好些的戏园子酒楼里演,你们偏不肯,说什么要演给穷苦百姓看,现在可好,想进大酒楼都进不去了。”
欠二叔笑道:“妈妈急什么,咱们院里的这两位师父可是大都知名的角儿,醉仙楼求之不得,只是要把咱们的戏安排在沁棠院的戏后面。”
赛姑姑道:“既然如此,咱们演咱们的,沁棠院怎样我们不用去理会。”
燕姑姑也笑道:“不错,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比个高下。”又向杜妈妈笑道:“妈妈这些年跟着我们大事都经过了那么些,难道这点小事就先怯了不成?”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我连忙和翠奴,玉莺一起将饭菜摆上,欠二叔见两位姑姑心情好转,连忙趁机道:“倩娇那孩子还跪在忘侬馆里呢,她身体刚好,还坚持跪到现在,可见是诚心认错,两位先生就原谅了她罢。”
燕姑姑刚想开口,杜妈妈道:“不行,这是她自作自受,让她跪去,不用理她。”
欠二叔向赛姑姑道:“你往日总说这个孩子除了心直口快,处处要强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现在她虽然犯了错,可好在知道悔改,你就可怜可怜她罢。”
燕姑姑叹了一口气,向赛姑姑道:“说起来我们也有责任,往日只知道教她们演戏,却忘了告诉她们世事人情,如今这孩子太也痴心,才闹得今日这样。现在她跪在那里,我知道姐姐心里早就不忍心了。”
赛姑姑道:“我任她跪在那里,就是要她记住今日这般痛苦,以后好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欠二叔喜道:“那你是原谅她了?”燕姑姑忙对翠奴和玉莺道:“你们把她带过来罢。”
片刻之后,只见翠奴和玉莺搀着倩娇走了进来,倩娇跪的太久,膝盖疼痛麻木,走的踉踉跄跄,见到两位师父,连忙又噗通一声跪下。
倩娇哭泣道:“谢两位师父肯原谅弟子,弟子再不敢了,以后定谨遵师父教诲,苦练演剧,终身服侍两位师父,以报答师父恩情。”
燕姑姑语气和蔼地道:“你起来,身体刚刚好,不要跪了。”向翠奴,玉莺道:“扶她坐下。”翠奴便去搬了个椅子,和玉莺一起扶倩娇坐下。
赛姑姑向倩娇道:“你真的知道错了么?”
倩娇连忙点头道:“弟子真的知错,弟子错在不该与人私会,更不该因此叛出师门,让师父伤透了心。”
赛姑姑摇头,燕姑姑道:“不对,你错在痴心错付,识人不清,随随便便就付出了真感情,你明白么?”
倩娇流下泪来,哽咽着说道:“师父教诲,倩娇记住了……”
两位姑姑见天色已晚,便要我同翠奴玉莺她们扶倩娇回去好好休息,我一路走,一路想起两位姑姑对倩娇说的话,不由得感叹她们真的是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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