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长盛道:“其实那天……他和小二打了个赌,你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爱玩……”
“什么赌?”
李无愿没心情听他做过多的铺垫。
施长盛支吾了半晌,道:“很单纯的一个比赛……就是比谁爬得更快而已。”
许燃漫不经心地道:“的确是个单纯的赌局,不过我猜您的儿子施诚应该属于比较好胜的那种,因此我猜他可能赢了范小二,是吗?”
一个能在看到陌生人靠近时仍然自顾自地埋头吃饭、一开口就是质问对方为何穿着自己亲人的衣服的直白的孩子,必然长期处在父母的溺爱之中,也通常以自我为中心,自尊心和和好胜心也不会低到哪儿去。
果不其然,施长盛犹豫着点了点头:
“是……他赢了。”
齐磊面露疑惑地听着,似乎觉得这场谈话有些不着边际。
“可是……小二也是一个固执的孩子,为了追赶小诚,他只顾着埋头加快速度。”施长盛面露难色地说。
许燃仿佛从那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推脱的意味。
“只顾着”可不是什么好词。
孩子之间的角逐恐怕并不像施长盛所口述的那么简单,尤其是年少的男孩子。
没人能保证施诚当时没有用言语怂恿范小二,也没人能保证他当时是不是嘲笑过范小二。ωWW.chuanyue1.coΜ
所以现场的实际情况究竟被施长盛的话语抹去多少,谁也不知道。
“所以后来才发生了那件事……小二去了之后,小诚也跟着受了伤,实不相瞒,许警官——我请张司阳道长过来,就是害怕小二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可是……可是这不能怪小诚呀!比赛是小二他自己答应的,小诚他什么也没做啊!”施长盛急了。
许燃点了点头:“你能说出实情是件好事,不过我也得说句实话,这件事可能只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受伤的并不只是你家的施诚,其他孩子也受伤了,所以我并不觉得范小二在针对你儿子。——还有,你随随便便请个半吊子道长也没有任何作用,浪费钱而已。”
张司阳气得撕了手里的符,瞪着许燃骂:“你他妈再说一遍?”
“修道之人嘴里怎么不积点口德?”
“对你这种小白脸我积个狗屁口德!”张司阳边说边往许燃面前冲。
齐磊挡住他,手摸上了腰后的手枪,语气严肃:“张先生,请你退后,昨晚的袭警之事咱还没理清楚呢。”
张司阳理亏胆怂,瞪着圆眼睛怒哼一声,不再横冲了。走到一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气狠狠地抽起了刚从施家捎出来的旱烟。
施长盛:“可是许警官……我家小诚是伤得最重的呀!而且……而且也是第一个摔伤的……”
施长盛的话让许燃陷入了沉思。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死后的范小二就是这么睚眦必报?
可是调查到如今,他连范小二的半缕鬼魂都没有看见,又怎么断定呢?
齐磊阻拦下张司阳,转身看着许燃道:
“那你昨晚跟我说了半天,把案子的矛头全指向了施诚,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燃淡淡地道:“就为了这个没说出口的真相,——否则呢?难道你以为我会怀疑一个小学生伺机杀人?”
齐磊想想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无话反驳了。
“不过至少目前看来我们了解到了范小二死前的一些真相,虽然这场孩子之间的比赛不是导致他丧命的直接原因,但这个推动悲剧发生的作用也不可否认,是吧施先生?”
许燃微微偏着头,以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采访着施长盛。
对方局促地看了他半晌,低下头去,眼神闪烁:
“是……”
许燃:“承认了就好,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这事到了该说的时候,就不要烂在肚子里,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您尚且年幼的孩子也不为过。”
“就算那从主观意义上说不是他直接导致的,但也应该让他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怎么没的,以及在这位好朋友去世之后,他该不该过的这么心安理得。”
他之所以尊称施长盛一声“您”,也算是对他的诚实与善良的一种尊重。
可是施长盛却没从当中听到任何光荣感,而是在许燃说完之后,脸上一阵阵地发烫。
“什么东西?”
人群后面的李无愿忽然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知为何,许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着她所看的方向而望去,仿佛那里有某种无声无息地吸引着他的力量。
有那么那一瞬,许燃的视线恍若极速地穿越了数十米的遥远距离,将藏匿在一棵树后的矮小身影刻入眼里。
他平时是个轻度近视眼,能有这样的非常之时,说明看到的不是人。
“鬼。”
许燃轻轻地吐出这么一个字,淡定得有点漠然。
就连齐磊和施长盛都被他轻飘飘地语气给弄迷糊了,没有半点撞鬼时该有的惊悚感。
张司阳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往对面的山林望了一眼,哼了一声:
“听他吹,老子家里的牛棚都能满员!”
李无愿缓缓地放下头顶的兜帽,露出扎得略微松散的长发,道:
“距离太远了,我看不见具体位置。”
张司阳白眼朝天,继续嘴贱:“说得跟他妈真的似的。”
许燃略感无奈地睨了他一眼,决定不再呈口舌之快,跟这么个糟老头子斗嘴,便不紧不慢地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算了,那不是范小二,追也追不上,追上了也逮不住。”
齐磊听得后背一凉,往对面看了半天,道:“你们……认真的?”
许燃揣在裤兜里的手忽然摸到了半截铅笔——大概是出于职业病,什么时候带的却忘了。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你们看看我眼里的某些‘东西’。”
许燃说着,掏出铅笔,又低头摸了半天,最终却皱住眉毛。
“靠……没带纸。”
施长盛急忙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张折得皱巴巴的黄色条纹纸——那是他从施诚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我出来的时候还以为警官会让我写个检讨啥的……”施长盛干干地笑着解释。
许燃眉毛一跳,接过纸,评价:“觉悟很高。”
齐磊忍不住凑过去:“什么叫你眼中的某些‘东西’?”
“阴阳眼,听说过吗?”
许燃抬头冲他笑了一下,随后趁齐磊还在念念有词地思考时,低下头开始动笔,眼镜架随着他的动作稍稍下滑了一点。
一旁抽着旱烟的张司阳却顿了顿,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许燃作画几乎是一气呵成,完成度较高,而用时并不算太长,但因为只是临时画来消遣的,所以没那么细致。
大约一刻钟之后,齐磊逐渐看到那画上呈现出一个低矮的、怪异的人物来。
说是人物倒也算不上,那画上的一坨小怪物有四肢,有点人类小孩的意思,约莫三岁大,獠牙大眼,有一对尖尖的长耳朵,一头乱蓬蓬的毛发。
灰色铅笔画不出别的色泽,从纸上能看出来的只有这么多。
齐磊疑惑地歪头细看:“山海经怪物?”
施长盛是个老实人,憨厚一笑:“挺像以前看的钟馗杀鬼那种画本里的。”
许燃顿了一下笔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施长盛讪讪闭嘴。
许燃拿笔头轻敲了敲手里的画纸,道:“这就是我刚刚看到的影子。”
“魍魉……?”
一个细微的声音突兀地落在许燃说完的间隙。
“张道长,你见过啊?”施长盛又是最先开口的一个。
张司阳不过因为好奇,暗搓搓地溜过来打算瞄一眼就走,结果没想到被逮个正着。
他一时觉得丢老脸,可看到许燃有些意外的眼神之后,立刻断定这小白脸见识浅薄,不知这画上之物为何,登时也不遮遮掩掩了,态度反而得意起来。
“小子,你看到的这小人儿是不是红眼黑皮,举止神态与小儿相似?”
许燃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一时忘了跟张司阳之间的血海深仇,点头道:
“是!不仅如此,他还会开口说话。”
一旁无言的李无愿煞有介事地看了张司阳一眼,像是没想到这老道还有两把刷子。
张司阳:“他说什么了?”
“带我回家吧。”
许燃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这是每个受伤的孩子都曾听过的一句话。
“那就是了,魍魉一族乃百鬼之一,最早的魍魉鬼是颛顼氏的三儿子中的次子死后所化,一般生活在山中,擅长学人说话来迷惑人……”
张司阳说着说着,猛吸了一口旱烟,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靠!这玩意儿难得啊!我要是捉来还不得一战成名!”
李无愿皱着眉毛,犹疑复述:“王梁……”
尽管音译一致,但许燃一听就知道她不认识这两个字,便在画像下面一笔一画地写下了“魍魉”二字。
“魍——魉——”
许燃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对着她念。
李无愿看了他一眼,将肩头的兜帽往头顶一扣,遮住了鼻子以上的半张脸。
“……”
许燃默默地收回了手,看来这笨猫还在生他的气呢。
他刚一转眼,瞳孔又微微一缩:
“胆子不小啊,居然还敢走过来。”许燃低低地说道。
在众人看不见的层层密林里。一个红眼獠牙的小小身影在树枝间一动不动地窥探着所有人的动作。m.chuanyue1.com
张司阳悄悄地费了好大的劲开了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只是他,包括道行低微的李无愿,都只能看见以某种灵体形式存在的淡淡黑影,可是那道微小的黑影混在树林里,想找出来实在太难。
张司阳心里虽然想抢功,但是道行有限,瞅了半晌还是觉得许燃在装神弄鬼,不耐烦地抖了抖旱烟。
“都别看了,全他妈是胡扯的。”
不料,一簇小小的火星抖落下来,恰好落在许燃手中的画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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