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姑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女，见她生的也算标致，带着恳求的眼光望着自己，不由得心生怜爱，帮她拨开眼前的乱发，向赛姑姑道：“姐姐，我看这孩子和我们也算有缘，看她这样，我也不忍心就这么抛下她走了，你看……”
赛姑姑看着少女依偎在燕姑姑身边，便向洪道长道：“我看这样罢，她一个女孩子家在这道观里多有不便，我们先带她回去，还要请洪道长帮忙慢慢寻访她的家人。”
洪道长笑道：“这样也好。只是劳烦你们了。”于是两位姑姑便携了这位少女，众人向洪道长拜别，寻芳仍送我们下山。
到了山下，寻芳拉着我悄声笑道：“好姐姐，你闲来无事带着隐香姐姐来待灵山玩罢，我带你们到处转转，好不好呢？‘
听他这样说，我只得道：“我帮你问问她就是了。”寻芳高兴极了，我见姑姑走远了，连忙追了上去。
来到街上，那少女觉得各种新奇，走在我们前面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在卖糖人的小摊上踯躅不去，燕姑姑便给她买了一个，欠二叔看她欢天喜地的样子，不由得向两位姑姑低声叹道：“回去只怕杜妈妈又是一场聒噪。”
果然被欠二叔猜中了，杜妈妈见两位姑姑从长春观那里领回一位不知名的少女，就絮叨道：“咱们玉梨院现在有多少人口要养活，你们倒好，还往回领人，咱们这里不是做善事救苦救难的地方。”
欠二叔忙道：“这丫头长的还标致，两位师父是看她条件还好，要收她做徒弟的。”
杜妈妈一听此言冷笑道：“徒弟？你们看看这院中这许多徒弟，有几个是拿的出手的，你们只知道让她们学这学那，谁见她们给我赚过一两半钱银子来？”
欠二叔赔笑道：“妈妈何必急在一时，再过几个月就是教坊选人，等她们选上了，成了名角，妈妈还怕她们不孝敬你不成？”
“孝敬？”杜妈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向两位姑姑道：“你们如今倒是成了名角了，也没见孝敬我多少。”【穿】
【书】
【吧】
燕姑姑道：“妈妈此话差了，妈妈是我和姐姐的干娘，我和姐姐每次演出回来，得的赏赐，哪次不是交给妈妈？”
杜妈妈冷笑道：“赏赐？你们如今虽然身属教坊司，可自己算算赚了多少银钱，看人家沁棠院的，逢年过节，贺寿庆喜，大事小情，管他是王侯相府还是富人豪绅，蒙古官员还是汉人降臣，能演的就都去演。你们可好，不是说这个官欺压百姓，就是那个人为非作歹，能推则推，说不去就不去，难道你们以为就凭进宫演给皇上看，皇上就赐你们金山银山了不成？还是指着那些穷苦百姓呢？”
赛姑姑冷冷地道：“为了师父，我们无论如何也会将玉梨院撑下去的，就不劳妈妈费心了。”
杜妈妈怒道：“一提你们师父我更生气，当年多少王孙公子将她捧在手心上，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偏偏喜欢上那个关汉卿，闹出了那么大一桩事，还连累了那么多人，就包括你们两个。后来她走了，我心想你们也该活明白点了，结果还是和你们师父一模一样，有权有势的不要，有钱有利的不要，偏偏跟了他……”她指着欠二叔道。
赛姑姑冷冷地道：“杜妈妈，当年的事还是不要提了，我们师父更没有错。”
杜妈妈道：“七月初七快到了，和礼霍孙大人要给他夫人贺寿，指明了要咱们玉梨院出一个戏，而且要新鲜花样，你们自己看着办罢。”说着便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门。
院中弟子们听说师父带回了一个少女，都跑过来看，苑连枝和宋隐香正在和那少女说话，杜妈妈见了，走过去指着苑连枝道：“还贪玩，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成天嘻嘻哈哈，还做着选入教坊司的美梦呢！”又向宋隐香道：“你入了咱们行院，还装作大家小姐的样子，至今连台都上不了，我倒白养着你！”
苑连枝和宋隐香都愣住了，宋隐香双目含泪，苑连枝却气的直咬牙，听到声音，两位姑姑走出来斥责杜妈妈道：“妈妈你说我们也就罢了，如何寻我们徒弟的不是？我们敬你一声妈妈，你可不要倚老卖老，胡乱迁怒于人。”
杜妈妈无话可说，狠狠地瞪了苑连枝和宋隐香一眼便走了。燕姑姑向她们俩道：“杜妈妈她人老糊涂了，说的话你们都不必放在心上。”
“不敢。”苑连枝和宋隐香都低头道。
从姑姑院里出来，我提着食盒赶上前面走着的苑连枝和宋隐香，见宋隐香犹自泪痕未干，苑连枝也十分沉默，便道：“你们不要听那个杜妈妈胡说，她就是见钱眼开，见姑姑不理她，就把气撒到你们身上。”
宋隐香拭泪道：“如果不是我自己也有错处，她也无从挑拣。”苑连枝道：“她说我长得丑也就罢了，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只是为什么要骂隐香姐姐呢？”
我和宋隐香都向苑连枝道：“妹妹不要这样说，我们从没有这样觉得。”苑连枝来了玉梨院一段时日，也学了些穿衣打扮，虽仍是平庸，却绝对不至于丑陋难看。
苑连枝笑道：“你们不要安慰我了，我根本不在意，也不担心，虽然我演不了美女，但还有好多其他的角色可演啊。”
宋隐香叹道：“妹妹日后必定是出众的，我便不行了，我这性子恐怕一时半刻是改不了的了。”我和苑连枝又是好一番解劝。
这晚在微云居，我照例教小蛾子读书写字，只是她仍向往常一样打瞌睡，我看着她娇憨无限的睡颜，突然想起最初赵松雪为我病中读诗时说过，他一读诗，从前的张怡云便在一旁打盹，想来当时他的心情，一定像我一般又好笑又无奈吧。
“不，你们别杀我，爹，娘！”只听张四妈房里传来少女的惊叫声，吓了我一跳，也把小蛾子吓醒了，我们朝四妈房里望去，却见那少女抱着头缩在床角瑟瑟发抖，想必是做了恶梦，张四妈柔声安抚了她好一阵，她才又睡下。
小蛾子揉着惺忪的睡眼笑道：“她究竟是经过什么大事，这几日天天做恶梦。”两位姑姑因为平日教坊事忙，无法常常照顾她，便送到微云居来，让张四妈暂且代为照管，白天还好，晚上她总是被梦魇惊醒大叫，问她时却又不记得。
“你觉得她是什么人呢？”小蛾子问我道，我摇摇头，笑道：“她看样子像失去了记忆，真的太可怜了。还好两位姑姑心善，肯收容她。为此杜妈妈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也不想想两位姑姑孝敬她那么多年的情分。”
小蛾子冷笑道：“别提那个老家伙，有了银子，只怕连亲生女儿都不认呢。”又像想起什么似得，向我道：“怡云，说起杜妈妈我倒想起来一件事，白天我还见杜妈妈和周喜歌鬼鬼祟祟不知说些什么呢。”
玉梨院中这些弟子，杜妈妈最照顾的便是周喜歌，自然是因为她时常给杜妈妈些东西和钱，我并不在意，便笑道：“管她们做什么。正好你现在清醒了，我继续教你认字罢。”
小蛾子一听认字，立马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笑道：“不知为什么，听到刚才那两个字我又困了，我还是先去睡了。”说着便要起身，我一把把她按住，笑道：“不许睡，写完这几个字才能去睡。”
小蛾子朝那边烛台一指，笑道：“窗纱漏了，有只蛾子飞进来了。”我转头去看，烛光荧荧，哪里有什么飞蛾。转回来时小蛾子早就躺倒床上盖好了被子。
我连忙过去推她，小蛾子连忙笑道：“怡云，我错了，明天我一定好好跟你学。”我仍不依，两人笑闹起来，小蛾子连忙将食指竖到唇边悄声道：“小声些，别把四妈和倩娇她们吵醒了。”
我们朝倩娇的里屋看去，只见仍有微弱的灯光，小蛾子笑道：“她肯定又在那里看鱼了，走，我们去看看。”
我们俩蹑手蹑脚地摸进倩娇房内，只见倩娇趴在八仙桌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我们偷偷站到她身后，只见正是那日鱼头未曾放生的锦鲤，用了一个磁州窑白底莲花青文的小小鱼缸盛着，倩娇丝毫没有注意到我和小蛾子，只是看着鱼儿游动。
小蛾子恶作剧心起，从倩娇身后伸出两手将鱼缸端起，倩娇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是我们。
倩娇笑道：“是你们俩，深更半夜不去睡觉，倒吓我一跳。”
小蛾子笑道：“怎么，你以为是鱼头哥么？”倩娇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打你。”小蛾子连忙躲到我的身后。
我见锦鲤可爱，笑道：“姐姐也养了些日子，怎么竟还未放生？难道姐姐还没有想好许什么心愿不成？”
“可能是我想求的事太多了，一时竟难以决定，干脆就养下了。”倩娇望着盆中锦鲤笑道。www.chuanyue1.com
我们姐妹三人又说笑了一阵，倩娇道：“也该去睡觉了，我听翠奴说，师父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呢。”
和小蛾子回屋躺到床上，小蛾子犹自在猜想明天到底何事，我想起白天在姑姑房间里听到的杜妈妈说要为一个朝中重臣的府里准备表演的事，不知是不是指这个呢，去和小蛾子说时，她却已经睡着了。
清早我去给两位姑姑送饭，见正屋无人，便向赛姑姑住的卧房走去，见玉莺正在服侍赛姑姑梳头，只得先站在门外等着。
只见赛姑姑一头长发如墨披散下来，虽然她平日待人严厉，面容英丽，但这散下的青丝却让她多了几分柔和，玉莺边用白玉梳给赛姑姑梳头便笑道：“姑姑头发真好，像缎子一样，虽说平日要为各种事情操劳，却连一根白发都没有。”
赛姑姑叹道：“傻孩子，我若事事烦心，早就满头白雪了，如今我早就看开了。”
正说着，燕姑姑带着翠奴走了进来，笑道：“姐姐还在梳头，我有件事来和姐姐商量。”
赛姑姑道：“是不是杜妈妈说的去右宰相府里贺寿的事。”
燕姑姑叹道：“不错，不知道姐姐怎么想，若是不去，只会连累到这些徒弟。”
一时间两位姑姑都相顾无言，燕姑姑发现我站在门边，问道：“怡云，有事么？”
我连忙道：“我过来送饭，见姑姑在梳妆，没敢惊动。”
赛姑姑点点头，向玉莺道：“玉莺，你和翠奴同怡云去堂屋摆饭罢，我这就过去。”玉莺和翠奴答应了，我连忙陪同她们一起出去。
服侍姑姑们吃完饭，我担心赵松雪还没有吃饭，便跑回厨房拿了些饭菜给他送去，却看见前面周喜歌和杜妈妈正在一丛花木旁说话，我担心被杜妈妈看见我送饭给赵松雪又要吵闹一番，不便从她们面前过去，只得找地方躲着。
隐隐听到周喜歌向杜妈妈道：“杜妈妈，你可向两位师父说了不曾？”
杜妈妈笑道：“说了，我向她们夸你长的标致，唱的动听，说话办事都伶俐，让她们这次安排个主角给你呢。”
“真的？”周喜歌喜不自禁地道：“若是我真的演成了，再弄些好东西来孝敬妈妈。”说着两人便走了。
见她们走远，我才走了出来，原来周喜歌想在这次演出中唱主角，所以讨好杜妈妈，想必小蛾子所见也是这事。
“怎么你这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么？”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到，我吓了一跳，不用抬头看我都知道，正是杜效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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