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姑拉着卿云坐在沙发上聊着一些她的学业生活,卿云乖巧的应答,四姑姑越看越喜欢,一直夸赞她,还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被卿云支吾着岔开了话题。
其实卿云在上海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与父亲这边的亲戚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卿云从小是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有十几个年三十都是在笙溪过的,在这一番热闹里她难免有些拘谨。
父母在政府机关工作,平日里忙于事业,与她的关系不算生疏也不算亲厚,但至少彼此都尽了心。
亲缘亲缘,人生一世父母子女间也要讲缘分,情深情浅都是注定,不能强求。
“爸爸,我去买!我去!”
家里忙前忙后忘了买龙虾片,堂妹小晴自告奋勇的要出门买。
“你这丫头又要搞什么鬼?天都黑了。”
“什么搞鬼?过年怎么能没有龙虾片?我让堂姐和我一起去还不行?堂姐,快走!”
卿云被小晴拉着就走,只来得及把衣帽穿上。
“你这样猴急猴急的出来要做什么?不是买东西吧?”
出了门,卿云一边整理扣着大衣扣子,一边揶揄。
“才不是呢,我是要给阿杰打电话。那几个小鬼一直缠着我,害的我都没有时间脱身。”小晴讨好的说:“堂姐,你千万不要告诉告诉我爸爸!”
卿云有些好笑,“小晴交男朋友了?”
这个堂妹今年才15岁,刚上高一。
小晴一本正经的教育她:“堂姐,我们来算一笔账,女人30岁生孩子就算高龄产妇了,假如女人要在30岁生孩子,至少要在27、28岁结婚。
那之前应该有一个至少相处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对象,要经过热恋,磨合,吵架,分手,复合,稳定等阶段,才能真正下定决心在一起,这之间要经过三五年时间,所以要在24、25就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第一次就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所以至少要准备两到三次的失恋,重复以上步骤,所以你至少就在17、18岁就开始谈恋爱。但那时候正是高考的关键时候,所以我现在谈恋爱是最正好的。”
小晴侃侃而谈听得卿云有点发晕,并且差不多被说服了,显然这番话小晴已经在心里准备了很久,不知道打算说给谁听的。
“诶呀,不和你说了,他打过来了,堂姐你先去买吧,然后在人工湖那里等我,我先走了,木马!!”
小晴一边和卿云飞吻,一边接起电话跑远了。
可怜卿云被一个人留下,兀自好笑了一会儿,无奈动身去买东西了。
小区里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卿云在里面买到了龙虾片。ωWW.chuanyue1.coΜ
收银台前是一位小哥,一边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打字,一边给卿云结账,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
“嗨,美女,我帮你加热。”
那只是一包龙虾片!!
卿云估计小晴这个电话粥会煲上一个半个小时,就打算在便利店里等一会。外面有些冷,她忘了戴围巾。
收银小哥表示热烈欢迎,并邀请她一起看电脑。原来他正在看网络直播的春晚,但是视频只占了一般屏幕,另一半屏幕是微博窗口,他一边看视频,一边在微博上吐槽,忙得不亦乐乎,卿云看得眼花缭乱。
“要是春晚有弹幕就好了。”小哥遗憾的表示。
吐槽这种事情就是不吐不快,小哥大概终于找到能说话的人了,索性给卿云当场充当人形弹幕,即时吐槽。
卿云听得似懂非懂,她想要是西西在这里就好了,她一定和这位小哥有共同语言。
鞭炮声若近若远,不绝于耳,从玻璃窗能看见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彩色礼花绽放在夜幕,一簇又一簇。
爆竹声中一岁除。
她想起了笙溪,此时此刻外公和外婆在做什么?
外公外婆膝下一子一女,女儿已经远嫁,而儿子四海为家。听妈妈说,这个除夕夜,小舅舅又没有回去。
那样一间没有儿女的空房子里,他们对着一桌年夜饭,会孤单吧。
父母在,不远游,远游必有方。
她想起了上次说这话时,和她对坐饮茶那人。
心有灵犀一般,电话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着接了电话。
“......”
相顾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听筒里传来彼此若有似无的呼吸,和若近似远的炮声,倒是天涯若比邻。这神州大地上的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差不离。
他先笑了,“怎么知道是我?”
“就是知道。”
除了他,也不会有人给她打电话了。
“在做什么?”
“看烟花。”
轻笑从那端传来,沙沙哑哑就像响在耳边,
“我也是。”
“你在家里吗?”
“没有。”
“我也是。”她也笑了,“被当成挡箭牌拉了出来买东西,好一会儿才能回去。你怎么没在家里?”
“家里七叔公在福升楼定了位子,是家宴。”他淡淡道。
卿云想了想:“是祖父的弟弟?”
“是堂弟。”
“你们家的亲戚好多啊。”
“是啊,真的很多。”
人多,且杂。
其实谢白这边远没有他语气中那样轻松。
谢家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举家移居香港,这些年来落地生根,可谓家大业大。现在谢家基本是由谢白父亲谢绍华做主,家中辈分最高的就是这位七叔公。
七叔公好面子,讲排场,长辈发话,晚辈不得不给面子。这一大家子明里和和气气,暗里心思各异,少不了你来我往,夹枪带棒,说穿了争的不过是个利。Μ.chuanyue1.℃ōM
祖父一直是这中的一个异类,就算他也曾深入这滩泥沼中,最终还是抽身而退,并且带走了他。所以现在,他也是谢家的异类。
他有两个弟弟,谢永仁,谢永贤,“永”字按族谱来排,而他叫谢白。
他的名字是祖父取的,清者自白,是希冀。
父亲对他一直不满,父子关系冷淡,就算母亲尽力在其中周旋仍是效果甚微。一年唯一除夕夜这一次见面,不过又是老生长谈。
回香港,回谢家。
谢绍华掌控欲极强,不允许忤逆,决定的事情说一不二。
不过很可惜,谢白也如此。
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怪就只怪儿子太像你。”
所以又是不欢而散。
沿着朱红色的楼梯走下,和根本叫不上名字的两个堂妹擦肩而过,冷淡疏离,空气里弥漫着浓郁香水味,身后是压低声音的嬉笑:
“好靓仔,你有没有兴趣?”
“衰女,那是堂兄!”
“哈哈,你不是不在意...”
福升楼包下了上下三层,觥筹交错,热闹喧嚣,真心假意。
他走过咿呀唱着粤剧的戏台,一身冷清,料峭如寒,似这浓墨重彩纷杂众生里唯一的山水黑白。
他在无人的角落,脱下西服外衣,扯松了领带,靠在窗边,点燃一了根烟,没有放在口中,任它一点红光闪烁在指间,忽明忽暗。
窗外依稀可见远处夜空烟花绽放,如花团锦簇,市区本来禁放烟花,那是维多利亚港的新年烟花汇演。
他忽然想起他的小姑娘,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他想听她说说话,哪怕只是呼吸也好。
红尘紫陌,众生万象,只有她干净清透似琉璃,不染尘埃。
眉宇冰寒稍融,他的心终于柔软了起来。
一根烟燃尽的时间是5分40秒,香港与上海直线距离有1265公里,声音在空气中传播速度是每秒340米,从铜锣湾到旺角坐地铁是16分钟,泡一杯咖啡需要50粒咖啡豆,这世上一切都有计量。
而烟花绽放的时间是你的一次转身,电话接听的时间是你的三次呼吸,咖啡加糖最适合甜度是你的微笑,我思念你的长度是...
这一分钟,这一辈子。
“我昨天,有看《阿飞正传》。”她轻声说。
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这部电影,其实有很多画面和台词都依稀见过,故事的推进似乎只是在等着它们一一出现。这是一个模糊又清楚,完整又破碎,不能用言语来描绘的旧故事。
无脚鸟,冷漠又多情的男人,杂乱窄小的出租房,菲律宾令人窒息的闷热,男男女女,生死爱恨,最后还有最初那一分钟。
张国荣对张曼玉说:这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于是她理所当然想起旧事。
电话那端的人,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个日期时间,是去年他们从笙溪去上海的那一天。
某年某月某日,上午10点27分,精确如斯。
他和她打了一个无聊的赌,他让她看着他的手表,整一分钟。
心跳同律,生息交缠。
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那一分钟里,你我生命属于彼此。”
一分钟,一辈子,像一个爱情魔咒。
从此我爱你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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