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惨烈往事
1998年,冬夜。
睡梦中的戚宁感觉有人在晃动自己,她刚一睁开眼睛,便被黑暗中伸出的一只手狠狠地捂住了嘴巴。她本能地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就不动了,因为她看到了姐姐戚芸的脸。
姐姐一副紧张万分的模样,一边使劲摇着头,一边将食指竖在嘴巴中间,示意戚宁千万别出声。见姐姐如此惊恐,戚宁一时怔住,本能地闭紧嘴巴。
姐姐转了转眼球,迅速四下打量一番,视线很快放到自己脚下。随即,她掀开被子,轻声轻气地把戚宁拉下床。又飞快地掀起快要搭到地板上的床单,冲床下指了指,按着戚宁的头将她塞进床下。“家里好像进坏人了,你躲在下边千万别动,听着没?”放下床单前,姐姐把戚宁喜爱的毛绒羊玩具塞到她怀里,并在她耳边小声叮咛道。
似乎有某种不祥的预感,戚宁紧紧拉住姐姐的手不舍松掉,但却被姐姐执拗地掰开了。戚宁只好把脸贴到地板上,从床单与地面的缝隙中看着姐姐光着一双小脚丫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
门缓缓敞开一道缝,姐姐的双脚踌躇一下,但最终还是迈了出去。
须臾,安静的客厅中传出一阵噼里啪啦、呼哧呼哧的响动,似乎是姐姐在拼命反抗和挣扎。而逐渐地,那声响变得越来越轻微……
“是姐姐被坏人抓了吗?”戚宁双手捂着嘴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正忧心姐姐,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双戴着白色鞋套的大头皮鞋出现在戚宁的视线中。紧跟着那双“大头皮鞋”缓缓走了进来,渐渐逼近床边。戚宁把口鼻捂得紧紧的,努力憋着气,心底感觉到了一丝绝望。此时,客厅中响起刺耳的电话铃声,“大头皮鞋”也骤然停住——就在戚宁的眼皮底下。
电话铃声执拗地响着,在沉寂的夜里显得尤为尖厉。“大头皮鞋”犹疑了一会儿,旋即掉转方向,似有些慌乱地加快速度走了出去。
几秒钟之后,门厅处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随即整个屋子便彻底地归于平静。戚宁战战兢兢地从床下爬出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张望。客厅中漆黑一片,她试探着喊了几声爸爸、妈妈、姐姐……没有回应。她紧紧抱着怀中的毛绒羊缩着身子走进对面爸妈的卧室,一股腥腥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本能地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想迅速适应黑暗的光线。
当戚宁快要走到爸妈的床前时,猛然间踩到一种湿湿黏黏的东西,脚底一滑,整个人便摔倒在地板上。她挣扎着爬起身子,手上、长睡袍上,乃至怀中的小毛绒羊,似乎都沾着某种黏黏的液体。
戚宁终于目光投向床上,便看到睡床上的爸爸和妈妈,已经成为一双血人。
客厅中的电话再度响起,戚宁扭头像疯了般冲向客厅,拿起电话,号啕大哭道:“爸爸妈妈被坏人杀死了!姐姐不见了!呜呜呜……”
无论时光如何荏苒,回忆起近20年前那个悲伤惨绝的夜晚,戚宁脑海中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难以磨灭,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一晚之后不久,戚宁便被舅舅接到北京生活,除了一张全家福照片和姐姐送她的毛绒羊玩具,她没有带走任何属于故乡春海这座城市的东西。当然,记忆和悲伤总是无法抛弃的。
在北京生活的那些年里,没有人再提起戚宁的爸妈和姐姐。所有的家人、亲戚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不愿触动她童年那段惨痛的记忆,希望她能完全割舍过去,健康快乐地继续走她自己的人生之路。
直到现在,“案子”在戚宁整个家族里都是讳莫如深的话题。当然,就算戚宁真的想追问,她的家人对案子具体的侦办情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实质情况是:
案件发生在1998年12月11日深夜23时许,春海市甘宁区长建路187号1单元201室,遭不明身份歹徒潜入。家中男主人、春海市第二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医生戚明,女主人、春海市甘宁区实验小学教师蔡春红,被双双杀死在卧室睡床上。死亡时间在当夜22点30分至23点之间,死因均系被锐器割断颈总动脉引发的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其中戚明除被割喉外,胸部和腹部也遭锐器多次扎入。
被害夫妻二人有两个女儿当晚也在家中。分别是大女儿戚芸,就读于甘宁区20中学附小五年级;小女儿戚宁,就读于甘宁区20中学附小二年级。据案发后小女儿戚宁讲述:当晚她和姐姐在床上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姐姐听到家里有奇怪的声响,便把她推醒,并把她藏到床下。随后姐姐一个人走出姐妹俩的卧室打探,便被坏人掳走了。
现场勘查显示:凶手是顺着居民楼的下水管爬至二楼,扒开防盗网,撬开厨房窗户,潜入室内。从种种迹象上看,凶手作案不仅戴了手套,而且还戴了脚套,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除被害人小女儿戚宁提供他穿着一双大头皮鞋外,未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线索。不过,在被害人的卧室中,凶手在墙上留下一个半圆形的涂鸦,是用被害人的鲜血涂上去的。
该案发生后,春海市公安局迅速组织精英警力成立“12·11专案组”。由于现场没有任何财物损失,而且凶手留下的涂鸦似有所指,专案组倾向于案件为报复杀人。但同时让专案组难以做判断的是,凶手为什么要掳走被害人的大女儿戚芸?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如果是后一种,那案件性质便完全不同了。
从1998年12月中旬开始,专案组在被害人戚明和蔡春红的社会关系、平日交往、利益交集人群中进行了广泛细致的排查,同时也深入戚芸平日活动的区域,还原案发前一段时间她的活动路线和时间线,调查相对应发生的事件,以及与之有过接触的人群,全力追查其下落。整个排查持续了近10个月,专案组对上百人进行了讯问,并传唤审问了20多名具有作案嫌疑的人员,而凶手却并未现形,戚芸也始终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流逝,从经验上说破案的概率正逐渐变小,局里总将庞大的警力耗费在一件案子上也不现实。无奈之下,专案组于1999年底解散,案件交由市刑警支队继续侦办。而三年后终因线索全部中断,案件被暂时封存。一晃便到了今天,仍然没有任何新线索涌现。www.chuanyue1.com
戚宁用了一整天把卷宗资料通通翻阅了一遍,内心深处百感交集。尤其看到爸妈的现场存证照,照片中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鲜血糊在爸妈的脸上,浸透了他们的衣衫,两个人犹如被红色油漆泼过了似的,死状触目惊心,惨不忍睹。戚宁真是忍着眼泪看完的。
而更重要的是,戚宁必须要在错综繁杂的旧线索中梳理出新的调查方向。她首先圈定想要展开调查的是一个叫赵元生的嫌疑人,此人当年也被专案组和刑警支队列为案件的头号嫌疑人。
由于被害人戚明遭到凶手的过度杀戮,专案组认定凶手对他有特殊的心理情结,遂一开始便围绕戚明做重点调查。在随后的调查中专案组发现,案发前一段时间戚明与他的中学女同学鞠艳丽来往甚密,其时鞠艳丽正与丈夫赵元生闹离婚,自己一个人在外租房住。
赵元生第一次被专案组传唤,正是因为鞠艳丽的举报。她报案说当天赵元生跑到她的租屋内耍酒疯,口口声声嚷嚷着戚明一家都是他杀的,鞠艳丽要是再敢忤逆他的意思,他就把她也杀了。不过审讯时,赵元生承认他说了上述的话,但矢口否认真的与案子有关。说自己只是仗着酒劲在老婆面前吹牛,想恐吓她不要跟他离婚。至于案发时间段他的所在,他声称当日自己喝醉了,独自一人在家睡觉。
在审问赵元生的同时,专案组对他的住所进行了搜查,结果找到了一双大头皮鞋,与戚宁笔录中形容的颇像。但是在那个年代,冬季穿着仿军工的大头皮鞋特别盛行,单单只搜到一双大头皮鞋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而专案组也未搜查到更进一步的证据——案发当时,被害人颈总动脉被割断,鲜血喷溅力度是很强的,即使凶手做了防护,身上或者鞋子上多多少少也都会沾点血渍。但在赵元生家中并未发现带血的衣物,鞋子上也没发现血迹,更没发现与戚芸有关的线索。
当然,不排除赵元生作案后扔掉血衣和旧的鞋子,而且他未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所以专案组虽然放了他,但还是派人对他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跟踪监视。但最终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可疑行径,便放弃了他这条线。
时隔一年多,时间来到2001年1月,赵元生又一次进入警方的视线。当时“12·11专案”已经由刑警支队接手,准确点说办案人员注意到他,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与专案有关的新的证据,而是有确凿证据显示他杀害了前妻鞠艳丽的一位同事。
2000年初鞠艳丽与赵元生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半年后鞠艳丽与一位也系离婚人士的男同事陈宇谈起了恋爱。后来消息传到赵元生耳朵里,他多次到鞠艳丽单位和家中无理取闹,并以电话和面对面的方式对陈宇进行威胁,企图阻止前妻再度组建家庭,但并未收到预想效果。终于在次年1月,他听说二人准备择日领取结婚证,便于夜里埋伏在陈宇家的楼道中,用白酒瓶砸伤外出归家的陈宇的头,并用碎酒瓶的玻璃碴刺死了陈宇。在搏斗中,赵元生也受伤了,现场留有他的血迹,并且勘查员在玻璃碴上提取到属于赵元生的指纹。
由该案,刑警支队不免联想到“12·11专案”,戚明在被害前也与鞠艳丽有密切来往,而且很可能就是因为戚明的出现,导致鞠艳丽开始和赵元生闹离婚。或许与杀陈宇的动机一样,赵元生对于戚明和老婆鞠艳丽频频见面,心生嫉妒、怀恨在心,遂动了杀人灭门的恶念。
随后,刑警支队讯问了鞠艳丽,但她坚决否认与戚明有特殊关系,表示两人只是普通的同学情谊,对前夫赵元生的去向也是一无所知。而赵元生杀死陈宇后便遁形了,消失得无影无踪,通缉令发布了很多年,至今也未接到任何举报线索。
戚宁把赵元生的存证照片拿在手上,细细地端详着,嘴里默念道:“看来必须得回到专案组最初的调查方向了,只是连专案组和刑警支队都没能找到赵元生作案的证据,我又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2再遇故人
与其说时隔多年戚宁对寻找赵元生作案的证据没有信心,不如说她其实是对整个“12·11专案”的调查前景心里很没有底。但从卷宗资料上看,作案嫌疑最大的也就是赵元生了,所以戚宁只能硬着头皮试着以他为切入点寻找案件的突破口。
调阅户籍登记信息,戚宁查到赵元生无儿无女,直系亲属中有一个80多岁的老母亲还健在,旁系亲属也只有一个哥哥赵元仁。按照户籍登记的住址,戚宁找到赵元仁的家,也见到了赵元仁本人和随他一起生活的老母亲。
赵元仁对戚宁的来访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抵触情绪,非常客气地把她让到客厅沙发上,语气温和地说:“你们尽管放心吧,如果有我弟弟的消息,我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的。”
估计是因为陈宇的案子,辖区派出所不时还会来收集赵元生的消息,所以赵元仁见到警察才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戚宁也不点破自己来与陈宇案无关,顺势问道:“你弟弟有多少年没和家里联系了?”
“从他把艳丽新交的对象杀了之后,他就没影了。这都多少年了,连电话都没打来一个。”赵元仁诚恳地说。
“那你们和鞠艳丽还有联系吗?”戚宁问。
“也早没了,她和元生离婚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人。”赵元仁说。
“那孩子是个好媳妇,是我们家元生不争气。”坐在一边看电视的赵元仁的母亲接下话,“整天游手好闲,还爱喝大酒,喝醉回家就找碴儿跟老婆吵架,离婚是他活该。”
“那你们觉得赵元生最有可能藏到哪儿?”戚宁冲老太太点了下头,又特意冲赵元仁说,“你和赵元生是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最了解他的。在你们一起成长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地方令你们印象深刻,又利于隐蔽生活,外人不足以了解的?包括你们曾经一起的朋友、玩伴,以及本地或者外地的亲戚朋友,会不会给他提供一个那样的空间?”
赵元仁笑笑,大概看戚宁年龄不大,说话便也随便些:“小同志,这个问题已经有好几拨警察来问过我们了,我和我母亲真的是想不出来。”
赵元仁如此说,倒显得戚宁有些幼稚,她不好意思地欠欠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那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就像你说的,有你弟弟消息一定要通知我们警方。”
接下来,戚宁决定去会会那个所谓爸爸的中学同学鞠艳丽。但是找她就没那么容易了,由于她和赵元生离婚,户籍被分了出来,当时她又是租房子住,户籍便办理了空挂,截至目前仍然是这种状态。继续调阅她户籍的原始信息,令戚宁失望的是,鞠艳丽的父母已不在人世,有一个姐姐,也因病去世。这样一来,戚宁手中只有一个近20年前她曾经租住房屋的地址。对了,还有她当时工作的单位可以先去打探打探。
据案件卷宗记载,鞠艳丽当时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客房部做主管。但当戚宁现在按照地址找到酒店之时,发现已经不是原来的名字,变身为国内某知名品牌的连锁快捷酒店了。很明显原来的酒店倒闭了,工作单位这条线怕是指望不上了。
唯一的希望只有出租房了。好在房子虽老,但还没动迁,里面竟然还有人租住,但不是鞠艳丽。通过租客,戚宁联系到房主,房主也住在附近,两人很快便见了面。
房主是一个50多岁的中年妇女,戚宁提起鞠艳丽的名字,她倒是挺干脆地表示对她有印象,说确实曾经有这么一个租客。并且进一步说明之所以对鞠艳丽印象深刻,是因为鞠艳丽是她弟弟介绍来租房子的。
“敢问你弟弟是?”戚宁客气地问。
“噢,他是二院的大夫,叫陈康。”房主说。
“是陈康介绍的?”戚宁很是惊讶道。
“你认识我弟弟?”房主问。
“我爸爸曾经和他做过同事。”戚宁表情恢复正常,笑笑说,“他现在还在神经外科吗?”
“对啊!已经当主任了!”房主口气中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鞠艳丽在你房子里住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搬走的?”戚宁问。
“她应该是1998年夏天过来的,好像住了有三四年。这期间她离婚了,然后有一阵子又谈了个新对象,说是都要谈婚论嫁了。后来有一天傍晚我在附近遛弯,看到有警车过来把她接走了。隔天下午她就找我说要退房,问我能不能把押金退给她。按道理,她毁约我是可以把押金扣下的,但觉得毕竟是我弟弟介绍的,而且我这房子也不愁租,就把押金退给她了。”房主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她说原因了吗?”
“没具体说,就说要换个活法啥的,还说她工作也辞了,反正我没太搞懂。”
“你能大概再具体说一下她离开的时间吗?”
“应该是……2001年,好像是元旦过了没多久。”房主使劲想了想,然后说道。
2001年?元旦后?警车来把鞠艳丽接走?应该是赵元生刺死陈宇后,支队联想到“12·11专案”,过来找她配合调查的。可她为什么隔天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呢?戚宁在心里暗自纳闷了会儿,才又问道:“她没说去哪儿了吗?”
“没说。”房主说。
“从那以后你还见过她吗?”戚宁问。
“也没有,彻底没联系了。”房主说。
提起陈康,戚宁心里充满感激。戚宁爸妈被杀的那晚,正是他一遍一遍地往她家里打电话,才把做贼心虚的凶手吓跑了,不然凶手很可能会发现藏在床下的戚宁。
也是陈康报的警。那晚陈康在医院值班,因突发事件导致有多位伤者急需手术救治,医院人手不足,陈康便打电话联系值二线班的医生戚明。但多次拨打,戚明家中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后来终于打通了,接电话的却是戚明的小女儿,她在电话里哭喊着说爸爸妈妈死了,姐姐不见了。
虽然陈康深夜往戚宁家里打电话纯属巧合,但也正是他的执着拨打,才让戚宁得以脱离险境,她早应该去当面感谢人家了。眼下与房主分别,看时间还没到医院下班时间,戚宁便打了出租车,奔向市第二人民医院。
其实戚宁小时候跟爸爸到医院玩的时候见过陈康,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到30岁的帅小伙,可现在他已经是一个近50岁的中年长者了,而戚宁也是戚家有女初长成——是一个大姑娘了。彼此一见面,先是有些陌生,但很快便都是惊喜万分。
陈康满眼激动而又疼惜地上下打量着戚宁,说:“一晃这么多年了,你都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将近一年了。”戚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早来看您。”
“哎呀,什么早晚的,你能来看叔叔,叔叔就高兴!”陈康大声笑了笑,说,“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市公安局做心理咨询师。”戚宁说。
“你是警察?”陈康眼神中带着一丝特别的意味看着戚宁,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你做警察,是为了你爸妈的案子?”
戚宁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陈叔,你还记得鞠艳丽吗?”
“是那个你爸爸中学时期的初恋女友?”陈康脱口而出,转瞬便发现戚宁脸色有些难堪,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你……你提她干什么?”
“她租房子是您给联系的吗?”戚宁没想到陈康会说出这么直白的一个答案,强忍着心中的一丝怅然,继续问道。
“小宁啊,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爸爸也早去世了,再提那些也没什么意义。”陈康会错了戚宁的意,低头沉吟了会儿,抬头斟酌着言辞说,“你也别纠结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不是的陈叔叔,其实我在查案子,希望您能如实答复我。”戚宁强颜欢笑说。
“噢,”陈康想了想,避开戚宁的眼睛,不自然地说,“其实是你爸爸让我帮忙给鞠艳丽租个房子的……租金……也是你爸爸付的。”
“您……您能如实告诉我,我爸爸和鞠艳丽是……是那种关系吗?”尽管卷宗中提到过爸爸和鞠艳丽交往匪浅,但戚宁相信爸爸是不会背着妈妈出轨的,但现在似乎有了证据,眼泪便不争气地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孩子,你别这样,我只知道这么多。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你爸是个热心肠的人,也许只是鞠艳丽一时有困难,他想帮帮她而已。”陈康递给戚宁一张纸巾安慰道,随即抬腕看了下表,故意操着轻松的语气说,“到下班点了,陪叔叔吃个饭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见,和叔叔好好说说你都干吗了。”
戚宁一想自己本意就是来感谢人家的,一起吃个饭也好,不然显得太没诚意。她便用纸巾抹抹眼睛,扬着声音说:“好。”
3凶宅与白骨
陪陈康吃完饭,戚宁回到家中,没顾得上和奶奶打招呼,径直回了房间。她随手把背包放到书桌上,紧接着拉开书桌大抽屉,手脚麻利地一通翻找开来。很快,她手中多了把钥匙——是一把家中的钥匙,是戚宁和爸爸、妈妈、姐姐一起生活过的那个家的钥匙。
刚刚吃饭的时候,陈康随口问了句她家的房子后来怎么处理的。这才让戚宁发觉自己疏忽了一个问题,那个房子不仅是她的家,也是一个凶杀案发生现场,既然她决心重新梳理线索让案件重见天日,怎么能不去案发现场实地查查呢?有了这个念头,与陈康分手后,戚宁一刻也不想等,回来取了钥匙便打了出租车奔向她原本的那个家。
戚宁家的房子是在一个叫作华业小区的住宅社区内,原本奶奶一度张罗着想把房子卖掉,但一听说是凶宅便无人问津,甚至还连累了整栋楼的二手房成交价格。
站在家的楼下,戚宁心里可谓五味杂陈。将近20年没回来过这个地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得陌生。这里曾带给她无限的温暖、快乐和幸福,但却令她失去了最珍贵的家人,所以对于这个地方她说不出是怀念多一些,还是憎恨多一些。
积蓄了一些勇气,戚宁从背包中拿出手电筒,按亮,终于走进楼内。脚步异常沉重,只两层楼的楼梯,却仿佛走了很多年——爸爸、妈妈牵着她的小手走上楼梯,她和姐姐相互追逐着跑在楼梯阶上看谁先到家,有一次在楼梯阶上看到一只蟑螂把她吓哭了,姐姐不小心磕破了腿……往事历历在目,站在家门前的戚宁不觉湿了眼眶。
轻轻转动钥匙,打开脏兮兮的铁皮防盗门,一股刺鼻的霉味猛地钻进戚宁的鼻子里。她本能地轻咳几声,便惊扰了沉寂多年的尘埃,在手电光束前乱絮纷飞起来。戚宁挥手驱赶着,脚下同样踩着厚厚的尘埃,穿过客厅,走进曾经是她和姐姐的卧室。
卧室里还是戚宁记忆中的模样。她和姐姐的床、衣橱、写字桌和椅子,甚至书架上的书也都还在。戚宁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童话书,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每天必读的睡前书。她把手电筒放到书架上,饶有兴趣地翻了起来。才翻过几页,便看到页缝中夹着一张画纸,一瞬间,戚宁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就是姐姐那天送给她的,姐姐亲手做的生日卡片。上面用蜡笔写着生日快乐,还画着两个梳着小辫的小女孩,就是姐姐和她。
戚宁把生日卡片夹回书中,掸了掸书上的灰尘,非常宝贝地把书装到自己的背包中。接着她又拿起手电筒,四下照照,便扭身走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她和姐姐卧室的对面,房门是关着的。戚宁走过去,微一使劲,轻轻推开房门。她站在门口,用手电筒冲里面照了照,随即“啊”的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房门一侧的墙壁上,赫然吊着一具人体骨架!
时隔近20年,戚宁原本的家再度被大批警察围聚,电力也被恢复,整个房子灯火通明。
在房间主卧室东向墙壁上钉着一个铁钩,钩上挂了一个手指粗的绳套,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吊在绳套上。
法医和现场勘查员都在忙着各自分内的工作,程巍然把戚宁叫到了另一个房间,也就是戚宁和姐姐原本的卧室中亲自给她做笔录。
戚宁具体叙述了发现白骨的过程,又大致说了下自己这一天走访调查的情形,然后问道:“你觉得我爸妈卧室里吊着的会什么人?”
“在客厅里找到一个钱包,估计是死者的,不过里面没有身份证明。”程巍然说,“自杀还是他杀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按道理说就算是自杀也不必特意在墙上钉个钩子,尤其尸体吊着的方位正对着你父母的睡床,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一种忏悔。”
“你是说死者和我爸妈的被害有关?”
“也不一定,还是等尸检结果吧,首先得搞清楚是他杀还是自杀。”
“你手头上的案子查到什么了吗?”
“还在有序地排查,目前还是没有头绪。”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戚宁理了理耳边的发梢,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原本我一直在期待着早日拿到爸妈案件的卷宗,以为凭着自己多年所学,可以另辟蹊径找到先前有可能被专案组忽略的线索,现在看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当年专案组已经调查得很充分,哪有那么容易让我找到新的切入点。说句不科学的话,我觉得我应该放平心态,可能找到新的线索还得看机缘。你那边的案子若是需要我,我可以把我爸妈的案子先放一放。”
“好,有需要我自然会说,不会跟你客气。”程巍然使劲点点头说。
隔天下午,程巍然电话召戚宁到他办公室见面。戚宁赶到后看到法医林欢也在场,估计是昨夜在她家发现的尸骨身份识别有了线索。
“从尸骨中的肱骨上提取到的DNA检测结果显示:死者的DNA与DNA数据库中的通缉犯赵元生相吻合,同时在现场遗留的包括两个白酒瓶、食品袋、钱包等物品上采集到的指纹也都是赵元生的。”连夜工作到现在,脸色煞白的林欢先开口介绍道。ωWW.chuanyue1.coΜ
“啊!竟然是赵元生!”戚宁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说,“怎么会是他呢?是他杀还是自杀?
“尸骨的舌骨大角、甲状软骨上角有骨折,头骨和各骨关节均未见外力伤,骨骼上也未检测到毒化物。总的来说,从尸检结果来看,支持自缢死亡。”林欢说着,又补充道,“但也不排除比如深度醉酒等因素致使赵元生意识完全丧失,然后被悬挂到了绳套上。”
“死亡时间能推测吗?”戚宁问。
“尸体软组织已完全消失,骨骼出现干燥、脆化现象,估计赵元生至少死了十年以上。”林欢说。
“勘查员在现场搜集到了多个火腿肠和小食品的外包装袋,生产日期从2000年9月到2000年11月不等。还有,遗留在现场的两个白酒瓶的品牌属于本地一家酒厂,该酒厂在2003年被并购,并全面更换了外包装,原包装的酒被全部下架,而现场搜集到的酒瓶上便是2003年以前的包装。综合尸检和这几项物证判断,赵元生死亡时间应该在2003年之前。”程巍然插话补充道。
“或许他刺杀了陈宇之后,不久便死了。”戚宁凝着神说,“不然面对当年市局的大力围捕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关键是他为什么会吊死在我家?真的是忏悔?”
“既然当年专案组和随后接手调查的支队方面都曾将他视为‘12·11专案’重要的嫌疑人,想必他真的就是杀害你爸妈的凶手。”程巍然说,“会不会在杀死陈宇后,他万念俱灰,便撬门进入你家,以自己的死亡来忏悔对你爸妈犯下的罪孽?”
“不对,行为证据上说不通。”戚宁迟疑着说,“他用玻璃碴刺死陈宇,更像是恐吓失败导致的激情杀人。而我爸妈的案子,很显然是有充分预谋的。再者说,围绕赵元生做的调查中,丝毫未发现我姐姐失踪的线索。”
“时间过去太久了,想要搞清楚事实真相恐怕很难了。”林欢接话说。
“一定要找到那个鞠艳丽!”戚宁说,“我特意又看了眼当年支队找她配合调查的笔录,没什么特别的,搞不懂她为什么隔天突然辞了工作,还退了租的房子,然后整个人便没了踪影。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好,那我先申请发一个全市范围内的协查通报,包括出入境记录等也查一下。”程巍然说,“还有,鞠艳丽原来的单位虽然倒闭了,但应该还能找到她的旧同事,也许他们会有她的消息。”
“那最好了,希望找到她后一切疑问都能迎刃而解。”戚宁满怀期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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