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购物中心已经被尽数肃清。
剩下的，就只有安芸礼品店所在的五层。
女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得出，她对这场电影相当满意。
苏恪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头，发现路依玲和安芸还在沉睡。
或许，还有一部分东西没有结束。
女孩拍了拍手，从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是之前的女招待。
她朝着女孩与苏恪鞠了一躬，慢慢走到前一排，轻轻将两个少女抱起。
这要是离开这里的意思。
接下来的这场戏要在别处上演。
几人走出放映厅，苏恪回头看了看，安芸的店还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粉红少女的装饰，一排排整齐的货架。
苏恪还注意到，有三个人，在前方的拐角处躲藏。
他们似乎在等着几人过去，却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
一只黑色的乌鸦从远处飞来，落到女孩身后的扶手上，与苏恪排成一排。
女招待带着两位少女，则站在最后面。
这时，墙角的三人才缓缓走出。
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是个子矮小，身穿精致西装的合同刘海男孩，百里京。
在他身后，是一名年迈的老管家，以及，一个胖子。
苏恪挑了挑眉毛，目光停留在了胖子的身上，却也没有太多奇怪。
毕竟自己当时也没下杀手，只是对他能站在这里有些好奇。
胖子没瞧苏恪，包括其他两人也一样，他们的目光全停留在了女孩身上。
无疑，她是这里话语权最大的人。
但是，又不能让她先开口，否则，就会让人觉得掉了b格。
就像在大型场合领导要讲话之前，总得有个跑龙套的上来讲几句热个场。
显然，对方也是有明事理的人。
“贵安，【鸟巢】的主人，以及，【乌鸦】先生，【猎枪】大人。”
百里京上前一步，他的微笑一种特殊的感觉，低调而不谄媚，看似让步却又带着明显的不卑不亢。
“现在，是解答你问题的时候了。”
女孩没有搭理百里京，转过头对着苏恪。
苏恪愣了一下，没有预料到这部分戏份的主角是自己。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苏恪的视线又回到了百里京身后的胖子身上。
“这位是，杨教授。”
百里京侧过身，让胖子的身形显露在大家面前。
尽管这本就是个多余的动作。
杨教授上前一步，众人这才看清，他被脸上肥肉挤压的小眼睛里暗淡无光，瞳孔向外扩散。
这分明就是死人的眼睛。
“你还记得，手机上的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么。”
手机上的照片，自然指的是那张合照。
苏恪记得很清楚，是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完成任务后的老板和自己在路边小摊吃完拉面，返回组织的路上有一架大头照机器。
是哪一天……
不，他连是什么时候，都忘记了。
“你又是什么时候，不在我身边做事了呢。”
女孩继续引导着，苏恪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疼痛。
自己原本，一直都是跟在老板身边的，夏清欢，也是在某个时间加入进来。
但，他却不记得调职到【保护】组的时间了。
明明，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在记忆中却好像被人拿橡皮轻轻擦掉，不留一丝痕迹。
苏恪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女孩的话仿佛穿过大脑皮层，直接进入了他的神经系统之中。
他没有留意到一旁的乌鸦，在那双红色的眼睛里，同样闪烁着挣扎。
女孩见状，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一手拉住苏恪的胳膊，另一只手放在乌鸦面前。
随着乌鸦轻跳进她的手掌，苏恪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他人连接在了一起。
苏恪闭着眼睛，他此刻正躺在病床上。
没有抬眼去看，也没有人告诉他，他就是知道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就像是在梦里一样，明明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却能准确地判断出自己身处何处。
在病床边，坐着一个人。
同样不需要去确认，苏恪也知道，这是老板。
这是，自己在昏迷的那几天发生的事情么。
苏恪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
过了一会，一阵敲门声响起，坐在旁边的女孩起身来到门口，拿过了一样东西后又折返回来。
女孩走近，苏恪意识到，她手中的是一个针管。
她拔掉针头，轻轻来到自己面前。
“苏醒过来吧，我的勇士。”
“……”
针，刺入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清晰。
眼睛，也能够看得清楚。
映入眼帘的，是女孩那张近在咫尺，清秀可人的脸。
苏恪还在发愣，自己的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
他的身子很轻，只是微微一跳，便落到了窗台上。
自己，是只乌鸦。
苏恪这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昏迷时自己的那间病房，刚刚接受老板注射试剂的，也并不是自己。
他在窥探那只乌鸦的意识。
看起来，此时的他状态也相当不好。
乌鸦没有说话，但女孩还是读出了他的意思。
“没关系的，反正，这东西本就是你的。”
正以乌鸦视角看着这一切的苏恪突然心底一颤。
他好像明白了，那针试剂是什么。
结合这阵子以来，自己身体的变化，那只乌鸦化身成人形时的相貌，老板对自己的态度。
“阿恪…你的脑子里，好像有一部分东西不属于你了……”
以及，身体检查那日，罗紫风的话。
这针试剂，正是将那部分提取了出来，注射到了乌鸦身上。
“……”
意识，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女孩松开手，身高的差距让她自下而上看着苏恪。
这个眼神，让苏恪有些陌生。
原来如此…
自己的身体一直以来，都有一部分属于那只乌鸦。
“虽然有些对不起你，但，我需要将他救下来。”
女孩的语气中略带遗憾，让苏恪感觉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放大了许多。
自己在组织里可以偷懒，可以任性，老板都可以容忍，甚至她这个大忙人还会时不时亲自过来看望。
虽然。
她看中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体里乌鸦的碎片。
从一开始，自己能在组织中如鱼得水，也全赖这枚乌鸦碎片的恩赐。
这些东西，原本就不属于他，现在被别人拿走，他也同样无话可说。
女孩见苏恪没有作声，嘴角轻轻翘了一下，继续开口。
“碎片没有完全取出，今天，就是来完成最后工序的。”
前面的到还好，可这句话一出，等于是把苏恪架到了对立面。
你身体里有不属于你的东西，我们想取出来。
走廊里的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弥漫在苏恪与几人之间。
“杨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会通过电流刺激你的大脑，将信息碎片传出。”
专家？一个死人？
看出了苏恪的质疑，百里京身后的老管家上前鞠了一躬。
“请苏先生放心，他现在已经完全由我操控，不会出现半分闪失。”
行。
看起来，就算自己不答应，人家也有办法用强的。
苏恪有些想笑。
他不是生气，而是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自作多情。
他曾经以为，自己和那些组织里很多人不一样。
出任务时尽心尽力，从没有违抗命令、顶撞上司。
虽然有些懒，但也还算安分守己，该完成的事情一样也没落下。
没有什么特大的功劳，也勤勤恳恳了好几年。
然而组织的卸磨杀驴来的如此自然，让他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原来，自己同样也是要被肃清的对象之一。
哈哈。
当然，老板还给了自己选择的机会。
老实配合碎片导出，他以后依然可以在组织里行动。
只是，丧失了乌鸦碎片带来的能力，他很难再达到之前的高度。
苏恪吸进一口气，目光停留在了女孩身上，她的目光则有些躲闪。
至少，她没有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还带自己看了场电影浪漫分手。
“开始吧。”
他不想多说废话。
杨教授在老管家的控制下走上前，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电表与头盔。
苏恪戴上头盔，目光一直锁在老板的身上。
女孩只是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背影。
苏恪笑了下，他没什么怨言。
自己本就是被她捡到，看上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伎俩，带回了组织。
收留自己也好，把自己当做容器也好，在自己犯错误时包庇自己。
她的的确确，给了自己很多照顾。
很多时候，苏恪只是懒得动脑子，但，他不傻，也不是白眼狼。
别人对他的好，他会记得很清楚。
哪怕，这笑里藏着刀。
一旦你接受了一个人最初的施舍，与她建立起了关系，就不是能那么容易撇清走人的了。
头盔连上电表，杨教授肥胖的身躯在管家的控制之下稳健地操作着。
百里京上前，将一根特制导管轻轻放在苏恪后脑。
导管口处有混合着药物的刀口，微微切开了苏恪后脑的皮层，带着导管稍稍进入。
拜那特殊药物所赐，尽管没有麻醉，苏恪也没有感到疼痛。
但很快，苏恪的大脑便感到了电流的刺痛，他本能地想要逃开，却被头盔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甚至，连一把椅子也没有，他只能靠墙坐下，以减轻自己身体的负担。
随着电流不断加强，苏恪的表情开始扭曲，剧烈的疼痛深入大脑，遍布全身。
他抽搐着，整个身子侧倒在地面上。
他能感受到，自己脑中那部分碎片在挣扎着，同时，自己的意识也在渐渐模糊，但他的眼睛，却依然在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口射进走廊，将女人的身体斜分为两半。
她娇小的背影一半在光亮之中，另一半，则被阴影吞没。
是她，创造了组织，给人们【保护】、【救济】、【给予】。穿书吧
也是她，发明了【猎人】，暗中制造争端，服务于组织，制约着组织。
为了让沙丁鱼保持活性，就必须在水箱中也加入鲶鱼。
那只乌鸦，反而是最懂得她的。
它既是组织里忠诚的【乌鸦】，同样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猎枪】。
她是个精明的人，庞大的体系如何建立，如何运营，由不得别人来进行说教。
更别说，苏恪顶多只能算是个小员工。
她的做法或许有些地方让人觉得残忍过分，总的来说，却也真的取得了许多实质性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好坏正邪本就不是绝对的，抱残守缺的人，永远无法成为领袖。
电流还在加大，乌鸦碎片正在渐渐流失，苏恪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
百里京不知何时晃悠到了他的身边，话语中带着玩味。
“还行吗，苏先生，传输还没完成，你可不要先一步死掉啊！”
不远处女孩的身影动了下，显然，她对百里京这种拱火行为相当不满。
之前一直无声挂机的女招待也上前一步，脸色开始变暗。
百里京咧了咧嘴，退到了苏恪的身边。
“加大……”
苏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
尽管精神正在饱受摧残，但他并不在乎。
既然要还人情，就索性一次还清。
从此，两不相欠。
苏恪抬眼，与停在一旁的乌鸦对上了视线。
它那双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
可惜，苏恪不是鸟类学家，看不懂它的表情，猜不透它的想法。
嗯，抱歉了啊。
一直以来，拿了你的东西这么长时间。
你会受伤，也是强敌当前，自己却不是全盛状态吧。
我不喜欢欠别人账，是你的，本来就该还给你。
这些东西，给了你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反而是我，成为了你的鸟笼，限制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乌鸦转过头，拍了拍翅膀，苏恪不知道自己的念想是否成功传达给他。
头盔上的电流渐渐减弱，苏恪脑中的部分积液从导管中渗出，乌鸦碎片混在其中，一并顺入了提前准备好的试管中。
老管家眼疾手快，飞速将试管密封锁死。
这东西要经过处理清洗，剔除掉属于苏恪的那部分东西，才能导入到乌鸦身体里。
他们已经完成了碎片的取出，接下来就是善后，毕竟购物中心里闹出这么大动荡，收拾起来也要花费一些时间。
没有人再在意苏恪。
他也早已昏死了过去。
黑暗中，苏恪行走在一条街道上。
街道两边的树干排列整齐，封死了两侧，高高挂起的路灯也显得如此昏暗惨淡。
此刻的他精神恍惚，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里。
他只记得，自己昨晚好像才做过了这个梦。
苏恪向前迈动步子，却一个趔趄跌倒在路面上。
他的腿伤，复发了。
路面很冷，毕竟现在是冬天……
苏恪想找些东西来取暖，他摸了摸口袋，是罗紫风给他的那副眼镜。www.chuanyue1.com
镜片还好好得，没有破碎。
同时摸到的，还有一部手机。
并不是组织派发的翻盖手机。
而是路依玲给他买的那一部。
“……”
对了……
那个小鬼，此刻也还在昏迷着……
自己，
得带她回家……
苏恪睁开眼，头盔，还待在自己的身上。
第一个发现他的，是百里京。
男孩矮小的身影来到苏恪面前，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上，难得地涌现出一抹惊诧。
“苏先生，你醒了？”
“加……”
苏恪干裂的嘴唇嗫嚅着，光是发出一个音调，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加？还加？苏先生，已经结束了，你家老板，都已经走人了！”
百里京抬起头，女孩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将后背留给众人。
但苏恪，此时什么也看不见。
“辛苦你了，苏先生，放心吧，凭借你们【鸟巢】里的医疗手段，三两下就会给你治好的！”
“加…”
百里京皱了皱眉，他开始怀疑这个男人已经被电傻了，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就算是组织，也是难以治愈的。
他将耳朵凑到苏恪脑袋旁，想要再听得清楚一些。
只见苏恪艰难地抬起一根干枯的手指，朝着身边指了指。
那是路依玲和安芸，被女招待以同样的方式靠在了墙角。
“加…
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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