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人正是落入正是落入海中的韩平、楚秋儿和钟离昧。当日韩平被徐云和上官羽联手重创,还未落到海中就已昏迷。楚秋儿奋不顾身,抱着韩平一同落入海中。她水性虽好,然而海上波涛汹涌,更兼挟着一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游近大船。
钟离昧本来为了救楚秋儿而跳海,好不容易找到她。此时楚秋儿已呛了几口海水,钟离昧一把抱住她腰身,只见楚秋儿还挟着昏死过去的韩平。钟离昧大声喊道:“快放手!”
楚秋儿决绝道:“不!”
钟离昧素知她的性子,也无法可施,只得尽力拖着她往船上游。然而人力如何能抗拒天地之威。几个大浪打来,大船越来越远,四周全是翻腾海水,再难前进半步。钟离昧与楚秋儿心如死灰,只当就要葬身大海。
恰在此时,一条小船被海浪推了过来。正是叶雨桐推下海的小艇。钟离昧一把抓住船帮,另一手抓住楚秋儿的手。无奈风浪太大,小船在海上剧烈颠簸翻滚,几人始终无法上船。也好在船身不大,即使进了水,也不至下沉,刚好能够漂浮在海上。钟离昧奋力抓着船身,丝毫不敢放手。如此折腾了大半夜,风浪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
到了天明,风浪已小,钟离昧早已精疲力尽。他用劲拉着楚秋儿,把她拖上小船。楚秋儿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韩平,也觉手臂酸麻,全无知觉。钟离昧与楚秋儿用手将船舱中海水舀出,天上雨也停了。过了一会儿,乌云渐渐散去,太阳照射下来,钟离昧抬头看天,约莫午时时分。
他折腾一夜,本来功力就未复,此时更是虚弱,倒头便睡了过去。楚秋儿看了他一眼,见他只是睡去,叹了口气,又看韩平。她虽然也是疲累无比,却又放心不下韩平。
韩平此时也是气息奄奄,他连中徐云上官羽两人重手,能够活命已是侥幸,况且在海中一夜,也不知灌进入多少海水,就算没被打死,也要被淹死了。
楚秋儿摸了摸他胸口,还能感觉到微微伏动。她叹了口气,正犹豫要不要替他查看伤势。楚秋儿虽然行事怪异,但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若要看一个男人的身子,那也是万分为难。可她又知道不能指望钟离昧来帮韩平,这两人是死对头,不乘机动手就是万幸了。
楚秋儿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她忽然又想到在鸿林苑外的那个晚上,脸上不禁一阵燥热。那夜韩平为她治伤,脱了她的衣服,楚秋儿迷迷糊糊中也有知觉,虽然无法出声,却记在心里。
后来楚秋儿伤愈醒来,自忖自己女儿家的身子却被韩平看见了,心里越来越恨,便要去将韩平杀了才好。可是她却从杨婉兮口中得知,是韩平为了替她解毒,自投罗网。楚秋儿心里不禁有些震动。
她从小历经劫难,只觉世上的所有人都是恶毒狡诈,陡然有人竟以自己性命来救自己,如何不让她感动。楚秋儿想起夜里自己戏弄韩平的情形,而他却又发不出来脾气,不禁噗嗤一笑。不知怎的,她对韩平的恨意竟慢慢消失了,只觉这男子与众不同,更想再见他一见。
后来楚秋儿伤好了,却也得知上官羽要等七天才会对他动手。她下定决心,决不能让韩平送了命,于是便自行离去,准备救韩平之法。
其实自此开始,楚秋儿心底便对韩平生起一股情愫,到底如何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有当她亲眼看见韩平受人合击,掉入大海那一瞬间,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来这个陌生男子竟在自己心中占去了那么多位置。
楚秋儿想也没想,就跟着韩平跳下了大海,心里想着,就算无法救他,这么跟他一起死了也是值得的。情之一物当真匪夷所思,若是换在平日告诉楚秋儿,她将为了一个男子去死,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韩平在楚秋儿心中成了如此重要的人。也许是在密林中一起逃跑时,也许是他解衣为自己疗伤时,也许是他以自己一命换她的性命时。
楚秋儿想到此处,脸一红,下定决心。她将韩平衣服扣子解开,拉开侧腰位置,只见一个深红的掌印赫然印在韩平侧腰。她又拉开胸口衣服,看到眼前情景,楚秋儿还未感到羞涩就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韩平身上竟然伤痕累累,有年久的伤疤,也有新落的血痕。楚秋儿不禁落下一滴泪水。韩平在船上那夜,曾谈及过身世,却不过轻描淡写,楚秋儿也没有在意。想不到他身上居然留下这么多伤痕,她全没了羞涩的感觉,只有一阵阵的心疼。她手抚摸着韩平胸膛,抚摸过一个个伤疤。
突然,楚秋儿的手在韩平心口位置停了下来。她的手摸到了一处刀伤。那是被刀划开的口子,早已愈合结疤。让楚秋儿震惊的却不是这道伤疤。在伤疤掩盖之处,依稀可以看见淡青色的花纹。楚秋儿知道这是一块刺青。
她凑近了仔细一看,分明是一个狼头的刺青。图案不大,却精细无比,栩栩如生。狼头双眼似乎还射出噬人的凶光。楚秋儿内心一震,口中喃喃道:“不会的……”她一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离昧一惊坐起。楚秋儿吓了一跳,见他醒了,慌忙要把韩平衣服盖上。钟离昧机敏异常,一眼便看见韩平胸口刺青位置。他问道:“那是什么?”
楚秋儿支吾道:“没……什么……”
钟离昧道:“秋儿,你从不对我撒谎,为何为了这个人,要跟我撒谎?”
上官羽所料不错,楚秋儿与钟离昧果然早已相识。楚秋儿脸一沉,道:“我说没什么,就没什么!”
钟离昧见她生气,便不再多说。随即眼一瞪,伸手便去扯韩平衣襟。船舱狭小,楚秋儿一时不察,身手又不及钟离昧,已然阻拦不住。钟离昧一眼看到韩平胸口纹身,居然也愣在那里。
楚秋儿怒道:“你居然敢在我面前无礼!”
钟离昧竟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苍凉冷漠,他说道:“秋儿,从小我们一起长大,你要我做什么,我从没犹豫过,只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我的心意难道你不了解吗?”
楚秋儿冷冷道:“你话说得太多了!”
钟离昧却不理她,干笑两声道:“虽然我也知道自己不过是非分之想。可是你怎么能喜欢上这个人?”
楚秋儿道:“我喜欢谁用不着你管。”
钟离昧大声喝道:“可是他是我们的仇人,而且,他居然也是鬼奴!”
楚秋儿不说话了,两人静静对视。楚秋儿淡淡道:“不管他是谁,我都喜欢他!”
钟离昧冷哼一声,道:“不知道尊主会不会这么想……”说完他坐在船头闭目不语。楚秋儿看看韩平,眉头紧皱,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平轻声痛哼一声。楚秋儿在他身边听得分明,忙唤他的名字。韩平微微睁开眼,模模糊糊见到楚秋儿的焦急的脸庞。他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没事了,死不了……”
楚秋儿呸了一声,道:“你伤得不轻,身上哪里痛?”
韩平笑道:“哪儿都疼……”
楚秋儿道:“我给你检查过了,幸好骨头没断。不过你伤得不轻,全是内伤。”
韩平笑道:“看来徐云和上官羽到底对我还是手下留情……”
韩平挣扎着坐起身,一眼就看见另一边的钟离昧,脸色一变,道:“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忙伸出手臂拦住楚秋儿,道:“你没事吧?”
楚秋儿摇摇头。钟离昧冷笑一声,不屑与他动手。韩平厉声道:“钟离昧,你的仇人是我,有什么冲我来!”
楚秋儿拉住他,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吧,他不会对我们不利的。”
韩平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凝视楚秋儿神情,又看看钟离昧,似乎终于明白过来,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楚秋儿没有说话,韩平“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在骗我?”
楚秋儿急道:“我怎么会骗你?”
韩平打断她,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我?”他惨然一笑,道:“玄益要骗我,你也骗我?你是不是也冲我身上的玄空诀而来?现在知道了,那是假的!我对你还有用处吗?你还救我做什么?”此刻韩平连受打击,身心俱疲,自怨自艾,神情恍惚。
楚秋儿生怕他伤势加重,扶住他的身子。韩平猛地将她一推,喝道:“滚开!”
楚秋儿被韩平这一推,一跤坐倒。韩平一出手,便已后悔,再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更加难过,却硬起心肠不去看她。
钟离昧见他对楚秋儿无礼,喝道:“韩平,你活得不耐烦了!”
韩平胸口堵得发慌,偏又无处发泄,听见他的声音,只想大打一场,就算让他将自己一掌打死也是好的。他一挺胸膛,道:“钟离昧,有种的便再来打过!”
钟离昧虽疲惫不堪,却不怕他,喝道:“我怕了你不成?”说着挥掌便上。
楚秋儿站在两人中间,喝道:“你们要打,就先打死我吧!”
韩平身受重伤,本就没有力气动手。钟离昧听她这样说,知道她心里到底还是维护韩平,也只得恨恨坐下。楚秋儿怕他们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只得坐在船中间,时时盯着两人。
韩平坐在船头,呆呆望着海面,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愤怒痛恨,还是难过委屈,这么多时日来,自己来回奔波,有成武林公敌,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气苦万分,只觉天下竟没一人真心对己。
原本依韩平性子,得知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就是天也要去捅个窟窿。只因如今自己不但弄得遍体鳞伤,而且所遇对头个个武功强过自己,就连秦柯也学会了玄空诀。想到这里,韩平更加灰心丧气。其实他不知,他最气的是,得知楚秋儿竟也在欺骗自己。韩平更不知道,原来楚秋儿对自己如此重要,就算旁人都欺骗了自己,他也是不会在意的。
好不容易挨到天色暗下来。钟离昧对楚秋儿道:“我身上号炮被水浸湿,只怕用不成了。”
楚秋儿点头道:“我的也是。”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根短小爆竹。钟离昧伸手接过,双手拧开外层竹筒,倒出内芯火药。只见火药外层被海水浸湿,内层依旧干燥。他心头一喜,拣出两根号炮中干燥的火药,合在一处,重新塞进一根竹筒中。
钟离昧将号炮高举朝天,一拉引信。只见一团蓝色火焰“嗖”地一声直升天际,在半空炸成一朵绚丽烟花。韩平一惊,抬头凝视空中花光,脑中思绪一闪而过。他厉声道:“你做什么?”
钟离昧冷哼一声,道:“自然是求援,难道在海上等死么?”Μ.chuanyue1.℃ōM
韩平道:“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好活的!”说着挣扎欲起。
钟离昧道:“要死你便自己去死,还留在船上做甚?”
韩平豁出性命也不肯让钟离昧得逞。楚秋儿按住他,柔声道:“你先别动,你身上伤重,总要找个地方把伤养好。”
韩平冷然道:“不用你管!”说着甩开她手。
楚秋儿从未受过如此对待,自己笑脸陪尽,韩平依旧是冷言冷语。她正要发作,看见韩平神情,叹了口气,只觉意兴阑珊,道:“先把伤养好吧,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随你好了。”说着重又坐下,不再言语。
韩平心里不忍,只得把怒火都发在钟离昧身上。钟离昧本就是看楚秋儿脸色,才对韩平忍耐至此,此时见他不断纠缠,早已忍不住,伸手一推。韩平伤重无力,被他推到,跌在船头。钟离昧一把扯开自己衣襟,露出胸膛,只见他胸口一头猛虎的纹身,栩栩如生,似欲择人而噬。他厉声喝道:“韩平,你不要闹了。你看清楚了,我们原本就是一样的,你分明就是幽冥岛的鬼奴!”
韩平见了他的纹身,一惊站起,顿时想起自己胸口的狼头纹身。钟离昧的话一字一句打在他心头,仿佛晴天霹雳。韩平颓然坐到,口中喃喃道:“不会的……”他背转过身子,忽的呕出一口鲜血。他忙用衣袖擦干,不愿让他们看见。
天色越来越暗,一直等到半夜。三人又渴又饿,偏偏谁也不说话。过不多时,海上远远一点火光透射过来。钟离昧“噌”地站起身,向火光处呐喊三声。
片刻之后,远处也传来三声喊。钟离昧喜道:“他们来了。”火光渐渐靠近,原来竟是一艘大船,与普通商船无异。只是全船上下竟一片漆黑,不点一盏灯,只有船头一人举着一盏气死风灯。
船头有人垂下一根纤绳。钟离昧向楚秋儿道:“秋儿,快上船吧。”楚秋儿看了韩平一眼,向钟离昧道:“你先走。”
钟离昧微微光火,也不说话,伸手抓住纤绳。船上有人双手一提,钟离昧便被提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纤绳再度垂下,楚秋儿向韩平道:“上船吧。”
韩平冷冷看她一眼,站起身。楚秋儿知他伤重无力,伸手要扶他。韩平道:“不必。”手一抓纤绳,便被提了上去。
楚秋儿怔怔流下一滴眼泪,连纤绳垂下也浑然不觉。过了许久,她才上船,已然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船上两人躬身行礼道:“小姐!”
原来这船构造精巧,仅凭一两人便能开动,全船就只这两人而已,怪不得远远看来,就似幽灵船一般。楚秋儿摆摆手,去看韩平,只见他已自行坐在船头一角,盘腿运功疗伤。提灯笼那人问楚秋儿道:“他?”
楚秋儿道:“不用管他。”说着转身回舱。
过了半个时辰,楚秋儿端着一盘馒头和一壶酒走到船头。她已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韩平闻到一股清香之气,知道是她,睁开眼来。楚秋儿将酒食放下,道:“今天你屡次冒犯我,若是平日,我早已将你大卸八块!”韩平一愣,想不到她又变成当初相遇时的模样。楚秋儿又道:“不过我大人有大量,这饭菜中已被下了剧毒,你若是不怕死,就吃了吧。”说罢微微一笑,转过身去。
韩平知道这饭菜里绝不会有毒。他心里难受,却不愿说出口,只说道:“楚姑娘,从今以后,我们……再别有什么瓜葛了……”
楚秋儿回身凄然道:“你说什么?再无瓜葛?难道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韩平黯然低头,道:“我要你的心做什么……”
楚秋儿颤声道:“好,好……”说罢扭头就走。
黑暗中,钟离昧紧握双拳,一双眸子死死瞪了韩平一眼。见楚秋儿回房,他重又隐入黑暗中。
韩平拿起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喉中仿佛堵着一块石头。他不停咀嚼,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到得天明,韩平运了运内息,虽仍有不畅,但已能勉强运行。楚秋儿又送来早点,这次却什么也没说,放下就走了。韩平填饱肚子,将剩下的馒头塞入怀中。
船又走了个把时辰,便见一座小岛。韩平心里明白,这大概便是幽冥岛了。他虽早有准备,仍有些惴惴不安。岛上树林茂盛,船靠到岸边,却不见岸上有人。
待船停稳,昨夜那两人铺好木板,在船边垂手而立。楚秋儿当先上岸,后面跟着钟离昧。韩平见他们上岸,几步跃到岸上,展开轻功,便向林中奔去。
钟离昧一惊,喝道:“追!”
楚秋儿道:“不必了。”那两人又只得停下脚步。楚秋儿道:“他一个人在岛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自会处理。”说着径直顺大路走去。
钟离昧在她身后,朝那两人使个眼色,两人领会而去。钟离昧几步跟上楚秋儿,一同往岛心而去。
韩平一口气奔出一里多路,进了一片林子。他奔跑这一阵,已感到内力不济,伤处疼痛,只得停下来。他回头一看,却不见有人追来。他坐下来,调匀气息,四周一望,脑中那种奇异的思绪又一闪而过,仿佛眼前景象似曾相识,可是到底为何,他却不明白。
韩平只觉一阵心悸,急想逃离此处。他一路跌跌撞撞,不论走到哪里,都感觉熟悉。忽然钟离昧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你分明就是幽冥岛的鬼奴”。他大喊一声:“不!”向前狂奔。
韩平正跑着,突然心生警觉。一个黑衣人从身侧一棵大树落下,手中钢刀向韩平肩头劈落。韩平上前一步,肩头往他胸口一撞,反手夺过刀,顺手插进对方胸膛。黑衣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委顿倒地。韩平怔怔望着他,只见他从腰上拿起一枚哨子,放在口中,鼓起最后一口气,吹了一声,便即断气。韩平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哨声尖锐,远远传了开去。
韩平听到哨声,心中一慌,心知这哨声必然是传讯的警报。他不敢停留,只得又向树林深处奔去。也不知跑了多远,韩平远远看见前方树林将尽,露出一大片空地。他不敢大意,攀上一棵高树,举目望去。
只见树林尽处有一座亭子,亭中两个黑衣人围桌对弈。韩平见了两人,心中骇然。这两人正是那夜所见的幽帝、冥君。此时他们并未戴铜制面具,在脸上覆着面巾,只是瞧两人身影气势,也能一眼认出他们。
韩平不敢靠近,生怕他们发觉,但他正在下风处,那两人的话音随着微风模模糊糊传来。不多时,楚秋儿与钟离昧走到亭外。楚秋儿脆生生喊了一声:“父亲,云伯伯!”
亭中两人一见是她,放下手中棋子,起身笑了。冥君笑道:“回来了?”
幽帝笑道:“秋儿,你总算回来了。为了等你,我竟陪你爹下了半月的棋。”
楚秋儿笑道:“云伯伯棋艺高绝,想必这半月里定然倍受煎熬。”幽帝冥君哈哈大笑。
韩平在远处一惊,他虽想到楚秋儿是幽冥岛之人,却未料到她竟然是冥君的女儿。楚秋儿对幽帝笑笑,道:“云伯伯这次来了可要多待几天,让秋儿做些拿手好菜招待您。”
幽帝点点头,道:“若不是为了你这句话,我会陪你爹下棋?”三人又笑了起来。
冥君看到楚秋儿身后的钟离昧,道:“你在江宁闹的动静不小啊!”
钟离昧颤声回道:“属下不敢……”
冥君反手甩他一耳光,道:“还有什么你不敢的!”钟离昧低下头不敢说话。
楚秋儿道:“爹,钟离哥哥是去帮我……”
冥君打断她道:“你不用多说!”
幽帝笑笑道:“师弟,孩子好不容易回来,发什么火?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冥君笑笑,看了钟离昧一眼,不再说话。
幽帝向楚秋儿道:“我听说你们在海上漂荡了几天,受苦了吧。”楚秋儿摇摇头,欲言又止。幽帝又道:“快回屋好好休息吧,我还等着吃你做的菜呢!”楚秋儿向两人告辞离去。
冥君向钟离昧道:“方才有警讯,是怎么回事?”
钟离昧回禀道:“岛上有外人!”
冥君眉头一皱,道:“是谁?”
钟离昧道:“是玄空门的小子,名叫韩平。”
冥君一愣,幽帝沉吟道:“是他……”
冥君道:“他怎么会到了岛上?”
钟离昧道:“他是跟小姐一同来的。”说着便简单将事情经过述说一遍。
冥君听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将棋局都震散了。钟离昧犹豫道:“他……胸口有鬼奴刺青……”
冥君和幽帝两人同时惊呼一声,似乎不能相信他说的话。韩平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心情激荡会给几人发觉。冥君沉声道:“我对这个小子越来越感兴趣了。钟离昧,你带人将他揪出来!”说着负手与幽帝一同离去。
钟离昧恭送二人走远,蓦地冷笑一声,转身离开。韩平待几人走远,才小心翼翼从树上滑下。方才钟离昧与冥君的话,他听得分明,此刻早已不似先前那般震惊,心里越发想弄清其中的来龙去脉。
他不敢跟随冥君,便向着钟离昧前去的方向悄悄尾随。一路上,遇着几波搜捕的人手,所幸他心思警觉,一一躲了过去。可是经过这几番羁绊,前面早已不见了钟离昧的身影。
韩平无法可想,只得继续往前走,只是海岛这么大,要往何处去?走不多时就见前方一座石头房屋,四面无窗,只留着一排气孔。韩平见石屋门口一人持刀守卫,料想其中必有古怪,便躲在一旁树丛中,静静观察。
过了片刻,石屋门打开,一人自屋中缓缓步出。韩平一见,险些喊叫出来,原来出来的那人竟是玄烛。只见他步履蹒跚,身上血迹斑斑,头发散乱,面色苍白,显是经过严刑拷打。
玄烛身后两个黑衣人,手持钢刀紧紧跟着,似乎押着他向别处去。韩平心里奇怪:“玄烛未戴手铐脚镣,以他的功夫,这几个黑衣人如何拦得住他?”玄烛走后,屋门又“砰”一声关上。
韩平心道:“玄烛被关在此处,想必玄谷玄青也在屋中。若是能救他们出来,以几人之力,未始不能夺条船回中原。”
此刻已近午时,一个黑衣人提着竹篮从韩平身边经过,走到石屋门口,在木门上连敲三下,门“吱呀”一声从里而开。那人进屋,从篮中端出饭菜,提着空篮又出了门。韩平恍然,原来是给石屋中人送饭的。
他不敢轻举妄动,在树丛中躲到黄昏时分,也不见玄烛回转。那送饭之人却又远远过来。韩平待他经过身边,伸手捂住他口鼻,拖进树丛,另一手在他脖颈猛力一切。
那人无声无息昏死过去。韩平换上那人黑衣,提着竹篮,低头走向石屋。黄昏时分,光线不明,守卫并未发觉异样。韩平在门上连敲三下,门应声而开。
屋内点着几根火把,光线昏暗。韩平四周一扫,见只不过有两人在屋里,一人开门,一人坐在桌前。韩平进屋,随手将门关闭。开门那人一愣,道:“你关门做什么?”
韩平冲他一笑,抬手一拳击在他面门。那人口鼻流血,委顿在地,人事不知。桌前那人一惊,起身向这边望来。韩平将手中竹篮扔向那人。篮中饭菜抛洒而出,溅了那人一头一脸。
那人怒喝一声,抹净头脸,睁眼竟看见韩平已在面前。他一愣神,韩平已抬脚踢在他胸口。那人向后仰倒,碰翻桌椅,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屋外守卫那人听到屋里动静,大声拍打木门。韩平拉开门,就听守卫问道:“什么事?”
韩平一笑道:“没什么。”说着一把将他拽进屋里,伸脚关上门。
那人反应过来,伸手拔刀。韩平抓住他手腕,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不能出声。韩平笑道:“若将你也打晕,只怕外面有人经过,难免露馅。”说着将那人抱起,重又放回屋外门口。
韩平重新将门关好,方才细细打量这间石屋。只见进门的只是外间,另有一扇门,想必通向里屋。韩平从墙上找到一串钥匙,试了试,果然能打开那道门。他轻轻推开门,眼前是一间刑室,屋里摆满各式刑具。
韩平看得一阵心悸,再过一扇门,里面便是囚室了。韩平一路走过,只见屋里并排摆着一个个铁笼,总共关着七八人,全都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走到尽头,最后一个笼中关着两人,都用铁链锁着手脚。两人身上一片血污,但却分明是玄空门青袍。
韩平凑近一看,果然靠墙坐着的正是玄青。玄青披头散发,闭目垂头。韩平轻声喊道:“玄青!”他对玄空门的人从来没有礼数,就是玄益在此,也要直呼其名了。
玄青听见喊声,微微睁开眼,却仿佛不认得韩平,茫然地望着他。韩平又喊一声:“玄青师父,我是韩平。”
玄青喃喃道:“韩平……韩平……”他双眼猛然一瞪,仿佛有了精神,骂道:“韩平!你这小贼……”
韩平冷笑一声,道:“到了现在,你还以为我是叛徒?”
玄青颓然自语道:“是啊,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事与你无关。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用……”
韩平见他全无生意,只得道:“玄青师父,如今秦柯练成玄空诀,叶雨桐当上舵主,他们有白露师叔帮助,定能重建玄空门。”
玄青听见白露名字,双眼竟发出异样的神采。他喃喃道:“白露,白露……”韩平微感奇怪,也无暇理会。他自然不知秦柯等人是否能够脱险,但在此形势下,也只能暂且骗过玄青。
玄青又看向韩平,仿佛现在才认出他来,道:“韩平?你来做什么?”
韩平道:“我来救你们出去。地上躺的可是玄谷长老?”
玄青微微一笑,叹道:“没用的,我们跑不掉的……”
韩平道:“等玄烛长老回来,以我们四人之力,如何不能逃出去?”
玄青恶狠狠骂道:“玄烛!玄烛那个孬种,已经投靠他们了!”
韩平一惊,想不到素来刚正严肃的玄烛居然受不住拷打,而平日沉默懦弱的玄青依然坚持到现在。玄青举起右手,只见他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齐根而断。他惨然一笑,说道:“他们说我拳法厉害,便削断我的手指。玄谷轻功高绝,便被割断脚筋。如今我们已是废人,还能逃到哪里?”
韩平一颗心直沉入谷底,见了两人惨象,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伤痛。他沉吟半晌,心一横,道:“不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他找出钥匙,打开铁笼,问道:“你可能扶着他?”
玄青点点头,韩平知道他上岛之处位于小岛东北侧,那里树林茂密,道路曲折,也没有多少防备。他将方向路径向玄青说明,又道:“你们上船出海,我想办法引开岛上守卫。”
玄青道:“你不走吗?”
韩平向外走去,道:“我还有事未了。”他打开外门,四处看了看。此时天色已黑,周围并无人经过。韩平站在原地,看着玄青与玄谷走进树林,消失不见。
又等了一会儿,约莫他们走远,韩平回头摘下守卫腰间哨子,道:“你什么都看见了,只能对不住了。”说着拔出他腰间长刀,插进他胸口。自从得知自己与这些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知为何,韩平竟不愿再出手杀这些人。此时他不得已杀了他,心里竟有一股难言的失落。韩平握住哨子,大声吹了起来,边吹边向西狂奔。
尖锐哨声划破长空,仿佛整个小岛都要被惊醒。韩平料想,已不知有多少黑衣人向他追来,便扔了哨子,继续向西。岛的西面房屋甚多,不易藏身。他见前方不远是一座小山,便向山上奔去。
韩平跑到山腰,向下看去,只见数点火光在他方才扔掉哨子的地方。他暗叫一声:“好快!”当下更不敢停留,正要动身,只听身后一声喊:“韩平!”
韩平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楚秋儿!
韩平见只有她一人,并未带着旁人,知道她心里还念着情分,不禁心头一软。可不过片刻功夫,韩平又硬起心肠,冷冷道:“你要来抓我吗?”
楚秋儿似有千言万语,说出口却只有一句话:“跟我走,我带你离岛。”
韩平一愣,道:“我为何要走!”
突然又有人道:“说得没错,你当然不能走!”韩楚二人同时一惊,向声音响处一看。只见钟离昧从一棵树上轻飘飘落下。
楚秋儿用央求口气道:“钟离昧,你就放过他这一次吧。”
钟离昧却不回答,道:“秋儿,我下午专程去查了查,终于让我知道这小子到底是谁!”
韩平与楚秋儿又一惊,楚秋儿脱口问道:“是谁?”
钟离昧嗤笑道:“原来他与我们早就是老相识了,你不记得了吗?”
他顿了顿,道:“他是小狼啊!”
楚秋儿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口中喃喃道:“小狼,小狼……”她思绪翻涌,仿佛回到幼年时光。那时她不过两三岁,见到一群四五岁的男孩子****着上身,纹丝不动站在烈日下。
楚秋儿走到一个小男孩面前,伸手指着他胸口狼头纹身,问道:“这是什么?”
男孩没有说话,却拿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楚秋儿被他尖锐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自禁后退两步,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在地。旁边一人立马举起手中皮鞭,朝男孩劈头盖脸抽下。
楚秋儿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那人将男孩打得皮开肉绽,在地上乱滚。然而不论怎么打,始终不闻男孩哀嚎求饶之声。她不禁好奇,仔细打量他。突然男孩抬头瞪她一眼,冰冷倔强的眼神让人心寒。
楚秋儿思绪回到眼前,喃喃道:“是啊,我早该想到的。这样的眼神只有他有。这样的纹身,只有他的家族才有……”
钟离昧向韩平道:“我们都以为你早就死了,想不到竟然活到现在!”
韩平沉吟道:“小狼,小狼……”他仿佛听见耳边不停有人厉喝:“小狼!”韩平脑中晕眩,仿佛要落入无底深渊。
突然耳边一个温柔声音喊道:“韩平,韩平……”韩平猛然惊醒,脱口喊道:“娘!”
可是眼前只有楚秋儿凄然的脸,和钟离昧阴冷的眼神,哪里有娘亲的身影。韩平只觉一阵揪心的悲痛,到底为何,却又说不出口。他双手抱头,神情痛苦,大声喊道:“不是的,不是的,你骗我!”
钟离昧冷笑道:“我在骗你吗?是你在骗自己!”
韩平大喝一声:“住口!”猛然使出轻功,出现在钟离昧身前,一掌向他胸口击去。
钟离昧不惊反笑,伸手格住来掌,道:“你这身法,分明使的是幽冥岛的乱影鬼步,还要骗自己吗?”
韩平自语道:“乱影鬼步?”他猛然抬头喝道:“不!这是玄空门的扶摇功!”
钟离昧大声道:“扶摇功?那为何秦柯使不出来?”
韩平无言以对。两人使着同样的步法,倏忽来去,交手越来越快。韩平本来对这套步法还有许多不解,经过多日来的激战,到此时竟似顿悟,步法越来越娴熟,竟与钟离昧旗鼓相当。
两人身形越来越快,楚秋儿在一旁已瞧不清两人的招式。她知道在此地纠缠时间过久,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心里焦急,大声喊道:“别打了,快住手!”
但那两人如何能听得进去,只听见“啪啪啪”双掌交接的响声。韩平终究不停奔波,体力明显不济。钟离昧瞧出便宜,步步紧逼,双掌如风。
韩平知道他内力古怪,不敢与他对掌,只得不停后退。楚秋儿见他受挫,心急如焚,把心一横,纵身而上,一掌拍向钟离昧后心。钟离昧不意背后有人偷袭,侧身避过,顺势出掌,攻向背后那人。待看清身后之人是楚秋儿,钟离昧一愣,忙收回手掌。
韩平见楚秋儿偷袭钟离昧,心里一动,但那股倔强又涌上心头,暗想:“我何必要她相帮,死在这里也好。”想着便不趁机攻击钟离昧。
钟离昧将楚秋儿逼到一边,道:“秋儿,你当真要为了他与我翻脸?”
楚秋儿不答,实则心中也是万分矛盾,明知帮助韩平不对,但实在难以看见韩平丧命。
钟离昧不愿与她相斗,转身看韩平,见他居然没有趁机逃跑,倒也有些诧异,道:“韩平,有种的就不要再跑!”
韩平也不服气,道:“当我怕你吗?”说着纵身上前,一掌拍向钟离昧。
楚秋儿见两人仇恨之深,真是不死不休,也感无奈,大喊一声:“打吧打吧,本姑娘不管了!”她虽这样说,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两人。
钟离昧心中杀意渐起,出掌全是魑魅功中的杀招。韩平抵敌不住,眼看钟离昧手掌拍向自己胸口,偏偏迅疾如风,自己无法闪避。猛地他脑中灵光乍现,足阳明胃经中一股气流窜到脚底。韩平双足发力,身体平移尺许。钟离昧手掌印在韩平胸口,却已经是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钟离昧毕竟身经百战,见机飞快,顺势跨上一步,手掌不离韩平胸口。他再催一道劲力,意图将韩平毙于掌下。韩平猛觉一股阴寒气流入体,半身冰凉。他脑中又忽然一闪,这情形自从到了岛上发作频繁,仿佛他当真记起了从前的事情一般。ωWW.chuanyue1.coΜ
韩平猛地想起几句口诀:阳中求真阴,五脏侵如冰,胸前同膻中,下者沉丹田,阳脉生少阴,阴气转涌泉,行转小周天,会于气海穴。这几句反复在脑中回荡,他却不知正是魑魅功中的导气之法。韩平也不细想,转眼间将钟离昧内劲消解得无影无踪。
钟离昧一愣,片刻间就明白其中道理,冷哼道:“好小子,连魑魅功都想起来了!”说罢抬脚提韩平小腹。
韩平知道厉害,若是被他这一脚落在丹田气海,登时就要丧命。他一时想不出对策,脑中猛地又想起招式来。韩平猛地拔地而起,双脚连环,反去攻击钟离昧胸口。
突然,只听“嗖嗖”破空之声,韩平与钟离昧两人顿然停住。韩平脚还没沾到钟离昧衣裳,便如受巨力,摔倒在地,动弹不得。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脚下滚着几个松球。
原来方才竟是有人掷出松球,击中自己。黑暗中一个沙哑声音响起:“秋儿,钟离,看来你们已经抓到他了。”
楚秋儿一惊,只见冥君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背着双手,神态悠闲。钟离昧一见他,忙恭敬道:“尊主!”韩平心中一震,仿佛如受无形压力,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楚秋儿走上前,有意挡在韩平和冥君之间,道:“父亲,他不是……”
冥君冷冷道:“不是什么?”楚秋儿无言以对,冥君打量楚秋儿,道:“秋儿,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楚秋儿不敢违扭,回头看了韩平一眼。哪知韩平竟冲她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如释重负一般。楚秋儿见他这一笑,心底柔情顿起,回头向冥君道:“父亲,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冥君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楚秋儿居然会为韩平求情,大声道:“你说什么?你难道不知他是谁?”
楚秋儿道:“我不管他是谁,请您宽宏大量!”
冥君喝道:“放肆!”举手竟要打她。
突然他身后一人道:“你何必责怪她,当年文君与她不也是一模一样?”幽帝从林中走出,缓缓抓住冥君高举的手臂。
冥君凝视女儿脸庞,分明是当年妻子的影子。他心一软,手臂缓缓放下。他叹口气,向钟离昧道:“把他带回石牢!”说罢转身就走。
韩平自知无法逃脱,反而释然。钟离昧一拍他肩膀,他便跟着走。经过楚秋儿身边,他想回头再看她一眼,终究忍住,头也不回地跟着钟离昧去了。
楚秋儿站在原地目送韩平离去,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幽帝叹了叹,拉着她的手,道:“你爱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了他。冤孽……”
钟离昧按着韩平,跟着冥君回到石牢前。见了眼前情景,钟离昧厉声喝问:“这是你干的?”韩平冷笑一声。
冥君径直往屋里走,道:“不必问了,他定然救了玄谷玄青。哼,留那两个废人也没什么用。”钟离昧瞪了韩平一眼,推他进了刑室,将他用铁链锁在刑架上。
韩平笑道:“看来你们也没什么新鲜花样,要杀就快动手吧。”
钟离昧冷笑道:“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冥君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笑道:“不急不急,到了幽冥岛上,想死也不容易,况且你故地重游,怎能草率。”他顿了顿,道:“你便是玄益托付玄空诀之人?看来玄益老儿也有走眼的时候嘛!”韩平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钟离昧恭敬道:“尊主,韩平身上的玄空诀是假的,真的玄空诀在秦柯身上。”
冥君一愣,自语道:“秦柯?”
钟离昧答道:“秦柯是玄益老儿的入室弟子,往日并未听过他的名气。这次去中原,才在无意中得知的。”说着将怀中半部玄空诀恭恭敬敬呈上。
冥君翻看那本书,半晌不言不语。他忽的合上书,仰天大笑,久久不停。
韩平暗自纳罕,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冥君笑道:“我在笑自己。想不到玄益死了,还能再骗我一次,哈哈!”
韩平讥讽道:“你确实可笑。”
冥君猛地站起身,走到韩平面前,冷哼一声:“难道你就不可笑吗?玄益为了保护他的得意弟子,不惜给你一本假秘笈,让众人都来追你杀你。你被玄益耍了还不自知,不是更可笑吗?”
韩平心里一沉,他早已隐隐猜到实情,听他说出真相,仍不免失望乃至愤恨。他强笑道:“秦柯是我兄弟。他练成玄空诀,有什么不好?”
冥君双目注视韩平,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冷笑道:“是吗?可惜这世间最靠不住的便是兄弟!”他缓缓摘下脸上面巾,一双布满刀剑伤疤,扭曲丑陋的脸出现在韩平面前。
韩平见了他的真面目,饶是他胆大,也不禁吓了一跳。冥君缓缓道:“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全是拜玄益所赐!”
幽帝和楚秋儿不知何时已站在屋内,听冥君谈到往事,幽帝长叹一声,楚秋儿已流下泪来。这时玄烛与另一矮小猥琐老者也走进屋里。玄烛见了眼前情景,不禁吃了一惊。
冥君沉浸在回忆中,丝毫没有注意身边的人。他缓缓道:“小子,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们的身份么?索性今日让你明白,我本名楚青阳。幽帝乃是我师兄,名叫云幽。而玄益正是我们的同门师兄!”
韩平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两人竟是玄益的师弟,此事委实匪夷所思。他厉声道:“你胡说什么?”冥君楚青阳笑道:“我何必骗你。玄益平日里一副长者姿态,想不到他从前做的事可真是禽兽不如吧!”
韩平不明白他为何对玄益如此仇恨,反正自己对玄益也没甚好感,也就不再出言讥讽,凝神听他讲述。
楚青阳又道:“当年我们师兄弟三人随师父习武,其时玄空门不过就我们几人。有一日,师父跟我们说,要把玄空诀传给其中一人。只因玄空诀乃是镇派之宝,关系重大,是以我们都勤加修炼,以便能的师父垂青。”
楚青阳顿了顿,道:“当年太祖皇帝还没统一天下,正值乱世,尤其这南方一带,诸侯割据,匪寇横行。一日,我们三人听闻秀州东面一个小镇上,有一伙强盗作恶,我们禀明了师父便一同下山,前往秀州。总算赶得及时,让我们杀散了盗寇,救了村镇百姓。”
他说到此处,双眼中焕发出神采。他接着道:“我们在村镇逗留了一月,回山时,玄益却说:‘大海无量,我们生平还未见识过,不如趁此机会去海边一观。’我们都赞成。于是三人到浙东海边,待了一日一夜,观潮饮酒,谈笑风生。可是谁能想到玄益竟在酒中下了迷药。我与云师兄喝了酒,浑身酸软,使不出力气。”
他说到此处,话音中透出刻骨的恨意。“我们不明所以,只听玄益说道:‘两位师弟,你们聪明勤奋都胜过为兄,只是那玄空诀干系重大,玄空门的重担,为兄愿一肩承担。’”
楚青阳冷笑数声,道:“你瞧,他怕我们与他争玄空诀,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当真虚伪至极。”他满脸鄙夷痛恨之色,让他脸看上去更加可怖。他接着道:“玄益迷倒我们,却不敢亲手杀我们。他便用剑在我们脸上划了数十道口子,让人认不出我们来。又折了我们手脚,抛到海里,让我们自生自灭。”他说出如此人神共愤的卑劣之事,便是无关旁人听了,也要痛心疾首,心潮澎湃。
韩平心直如沉入冰窟,想不到玄益竟做出这等事情,委实与他平日形象大相径庭。楚青阳又道:“可惜老天有眼,让我们侥幸活了下来,流落到这座荒岛。我们养好伤,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雪恨。后来我们得知,玄益回山后,向师父谎称我们被强盗所害。不久以后,他便称心如意得到玄空诀。我们已如同废人,自知报仇无望,只能暂且隐忍,等待时机。”
楚青阳说完这番话,仿佛费尽心力,全身出了一场大汗。他回头看见玄烛和那猥琐老者,笑问道:“易总管,你仔细看看这人,是否觉得面熟?”
易总管躬身道:“禀尊主,我一进屋,便觉得此人像极了当年那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楚青阳道:“当真?不会认错吧?”
易总管点头道:“绝不会错,他定然是韩成的儿子!”
楚青阳笑道:“小子,你听见了没有?你爹名叫韩成,当年他可是老夫的得力手下!”
韩平喃喃念道:“我爹叫韩成……”他得知生父,也不知是喜是悲。
楚青阳又道:“当年韩成是中原的高手,你娘穆二娘便是岛上渔家的女儿。韩成与穆二娘的亲事,还是老夫与云师兄主持的呢。”
韩平充耳不闻,只是念叨:“我爹叫韩成,我娘叫穆二娘……”
楚青阳喊道:“玄烛!”
玄烛忙恭敬道:“师兄!”
楚青阳摇摇手,道:“你不要叫我师兄,我早已不是玄空门的人了。”
玄烛忙改口道:“是,尊主!”
楚青阳问道:“你跟他说说,为何当年玄益不肯收他入门。”
玄烛道:“是,掌门……玄益当年从他武功步法中认出他是幽冥岛之人,是以不肯收留。”
楚青阳笑道:“韩平,听见没有,玄益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才不肯教你武功。可笑你还蒙在鼓里,以为玄益能将玄空诀传给你!”
韩平得知前因后果,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他淡淡一笑,轻声自语道:“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韩平仿佛看透世事,竟慢慢淡然,不悲不喜。他笑道:“冥君,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重归你麾下罢了。可是依我看,你与玄益都不过是阴险小人罢了,我谁也不会帮。”
楚青阳笑道:“好,真与你父亲一样的性子。”
突然一个黑衣人进屋禀报道:“禀尊主,刚刚发现西岸码头有一艘船出海,已开出五里之外。”
楚青阳道:“定然是玄谷和玄青。”
玄烛一惊,道:“尊主,他们跑了?这可如何是好。若让他们回到中原,那我……”
楚青阳嗤道:“你怕什么。”说着转身向外走。经过楚秋儿身边,楚秋儿满脸恳求之色,道:“父亲,他……”楚青阳一笑,道:“放心吧,他只不过是个被骗的傻小子,我不会为难他的,走吧。”说着搂着她肩膀向外走去。临出门回头道:“易总管,这里就交给你了。”
易总管躬身答:“是。”玄烛恶狠狠向韩平瞪了一眼,韩平也看向他,眼中满是讥讽。玄烛恨了一声,快步跟随楚青阳离去。
刑室里只剩下钟离昧与易总管。钟离昧满脸冷笑,冲韩平道:“韩平,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可惜啊。想当年你可是我们这一辈中的翘楚。”
韩平恨恨道:“怎么,如今你要看我笑话了?”
钟离昧道:“我可不敢。想当年你不过五岁,就已得尊主器重,可是真正的狠角色。尊主为了栽培你,竟让你跟着你爹娘出去执行任务,让人羡慕得紧哪。”韩平仿佛略有印象,却再也回想不起,突然脑中剧烈疼痛,他不禁大喝一声。
钟离昧接着道:“我可特意查阅了一下,当年你们执行的任务,便是灭金陵铁面神剑秦明满门!”韩平一惊,想不到自己小小年纪,已经做过灭人满门的事情,可笑他一直对灭人满门的行径痛恨切齿。
钟离昧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这秦明说来可不是一般人物。你那兄弟秦柯,便是秦明的公子。不知道他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你呢!”
韩平脑中“嗡”地一响,脱口道:“什么?”
钟离昧意犹未尽,道:“我听说,当年秦柯的母亲怀抱秦柯被抓住,大伙儿特意将功劳让给你。听说,那夜你不顾那女人的哀求,一剑便刺入她心房,何等辣手何等决绝,我钟离昧可是自叹不如。”他说得有声有色,仿佛亲眼目睹。
韩平早已馒头冷汗,几近崩溃,大声叫道:“住口!你骗我……”他话音渐低,竟变成呜咽之声。他突然想到自己早已沾满鲜血,如同恶魔一般,心底对自己充满鄙视痛恨。钟离昧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易总管在一旁静静看着韩平痛苦神色,嘴角微笑,仿佛非常享受。
韩平干嚎半晌,全身似乎脱力一般。易总管笑道:“完了?”
韩平淡淡道:“你杀了我吧。”
易总管摇摇头道:“没这么容易。”说着左手捏住韩平嘴,右手捏起一颗药丸,扔进韩平嘴里,左手将他嘴巴一按,逼着他咽了下去。
韩平干咳两声,奈何药丸早已入腹,怎么也咳不出来。他问道:“你给我吃什么?”
易总管阴恻恻笑道:“放心,这可是好东西!”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空诀更新,第十四章 身世浮沉雨打萍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