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昏暗的牢狱中的交谈声逐渐被铁链触碰的声响所替代。
只因不知何人喊了一句:“我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们呢?”
声音很轻,混入嘈杂的交谈声中,如混入大海的一滴雨水。
那一刻,这句渺小的话却被无数人的耳朵接收到。
没有谁不想离开这里,不过是缺少离开的决心,缺少一个能大声说出他们心声的人。
而正是那一刻,他们内心对年柏顺敬畏的防线彻底崩解了。
牢狱中铁链簌簌,再无它声。
人影攒动,却是步伐轻盈,激动而又谨慎。
盏盏烛灯在牢壁上不停的摇晃着,就像犯人们难以平静的情绪。
犯人们从一间又一间牢房前闪过,路过狱卒专属的木桌木椅,再到一阶又一阶楼梯,楼梯最上面的出口处的光线是那么的刺眼,只是与平时相比多了些艳丽的红色,却依旧那么的令人向往。
他们每天都会走过一次这样的路线,每天见到的场景也毫无变化,唯一的不同是,没有了手中的黄馒头。
到达出口,一涌而出。
出口之外是几名零零散散的小狱卒,他们只负责站岗,其他的一切事物都是由狱卒负责。
当他们看到牢狱中有犯人涌出来时,还以为是要去矿场搬运矿石了。
可,眨眼功夫就反应过来,此时已经是下午了,为何这些人现在才出来……
那分明是一张张重获自由的笑脸!
可在他们看来却是一张张狰狞丑陋的嘴脸!
当人潮涌过几名小狱卒后,犯人们才发现,外面的天,变了。
“天上,那是什么?”
犯人们依旧不断地在逃离,脚步不停,视线却被牢牢的吸引了。
季唯也被震撼到了,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驻足观看美景了。
他脱离人群,忍痛一路朝东边跑去,商都的东边尽头就是青亘山峰。
响彻云霄的雷声连成一片,在身后的一片感概声中,他却敏感的听见了一句“该死,谁带他们冲出来的!”。
他确定了一点,这座牢狱已经彻底被蛊神教渗透了,就算是年柏顺也没有发现。
当然,这座监狱中的蛊种宿主并不多,可能就十几人到几十人,而蛊神教成员也不过这么多。
要在千名犯人之间掩藏身份,确实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
他们只需要特殊关照宿主,保证他们不会在蛊种蜕变之前被饿死,就能成功培养出一只蛊。
既然是特殊关照……在狱中互帮互助,然后成为患难真情的朋友就可以了。
而蛊,只需要宿主尸体被运送到外面,自会有蛊神教成员负责接应。
如此,年柏顺自然难以察觉他们的动作。
季唯的这些猜测也是在罗鸿死在狱中后才推测出来的。
与罗鸿关系极好的一名藏玄者在他离世后,立马结交了一名新入狱的犯人。
季唯特意花了很多功夫去套路那名犯人的入狱原因,是因为弑母!
虽说不是弑父,但已经巧合到离谱了!
那名犯人偶尔也会感受到胸腔里有隐隐的刺痛感,若非是蛊种又能是何物!
“喂,就不能等等老人家吗!”
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季唯放缓脚步,视线在这片熟悉的矿场上飘荡着,寻找最合适的路线。
蛊种宿主在狱中的好朋友,无疑就是蛊神教的成员。
老马,必定就是其中一员。
“谁叫你只顾着看风景了。”但他心里留存了一丝侥幸。
“年轻人就是太着急了,有些东西不好好欣赏,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第二次了。”
老马追赶的速度也很快,不过几息时间便拉近了距离。
他老成道:“这是最后一次回头看这座牢狱了,虽然这二十年实在是不堪回首,但毕竟都是记忆啊!
嘿,反正以后我老马绝对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是你要抓的最后一个人?”
“什么最后一个……”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而两人的脚步却始终保持着并排缓速前进。
遮天的艳丽玫瑰映照着两人的脸庞,似乎都有了些许醉意。
轰鸣灌耳的雷声将周围的一切声响淹没,在四面环山的矿场内回响着,又与新的雷声交叠响起。
将耳膜震的生疼,带来阵阵眩晕感,仿佛脚下的矿场也被天雷吓得不轻。
“这就是你去接近那个犯人的原因?”马斌并没有让季唯等很久。
季唯并没有回复。
“但你是我老马这辈子里遇到过最有趣的人,我有什么理由要抓你回去?”
季唯愕然,竟一时难有反应。
马斌看着眼前已经与他平齐,却在最后几天被折磨的瘦骨嶙峋模样的年轻人,认真说道:
“蛊神教将我分配在牢狱里,这一待就是二十年,我从四十岁开始入的狱,一直到如今半头白发的模样。
我本该注视着自家孩子成家立业,却在牢狱里送走一个又一个与我家孩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甚至记不清你已经是第几个了。”
季唯侧目看向老马,他知道,这是老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么认真的在讲话。
曾经懒懒散散的风格,曾经不以为意的风格,曾经倚老卖老的风格,甚至是卖萌叫惨的说话风格,都是季唯印象城里的老马。
可,这一刻,只剩下认真了。
老马一刻不停的解释道:“我是修行者没错,但我加入蛊神教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不是因为看不起凡人而特意做伤天害理的事。
确实,蛊神教的报酬高的离谱,一只蛊百枚玄石,兑换成金银完全足够我的妻儿幸福生活一辈子,所以我昧着良心为蛊神教提供忠诚。
那时接触的第一位蛊种宿主死去后,我想的是妻儿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可第二位,第三位呢?
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看着本该年少有为的他们就这样死去,我歉疚不安,甚至害怕我的孩子也会被当做宿主。
但我连自救都做不到又如何救他们,蛊种宿主必死无疑,我只能尽力让他们在牢狱中不受那么多痛苦罢了。”【穿】
【书】
【吧】
他逐渐泛红的眼眶……是季唯从未见过的后悔与自责。
他这样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说你是一个有趣的人吗?”
季唯一时难以接受一个不会插科打诨的老马,只是简单的摇了摇头。
“他们每个人都不想死在牢狱中,所以会努力活命,但他们的意志会被时间消磨殆尽,不管他们在外面的身份有多么显赫,在牢狱中却与平凡之人无异,所有的棱角都会被磨平。
但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从入狱开始,你就从未懈怠过,甚至试图通过不断增强体魄与实力与蛊种对抗,甚至在最后几日的蛊种蜕变期都以意志坚持了下来。
可能你没有那些人更加渴望逃离牢狱,但你想对抗命运。”
“我努力抗争命运的悲惨模样感动了你?”季唯含笑道。
老马见此,面色终于略微有了松动,道:“以前是迫不得已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人被折磨的死去,但现在不一样,我们逃出来了,不是吗?
当然,如果站在这里倾听的不是季唯,可能我会很高兴的拎着你去换取最后一笔玄石……但没有或许了。
我老马已经自由了,又何必受这只残蛊所摆布呢。”
“你说是吧,年轻人。”
老马是说的那么轻松惬意,似乎觉得只要季唯能理解他,不再责怪他就足够了。
季唯笑答:“是……”
但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被马斌一把拽着胳膊往前狂奔了起来。
季唯察觉到自己或许被欺骗了,全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一瞬回到活性最强的状态。
却听……
“别动,有人追上来了!”老马严肃道。
藏玄者的奔跑速度远非常人可比,季唯反应过来后老马就已经完全横穿了矿场,而后在七颠八倒的乱石堆上灵活的跳跃着。
很难想象一名已经六十花甲之年的老年人能做出这样灵活的连贯动作。
此时季唯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沉着声音问道:“有几个?”
“两个。”老马瞥了他一眼,补充道,“我一个都打不过,你更别想了。”
“赵鹏和何兴?确实打不过。”
“不只是打不过,他们都是宗门出身的弟子,我不过是退伍的老兵,根本没法比。”老马补充道。
“他们打擂台的时候还藏拙了?!”季唯准备偷袭的想法瞬间破灭了。
“因为他们都是植蛊者?你不也是吗?”他又问道。
老马解释道:“蛊神教成员确实人人都是植蛊者,但你以为人人都能拿到好蛊?想屁吃呢,我们这种底层人员只能分配到残蛊,而且是毫无作用的蛊。
比如说我的就是雨蛊,只能预测明日的天气是否下雨,赵鹏和何兴的也不外如是。
而且据我所知,宗门出身的藏玄者都会提前学习一门玄技,他们能将体内为数不多的玄力压榨出来做殊死搏斗用,我们就算能压着他们打,倘若他们能释放玄技……你必死无疑!”www.chuanyue1.com
“……如果逃不了呢?”
“把你送给他们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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