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姑并无惊喜之色，只道：“我们知道了，多谢老夫人抬爱。”等管家和丫鬟们走了，燕姑姑和欠二叔互相看了一眼，欠二叔无奈地道：“完了完了，我看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果然，等前面戏全部演完，管家便带着我们又回到筵席之上，燕姑姑带着倩娇，宋隐香，小蛾子，苑连枝站在老夫人面前，只见老夫人向燕姑姑道：“你叫燕山秀是不是？早就听说你演的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燕姑姑道：“老夫人盛赞，山秀愧不敢当。”
老夫人又看了宋隐香等少女们一回，向旁边一位丫鬟道：“把那些东西拿给这些孩子们。”便有丫鬟捧了钗环戒指等，老夫人拉着宋隐香笑道：“你们今日演的，我很喜欢，尤其是这个孩子，演的很好。”丫鬟连忙将赏赐端给燕姑姑，玉梨院众人连忙跪下道谢。
和礼霍孙和其他官员本来在饮酒，忽桑突然道：“这西厢记演的是不错，他们是玉梨院里的不是？我记得不是还有一位名角叫赛帘秀么，她是这里的哪一位呢？”这句话提醒了和礼霍孙，他也问道：“宫中演出，你总是和赛帘秀搭档，怎么今日不见？”燕姑姑和欠二叔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众人都十分惊慌，燕姑姑只得回道：“回右相大人，赛帘秀今日并不曾来。”
只见忽桑冷笑一声道：“我刚才还说，怎么这台上唱戏的都是些小丫头片子，原来是些徒子徒孙啊。右相大人，这些乐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连您的面子都不买了。”和礼霍孙听到忽辛这样一说，也面带不悦之色。
欠二叔连忙道：“大人明鉴，右相大人您是国家中流砥柱，我们不过是些草芥之人，老夫人高寿之喜，我们能来添彩，那是求之不得。只是赛帘秀她双目失明，怕上台是对老夫人不敬，因此回避，还请大人恕罪。”
忽桑向燕姑姑和欠二叔冷笑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只不过是眼睛瞎了，又不是哑巴了，怎么就不能来唱了呢！”又向和礼霍孙道：“右相大人，这群人最会装模作样狡辩开脱了，我看不能轻饶了他们！”
燕姑姑强忍怒气道：“启禀大人，赛帘秀的确双目失明，就连宫中每逢大小节庆，如果不是皇上特准，她也不敢前去献唱的。”
“好啊，把皇上都抬出来了，大人，我看这帮贱民分明是在藐视您的威严，您可不能轻饶了他们。”忽桑怒道。
史天泽听到动静后走了过来，向和礼霍孙道：“右相大人，今日是为令堂贺寿，正是一桩喜事，何况刚才那出戏演的很好，令堂也很是高兴，还请大人看在令堂的份上免了他们的责罚。。”
老夫人听了道：“不错，刚才那出戏我很喜欢，以后还要他们来演呢。”
和礼霍孙向燕姑姑和欠二叔道：“也罢，今日是老夫人喜事热闹，就看在史元帅的面子上不与你们计较了，你们下去罢。”燕姑姑和欠二叔连忙道谢，少女们也跪下磕头。只有忽桑仍有不甘之意，只是因为这是相府里不好发作。
我们回到厢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马上开始收拾东西，想赶快离开相府，却在走廊上遇到了解语花和她的徒弟萧荔儿等，解语花冷笑道：“姐姐果然有眼光，这些徒弟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没跟对师父，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我们也无暇理她，急匆匆地从偏门出去了。
出了相府，又走了很远，我们才彻底地放松下来，小蛾子开口道：“方才真的好险，那个官和咱们无怨无仇，干嘛要一直挑咱们的错处呢？”欠二叔叹道：“谁说无冤无仇，他和咱们的仇怨可大了……”欠二叔还想说，燕姑姑打断他道：“够了二哥，那些陈年往事没必要让这些孩子们知道。总之以后咱们万事小心为上。”
我心下疑惑，可也不敢再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倩娇和小蛾子她们跟在燕姑姑和欠二叔后面说笑，倩娇道：“还好有位好官仗义相助。”小蛾子笑道：“他叫史天泽，是当朝都元帅，已经帮了我和怡云好几次了。”“真的么，他看起来不比咱们大几岁，已经是元帅了么？”苑连枝笑道。小蛾子笑道：“那是自然，你不会见人家长得俊，就看上了罢？”苑连枝连忙过去打小蛾子，几人笑成一团，直到燕姑姑回头来看，她们才忙收敛了。
周喜歌和宋隐香走在最后，两人都是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宋隐香是因为赵松雪，而周喜歌我还真猜不透她心内所想。
回到玉梨院，我仍是悬着一颗心，果不其然，两位姑姑将院中所有包括徒弟在内的年轻姑娘都召集到忘侬馆中，来查证情信的事。
我们都跪在地下，杜妈妈在前面来回走动，不住地冷嘲热讽道：“到底是哪一个这般有眼光，若是个王孙公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赵松雪那个穷酸秀才，你跟着他私奔是预备喝西北风么？他长的倒是俊，能当得了饭吃么，还是吃他那一屋子书呢。”穿书吧
“杜妈妈。”燕姑姑听杜妈妈越说越不堪，忙喝止道：“赵公子是读书人，妈妈不可这样无礼。”
“读书人？”杜妈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做出这种事的，哪个不是读书人？依我看，那个赵松雪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他们早就勾搭成奸，不然怎么会借信传情？”
赛姑姑向欠二叔问道：“赵公子何在？”欠二叔忙道：“他每日都要去卖画的，这件事昨天我已经告诉他了，看他的样子似乎确实不知情。”
我看向宋隐香，她低垂着眼帘，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已经咬出了血丝，若不是身旁的馥儿紧紧拉着她，恐怕她早已站起来承认了。我和小蛾子对视了一眼，小蛾子悄声向我抱怨道：“难道我们要一直跪下去么，我膝盖痛死了。”
杜妈妈见少女们都无人出来承认，向一边站着的周喜歌道：“喜歌，你说说是怎么发现这个信的？”
周喜歌道：“我路过负雪阁，见小蛾子鬼鬼祟祟地进去，不多时又鬼鬼祟祟出来，我心下疑惑，进去看了一眼，就发现一张纸压在赵松雪琴下。”我和小蛾子都吃了一惊，只见周喜歌又向两位姑姑道：“其实小蛾子一直跟着赵松雪学音律，已经很长时间了，他们在一块总是有说有笑的，这不是弟子扯谎，好多姐妹都亲眼见的。”
“你胡说，那封信不是我写的……”小蛾子气愤地站起来，见两位姑姑脸色严厉地望着她，只得又跪了下去。
燕姑姑问小蛾子道：“喜歌刚才说的情况是否为真，你究竟有没有跟赵公子学音律？”
“是真的，可是……”小蛾子忙道，“我只是跟着他学音律，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求师父明察。”
周喜歌向小蛾子道：“真是好笑，你每天都去找赵松雪，见了他就和他眉来眼去的调笑，还敢说什么事都没有？”
杜妈妈冷笑道：“你还敢狡辩，喜歌都看见你进去送信了。我早就看出你这丫头不安分了，定是觉得自己长的有几分姿色，就开始勾三搭四，这倒也是本事，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又向两位姑姑道：“早就不该收容她，你们居然还收她当徒弟，这样下去，其他姑娘迟早也得被她带坏了。”
赛姑姑严厉地向小蛾子道：“喜歌看见你送信一事，你怎么说？”
“我没有写就是没有写，我字都不认得几个，怎么写啊。”小蛾子急道。
“你不认字？”杜妈妈这回抓住了把柄，冷笑道：“不认字如何看院本，以后如何演剧？这样还要做出这等事，”杜妈妈向两位同样诧异的姑姑道：“我看还是把她撵出去罢，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
小蛾子一听要将她赶出去，着急地道：“师父，真的不是我，我是去送信了没错，可是那是别人写的，就是宋……”她看向宋隐香的方向，我连忙道：“是我。”
一时忘侬馆中寂静无声，我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我写的，让小蛾子替我去送的，可是我没有告诉她信中写了什么。”
两位姑姑互相望了望，欠二叔和杜妈妈也愣在那里，忘侬馆众人都再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个平日未曾注意过的烧火丫头。倩娇和苑连枝她们更是吃惊。宋隐香也是
“怡云，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就是我写的，你不用替我隐瞒了，我也不想再连累别人了。”小蛾子急着要替我辩驳，我连忙拉着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杜妈妈回过神来，走过来便给了我一个耳光，接着还要再打，小蛾子拦住了她，她便要打小蛾子。
“住手！”赛姑姑厉声喝道，又问我道：“真的是你写的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替宋隐香揽下这个责任，或许仅仅出于一个现代人对古代女子的怜悯，或许因为实际上和赵松雪在一起的人是我，或许我觉得她和我很相像，都是明明心爱却有口难言，但也许更大原因是我羡慕甚至是嫉妒她比我更勇敢地跨出了一步，所以我宁愿写信的人是我？我看着两位姑姑，点了点头。夶风小说
杜妈妈见了又要过来打我，燕姑姑示意她回来，又叹气问我道：“我平日看你还算老实，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还未开口，小蛾子却道：“师父，不是怡云写的，的确是我写的，我刚才说了谎。”
杜妈妈恶狠狠地道：“究竟是谁？”
“是我。我缠着赵松雪学音律，看见他长的好，就喜欢上了。”小蛾子用手在背后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昂首挺胸地道。
“不是，是我。”“明明是我。”倩娇和苑连枝都开口道，连顾山山都怯怯地道：“是……是我写的。”
我想起七夕我们月下对织女结为姐妹的事情，没想到她们竟然这样帮助我，我不禁热泪盈眶起来。
两位姑姑和欠二叔，杜妈妈都面面相觑，想不到方才还没人承认，如今却有了这么多人争先恐后地承认。欠二叔忙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们还是实话实说罢，不要闹了。”
倩娇忙道：“我对不起师父，上次的事我本该吸取教训，可见到赵公子满腹文章，一时情不自禁……”“不是的，是我看上赵公子他心地善良，给院中好多人免费诊病，所以就留了心……”苑连枝忙道。顾山山仍是怯生生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他……”
“嘿呀，这穷书生还真是人见人爱啊，什么长得俊，满腹文章，又是医术高明，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不知羞耻！”杜妈妈怒道：“到底是哪一个，不说就把你们几个都卖了去做娼妓，想必这才趁你们的意罢？”
赛姑姑冷笑道：“既然这样，好，”她向欠二叔道：“把信给我。”欠二叔连忙把那张纸笺递给赛姑姑，赛姑姑向小蛾子道：“你说是你写的，那你就给我们背一背。”
“这……”小蛾子根本连半个信上的字都不认得，怎么可能背的下来呢。
燕姑姑听了向我们几人笑道：“不错。你们既然都说是自己写的，肯定记得内容，就背给我们听听罢？”
倩娇她们根本不曾见过信，又怎知里面内容，可是我却记得，我看了一眼宋隐香微微颤抖的身躯和馥儿哀求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道：“确实是我写的，她们都是想帮我隐瞒，信中每个字我都记得……”
燕姑姑道：“你背来我听。”见我犹豫，杜妈妈冷笑道“现在知道羞耻了么，背呀，让大家都听听你写了什么好话。”
此时赵松雪听说，赶到了忘侬馆里，见此情形想说什么，燕姑姑却道：“赵公子你来的正好，既然你也未曾见过信，不如一起听听信中内容。”
我看着赵松雪俊逸出尘的面容和幽谭般深邃的凤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沉重地道：“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君怀良不开，妾身何所依？”赵松雪只看着我，眼里满是怜惜情动，此时似乎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我也不再觉得尴尬羞耻，连我也分不清究竟这是宋隐香所写还是自己所说。我机械地背完接下来的话，只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有些事情不应该说出来，戳破它，至少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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