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举国陷入危机。太阳大军打着“军管理”和“委托管理”的旗号将大批企业没收,庆成丝厂、纬成丝厂等企业的机器、原料惨遭抢夺或焚毁。
一时间谁还敢上街出门,只敢躲在家中,怕遇见那吃人的鬼子。
晨间的太阳升起,照耀进林家宅邸。原本应是花繁草茂的景象因为无人照管流露出一副荒芜衰败的样子。林婉之整整二妹妹和幼弟的衣衫,说道:“清儿,带着弟弟去老家找大伯知道么。包裹里有吃的,也有一些钱。但是现在时局太乱,姐姐给你们的钱不知道够不够买吃的了,所以在路上要和弟弟省着点吃。”
林清之乖巧点头,薄薄夏季衣衫显得她更加瘦小。林婉之抚抚她的肩膀,安慰似的说:“没有事情的,清儿,到大伯那儿就好。”
林运棠眨着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问:“大姐不和我们一道儿去么?”
林婉之摸摸他的额头说:“嗯,大姐还有好多事情,你和二姐先去,大姐给你包裹里放了冰糖葫芦,路上吃。”毕竟是小孩,刚还觉得不能和大姐一起去有些难过,转眼听到有吃的了,立马高兴起来,拉着二姐的手要走。林清之被林运棠拉着出去,人却止不住含着眼泪回头望望自己的大姐。林婉之只是笑,伸手挥挥,但眼里早已经噙满眼泪。
她回神,在这偌大的府邸兜兜转转,找出她父亲珍藏的一点儿上好的碧螺春,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冷冷清清的大院,没有了人气,即使在夏季也传来一丝凉意。眼见着这一杯茶叶在白色杯子里浮浮沉沉,思绪开始回想自己的人生也如这一杯茶。她也算这时期的翘楚,虽是落败家族,但总归出国留学,学有所成。一腔爱国热血,原本打算归国投身奉献,但谁知她遇人不淑,引狼入室。
她原以为,尚子云只是不爱她,他真正心尖上的人儿是他的青梅竹马。当初娶她不过是当初为了想得到一个和她一起外出留学的机会。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一想到三天前,尚子云将林家大院上上下下三十多个人统统关进牢房,她才知,他要得远远不止现在拥有的。
抬眼间,浩浩荡荡一群人,涌进大厅,林婉之还是娴静自若的坐着,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那端尚子云一把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拨弄着一双手问她,“怎么样,想好了么?爹将那些字画藏在哪儿呢还有那块龙纹玉璜?”
林婉之压抑下怒火,砌一砌茶盖,缓缓开口道:“尚子云,你说你在国外那么多年,技艺不见学多精透,回来学做狗,倒是几个月就速成了。”
尚子云听完也不恼她的冷嘲热讽说:“婉之好歹我们相爱过,我奉劝一句,何必呢,就为着那些老古董,何苦丢了自己性命。”他冷哼一声,“有时候人活着还不如死了,你是没有看到咱爹在大牢里被折腾得有多痛苦,真佩服他临了临了还硬气说,死守华夏的瑰宝。他非要斗,下场是什么,啧啧,我都不想和你形容那种样子。那烫得火红的铁烙一个一个印在脸色、胸口、大腿、小腿,哈,连双脚都不放过。简直是生不如死啊。我进去的时候连他长设么样子都看不出来了。婉之你说连命都没有了,还追求这些做什么?”
听完他的话,林婉之只觉得血气不断往上冒,拼命想要压抑地怒意似火焰一下子爆发,“尚子云,你是不是中国人!你不想,但我和我父亲是!别用你那贪生怕死的理念来歪曲我父亲的傲骨。你想要我们妥协换来片刻安宁,我笃定你们就会想吸血虫一样缠上我们。那样苟且偷生的活,我宁愿鱼死网破。”林婉之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尚子云,半分不愿意妥协。
“好好好,你有骨气,你要傲骨是不是!”尚子云脸色阴沉,站起身踹倒一旁桌椅,直径走到她面前,一双手环在椅子两面,压迫感不言而喻。但林婉之挺直腰杆,不容自己退缩,心中紧张,手中冷汗,眼睛却直视尚子云。
“你不怕死,你爹不怕死,你家那三十几口人都不怕,那这两个人怕不怕!”他转身冲后头恶声恶气喊道,“把那两个人带过来。”
林婉之再镇静,看到她弟弟妹妹被人推推搡搡着带进来,心也开始慌张起来。她咬着牙说:“尚子云,他们只是小孩。”尚子云听闻知了拿中了她的软肋,不停笑,嘲弄之色浮上脸。
好像听了什么大笑话似的,他平静地开口:“那天抓人竟然忘了抓这两个。呵呵,婉之,你若真不说,我们这回换个方式玩玩你说可好。”他走过去一手拉扯着林运棠的头发一手拖林清之笑着说:“你看你幼弟,这身量喂了后山大狼狗刚刚好一餐。”
“之于二妹妹嘛,啧啧。”话未说完,他一下子撕扯开林清之的半边夏季薄衣衫,那白玉似的肤色露出一大半。林婉之疯了似地跑过去环住林清之,怒吼,“尚子云,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这畜生。”
尚子云笑:“虽不及你有韵味,但不少人可钟爱这样的清纯。”
一旁的林运棠不知发生什么事,呆呆傻傻站着,这样的场景莫名让他害怕,他伸手抓住大姐的衣角好似一根救命稻草。
林清之闪着泪,身子止不住颤抖,女儿家的清白,却在这一大堆男人面前露出肌肤,屈辱又不甘,但她愣是不掉一滴眼泪。
林婉之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背后有无数双贪婪的眼在盯着她怀里的林清之。可林清之还是冲林婉之摇摇头。林婉之知道她在无声告诉她,姐妹兄弟,愿同生死。
但她如何舍得,无奈,无奈,他是刀俎,而他们只是鱼肉。
“不就是那些字画和玉么,我告诉你!告诉你,可以了么!”
心上疼痛难忍,学再多知识又如何,防不住豺狼虎豹,护不住幼弟幼妹。
手指深深扣着地面,划出一道道血印子。
“但尚子云,你若有些良知,求你放过我弟妹。”
庭院深深,几番曲折,通向林家地窖。林婉之打开尘封的地窖大门,一阵阵酒香飘逸。
“这地方竟然还有一个地窖,我在你家这些年居然不知”。尚子云抑制不住狂喜:“哈哈,这样隐蔽,字画一定在这里了。婉之,我要成功了,我要成功了。”
林婉之一言不发,后背冷汗涔涔。www.chuanyue1.com
“你不怕死,是因为你永远是那高高在上的小姐。如你所说我只不过一片淤泥,多少次死都要死了,却又活着夹缝求生,你明白我们这种人的心酸么?我们一起出国,你那样优雅,陈家少爷说我配不上你。我是穷啊,可我真的不行么?你们看不起我,我现在却做到了。你们不是都在求我了么!”尚子云已经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哈哈大笑:“婉之,那陈家大少不是失踪了么,你知道他在哪儿么?哈哈,我告诉你啊,他的那颗心泡在福尔马林里呢!”Μ.chuanyue1.℃ōM
林婉之浑身一抖,却还镇定地打开一坛子酒说,“那我恭喜了你了,今日夙愿总算达成。你看这一坛酒是好几年的酒了,我父亲原准备运棠结婚那日和大家畅饮的。既然他无福消受,那今天咱们就分了这坛子酒吧。”
林婉之忽然换了脸,笑意盈盈冲他道:“我听说,你的心尖肉在南阳街的洋房里给你生了一双好儿女。子云,我祝你从今以后财运广进,步步高升,有妻有子,岁岁平安。”
尚子云此刻也有些动容,“婉之,我对你依然有情,不如你跟着我,以后我养你,我们好好过,你与小曼当姐妹。”
林婉之手心出汗,拿起酒杯示意他:“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喝了这杯酒,只求我们恩怨两消,别为难我弟妹。”
尚子云接过酒,直直饮下,后头的人也跟着有样学样,喝得痛快。
林婉之却乘这间隙快步后退走向最后,打开地窖大门,将弟弟妹妹推出地窖后,砸碎了机关,死死关闭了大门,再也透不进一丝外面的光。
尚子云这一刻才有些反应过来,粗声喊:“林婉之,你干嘛”?人已经开始眩晕。
她眨一眨眼,灿若星辰,勾一勾唇角,几分不屑之情浮现脸上,“尚子云,你辱我父亲,逼我弟妹,虐杀我林家上上下下三十口人命,我不甘心!”她突然大笑起来,在这阴森的酒窖里莫名让人升起恐惧感。只几分钟,林婉之就疯了似地打碎几坛子上好的酒,这几人还未反应开,她就拿出藏好的火柴。
那一点点微末的星光,只一碰到酒精,哗得就开始蔓延,酒流到哪里,火便到哪里,那哭喊声也跟到哪里。尚子云只能趴在地上恶气地喊:“贱人,你这个贱人。”
在这熊熊大火里,林婉之仰天长笑:“父亲,你看,我终归留下了!即使是化作灰烬的字画,它们也将永远留在华夏大地上!”
她才说完这话,身后的男人一把尖刀狠狠刺穿她的胸膛,鲜血似泼墨,在胸口勾勒出一副妖艳的红牡丹。
飞扬的白色衣裙,在这火光中似一朵娇艳的红莲。她听见弟弟妹妹在门外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别了,清儿,别了,运棠。愿来生我们能不生在这乱世。
而在她倒下以后没有看到的景象是,那龙纹玉璜发出奇异的光彩,升至半空中,像是一个吸血鬼,从林婉之的胸膛里吸出长长一条血线,越吸那玉璜的颜色越发光亮。那玉璜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变成一块透明色的玉璜。
“噗”的一声坠落到林婉之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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