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郑重地点了头,他才放开手。

  “对不起子明,我只是有点开心了。”一颗心稍稍挣扎了几许,终于还是安分躺回胸口。

  “恩,没事。”揉了肩膀,胡子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资料,虽是寥寥数语,却看得仔细,末了,递给苏航

  “倾城最近醒来的间隔越来越短了,四月份之后,几乎每礼拜都会睁一两次眼。上个礼拜是四次,这个礼拜几乎是每天,而且醒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这是个好迹象。”一口气说完,不出意外地看见苏航眉目舒展,“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下个礼拜就可以安排倾城出院。”

  “子明,谢谢你。”握着手中的资料,一字一句,几乎要把声音揉进胡子明骨子里。

  “不过,最好还是定期带倾城回来复查。”闲闲把手插入白大褂口袋,握紧。

  夜里还是有些凉,胡子明紧了紧衣领,目送苏航离开,良久,轻轻叹口气。

  自己一个人离开中国,来到日本求医。所有人都知道,在日本当上医生是多么艰难,可是子明还是坚持下来了,从最初的语言和水土皆是不服,到后来适应地轻松。

  毕业之后的两年,每个星期两个上午去私立医院查房,看病,结束了之后,又赶回学校准备行医执照的考试,到了晚上又赶回私立医院值夜班,每天寥寥可数的睡眠时间,子明憔悴了,却也在青森医院站住了脚。

  青森医院,呵呵,还要感谢青森医院,不然也遇不到那人。望着倾城的病房,子明这样想。

  翌日,青森医院,门口,阳光正好。

  “倾城,小心台阶。”

  她回头,于是不意外地看见身后男人一脸焦急的模样。

  “苏航,你真是好笑,我又不是怀孕,弄得这么紧张。”语气轻松自若,却还是依言,下梯子的时候一步一步,握着扶手,不敢走快。

  过去的一年,睡睡醒醒,梦境明明灭灭,辩不清真假,只记得每一次醒过来,梦里的人都不在身边。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那个人是他呢?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陈扬他不能背负,那就由顾倾城来。

  “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

  这句话像是咒语,堪堪折磨着自己,心里对陈扬的愧疚和爱,在时间的磨难里,难以生存。

  “小心!”身后的惊呼,是苏航。下一秒,已稳稳落入他的怀中。“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苏航眉眼间情愫在五月初绽,落入倾城眼里。她一时有些慌乱。

  “看看有没有事...啊?”

  苏航愕然,倾城逆着光的脸庞变得模糊,淬不及防地被顾倾城亲了的脸颊,有了些许发烫的迹象。

  “走啦。”调皮地吐着舌头,一格一格往下跳,顾倾城开心地像个孩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蹦蹦跳跳,腿脚似乎还是不够灵活,可是这丝毫不影响顾倾城的好心情。终于得到医师的允许出院,快要长蘑菇的心忽然间新生,路边的小草弯着腰笑,池子波澜水面似乎画了欢迎回归的表情出来,就连四四方方的建筑,亦散发了万丈光芒。

  日本北方的小城,女子穿着蓝格子衬衫,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嘴角怎么都抹不掉的笑容让路人也忍不住生了好心情。

  街边有人靠着红绿灯取景,身上背着重重的袋子,黑色相机笨重的木架子呈三角形搭在地上,来往路人都入了镜头,快门却在倾城路过的那一刹那被按下。

  “一顾倾城”

  三个月后,浅仓的个人画展在日本东京举办,画面中回眸一笑的女子,正是顾倾城。

  女子身后,叫做苏航的男子,拖着小小旅行箱,外套松松搭在肩上,日中光线正足,街边开放式的房屋建筑,屋外环绕有廊,单单围成一圈。

  “倾城,慢点。”

  苏航说开车接她回去,可是倾城怎么都不愿意,一年时光太久,现在才知道,原来在马路上走着,踩踩石头和草坪,也是那么幸福。从医院到川口公寓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人愣是走了一个多小时。

  天已经开始闷热,到了公寓,两人身上皆是潮湿。

  苏航刚打开门,就接到电话,让他赶到秋田的新闻中心,松岛子终于同意接受采访。

  他自然是不放心倾城的。

  “没事,我待在家里等你回来。”倾城这一天怕是要笑得脸部肌肉都要瘫痪,看苏航那么担心自己,如果不向他做个保证,他一定会心神不宁。

  “那好,记得冰箱里有牛奶,你热了再喝,厨房里我做了些寿司,如果你吃不惯的话第三格柜子里有米,冰箱里存了些蔬菜,你可以自己弄了吃,实在不行地话打这个电话,孙尚,她也是个中国人,就住在隔壁,我还没有来得及介绍你们认识...”

  苏航唠叨的光景,顾倾城已经拿了枕头,坐在木质地板上,满眼笑意地打量他,似笑非笑。听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起身,拎了他的包就推他到门口。www.chuanyue1.com

  “好了好了,唠叨先生,顾小姐已经都知道了。冰箱里有牛奶,要热了再喝,厨房里有寿司,是你做的,第三格柜子里有米,冰箱里还有蔬菜,唔,如果我笨到连饭都不会做,还可以打电话给孙尚...先生?小姐?”

  “她是女生。”苏航无奈侧首,松出一口气。

  “哦,那苏先生,你是不是要去跑你的新闻了?”倾城光着脚,站在庭院里,小石头摩擦她的脚底,轻微疼痛刺激了神经,细碎的额前刘海随意落在额头。眼里调皮,像个孩子。ωWW.chuanyue1.coΜ

  不谙世事的孩子。

  “好。”

  苏航伸出的手,落在树荫里,却还是犹豫着偏了本来的轨道,轻轻落在倾城肩头

  “那我走了。”

  “嗡嗡”

  “吱呀”

  汽车引擎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顾倾城拿了小铲子,蹲在院子里仔细修整盆子里的植物。满头细密的汗随着倾城的动作缓缓地三颗并作两颗,复又成了一大颗,汇成一股,缓缓流下,耳边长发贴在脸上,风一吹也飞不起来。

  不多久,手里的植物已经有了好看的模样,顾倾城嘴唇的纹路清晰,吐出气息直直地推搡着修剪下来的枝叶,立刻,空中多了几抹绿色,零零落落。

  对着阳光摆好,去厨房取了水洒上。

  “这样好看多了。”在只有一人的庭院,低低的声音。

  顾倾城已经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泡在大大的木桶里面,一动不动。后脑勺枕着木桶边缘,合着的眼睛上盖了毛巾,头发闲闲披在身后,甚至有几缕不安分的,跑到了胸前,若隐若现的旖旎。倾城的皮肤,原本是带点黝黑,但住了一年的医院,竟宛若新生,变得透白。

  细细沿着骨架,擦拭身体,忽然间觉得,这具身体,还真是好。只除了手背上细密的针孔有些狰狞,还有,脖子上突兀挂着的东西,明明已经磨损地严重,主人却一直没有取下来的意思。

  水顺着手臂,从指尖一滴一滴落在院子里,渗进石头间的裂隙。明明天色已黑,没有路灯,院子也能熠熠生辉。

  “吱——呀——”遥远的声音从前门传来,后院的倾城却听得真切,也许是这一年多的睡睡醒醒,让她除了声音,再也没有更多寄托,所以一点轻微的响动,就能立刻兴奋起来。

  “苏航,你回来啦?”擦着胸前的水滴,漫不经心地开口。

  “苏航?”

  但是那人不应她,倾城以为是自己叫的太轻,没有被听到,于是加重了语气。

  前院窸窸窣窣,门被打开,袜子踩在地板上发不出多大声响,但是听在耳里,顾倾城的心却悬了起来。

  这不是苏航走路的习惯!

  一年多,顾倾城记得清楚,苏航的步子稳重,踏在地上的感觉是坚定的,虽然有时候为了自己会显得焦急,但那焦急,又不似现在的凌乱无主。

  难道是贼?

  顾倾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下,强自镇定,从桶里站起。水“哗”地溅开,顾不上多想,急急踩着石头,往房间的方向奔去,刚才贪图方便,什么都没有带过来,这下知道恶果不好吃了。

  “啊——”

  该死,顾倾城轻呼。

  后院小路坎坷不平,石头堆得不好。跑的时候木屐掉了一只,为防止被那人发现,索性也脱了另外一只,可这么一来,却不知道踩上了什么,只感觉有股热流从脚底往外冒,染红了小路。

  顾倾城皱起眉头,步子却没有因此慢下来,这点小痛算不了什么,长久的输液,让她已经习惯。

  缓了步子,轻轻拉开后院的门,月光满堂,地板反射的幽黄的光,打亮顾倾城的酮体。木质地板上印上浅浅的脚印,霎时弥漫了血腥味,徘徊在低空。

  “嘭”

  门被打开,有人的身子和门撞上,衣服摩擦桌子,地上抱枕滚落至角落,撞上茶几,使后者险险地摇摇欲坠。

  “倾城!倾城!”来人急切的声音,让屋中女子一闪而过的惊慌过后,卸下所有的防备。

  这是顾倾城来日本之后第一次觉得安心。突兀地就笑了起来。那天卷着自尊,踏上异国他乡的航班。病痛,倔强,城的记忆,陪她一起来到这个格格不入的城市。不过幸好,自己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苏航。

  “苏航,是你。”倾城辨明方向,就重重地撞进他的怀里。

  顾倾城的声音,分明清净,没有一□惑的涟漪,他却觉得,那样的柔弱无骨,纤纤细细,都逼近了心底的退无可退。脸颊发烫,正是好时节的余温。

  微妙的触碰感透过白色衬衫传来,纹路分明的格子领结勒得苏航透不过气,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丢进海底,永久地消声。

  “恩,倾城,是我。”倾城脖子上挂的东西,铬得他难受,却又觉得那是情感爆发的导火线。

  “苏航,你喝酒了。”倾城开口。

  良久,得不到回应。

  院子的空气忽的形成一股不强不弱的对流,搅乱了温暖夏日,倾城忽然间觉得浑身不自在,背上凉意袭来,低头看去,却是大窘。

  天呐,自己是在干什么!刚才一时情急,竟然忘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穿,后来发现那陌生的脚步声,来自从未喝过酒的苏航,也放下心来,而此刻风凉了身,只觉得无比羞涩。

  这人,都丢到到太平洋去了。

  五月,不像其他任何一个月,它的夜晚,尽是缱绻。就像此刻,苏航眼里的沉沦。

  “倾城,倾城,倾城...”

  男子的力道,不自觉地加了重,目光锁住身前女子。下一秒,温热的唇瓣已经稳稳贴住倾城的。 穿书吧为你提供最快的谁守陌上遇倾城更新,6 疏途⑤免费阅读。https://www.chuanyue1.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