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愚痴之业
9月18日,阴历七月二十八,凌晨3时许,正是夜色最浓的时间。
程巍然拖着疲惫的身子掀起警戒线走进现场。勘查员正在架设照明灯,法医林欢举着手电筒站在停放在街边的一辆轿车的右侧车头部位,手电筒光束投射在一个赤身裸体的男性尸体上。被害人双眼被挖了,跪在轿车旁,背部有一个猪头的画像。按照戚宁给出的解读,猪代表人生三毒中的“痴”,也就是说被害人被凶手选中是因为他触犯了意业中的“愚痴”,所受到的惩罚是挖眼。还有被害人头上方便是轿车的右后视镜,想必凶手用它来喻示孽镜。被脱掉的衣服同样也被凶手整齐地叠好,放在脚边。
被害人张迪,男34岁,在沙河区委宣传部工作。昨天晚上8点30分左右离开家,进行夜跑锻炼。妻子王敏和孩子将近10点先行就寝,然而王敏今天凌晨两点醒来上洗手间时,发现张迪仍未归家。打其手机显示关机,王敏深感不安,于是报警。由于先前有过夜跑者被抢劫案例,派出所不敢怠慢,立即出警,按照王敏提供的张迪惯常夜跑的线路寻找,最终在距鼎山公园北侧出入口处不远的街边,发现已经遇害的张迪。
派出所值班民警汇报了发现被害人的经过,程巍然点点头,拍拍民警的肩膀,示意辛苦了。
警戒线外,方宇手拿笔和记事本,正在给被害人妻子王敏做笔录:“你丈夫经常做夜跑运动?”
“每天都跑,风雨不误。”王敏用手背抹着双眼说。
“时间也固定?”
“对,每天晚上8点半到10点之间。”
“线路呢?”
“天气不太好的时候就围着我们家住的小区跑几圈,一般都在这鼎山公园里跑。”
“他今天从家里出来前有没有什么反常表现,比如突然接个电话什么的?”
“没有,很正常。”
由于案发在凌晨,而且现场与先前的案子大同小异,程巍然觉得没必要折腾戚宁,便没通知她。
早上戚宁得知凶手又作案得手,心情沉到了谷底。其实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感觉无论怎么追赶,总是比凶手慢半拍,想要让凶手停手似乎只能眼睁睁等着他杀够十个人。
程巍然更是一筹莫展,他甚至有些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围绕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排查下去,有种一直在做无用功的感觉。凶手选择作案目标以及动机都已经很明确了,并且大多数被害人所做的阴暗事件都被网络和其他媒体曝光过,凶手完全有可能通过媒体报道来选中他们。
但戚宁仍然坚持她先前的观点——如果从新闻报道的角度讲,符合凶手作案目标的人大有人在,凶手为什么偏偏要选中这几个人?还是那句话,一定有某种对凶手有特别意义的东西或事件能将所有被害人关联起来。
发完牢骚,收拾收拾沮丧的心情,还得继续办案。戚宁和方宇来到被害人张迪的单位——沙河区委宣传部新闻科。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姓刘的科长,互相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刘科长又针对张迪的死感慨一番,才开始正式讯问。
“张迪在科里任什么职务?”方宇问。
“现在就是普通的科员,负责采编和写写新闻稿什么的。”刘科长说。
“您说‘现在’是什么意思?他以前做什么?”戚宁插话问。
“以前是我们科的一把手,我是接替他当的科长。”刘科长说。
“他为什么被降职?”戚宁追问。
“因为他家里的一些事情。”刘科长微皱了皱眉,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你们还不知道?”
“具体什么事儿?”方宇问。
“张迪老家是农村的,考上大学之后留在城里工作,然后娶妻生子。老母亲还在农村住。大概两年前,那会儿他孩子还小,他把老母亲接到家里住,帮着做家务照看孩子。出事是因为那天好像是老人看错日期把过了保质期的牛奶热给孩子喝了,结果孩子得了急性肠胃炎。过分的是,在医院大厅里,在大庭广众之下,张迪对他妈是又打又骂,据说狠狠扇了几个嘴巴子,还踹了老人几脚,连老人的衣服都撕破了。旁边有围观群众报了警,张迪被带到派出所,派出所把情况通报给部里,让部里去领人。当时是我和我们部长去领的人,结果一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部长简直要气炸了,回来就把张迪直接交到纪委了。后来纪委经过调查,发现他在医院打骂老母亲并不是特例,先前也时有发生,实属大逆不道。最后研究决定开除张迪的党籍,并把他从科长降为普通科员。”
刘科长叹了口气,感叹道,“其实张迪在单位一直表现不错,是个人才,新闻稿写得好,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在全市比赛都得过奖。平时也不张狂,温文尔雅的。原来部里一度想提拔他当副部长,但因各种原因吧——具体不太好说,反正没提上。不过他媳妇是做服装生意的,家里不指着他这份工资过日子,提不提职他日子都过得比我们强多了,科里的人都羡慕他着呢。可谁知道他是那种人,连亲妈都打,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从区委出来,戚宁和方宇赶到银行借来ATM机监控录像,回到队里便直接去了技术处电脑室。将监控录像在电脑中播放出来,直接拖到林欢接到骚扰电话的时间,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个身影,准确点说是一团黑影。ATM机离得太远,焦距不够,而且大晚上的光线也不好,所以视频里有关电话亭的影像极其模糊。虽然技术人员作了很多努力,到最后仍然只看到一团黑影。电话亭中的黑影,身材相貌,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无法分辨。
戚宁带着遗憾走进支队长办公室,见徐天成正在向程巍然汇报工作,她便坐在一边,跟着一起听听。
“被石倩连累血本无归的两个闺密已经调查清楚,没发现与连环杀人案件有关的牵扯和线索。马成功也从常阳市发回消息,圈定的九个调查对象,除一人外,其余的人近期没有来春海的记录。而在案发期间来过春海的那个人,也是跟几个同事一同来出差的。所以这两条线查到最后都没什么收获。”夶风小说
徐天成说完,戚宁紧接着便提到张迪打骂母亲事件。老徐听完,忍不住怒骂道:“这张迪当着自己孩子的面打老母亲,简直就是个畜生!”
“是啊!用咱中国老话说,孝居百行之首,张迪连千辛万苦生他养他的母亲都能打骂,还有什么资格称人?有什么资格做一个父亲?更别提他还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公务员,一个国家干部!不是‘愚痴’,又是什么?”程巍然也忿忿地说道。
“这种人要么有反社会人格;要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骨子里又自卑得要命。就像张迪,在单位提职不顺,还得故作谦卑谄媚装孙子;挣的工资又跟做生意的老婆没法比,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当着哈巴狗,老婆孩子都不敢惹,只能把自己母亲当作发泄对象,其实就是典型的畜生加窝囊废!”戚宁气鼓鼓地说。
“咳,办了这个案子,真觉得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糟了!”徐天成叹气道。
“我不这么觉得,”程巍然微微晃头,“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变的是人,是人看这个世界的角度,所以才会心浮气躁。每个行业都有坏人和好人,行业本身并不卑鄙,卑鄙的是人的欲望。同样的社会背景下,大多数人还是能恪守职业道德、正直本分,就算追逐名利也有做人的良知和底线——不明之名,不理之利,不予取。”
“希望是这样吧。”戚宁颇为无奈地笑笑说。
又闲扯了几句,老徐有事先走了,戚宁这才把拷贝在手机里的银行监控录像放给程巍然看。同时,把录像的来源和林欢被电话骚扰的情况也做了说明。程巍然惊讶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愣了好一阵子没反应——案子查到现在,他、柳纯还有林欢都牵涉进去,实在让他一时之间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须臾,程巍然脸色难看地说:“骚扰林欢的电话竟然扯上柳纯,太匪夷所思了,我现在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你说说看,这和连环杀人案有关系吗?”
“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楚。从凶手先前的风格来看,不太像是他所为,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凶手的既定目标只剩两个,一个是犯‘邪淫’的、一个是犯‘两舍’的,”戚宁看了程巍然一眼,放低声音说,“理论上林欢还是有可能成为目标的。”
“嗯。”程巍然略带尴尬之色,搓着手,一副发愁的样子。
“白天在队里应该没什么问题,”戚宁理解他的难处,主动请缨道,“要不,这两天晚上我陪着她,你看行吗?”
程巍然思索了一会儿,说:“行,我这边确实也不太方便大张旗鼓地派人保护她。而且按照你先前的判断,接下来两三天都是凶手的作案日,局里已经决定从今天晚上开始,将队里的人都撒出去,在一些主要路口设置关卡,排查来往车辆,希望能阻止凶手继续作案。我现在就是想派人手,也没得派!”
“不用,我自己能行。”
“记得有情况要及时上报。”
“知道。从时间上说,凶手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所以上半夜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如果他真的想对林欢下手,那也要等到凌晨之后。”
“总之,你要小心点,不要轻举妄动。”程巍然接着叮嘱。
2猎奇新闻
9月18日,晚7点之后,春海市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道路安检在夜色中拉开帷幕。
市刑警支队联合交警支队、特警支队、综合警察支队、各区派出所等公安范围内所属单位,在全市各主要交通路口,以及出入市区口设立检查点,以整治酒驾为名义对来往车辆进行排查。重点关注暗色系国产轿车、本市或者长期居住在本市年龄三十五岁至五十岁的单人驾车男子,对于其身份证号、居住地址、电话号码、工作单位等都要予以详细登记核实,希望借此能够发现凶手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次颇有些无奈的行动,在一个机动车超过百万辆的城市里,想要凭此找出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于公于私这次行动都有必要进行。作为警方,既然掌握了凶手的作案时间,便不可能干坐着等着老百姓遇害。不管怎样,即使希望再渺茫也得试一下,反正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身上的警服,对得起纳税人,更重要的是对得起警察的良心。
在队里进行大范围道路排查的同时,戚宁陪林欢买了外卖,回到欧式小楼家中。填饱了肚子,两人边喝茶边聊天,一晃时间已是晚上9点多了。
戚宁冲楼上指指,故作轻松地说:“你先去睡吧,我看会儿电视,给你站站岗。”
“还是一起吧?”林欢眼巴巴地看着戚宁,以往那种成熟高冷的架势早已荡然无存,好似极度受惊的小鸟,期期艾艾地说,“卧室里有张折叠沙发,咱……咱再聊会儿。”
戚宁心里明白林欢这是害怕,不想一个人睡,便莞尔笑笑,点点头。
两人上楼,进了卧室。林欢将折叠沙发展开,铺好床铺,戚宁便和衣躺了上去。东奔西跑了一天,戚宁其实累极了,身子一挨到软软的沙发床,脑袋便开始犯迷糊。林欢说了什么话她根本没听清,只是本能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很快,便睡过去了。
不知何时,戚宁感觉到身子在晃动,似乎回到多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姐姐推醒沉睡中的她,将她塞进床下,才逃过歹徒的魔爪。戚宁被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耳边还有轻声的呼唤。不对,是林欢在叫她。
戚宁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视线在屋里飞快扫视。眼睛还未来得及适应幽暗的光线,便听林欢在耳边一边抽噎着,一边说:“我一直没太睡着,刚刚想到厨房倒杯水喝,一下床就看到窗户上有一个人影!”
“你真的看清楚了?”戚宁使劲眨眨眼睛向窗户看去,并未发现异常。
“嗯,我还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我轻轻叫了声,他晃一下就没影了。”
“会不会是刚刚起风了,把你家的长藤刮起来,从窗户上掠过?”
戚宁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就着月光冲两边墙壁打量。窗户外沿上看不到脚印,也没有摩擦过的痕迹,只有挂在墙壁上的青藤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舞动着。
“你有手电筒吗?”戚宁话音未落,林欢已经将一只手电筒塞到她手里。
戚宁拿着手电筒又照了照两边墙壁,接着冲楼下的小院扫了扫,待她想要向大街上照射时,猛然间听到一阵汽车引擎急速打火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院门外的街边一辆银灰色轿车带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高速冲了出去。
林欢迅速用手电冲着汽车的背影扫了一下,随即转头跑下楼,手脚麻利地打开门,蹿出小院,来到大街上。
林欢穿着睡衣紧随其后跑出来:“看到车牌了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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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没看清,被遮住了。”戚宁大口喘着气,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3点19分。再过40多分钟时间便到阴历七月二十九,也就是凶手的作案日,那刚刚守候在街边汽车里的人会是“8·22”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吗?难道他在等待判罪日的到来,从而对林欢施以针对“淫业”的惩罚?
经历了刚刚追车的一幕,下半夜戚宁和林欢更睡不踏实了。林欢躺在床上身子翻来覆去的,似乎总也找不到舒服的睡姿;戚宁则时而迷瞪过去,时而又不自觉地睁开眼睛,一直处于浅睡状态。
好容易挨到早晨,两人洗漱一番,出了门,准备先吃个早点,再一同去支队。
早点摊上,戚宁很快吃完了一碗粥和一个茶蛋,林欢心事重重地细嚼慢咽着,戚宁也不好意思催她,正好有卖报纸的经过,便随便买来一份看。不过,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便又扔到桌上。
终于等到林欢吃完,戚宁抢着去埋单,林欢随手拾起桌上的报纸,边走边看。上了车,戚宁发动起车子,林欢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眼睛仍津津有味地盯在报纸上。
可是,当她翻过一页准备继续看下去之时,神情突然大变,面色瞬间一片惨白,用夹杂着惊讶和愤怒的语气说:“怎……怎么会这样?我和巍然怎么会上报纸了?”
“你说什么?”戚宁专心开车,未注意到突然间失魂落魄的林欢,听了她的话,才顺着声音瞥了眼报纸。这一瞥不要紧,惊得她立马将车子靠边停下,把报纸从林欢手中一把拽了过来。
那是一张《春海都市报》,报纸副刊有一篇报道,大标题显眼地写着:《妻子横死尸骨未寒刑警队长另觅新欢》。总体来看,这是一篇兼具娱乐、八卦、猎奇,甚至还带些悬疑色彩的花边新闻。文中以程某、林某、柳某替代程巍然、林欢和柳纯的称呼,开头对柳纯被杀一案进行了回顾,随后笔锋一转把报道重点转到程巍然和林欢身上。内容大致是说,刑警支队长程某,在妻子柳某莫名遇害不久,便迫不及待另寻新欢,与支队法医中心女法医林某迅速打得火热。二人频频约会,出入酒店等场所……文中多处以引导性用词,把程某塑造成不在乎妻子遇害真相、贪图年轻女色、薄情寡义的伪君子。同时又以程某和林某关系发展迅速为证,揣测程某有可能早在妻子在世时已然出轨。由此延伸,又隐晦地指出,不排除柳某的遇害是她“身边人”所为。最后又以煽动性的文字,质问程某是否配当刑侦队伍中的领导者……
整篇报道不仅有文字,还配以多张所谓的“独家爆料照片”。照片上所记录的正是程巍然和林欢出双入对进出酒店的场景。其中,有一张是程巍然搂着林欢的肩膀站在街边,看上去两人颇为亲昵。
“你先去队里吧,我想下车走走。”林欢使劲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强作镇定说。
“事情都出了,早晚都得面对,还是一起回去吧?”戚宁劝慰说。
“没事,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想一个人静静。”林欢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随即不由分说推开车门,下了车。
戚宁无奈地发动起车子,缓缓地行驶着,不时回头张望几眼走在街边神色落寞的林欢——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直到车子驶出去很远了,才加大油门向刑警支队方向驶去。
程巍然看完报纸上整篇报道后,比想象中要镇定得多。他用手指点点报道中的配图照片,说道:“我爱人出事后的半年时间里,我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在追查凶手上,也没时间整理和林欢之间的关系。后来林欢约过我一次,说想和我谈谈,时间是今年3月份,也是自我爱人出事后我们唯一一次的除工作以外的单独会面。林欢喜欢全季酒店一楼大堂吧的咖啡和环境,所以那次会面她安排在那儿。开房纯属无稽之谈。当然,我答应和她见面,是想劝她不要把时间再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值得她这么付出。可是我看到她痛苦而又期待的眼神,我心又软了,话到嘴边却没说不出口。至于这张看似我搂着她的照片,其实是后来她又把自己灌醉了,我也喝了点酒,没法开车,便扶着她拦出租车。情况就是这样,这几张照片应该就是那天被人偷拍的,只不过让报纸这么一登,看起来像我们经常在一起似的。”
程巍然几句话把照片的真实背景简明扼要解释清楚,看他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戚宁认为他说的是真话。那问题就来了,照片是谁偷拍的?
戚宁不禁神色一凛,心里暗暗思忖:如果这几张照片是报社记者3月份所拍,肯定不会留到现在才见报。显而易见,他们是最近才拿到照片的。偷拍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将照片曝光出来?联想到近段时间出的几档子事——林欢凌晨被电话骚扰,不明车辆于深夜在她住所门前逗留,乃至眼下林欢和程巍然早前见面的照片被报纸刊登,似乎有人处心积虑要把程巍然、林欢、柳纯他们三人纠缠在一起。这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是想彻底地把水搅浑,令“8·22专案”的调查更加混沌,是出于个人的利益争夺,想借此把程队的名声搞臭,还是说根本就又是一起独立的案件?
以程巍然多年办案的经验当然能看出戚宁的心思,便又用手指点了下报纸:“文章署名是一个叫吴良志的记者。走,去报社,问问他照片怎么来的。”
说着话,程巍然从大班桌里绕出来。但没走多远,定了定身子,想了下,又返回座位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档案袋,然后又从打印机送纸盒中抽出几张打印纸塞进袋中,细细地把封口系好,才又起身从大班桌里走了出来。
3关键证据
吴良志大早晨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给发行部门打电话。得到的答复是,今日报纸销售量创近阶段新高。放下电话他又赶紧打开电脑,看到自己亲自撰写的报道已被多家门户网站转载,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吴良志供职的春海都市报社隶属于春海报业集团旗下,创刊于2005年,内容以娱乐性、趣味性、休闲性、服务性为主。相比较集团旗下另两份报纸——《春海日报》和吴良志原先供职的《春海晚报》来说,无论从权威、人气,还是发行量上都相差甚远,而且连年亏损,已经成为集团的一块包袱。
尽管都市报的地位犹如一块鸡肋,但也有它的优越性——较之日报和晚报的严谨客观,它的自由度更大,灵活性更强,对新闻的追求也以轰动和效益为准,不必太过苛求真实性。
都市报的领导班子由报业集团指派,或者准确点说是一种带有边缘化和惩戒性的下放。而吴良志偏不信这个邪,他是铆足了劲要“东山再起”。所以,闻到连环杀人案的风声后,他大张旗鼓组织人力进行跟踪报道,还在领导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能够发到独家新闻。可没想到,警方对该案件信息封锁得极为严密,连在警队的熟人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别说独家了,可发的新闻还没有别家报纸精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把连环杀人案的报道作为跳板,结果现在不但没露到脸,反而还被竞争对手耻笑。
正当他骑虎难下、郁闷至极之时,一封指名“都市报新闻编辑部领导”接收的快件,摆到了他的办公桌上。打开快递纸袋之后,从里面倒出几张照片,瞬间便令他欣喜若狂。连环杀人案发展至今,他也几乎从头跟踪报道到现在,他当然认识照片上的人是谁。
杀人案件连续出现,无辜市民接连死亡,面对穷凶极恶、疯狂作案的歹徒,警方一直束手无策,案件侦破几无进展,办案能力颇被老百姓诟病。在这样的背景下,刑警支队长却忙于跟下属谈情说爱,约会开房,并且还是在妻子遇害,尸骨未寒之时,这是多么有噱头的新闻话题啊!而且可以由表入里深度挖掘,做成一个系列报道。前些日子,娱乐圈那谁和那谁离婚的新闻,整个华语地区的报纸报道了差不多小半年。程巍然和林欢的绯闻,虽没有他们劲爆,但就本市人群来说,关注度不一定比那个低。以吴良志多年媒体人的经验来看,此文一出必然会引起一片震动。当然,这么“珍贵”的素材怎么可能一次用完,想好了要做系列报道的,所以第一篇报道他也只是放上一部分照片而已。
他能想象得到,他的这一系列报道很可能会迅速成为本地老百姓的热议话题。有些人会抱着看热闹、窥人隐私的八卦心态关注事态发展——当事人有什么反应,他们有什么表态,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最终他们会继续发展下去吗?而另一种可能是,公众会对新闻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或者对当事人的行为进行谩骂,进而就会想要了解更多细节,勾起他们探寻事实真相的兴趣。总之,老百姓无论何种反应,都会大大刺激报纸销量。
而吴良志最愿意看到的情形,就是几个当事人联合起来起诉报社。
报社有专业的法律顾问团队,打起官司来输赢还不好说。再说即使输了也无所谓,众所周知,打这种诽谤或者侵犯他人隐私权的官司,不但审理时间长,而且赔付额度非常小。相比较报纸在审理期间获得的关注度、新闻素材,以及销量,那点赔款几乎是九牛一毛。说到底,报纸和吴良志在这一过程中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报纸收获了关注度和销量,而吴良志也会借此摆脱不利局面,重新走入仕途的上升通道。
此时,吴良志不是一般的愉快,他品着茶,哼着小曲,脑袋里构思着下一步的报道走向,直到被程巍然和戚宁闯进屋子打断兴致。
吴良志本有些不快,但定睛看了看,认出了程巍然。至于戚宁,他上下打量一番,觉得也眼熟。
“噢,对了,在跟踪报道案件现场时见过,还有,那些照片中也有她。”吴良志心里有了底,便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装腔作势道:“原来是程支队长大驾光临啊,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程巍然笑笑没言语。身边的戚宁则不屑跟他客套,将手中的一份都市报放到桌上,不咸不淡地问道:“照片哪儿来的?”
“照片是在公共场合照的,不违法吧。”眼见来者不善,吴良志避重就轻说道。
“照片到底哪儿来的?”戚宁压着火,稍微提高了音量。
“报道新闻是媒体的自由,没必要向你们交代吧?”吴良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继续和稀泥道。
“吴先生,我看你大概误会了,我们来不是针对你的新闻报道,就是想知道照片是谁给你的?”戚宁不卑不亢地进一步解释说。
“快递来的,快递单让我扔了。不过给你们也没意义,上面的人名和电话都是假的,我试着打过。”吴良志倒还真不害怕他们是来找碴儿的,那样他的系列报道就更有的编了。但戚宁这么客气地一说,他也不好再闪烁其词了,所以这几句话说的都是实话。
“时间?哪家物流公司派送的?”戚宁跟着问。
“三天前,我瞅了眼快递单,是顺通。”吴良志干脆地说。
戚宁“嗯”了一声,扭头与程巍然对了下眼,心里暗念着吴良志怎么会突然转变了姿态,莫非他在“丢芝麻保西瓜”?戚宁盯了吴良志一眼,试探着问:“那麻烦你把照片原件交出来,我们带回去做一些取证鉴定。”
“噢,那个,我忘记放哪儿了。”吴良志装模作样翻翻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和抽屉,磨磨蹭蹭好一阵子,故作遗憾地说,“抱歉,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我记得把照片随手放哪儿了,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吴良志鬼鬼祟祟的表现,更让戚宁觉得不对劲,正想追问,便听程巍然说道:“你出去等着吧。”
戚宁半张着嘴,有些诧异,但见程巍然眼色不容置疑,便只能从命。
目送戚宁走出办公室,带上门,程巍然从旁边拽过一把椅子,坦然坐到吴良志对面。撇着嘴巴,眼角里带着笑意,说:“咱们都是场面人,都在春海的地界上发展,以后保不齐谁用得上谁,今天咱们就算交个朋友,做笔交易怎么样?”
“说说看,怎么个交易法?”吴良志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亮光,向前凑了凑身子,问。
“当着真人我也不必遮着掩着了,我知道你手里还有别的照片,帮帮忙,把照片全给我吧?说实话,你登的那几张照片把兄弟害惨了,要是再来几张恐怕我这饭碗就砸了。”程巍然顿了下,冲着吴良志撇嘴笑笑,把一直拿在手中的档案袋扔到桌上,“你要的不就是案子的内部消息和独家报道吗?这里面东西保证比你写的花边新闻精彩多了!”
吴良志其实早瞅见程巍然手上的档案袋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犹豫了一下,便伸手要去拿起档案袋。不想,程巍然一只大手突然压到档案袋上。
程巍然眼睛饶有意味地盯着吴良志:“照片呢?”
吴良志收回手,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也用玩味的眼神盯了程巍然一会儿,随即垂眸思索起来。
“不仅袋子里东西,但凡可以公开的消息,我保证你们是第一家知道的媒体。咱们来日方长,帮兄弟过了眼下这个坎儿,日后老哥用得上兄弟的时候,必会鼎力相助。”吴良志显然正在心里盘算利益轻重,程巍然便适时加码,以引诱他放下戒心。
“兄弟见外了,这不算个事。”迟疑了好一阵子,吴良志长吐一口气,装作大度地说。看似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拉开办公桌的侧柜——里面装了保险箱。他弯腰输了密码,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信封。随即直起身,顿了下,还是递向了程巍然。
程巍然接过信封并未打开,直接便揣到裤兜里,显得对吴良志有足够的信任,然后问道:“你这有印台吗?”
“有啊,”吴良志拉开抽屉,拿出一盒印台放到桌上,“呶,你要它干吗?”
程巍然终于松开压着档案袋的手,翻了翻吴良志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夹,找到一张空白的A4纸推给他,说:“来,按手印,十根指头都要,用于甄别照片上的指纹。”
看着吴良志按完十个手印,程巍然随即起身,把A4纸收好,扬了扬手:“谢了,吴大记者。”
吴良志满脸笑意回应:“客气了,改天我安排,咱哥俩潇洒潇洒去。”说话间,吴良志迫不及待地打开档案袋,但看到的却是几张空无一字的白纸。他一愣,明白自己被耍了,霍地从椅子上蹿起,急赤白脸地说:“你……你就不怕我有备份?”
“你若真有备份就不会那么犹豫不决了!哼,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你也太小看我们当刑警的了!”程巍然冷笑一声,轻蔑地说道。然后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走出去。
身后,吴良志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嚷嚷着:“无耻!荒谬!下作!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程巍然从吴良志办公室出来,在走廊楼梯口正等得心焦的戚宁赶忙迎上来。程巍然未言语,只是把手中的信封和A4纸递给她,便向楼下走去。戚宁一边跟着下楼,一边打开信封,顿时整个人便僵住了,后背一阵发紧。果然,吴志良还有后续照片。关键是照片中不仅记录了林欢衣着性感在酒吧中醉酒和热舞,还有程巍然和戚宁在一起的场景。可以想象,凭着这些照片,吴良志又可以把林欢塑造成水性杨花的女人,程巍然则会落个拈花惹草、风流成性的名号。
戚宁收好照片快步下楼赶上程巍然,问道:“这信封里的照片对吴良志来说是绝好的报道素材,他怎么会甘心拱手送给你?”
程巍然顿了下脚步,冷冷地说:“对付恶人,要用恶人的办法!”
回过头来再说吴良志。程巍然等人走后,他窝在大班椅里,好一会儿没动弹。桌上的电话响过几次,他也不愿去接。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懒懒地掏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身子才肯离开椅背。
他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镜子,照了照自己。发现镜子里的他,面色疲惫、神情沮丧,尤其是脑门上那仅有的几根头发,被汗渍粘在头皮上,看起来很是狼狈。他活动活动脸颊,把几根毛理顺到一边,就像电话那头的人能看到似的。
他接起电话,语气怏怏地说:“喂,姗姗啊?”
“是我,你在哪儿啊?”
“在办公室。”
“那我打你办公室电话怎么没人接?”
“我……我刚回来。”
“怎么了?听你的声音有些不对,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多,有些上火。”
“要注意休息,别太操劳了!”
一直沉浸在沮丧情绪之中的吴良志,冷不丁被贾姗姗这么关心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其实贾姗姗就是那么顺嘴一说,没有特别在意他的意思,紧跟着便将话题转到此番通话的目的上:“我明天要回北京了,谢谢你这几天帮我联系宣传,公司很满意,给你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跟我客气什么。晚上我们聚聚吧?”吴良志好像感觉到某种希望,声音也变得愉悦了些。
“聚聚”的意思,贾姗姗当然明白,以前吴良志每次约她的时候也总这么说,但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她有说不出的恶心。她尽量克制着自己,语气软软地说:“下次吧,回来这几天一直赶通告,太累了,晚上想好好休息休息。”
“就吃个饭,没别的意思。”吴良志不死心,想迂回着把人骗出来再说。
“本来是应该我请你的,可这次太累了,不好意思。有机会你到北京,我好好请请你,再帮你介绍几个漂亮妹子。好了,不说了,我有电话进来了……”
“喂,喂,你等等……”吴良志连着喊了几句,电话里只剩下一长串的嘟嘟声。
被贾姗姗强行挂了电话,吴良志怒火中烧,将手机狠狠摔到桌上,深深喘了几口粗气,眼睛里怨恨的光芒四溅……
几天之前,吴良志怀着鸳梦重温的期待到机场接机,可贾姗姗出来的阵势一下子打消了他的幻想不说,还让他深感自惭形秽。
经纪人、助理、化妆师、服装师等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贾姗姗,好在她还算给面子,拒绝了经纪公司准备的豪车,坐进吴良志的车里。
车子里溢满诱人的香气,气氛却略显沉闷。分离的生疏感,地位的调换,让两人一时之间都觉得有些不适应。除了一些问问近况的客套,便再无多余的话。
吴良志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坐在后面的贾姗姗,心下感叹人生境遇变化之快。其实也就仅仅半年的工夫,贾姗姗的气质真的是今非昔比了。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场,整个人犹如被璀璨的光环照耀,容貌和精气神都处在极佳的状态,焕发出的魅力自然让人产生遐想。
吴良志感觉欲望的火苗在攒动,烧得他无法用理智的方式去思考。终于,当车子快要行到酒店时,他鼓足勇气试探着说:“晚上‘聚聚’?”
“不了,和爸爸妈妈约好,晚上回家吃饭。”贾姗姗一口回绝。
其实那个时候遭到拒绝,他心里没有太多的不舒服。他知道这个圈子是一个竞逐名利的战场,而他和贾姗姗先前也不过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人家也不欠着你的情,所以说被拒绝不算意外,他可以坦然面对。
而现在,也许是短时间内连续经历了被戏弄、被嘲讽、被拒绝,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屈辱感和挫败感聚集在吴良志的心口,堵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逐渐,愤怒的情绪、报复的欲望开始从身体里涌动出来,越来越难以抑制。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息一下心绪。末了,他睁开眼睛,露出欣喜的神情,好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火急火燎地打开办公桌侧柜里的保险箱,由深处找到一个纸袋。打开来,倒出一个黑色U盘。
U盘是贾姗姗的,里面记录了她的情欲日记,以及偷拍的性爱照片。当年贾姗姗将之交给他作为炒作的素材,事后也向他要过,他谎称为了她的前途已经销毁了,贾姗姗还感动得在床上好一顿卖力气。
事实上,他确实想过要废掉U盘,但临了他又有些舍不得。因为那里面还有很多劲爆的信息没有曝光。当然他也明白有些人惹不得,也许那些东西可能永远也没法曝光,可他就是舍不得,最后还是决定偷偷将U盘保存下来。
此时,吴良志将U盘举在眼前,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慢慢地,他将U盘握于手中,握得越来越紧……
“臭婊子!插上几根鸡毛就把自己当成凤凰?老子今天上定你了!”
从报社回到队里,戚宁拿着装有照片的信封和留有吴良志指纹的A4纸去了鉴定科。果不其然,跟预料的一样,在信封和照片上提取到的多枚指纹,是属于程巍然、戚宁以及吴良志三人的,未发现第四个人的指纹。
至于物流公司方面,收件员称每天要应付数十个客户,根本记不清戚宁所说的快件的邮寄者是什么样的人。这也可以理解,而且戚宁也相信,那封快件的邮寄人根本不会让收件员看清他的模样。总之,关于照片的线索都断了。
这边程巍然刚走进办公室,内勤刘姐便追上门,急着说:“你去哪儿了?尹局找你很多次,打你电话,一直不接。”
程巍然摸摸口袋,指指办公桌:“呶,落在桌上了。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不过口气有些不大对,你赶快过去吧。”刘姐催促着说。
尹正山手拿一份报纸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见程巍然进来,将报纸摔到桌上:“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说完气鼓鼓地返身坐进办公桌里面。
程巍然反应过来尹局在恼什么,挤出些笑容,装作满不在乎地说:“这八卦报纸乱写的东西您也信?”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关键是上级领导和老百姓信不信。”尹局没好气地说,“好了,不废话了,局里已经决定让你撤出案子。你抓紧时间把工作和郭诚交接一下,他暂时接替你的位置。至于你的安排,等研究好了再通知你。”
“尹局,您这是把我撤了?”程巍然难以接受,瞪着眼睛大声问,“有点过分了吧?”
“撤你?我想吗?死了八条人命,你连屁都没摸着一个,还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花花事,你让我怎么保你?”尹局也不客气,针锋相对地说。
被尹局戳到痛处,程巍然有点恼羞成怒,把证件和配枪“啪”的一下拍到桌上:“你们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吗?老子还不干了,不伺候了!”
程巍然说完,转身便走。手刚要碰到门把手,便听尹局在背后一声大吼:“你给我站住!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处处迁就你、维护你,到头来你就给我这样不负责任的回报?遇到点不顺心就撂挑子,你还是个刑警吗?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些年捧着你的兄弟吗?”
被尹局一激,程巍然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进退。
尹局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看来是气得够呛。他放低声音说:“过来。”见程巍然还犹豫着,便又加重语气,“过来!”
程巍然也怕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磨蹭着慢慢走回来。
“收回去。”尹局扬扬下巴,示意他收起桌上的证件和配枪,“快点收回去!”
程巍然迟疑着收起证件和配枪,尹局才缓和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说实话,这件绯闻不管是真是假,影响都很坏。尤其这时候,市里领导和全市百姓有千万双眼睛盯着咱们,局里的压力很大,如果不做任何处理的话,有些说不过去。对了,还有小戚,郭诚已经明确表态不希望她继续参与‘8·22专案’。我也知道你的个性,让你就此罢手肯定不会甘心,这样吧,如果你觉得小戚的办案思路有一定价值,那你们俩可以联手试着继续调查下去。”尹局顿了顿,叮嘱道,“但是有两点必须要记住:一、保持低调,别招惹郭诚;二、发现线索要及时上报,毕竟大家都是为了解决案子。”
“放心,我一定按您说的办。”程巍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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