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做耽搁，钱坚一行自江宁登船，由长江转运河，一路北上，直奔沧州而去。
行至骆马湖黄集码头，船停了下来，稍作休息，便于补充干粮。钱坚等人也顺道下船，登岸寻了个小饭馆吃点酒食。
黄集码头不大，除了往来客船，更多的是在骆马湖打鱼的渔船，渔船沿河堤依次停靠，中舱里养着刚捕捞的鱼虾，这就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市场，宿迁城内不少人均到此处采买鱼虾。ωＷＷ.chuanyue1.coΜ
吃完酒食，几人便往回走。走到码头这处临时的集市，看着新鲜的鱼虾，钱坚想起甄蕊最喜吃这些，便走到一艘渔船前询问着。
这里的渔家自制了一种木制小水箱，里面有水草和泥石，有远途的买家想买点新鲜鱼虾带走，便可花点银两配上一个，鱼虾养在其中，活个十天半个月也没有问题，也算是一项增收了。
正挑着，客运码头处突然传来阵阵吵闹声。
“你们没长眼睛啊？这里停着船没看见？就撞过来？”
“老子就是故意的，这黄集码头谁不知道这个位置是老子专用的？”
第一个声音，钱坚等人听的耳熟，仔细一分辨就是自己漕帮客船的船老大，第二个声音尖利嚣张，听意思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了。
钱坚眉头一皱，站起身，留下两人付钱，顺便抬着水箱。自己则带着孙多福、赵一斗等人先行回到码头上。
还没到近前，便看到一群人围在了一处船台，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而众人前面，两个大汉正在推推搡搡，漕帮这边只有船老大和一个水手，而对面站着六个人，气焰嚣张。
“多福，你去看看，咱们此次北上不易暴露，能简单处理就简单处理。”钱坚看向孙多福低声吩咐道。
“好。”
说罢，孙多福伸手拨开围观的人，走到船老大旁边，朝着对面六个人拱手道：“我是这艘船的雇主，不知发生了何事引起几位的不满？”
六人中间一位身着青色缎袍，下巴留着羊角胡的中年人冷嘁一声回道：“何事？你们哪来的野民，不知道这个码头是我们张家的专用码头？我们张家不愿与人不便，停就停了，也就没找你们麻烦。不成想，你这雇佣的船老大，不识好歹，还来找我们麻烦。”
“胡说！”船老大忙看向孙多福解释道：“他，他，信口雌黄。您老来看看，我们船好端端的停在这，这张家的船不由分说的强行并停过来，抵住了咱们的船。他们的船侧面装着铁犁耙，加上船大力沈，咱们船帮都险些磕出裂缝，这大运河上，一旦船上有裂缝，说不得会出事啊。”
孙多福眉头一皱，冷冷的看向对面六人问道：“几位，可是如此？”
“哼，谁让你们船小壁薄？我们可是正常停靠，散架了，可赖不到我们。”一个尖利难听的声音传来，这也是六人中的一人：“在这运河上，谁不知道我们张家的名号？占用张家专用码头，就是挑衅，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
深吸一口气，孙多福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眼角撇了一眼人群中的钱坚，暗自咬了咬牙，面色严肃的开口：“即是如此，那我们便让出码头，多有麻烦，还请见谅。”
船老大瞪大了眼睛看着孙多福，像是在看陌生人，正欲开口，孙多福伸手拉住船老大，接着说：“船老大，你去把船挪到空闲的码头岸台吧。”
船老大眼珠子滴溜一转，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闪过一丝笑容，转身带着水手离去，这就去挪船了。
见孙多福服软，张府六人冷笑一声，戏谑的看着孙多福等人，转身朝着集市走去。
见几人走远，钱坚拉住身边一个正欲离开的好事者问：“小兄弟，请问这张家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威风？”
“你是外地来的吧？”小哥一脸嫌弃的看着钱坚说：“张家是这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啊，是江苏数得上号的大盐商，老宅就在咱们宿迁。听说张家二房在朝中任职，颇有势力，你说能不威风吗？”
“原来如此，那留着胡子的中年人是张家什么人？”钱坚接着追问。
小哥盯着走远的张家六人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羡慕，嘴中回答：“那是张家的后厨管事，那可是肥差啊，看看，一个管事都是绫罗绸缎在身，真想也能进张府谋一活计啊。”
旁边一老汉用大烟斗狠狠地敲了一下小哥，说：“别做梦了，快去收拾鱼去，别耽误自家生意。”
“爷爷，知道啦，别总打我头，越打越笨。”边说着也快步离开。
“这位兄弟，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你们也是那个客船上的吧？”老汉吧唧一口，狠狠抽了一口烟看着钱坚不动声色的开口。
“老人家是怎么看出来的？”钱坚笑着接过话。
“不是一起的也不会瞎打听了，不要怪老汉话多，老汉看你们有眼缘，多说一句，还是别想着找回场子之类的，在这宿迁，他们张家比官府还管用，真出了事，倒霉的只能是你们。”说完，老汉跺着步，往集市走了。
“真是个趣人。”钱坚也是乐了，“咱们上船吧，既然老人家好心提醒，咱们也就别多待了，免得自寻麻烦。”
采买食物的水手很快也回来了，船老大再次检查了下船帮，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便起锚出发。
离开码头不久，船老大挪到孙多福近前悄声问道：“堂主，咱们是要掉头回宿迁吗？”
孙多福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宿迁干嘛？”
“去挑张府的场子啊！”船老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瞪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盯着孙多福。
“哈哈哈哈。”孙多福也被逗乐了，笑着说：“谁跟你说要挑人家的场子了？还是继续北上。”www.chuanyue1.com
“不对的啊，我听帮里的弟兄们说，堂主您从来不会吃亏，就算吃亏了，也会想方设法找回来，刚刚那样，这口气能咽下了？”船老大疑惑的看着孙多福。
孙多福正欲开口，赵一斗走了过来，对着船老大开口：“老吴，帮主让把咱们的漕标升起来，然后全速北上。”
“好的！我这就去办。”不等孙多福开口，也不打招呼，这船老大便离开了。
看着船老大火急火燎的样子，孙多福苦笑着摇摇头，跟着赵一斗回到了船舱内。
“多福，这张家，你了解过吗？”见赵一斗两人回来，坐在书桌旁的钱坚开口问道：“听围观的人说，他们是盐商，还有人在官方任职，想必势力不小啊。”
孙多福点点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口回答：“这张家，我自然知道。张家太爷就是这宿迁人，自顺治年间便在江浙一带倒卖茶叶，后来又攀上官府，花重金买了贩盐的文书，自此一跃成为江浙地区的巨贾。太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商业天赋奇高，为人心狠手辣，短短十年光景，江苏的几十个盐商被他吞并了八成以上。小儿子自小喜爱舞文弄墨，但是天姿有限，屡试不第，后来他兄长花了巨金为其捐了个知县。别看这个小儿子读书不行，在官场却是如鱼得水啊，如今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也算是权柄颇高。”
“原来如此。”钱坚点点头：“怪不得一个家仆都能如此嚣张。”
孙多福喝了口茶说：“不仅如此，张家太爷去世后，家主之位就由大儿子继承，他还有个身份，帮主应该知道，他也是盐帮副帮主。”
“张清野？”钱坚脱口而出，这个人自己太熟悉了，此人虽是副帮主，却是盐帮对外的话事人，一应事务都是他出面。
“正是他，这些年，这张清野在背地里针对咱们漕帮搞过不少小动作，我一直派人盯着呢。”孙多福轻叹一声，自己一直想找机会办一办这个张清野，却一直处于下风，想到此处，心中更是不快。
“咚！”正说着，一阵剧烈的碰撞传来，钱坚等人坐在椅子上都是一阵踉跄。
“怎么回事？”赵一斗猛的站起身，朝船舱外走了过去，钱坚、赵一斗也紧跟了出去。今天还真是事多，离开码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又出事了。
走到甲板上的众人这才看清楚情况，两艘十五米来长的盐船一左一右顶在了钱坚等人乘坐的客船后舷，三艘船上的水手此刻都已经围在了撞击处。
盐船是标准的中型船，船首方正，桅杆处没有张帆，但各自挂着一面金色鱼纹镶紫边的三角旗，旗上赫然纹着一个行书“张”字。
“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不住漕帮的诸位兄弟了。”说话的是左侧盐船上的一名身着黑灰粗麻棉衣的青年壮汉，辫子绕在脖子上，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自太阳穴到下巴处，面相凶恶。“实在是因为划桨的兄弟打瞌睡，手上动作没个度，这就撞上来了。”
“放你娘个屁！”船老大在码头处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被挑衅，对方还说出如此无赖的解释，明摆着侮辱人，一下子爆开了：“诚心来找不痛快是吧？来，按江湖的规矩，爷爷接着，老子干死你。”
青年壮汉嘴角轻撇，连带着蜈蚣一样的疤痕也抖动了一下，冷笑道：“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们漕帮的垃圾们不爽，一群废物不配用江湖规矩解决。”
“你们是盐帮的哪一号的张家？”孙多福冷峻的声音传来过来。
壮汉听到声音，心中莫名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自然是天字号的张家。”
“就是张清野手下的盐船。”孙多福看向钱坚：“张清野为了对付我们漕帮，在这运河里搞一些小动作，专门搞了个快船队。快船队的船表面上是普通的盐船，实际上在船帮外围加装了一层桐油硬木板，船上不装盐，而是装了一定重量的石头，这样既能跑得快，又能吃水深好撞击漕船，造成伤害。船上的水手都是盐帮豢养的打手，都是各地的流氓地痞，打起架来不要命。这些年，不少兄弟们折在他们手上。”
听着孙多福的介绍，越听，钱坚的面色愈发凝重，看着对面一张张嚣张的面孔，钱坚冷笑一声吩咐：“一斗，让武堂的人来吧，所有人脚筋挑断，扔水里喂鱼吧。盐船他们留着，不怕盐帮的人知道。既然他们盐帮来挑衅，我们漕帮怎能示弱？”
“是！”赵一斗猛一点头，撑开自己的大嗓门喊道：“武堂何在？”
“得令！”一阵回应声从船舱中传来，很快，十个身着黑色粗布劲装、手中攥着钢刀的大汉闪了出来，在赵一斗身后站定。
盐帮船上的十几名水手此刻已经被惊住了，为首的刀疤脸壮汉更是脸色发白。他带的这两只船只负责这一段水域，这里是张家的势力范围，一直以来没人敢在这里嚣张，所以自己一直很滋润，干了一年，从漕帮和一些商船那恐吓来不少银两。今天看到一艘挂着漕标的客船，壮汉觉得应该是漕帮载送家属的船，又能勒索一笔了，不想竟然撞到了铁板。
看着对面船上那些杀气腾腾的刀客，壮汉只觉得脚下一软，忙跪了下来求饶：“这位大爷饶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们愿意赔罪，愿意赔罪。我这里有八十两白银，都献给您，还请饶小的一命。”
边说着，边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钱袋子，还伸手示意手下的人也把钱掏出来。
“这些钱给兄弟们分了吧，至于这些人，还是喂鱼吧。”说罢，钱坚转身离去，走进了舱室里。
武堂的刀客脚下一动，轻松跃到了两艘盐船上，大开杀戒。刀疤脸壮汉也是个狠人，猛地站起身，将身后一个瘦弱的水手一把扯过来，扔向朝自己冲来的刀客，自己沿着甲板朝后面跑去，随后一个鱼跃，跳水远遁而去。
赵一斗带的刀客，都是武堂的精英，放到分堂都是教头。不消一会，盐帮的众人皆是脚筋被挑断，扔进了水里，顿时水面猩红一片。十多个人，倒还是让刀疤脸跑掉了。
说是大事，也就一会的功夫，却也让船老大一众看的是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手提钢刀上去砍上一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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